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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起始 第十四章

第四部 起始

第十四章


但當流感從天而降侵襲歐洲時,他們開始注意它。儘管醫學期刊上的文章都是關於它通常表現出的良性特徵,但他們也聽說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特例,這些特例暗示了這種疾病也許不會總是表現得那麼溫和,在猛烈發作時還異常嚴重——比麻疹更嚴重。
病毒並不曾消失。它只是潛入了地下,就像殘留在樹根處燃燒的林火,慢慢積聚、變化、適應、磨礪自身,觀察著,等待著,伺機死灰復燃,燃起熊熊大火。
但它接著說:「許多病例被誤診為腦膜炎……肺炎在7月成了一種比在4月更為常見的遺患。」
5月29日,一艘運輸船抵達孟買,不久,船上就出現了孟買最早的病例。先是7名在碼頭工作的軍警被送進了警方醫院,接著是在政府造船所工作的一些人死於疾病。孟買港的僱員在第二天患病,兩天之後,在「緊靠海港,在政府造船所和港務局的巴拉特工業區之間」某處工作的一些人出現了流感癥狀。疾病沿鐵路線擴散,令加爾各答、馬德拉斯以及仰光步孟買後塵。而另一艘運輸船則又把疾病帶到了卡拉奇。
他還寫道:「成天在病房忙東忙西——監護一些令人感興趣的病例……但目前他們大部分還是流感。」

事實上,5月之前的西班牙病例並不多,但戰爭期間西班牙是一個中立國,這就意味著政府不會審查新聞,不像法國、德國和英國的報紙——這些報紙不會發布任何負面的、有損士氣的新聞,西班牙的報紙充斥著疾病的報道,尤其是在國王阿方索十三世(AlphonseⅩⅢ)也患上嚴重的流感之後。
很快,這種疾病就以「西班牙流行性感冒」或「西班牙流感」為世人所知,這極有可能是因為,只有西班牙報紙發布這個起源於其他國家的疾病的傳播情況。
流感在接近5月底時到達上海。一名觀察員說:「它如海嘯一般席捲全國。」據傳聞,半個重慶都病倒了。隨後,流感又在9月份相繼突襲了紐西蘭和澳大利亞,悉尼的流感病人數量佔到了城市人口的30%。
歐洲首次非比尋常的流感突發於4月初,出現在布雷斯特,那正是美軍的登陸地點。布雷斯特的法國海軍司令部突然癱瘓。疫情從布雷斯特迅速向周邊地區擴散開來。
魯登道夫本人也將德軍喪失主動以及進攻最終失敗歸咎於流感:「每天早晨不得不聽取各參謀長上報流感感染人數,聽他們抱怨各自部隊的疲軟——這可真是一樁令人難以忍受的活兒。」read.99csw.com
流感侵襲了葡萄牙,隨後是希臘。六七月間,英格蘭、蘇格蘭和威爾士的死亡率猛增。德國最初只在6月出現一些零星病例,不久后流行病羽翼漸豐,橫掃整個德國。丹麥和挪威在7月發生疫情。到8月份,荷蘭和瑞典也在劫難逃。
那一期《柳葉刀》的出版日期是1918年7月13日。
一份軍方報告記錄:「爆發性的肺炎,肺部充血」(快速感染和肺部充溢血液),「在患病24—48小時內致命。」肺炎所導致的這種快速死亡並不常見。對死於該病的一名芝加哥市民進行屍體解剖后發現,其肺部具有上述癥狀。過於異常的癥狀促使進行解剖的病理學家將一些組織樣本送給赫克通(Ludwig Hektoen)博士,赫克通博士是一位極受尊崇的科學家,他與韋爾奇、弗萊克斯納及戈加斯私交甚好,而且是麥考密克傳染病紀念研究所的負責人。那位病理學家請赫克通「將之視為一種新型疾病進行研究」
疫情在全國爆發后,傑出的流行病學家們著手調查美國軍方和平民的健康記錄,想要找出早於福斯頓疫情爆發的異常流感活動的任何徵兆,但他們一無所獲(關於哈斯克爾的疫情警報錯報了日期,被記錄為福斯頓爆發之後)。法國曾在冬天有過幾次局部性流感爆發,但並未蔓延,還只是地方性疾病而非流行病。

