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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瑞說:「馬上會有新聞了,爸爸。」
「上帝的父性,比如說。造物之神奇、人類之神奇證明了萬物背後有神的意旨,展現了上帝的悲憫和恩典。這一切支撐著世間萬物,而且,呃,存在於那些靈魂得救的人的經歷中。或是將得救的人。」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了解偉大真理而對其真理性沒有親身體會是有可能的。這就是問題所在。我是這樣的。」他看了看她。
傑克把電視放在客廳的燈几上。他插上插頭,打開電視,把天線轉來轉去,調到有了勉強可看的圖像。父親走了進來,坐在傑克挪了位置推到電視機前的扶手椅上。
「好的。是啊,倒給你聽的太多了,我知道。我總是疑心篤信的人們計劃著要拯救我。偶爾的確就是這樣。不算是太頻繁。不過,你是我的妹妹。因此似乎值得問一問。為了不浪費時間。」他微微一笑。
簡短起見,格羅瑞答道:「他回來看看待上一陣子。」要是她說了她不知道是什麼把他帶回基列的,這一蹊蹺的情形會讓店員大感興趣的,店主也會有興趣——傑克從后屋走了出來,一邊擦拭著手指上的機油。已經讓他們更好奇了。她想象著傑克站在一桶桶的釘子、工具帶還有一排排的撬棍之間,除了日常的問候沒人搭理他。他似乎是沒有意識到他們對他的注意,在那個瀰漫著皮革、木頭和油膩的金屬氣味的洞穴里,看著一閃一閃的電視。在所有那些能夠發力、各有用處的工具中,他顯得無所事事;在鞋頭貼了鋼片的靴子和工作服中,他是個不事勞作的城裡人。身為一個如此敏感、對別人閃過的責難的念頭都有所感覺的人,他會在這個地方轉悠確實很奇怪。等他終於離開雜貨店時,他站在人行道上,朝櫥窗看著,看著無聲的畫面中大聲斥責人群的官員和黑人群眾。
他點了點頭。「是的。你知道的。那天我出門走走,拐錯了彎,結果到了墓園,」他說,「我忘了她在那兒。」
「哦,好。我正要說呢,這可沒什麼好看的。不過你聽得到有人在笑。我猜這是付了錢的。讓一個成年女人做這檔子事。」
他看了看她。「這主意不錯。」他把購物袋接了過來,兩人開始走回家去。他說,「一台台式的大概兩百塊。不過你可以問問他。」
他點了點頭。「是的,沒錯。」接著屏幕上出現了一管牙膏。
「噢,抱歉。我想真的只不過是一種好奇。對你還是在做那些事。你以前也一直做。不是說我希望你不要做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事實上,我總是會為一些我應該想到的事小小吃驚一下。當這些事發生時。不知道說清了沒有。」
「我不反對。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佩服過他。」
傑克說:「我——」他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止住不說了。「對不起。」
屏幕上,一位官員正宣布他準備強制施行法律。傑克悶聲咕噥了些什麼,然後瞟了一眼父親。
格羅瑞想,父親在變輕變矮之前穿過的那些襯衣無疑也還在閣樓里。她在一隻雪松柜子里找到了這些襯衣,洗凈熨好,像是準備趕赴一次正式的場合,或許正是它們的葬禮。襯衣變成了一種比白色更柔和的顏色,除了長年不用積留的氣味,漿粉、薰衣草和雪松的氣味,還有一絲絲「陳香」的味道,讓她的眼淚涌了上來。她根據袖口和領子的磨損程度,選了最新的六件,拿到廚房,準備在傑克看到這些襯衣之前洗一洗。可是他就在廚房裡,在抽屜里翻找著。他關上了抽屜,說:「我只是在找一把捲尺。想著在園子里裝些鐵絲網和籬笆。」他似乎總是覺得自己得跟她解釋一番,這讓她有點不安。
「我只能是向你道歉。」
「然後我想通常是思考偉大的真理。這是我的經驗之read.99csw•com談。」
「我想是這樣。」
「更多,」接著他又說,「我想後悔不頂事。」
他點點頭。
「是的。」她說。
「或許可以。」
「好吧。」
「不是。不是,我說的是那些警犬。滅火水龍帶。滅火的水龍帶。那兒有孩子——」他看了她一眼,又是那個遙遠、打量的眼神,像是想看看信任她到現在的效果如何。
他聳聳肩。「我在這兒也住過。」

她說:「我很肯定『聖潔之味』是能洗掉的。」他聽了大笑。「我試試用洗衣粉洗一洗,太陽曬一曬,再問你吧。」
「無關私事。」
「我想你說清楚了。」
「我能告訴你的,也是爸爸會說的。他會說,懺悔吧,之後——你可以把這事兒放下,或多或少,繼續生活。你聽到他這麼說的次數可能和我一樣多了。」
她回到廚房時,傑克站在門廊里。他說:「外面挺好。暗乎乎的。」
「然後呢?」
她說:「我覺得我喜歡你的靈魂就是這個樣子。」
他點點頭。「你對我真好。」他幾乎是實事求是地說,好像覺得自己終於能夠證明這結論是正確的了。
「不必覺得抱歉,傑克。年輕人想讓世界改變,而老年人想讓世界一成不變。你我之前誰來審判是非對錯呢?我們只需相互原諒。」過了一會兒,他說:「不過我希望我們不要爭執。我不喜歡大吼大叫,也不喜歡詛咒罵人,特別不喜歡詛咒罵人。」他又說,「我知道,那些詞對你沒什麼意思,而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希望你能尊重這一點。」
有一次,傑克走進門廊,發現她坐在那兒讀《聖經》。他似乎又高興又尷尬,為著打斷她看書道了歉。她說,要是他想坐一會兒,她很歡迎。於是他拿過來一把椅子放在她身旁,打開一份報紙。他側過身來看她在讀什麼。「《詩篇》,」他說,「很不錯的選擇。」
「即便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而我應當告訴你。」
「嗯,我可能有過機會。事情可以解決。」他說,「即便是最好的結果也是糟糕的。不得不巴巴地指望可是件痛苦的事。怎麼樣都是痛苦。啊,小妹妹。難怪我夜不成眠。」

「你們聽了我的禱告?」
父親說:「沒必要為那種騷亂煩惱。再過六個月,誰也不會記得還有這回事了。」
「他睡過一會兒就會好的。」
「不會。沒多久之前,每個人都在談論麥卡錫參議員呢。看著那些人爭論不休,不管那些事本身是不是重要,電視讓它們顯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現在你聽不到關於麥卡錫參議員的一個字了。」
「我可以讓他們送一台過來。要是他不喜歡,他們可以拿回去的。」
「我在閣樓里找到爸爸的這些襯衣。想如果你想穿的話,可以穿一穿。在家的時候。都是質地不錯的細平布。」
「我差不多看完了。」她能感覺到他在注意她,又坐立不安讓她沒法專心。於是,她把緞帶夾好做記號,合上了書。他又把兩隻腳|交疊起來,窸窸窣窣地翻動著報紙。於是她問,「怎麼回事?」
「我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回家過節時,我們就把老故事過一遍。我很懷疑如果不是一年相互提醒三四遍,我們還會不會記得其中一半呢。」
傑克說:「呃,這一點很重要,是不是?」
她說:「那是不是蒙哥馬利?」九*九*藏*書
警察用警犬、打開滅火水龍帶迫使黑人群眾往後退。傑克說:「耶穌基督!」
傑克站在人行道上,兩手叉在腰上,在看一家五金店的櫥窗。櫥窗里總是擺放著兩台電視機,一台是台式的,一台是立式的。從開始的信號測試到結束的信號測試,整天都在放。自電視還是個新鮮的物事開始,已經有好幾年了。一個女人在他身旁停了下來,看了一會兒。她跟他說了些什麼,他點點頭也說了話,接著她繼續趕路。格羅瑞走上前去,站在他身旁。他碰了碰帽檐,眼睛沒有離開屏幕。