5月下旬,法國的一個有1018人的小型新兵站里,688人病重入院,最後有49人死亡。5%的總人口——特別是健康年輕人——在短短數周內死去,令人恐懼!
流感沒有像在西歐和東方部分地區一樣橫掃美國全境,但它在美國也沒有完全絕跡。
駐法美國遠征軍醫療部的《每周快報》(Weekly Bulletin)不準備像英國一樣宣告流感的蔓延已經徹底終結,它在7月底聲明:「傳染病的流行差不多到了盡頭……read.99csw.com儘管它導致了相當大的損失。但始終表現溫和。」
這一次併發症發生的數量仍然很少,而且幾乎所有士兵都康復了。唯一利害攸關的就是疾病削弱了軍隊的戰鬥力。
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的流感統計出現了令人恐慌的反常現象。路易斯維爾的死亡率不低,更令人驚訝的是,死者中40%的人年齡在20—35歲之間——一個統計異常出現了。
不過,儘管有許多人患病,但癥狀就像美國人的一樣,通常都不太嚴重。軍隊在經歷了短期的虛弱無力后,不久就恢復了元氣。例如,在肖蒙附近爆發的流行病波及美國軍隊和平民。在172名守衛司令部的海軍士兵中,大部分都感染上了疾病,其中54人住院治療——但全都康復了。