「為什麼不呢?對一位虔信的女士來說,這像是份挺文雅的活計。我還以為你可能願意為我做這份善事呢。你現在手頭有點時間。」
她看了看他。他笑眯眯的。她對他熟悉不過,知道他覺得自己可能冒犯別人的時候會微笑,不管冒犯是有意還是無意。嘲笑的似乎是他自己,也可能是她。
「她是家裡的一員。」
她終於能離開店鋪時,傑克抱著一大包的東西已經站了很久了。「定下來了,」他說,「不錯。謝謝你。」為了讓紙袋容易抱一些,他讓她拿一瓶牛奶。兩人一起走回了家。
「是的,大人。」傑克走了開去,在襯衣口袋裡找煙。他的手顫抖著。他在門口停了停,回頭看他的父親。老人彎著腰坐在椅子里,頭往前伸著,稀疏的亂蓬蓬的頭髮下露出了後頸深深的凹陷。他可能是在禱告,不過不熟悉他的人可能認為他只是悲傷而衰弱。傑克看了一眼格羅瑞。「是我令他這樣的?」他眼下的疤痕一道慘白。
他清了清嗓子。「你現在就可以做啊。」
他清了清嗓子。「我可不可以問你點事?」
格羅瑞說:「萊拉告訴我他們的教堂打算買一台電視,這樣埃姆斯就可以看棒球比賽了。我想這意味著爸爸也會想要一台。」
他點點頭。「你不是單為了寬慰我吧。」
她說:「我全糊塗了。我得好好想一想。」
她笑了。「不關你的事。」
格羅瑞保留了虔誠的青年時代的大多數習慣。每天早晚拿著《聖經》坐在門廊上,讀上兩三章。兄弟姐妹回家過節時,他們會圍坐在餐廳的桌子旁,其中一位會大聲朗讀《詩篇》和《福音書》中的章節。就像他們大多數的職責和不少的娛樂一樣,不論其他原因,這首先是一場為了取悅父親的表演,讓他放心,他們熱愛以前的生活,而且都受到了他希望他們受到的良好教育。取悅他的動機是如此的強烈,取代了她自己的目的,而虔信無疑本當是她的目的之一。那些獨居的年頭,她早早晚晚都讀《聖經》,想著如果父親知道,該多高興啊。讀《聖經》也是為了記住她是誰,記住她成長的家庭,也是為了喚起模糊記憶中的一種慰藉。那是她離開之後才真正意識到的一種慰藉。現在,她回到了父親的屋子,讀著《聖經》,她記起了那種慰藉,也想起了距離和孤獨的好處,另一種生活里的那些滿足和愉悅。
「哦,」他說,「我願意坦承自己有某種精神上的飢荒。我想這通常是第一步。這一步就算做了。」
老人說:「我的確相信有必要強制施行法律。使徒保羅說,『凡事都要規規矩矩地按著次序行』。讓人們九*九*藏*書這樣滿街亂跑可不行。」
一陣靜默。然後他說:「嗯。你是不是準備來拯救我的靈魂,小妹妹?」
「對不起。」
她夢想過一處真正的家園,屬於她自己、寶寶們和未婚夫的。那個家迥然不同於這處充滿鮑頓式的正直和善心之寓所,房子質地優良又頗受福澤,但裝飾浮夸累贅又讓人深感壓抑。她知道,很多年來她都知道,她永遠不會打開另一個家的門了,永遠不會跨過那個門檻了,永遠不會抱起一個漂亮的寶寶,讓她騎在自己的胯上,感受著她靠在自己的胸上,帶著全然信任的滿足感從她的臂彎里看著這個世界。唉。
「可是,如果你剛剛才知道這件事,不管我是後悔還是懺悔——你會怎麼看我?」
「霍普聽了,丹也聽了。我聽到他們說起這事笑個不停。於是我也進來過幾次。」
他往後退了一步,微微一笑。「那是什麼味道?雪松?漿粉?百合?燭蠟?『聖潔之味』,是不是這麼說的?我說得不準。」
「看上電視了,」老人說,「這下我們很現代了。」他一言不發地看著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舉著一柄裝了蛋的勺子,在舞台上來來回回地跑,旁邊有一座巨大的鍾滴答滴答地響著。
襯衣在洗衣機里洗著,父親心滿意足地讀著新一期的《基督教世紀》,她決定走去雜貨店。她不應該再避免和別人日常接觸了。如果傑克可以面對,她當然也可以。這是個美麗的下午,明亮而溫暖,葉子還閃著新鮮的光澤。在照看父親和閱讀小說之間,她幾乎已經忘了天氣。而且說到讀小說,除了餐廳,她說不清原因地只願在光線最暗的一間屋子坐在沉悶的收音機旁看。雜貨店裡幾乎沒人,收銀員挺友好的。陽光燦爛,她又開始走回家,臂彎里捧著一隻棕色的紙袋,散發著紙袋本身、她買的捲心菜和切達乳酪的氣味,一邊想著單是走出家門,也是對自己有好處的。她決定把《安德森維爾》擱下一兩天不看。
「我記得你小時候會跪在床邊,閉上眼睛,對著手掌嘀嘀咕咕。都是秘密。霍普的貓吐在地毯上了。約翰尼說了一句髒話。我們會坐在那兒,一路聽下來,努力地保持嚴肅。」他大笑起來。
「沒什麼麻煩。」
她說:「我樂於效勞,不過我不知道怎麼著手。」
電視機擱在燈几上。傑克打開電視為了看早、中、晚的新聞,要是沒有有關蒙哥馬利的新聞,就關掉了。而父親對這台電視完全置之不理。
「你是想著回到聖路易斯去?要是你待在這兒,那些事都不會是問題的。」
父親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在這屋子,那類語言是從來不被接受的。」
「你仍舊,呃,」——他指了指地面——「跪在地上禱告嗎?」
「比如說,你做了可怕的事。已經做了。你也沒法改變它。那麼你會怎麼度過餘生?對此你有什麼想法?」
「我能說什麼?你是我的哥哥。倘若我是別的人,而我也認識你,知道你還不錯,那麼,與那麼多年前發生的事相比,這對我來說要重要得多。」
他大笑起來。「哦,格羅瑞,是個問題。相信我。這是個問題。」
於是她又回到店裡,選了一台十八英寸的帶兔耳朵似的天線的飛歌牌電視。店員問候了一下她的父親和哥哥姐姐們,也問候了傑克。「他回來看看呢?還是準備長住?」
「謝謝你。」她說。
「他是累了。」
他說:「我不該說那些話。可是事態變得越來越糟了——」
「沒必要。傷害已經造成。read•99csw.com上帝會合理利用信息,做出審判的。」
他上樓去,又下來取了一本書,半個小時后,又把書帶下樓放在收音機旁。他站在客廳里抽著煙,然後說道:「出去一會兒。」說完就走了。她替他的晚飯保著溫。她怎麼說服也無法讓父親吃上一口。「我從來沒聽到他那樣說話。從來沒有,他一向都挺有禮貌的,至少表面上是這樣。這是我的屋子。我可能小題大做了。不過,這是我不覺得應該容忍的事。」
傑克啪地關了電視。他說:「對不起,我只是有點兒——」
傑克說:「有些人可能會記著的。」
「我給你造成麻煩了。」
「是的,可以的。你想要幫我選一台么?」
「不行啊。我等在這兒吧。」他呵呵笑了,「電視我已經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了。看起來都可以的。」
格羅瑞爬上閣樓。那兒放置著目前不再使用,而嚴格說來還沒有變成廢物的東西。舉個例子,倘若世界末日要來臨了,收藏了這些舊鞋子斷了骨子的傘,可能會覺得慶幸極了。有這些東西總歸比什麼都沒有強,儘管在別的情形下,它們可頂不了什麼用。其他虔信的家庭把自己不需要的東西捐贈了,而鮑頓家把它們放在閣樓里,像是在做出一去不返的慷慨之舉之前,要嘗試一下沒了這些東西生活會是怎樣的。接著,忙碌的生活,流逝的時間,樟腦球刺鼻的氣味,還有任何一堆存放起來的舊衣服都不可避免地會過時。不管新的時候這些衣服曾是多麼時新漂亮,也已變得沒法再送出去了。母親會不時地空著手從閣樓上下來,撣撣身上沾上的灰塵,給孤兒院寫上一張支票。

「舉個例子?」
店員告訴她,飛歌電視下午送到家。如果牧師大人決定要,他什麼時候說,什麼時候屋頂上就會裝好天線。店主的說法又向她證實了這幾點:人們一直盡量地為她父親提供方便,即使像這樣一樁普通的買賣,也會給予特別的照顧。因此她有義務回答每一個問題,別人的每一個保證至少接受兩回。他們告訴她,不少老人發現電視是極大的安慰,然後就棒球賽季順利進行達成了一致意見。而她也有義務再聽一會兒家長里短的閑話。