6月中旬,韋爾奇、科爾、戈加斯和其他一些人試圖儘可能多地收集歐洲流感發展的信息。雖然從官方渠道科爾毫無斬獲,但他從津瑟(Hans Zinsser)——曾在洛克菲勒研究所工作,當時參軍駐法,后又回到洛克菲勒——等人那裡了解到足夠多的情況,開始對流感重視起來。7月,科爾要求國家研究理事會協調戰爭相關醫學研究的科學家皮爾斯(Richard Pearce)率先給出「關於歐洲流行性感冒的精確信息」,科爾還補充道:「我在華盛頓公共衛生部部長辦公室詢問了幾次」——指布盧而不是戈加斯——「但似乎沒人知道有關此事的確切信息。」數日後,當科爾建議皮爾斯為相關研究投入更多資源時,對這些信息表現出更進一步的關心。
一開始,這次流感貌似無須擔憂,根本無法同會併發肺炎的麻疹爆發相提並論,只有哈斯克爾的流感情況比較嚴重。唯一令人不安的是,這場疾病仍在蔓延。
流感就要變得令人感興趣了。
法國軍隊在4月10日出現第一個病例。流感在4月底襲擊了巴黎,幾乎在同一時間,疫情波及義大利。英國軍隊的第一個病例發生在4月中旬,隨即疾病爆發。5月,僅英國第一陸軍就有36 473人入院,癥狀稍輕的病人有數萬名。一份英國報告記載,在第二陸軍中「5月底疫情開始惡化……感染者數量驟增……一支炮兵旅在48小時內就有1/3人員染病,而在原本兵員為145人的彈藥隊中,目前只有15人能夠繼續執行日常任務」。英國第三陸軍遭遇了相同的困境。6月,軍隊從歐洲大陸回國時,又將疾病帶到了英國。https://read.99csw.com
與此同時,這個病毒在西班牙獲得了名字。
人們無法確證流感病毒是由來自堪薩斯州哈斯克爾縣的某個人帶到福斯頓軍營去的,但有強有力的間接證據。1918年2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哈斯克爾縣的尼爾森、歐內斯特·艾略特、博頓以及其他一些也許未在當地報紙留名的人被徵召入伍,從「重流感」正在擴散的哈斯克爾行進到福斯頓軍營。他們可能是在2月28日到3月2日之間抵達的,而部隊醫院首次開始接納患流感士兵的日期是3月4日。這個時段恰好同流感的潛伏期相吻合。三周內,福斯頓有1100人因病重需要住院治療。
軍方的肺炎研究委員會成員分散在各地進行研究,他們都發現了肺炎的跡象。在包括福斯頓軍營在內的賴利堡基地,布萊克上尉試圖培養從健康和患病士兵的喉部取到的菌種。這是一項雜亂無章的工作,遠不及他之前的工作令人興奮,而且他厭惡堪薩斯。他向妻子抱怨道:「沒有收到愛人的信已經兩天了,沒有涼爽的白天、沒有涼爽的夜晚、沒有喝的、沒有電影、沒有舞會、沒有俱樂部、沒有漂亮女人、沒有淋浴、沒有牌打、沒有人、沒有娛樂、沒有歡樂,只有酷熱、烈日、灼人的風以及流汗、灰塵、乾渴、令人窒息的長夜、夜以繼日的工作和孤獨寂寞,完全是一座地獄——這就是堪薩斯的賴利堡基地。」幾個星期後他說,天氣太熱,把細菌的培養基放在烘箱內以免過高的溫度殺死細菌。「想想看,居然用烘箱降溫!」他寫道。
德軍似乎正是這種情形。4月下旬,正在作戰的德國軍隊中突發流感。當時,德軍指揮官馮·魯登道夫(Erich von Ludendorff)正準備發動他的最後一次大進攻——德國贏得戰爭的最後一搏。
正如伯內特後來所說的:「以美國和歐洲的軍方病情為藍本來講述流感的故事,無疑是最方便的。」
也許是流感削弱了魯登道夫的攻擊力,奪去了他善戰的軍隊,也許魯登道夫僅僅將它作為一個借口。英國、法國和美國的軍隊都遭受了疾病的侵襲,而魯登道夫就是那種能諉過於人就絕不承擔責任的人。
然而庫辛接著又提到:「預期的德軍大進攻的第三波攻勢在一天天推遲。」「沒人知道德軍何時會發起下一次進攻。可能不會再拖延很久了。我推測,我們在弗蘭德斯遭遇的流感也許更嚴重地打擊了德國佬,這可能是其推遲進攻的原因。」九-九-藏-書
事實上,其輕微程度使一些醫生懷疑這種疾病到底還是不是流感。一份英國軍方報告記載其癥狀「類似流感」,但「持續時間短且無併發症」又使人懷疑它不是流感。一些義大利醫生的立場更為堅定,他們在不同的醫學期刊論文中指出,這種「日前在義大利廣泛流行的發熱性疾病並非流感」。三名英國醫生在《柳葉刀》上發表文章支持這一觀點。他們推斷,這種流行病實質上不是流感,因為其癥狀儘管與流感相似,但卻十分輕微,「持續期很短並且迄今為止沒有出現複發或者併發症」
德軍進攻已經初步取得了巨大勝利。在前線的霍爾斯特德的門生庫辛在日記中記載了德軍的戰績:「他們取得了徹底的突破……」「整體情況遠不能令人安心……晚上11點,從前線撤下來的士兵仍然源源不斷。」「黑格(Haig)對軍隊所下的最令人憂慮的命令以這樣的話結尾:『面對必須背水一戰的境地,要相信我們的事業是秉持正義的,我們每個人都要奮戰到底。家園的安危以及人類的自由都取決於我們每個人此時此刻的行動。』」
然而,流感雖然爆發性擴散,但與哈斯克爾嚴重的致死癥狀大不相同。法國的一次疾病爆發期間,有613名美國士兵被送入醫院,僅1人死亡。法國軍隊的40 000名入院者中,死亡人數不到100。而英國艦隊中有10 313名水手患病,海軍兵力雖暫時被削弱,但最終只有4名水手死亡。士兵們稱其為「三日熱」。在阿爾及利亞、埃及、突尼西亞、中國和印度,它都是以「輕微癥狀」出現的。九*九*藏*書
作為回應,皮爾斯與一些實驗科學家,如費城的劉易斯,以及一些臨床醫師、病理學家和流行病學家聯繫,詢問他們是否能夠開展新研究。他則扮演研究發現信息交流中心的角色。
在哈斯克爾和福斯頓之間的來往人等不過是涓涓細流,而在福斯頓與其他軍事基地以及法國之間的兵力調動卻是川流不息。福斯頓出現第一個病例后兩周,也就是3月18日,喬治亞州的福瑞斯特軍營和格林利夫軍營也顯露出了流感侵襲的跡象,兩個軍營中都有一成士兵請病假。接著,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其他軍營也相繼爆發了流感。那年春天,36個最大的軍營中有24個經歷了流感的浩劫。全國55個大城市中的30個——它們大多與軍事基地毗連——也因流感導致的「超額死亡」人數到達頂峰而遭受了黑色4月。可惜待人們明了這些事時,已為時晚矣。
在美國,當疾病於三四月份在兵營間轉移並不時擴散到鄰近城市時,戈加斯、韋爾奇、沃恩、科爾並未對此多加留意,埃弗里也未著手開展任何實驗室研究。麻疹仍徘徊不散,已導致了很多人死亡。
6月1日到8月1日之間,200萬駐法的英國士兵中,有1 200 825人被病魔擊倒,即便在最為緊要的殊死戰鬥中,他們也無法再充當有生力量。隨後,疾病絕塵而去。8月10日,英軍指揮官宣稱疫情已不再蔓延了。8月20日,英國的一份醫學期刊評論流感疫情「已全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