這是多麼奇怪而古老的一本書啊。神性置於諸事萬物間是多麼的奇特,而造物在自身意義的重壓下的悲苦掙扎又是這般的無窮無盡。「我要開口說比喻;我要說出古時的謎語,是我們所聽見、所知道的,也是我們的祖宗告訴我們的。」是的,正是這樣,嗎哪的比喻。所有的食物都是天賜,過去父親經常這麼說。這表明了上帝讓我們以此身此生存在下去的意願。儘管我們會疲倦或怨苦或迷茫,上帝卻忠誠相伴。他讓我們四處流浪,這樣我們就會知道回家意味著什麼。
「我們說的可怕的事,我知道是什麼事嗎?」
她說:「我很驚訝那麼多事你都記得。」
他看看她,大笑起來,臉色泛了紅。「謝謝,格羅瑞。這可一點都不濟事,不過我真的挺感激的。真的是。」
電話鈴響了起來。她接電話時,傑克走進了廚房。不過,是盧克打來的,他又回去看剛開始的新聞。他兩手叉在腰上,站在客廳的中央九九藏書。屏幕上,帶著防暴警棍的白人警察正對黑人遊行者又推又拉。還有警犬。
回家意味著什麼?格羅瑞一直認為,家是個比這幢房子少點凌亂、又不那麼難看的去處,在一個比基列大一點的鎮子上,或是一座城市。在那兒會有人成為她親密的朋友,她的孩子的父親,而她的孩子不會多於三個。然後她可以培養自己的喜好品位,這當然在經濟能力允許範圍之內。她連一根桌腿也不會從父親的屋子裡拿走。這些核桃木的裙飾、刻出來的帷幔和壁柱,嵌花的罈子和花卉,沒有哪樣在那些曬滿陽光的寬敞房間里是相稱的。是誰想到把「腳」裝在椅子和餐柜上,那些模擬的獅爪鷹爪?
「我不敢說了解這些事。在我看來,後悔應當是有用的,不管那是什麼意思。」
傑克進來時,父親還坐在桌邊,對著冷了的湯想著心事。「別麻煩了,」傑克提議幫他坐到專用椅上時,他答道,「格羅瑞在這兒。她會照看我的。」
「什麼?拯救你的靈魂?我幹嗎要那樣做?」
好多年來,在格羅瑞回家之前,除了回來過節的家人偶爾盡責的照料之外,一直是萊拉去墓園照看埃姆斯家的和鮑頓家的墓地。格羅瑞注意到她對第一位埃姆斯太太和她的孩子特別的柔情。她們去世已經很久了。萊拉對另外一個小女孩也有特別的柔情。以她那溫柔而通達的方式,萊拉似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小女孩是誰。雪蓮、藏紅花、黃水仙。傑克可能見到了最近的鬱金香或是福祿考。那可能是件好事,格羅瑞想。如果他問起,她會告訴他花是萊拉的。這樣他不會以為這些花意味著永久的悼念,而更多是希望能彌補一下失去了七十個春天的孩子,或許是給她永恆的童年帶來了一些歡樂。她想過萊拉會不會告訴她,除了仁心善意,還有對無論是過往還是現時的生命的熱愛之外——這些生命已被她納入己身融為一體,像是終於回到了家園,這些花還意味著什麼。她或許會笑著說,「那兒的泥土肥沃一點」,或者「那塊地照得到更多的太陽」。不過,格羅瑞挺高興傑克一定先想到這塊地方多麼漂亮,然後看看是誰在被精心照料。對他而言,這一定是種慰藉,儘管她知道再多的慰藉也無濟於事。
「我一直想著這個地方。有時候,我還談論這個地方呢。」
「我可真不知道。」
或許巨大的悲痛或是歉疚,一如天啟,只是被作為絕對之事而接受。我的罪/罰太重,過於我所能當的。父親說過,在希伯來語中,一個詞有兩種意思,而我們選擇其中之一,這讓我們難以理解該隱的故事。上帝寬恕了該隱,保護他,並讓他繼續生活,結婚生子,建起一座城市。他的罪即是他的罰,這隻能說明他畢竟不是個十足的惡棍。什麼時候她可以把這個故事和傑克提一提,要是有什麼機會他們談話談到一定的份上,她可以斗膽且夠委婉地將他比作該隱。她笑自己,這都是些什麼想法啊。
她走出去,站在他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