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妮絲！」

福狼太激動了，他差點就在冢上手舞足蹈起來。

「她討厭我，福狼。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是說，她也少了一隻眼睛。如果真該有什麼，她應該比別人更理解我才對，像溫可思那樣。後面三個晚上，我都不能去冢上值勤了。那我怎麼學在陰風裡跳呢？」

「你說得對。」艾德米好脾氣地點點頭。

「啊，當然，肯定。就是他們剛出生的時候。他們那會兒身上一根毛都沒有。得等他們能夠從窩裡爬出來了，才變成小絨球一樣呢。那是你們能見到的最可愛的。但是千萬不能靠近他們，而且絕對不能碰他們。」福狼和艾德米全都沉默了，安靜得十分可疑。

「你跳得真好！」格溫妮絲盤旋在冢的上空，朝下喊，「是我見過的，跳得最自然的。」福狼覺得心裏甜絲絲的。

「有，我發現自己好像沒法直立。」

「哦，不！」艾德米和福狼異口同聲道。

她扇扇翅膀，飛了過來。

福狼率先打破了沉默：「能給個提示嗎？」

「陰風本身倒是無所謂，可是你知道，一旦它刮來了，貓頭鷹離得也就不遠了。」他直接看著福狼和艾德米，「現在，你們真正的考驗才剛開始，孩子們。不是看跳骨了，而是看活生生的帶翅膀的貓頭鷹！」

福狼張開的爪子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往下拽。他知道冢的骨頭有時會移動，可是為什麼自己之前沒有見過這種骨頭呢？

風颳得這麼猛，福狼和艾德米一開始連站直身子都很困難。他們爪下的大地，因為火山爆發的震動而輕輕搖晃，這是岩漿在地心翻滾的緣故。福狼無法想象，自己怎麼可能在冢上站穩，更別說做出他們剛剛學會的觀察跳了。

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福狼和艾德米忘記了之前的擔心，跟著馬拉奇和巴達哈從洞里跑了出去。圖斯特和溫可思朝著他們衝過來：「輪到你們上崗了，快去冢上就位。」

「就是像螃蟹一樣橫著走，只不過他們是橫著飛。陰風將他們吹離了目標，所以他們算好了角度，順著風的方向飛。其實並不是說真的橫著飛，而是先不直接朝火山坡飛，要順著風微微轉個角度，計算好風力的影響。貓頭鷹們的這種拐彎方式，叫做『風補角度』。現在，你跳的時候也可以試試這麼做。」

「你怎麼了？」

「是我想的那個嗎？」

「最後一個問題，福狼。ｈｔｔpｓ://reａｄ.９９ｃsw.ｃｏm」艾德米很小聲地說。

「我被罰過了。」艾德米又說了一遍。

「哦，對。這些骨頭叫做梁骨，有了它整個冢才會變得結實，永遠不會塌。」

「算了，算了。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我現在就想把這些不愉快都忘了。」艾德米捲起馴鹿皮，想繼續蒙頭大睡。

「知道呀。」

就在這個時候，一匹狼從外面一路跑進洞里。「聽見了嗎，馬拉奇？」來的狼叫巴達哈，是神聖守衛團負責望風的。

「過去的日子。」

「張開懸空的爪子，后爪盡量抓住腳下的骨頭。看，這個冢頂上有四根完好的大腿骨，你就用爪子把它們抓住了。我們這麼做，不是因為好玩兒，是為了能夠站得更牢。特別是這些熊的骨頭。」

「哦，如果它不是長耳的話，那肯定就是大角了。」福狼說，「這太容易猜了。」

「什麼？她說我們是偽君子？」偽君子這個詞，是狼用來羞辱別人時最惡毒的一個詞。

「熊的？」

「對，真的，福狼。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呢！」

艾德米有些遲疑。她本來發誓不想告訴福狼的，可是不說悶在心裡，又好像在胸口堵了塊大石頭。

「快點開動腦筋，年輕人，這個問題沒有那麼難。哪種貓頭鷹的腿上沒有羽毛？」

福狼雖然不會飛，可好像就是在飛。他雖然沒長羽毛，可長了絨毛，雖然沒有翅膀，可他有腿，此時他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熟悉感——肩膀周圍的風突然吹進了脊梁骨里，翻滾的上升熱氣流輕撫著他的肚皮，將他托得更高。雖然還到不了貓頭鷹的高度，可他也算進入貓頭鷹的世界里了。這感覺真好，好到他差點忘了做出新學會的動作。他蜷起後腿，準備做一個後空翻。

「沒。」

「所以你被罰過了？我是說，圖斯特沒有說過什麼要尊敬梁骨的話啊。溫可思告訴過你嗎？」福狼問道，他徹底糊塗了。

「這正是陰風給你的挑戰。你看見那些飛過來的貓頭鷹了嗎？」

福狼揚起頭。「我認為，」他邊想邊說，「長耳貓頭鷹的羽冠更直，也更密集。」

「這些骨頭一直就有嗎？」福狼在呼嘯的陰風中大喊。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的話。我知道你們確實見得很少，那是因為火山現在並不活躍，不過我教過你們，哪種貓頭鷹飛得最差？」

「你是九-九-藏-書說，我應該迎著風跳？」

「她是怎麼做到的？」福狼很好奇。他親愛的老朋友，在狂風亂舞的天上滑翔得毫不費力，翅膀扇都不扇一下。

「對呀，就是灰熊的大腿骨，這是最好抓的一種骨頭了。」

「很好，就是這樣！」福狼落回到冢頂時，圖斯特誇他，「不過你差點忘了做觀察跳。」

「長耳！」

「好吧，不過先不要著急。」圖斯特說，「我喊『跳』，你再跳。」

「什麼？」福狼問。

「你跳到天上的時候，感覺就像是我們的一員。」

「完全正確！」馬拉奇興奮地叫道，「那麼誰需要用羽毛來走路或者跑呢？」他停了一會兒，「有什麼問題嗎，孩子們？」他好奇地看著他們。他們的熱情，他們強烈的好奇心，突然間全都不見了。就在剛才，在這個洞里，這個馬拉奇教這些新來的守衛之狼關於貓頭鷹的風俗和習慣的洞里，突然響起一種奇怪的嗚咽聲。他抬起頭，不會吧？來這麼早，太奇怪了啊，可是，如果這不是愛發脾氣的陰風，好吧，他就沒有現在這個歪屁股。

「福狼！歡迎你到天上來！」

「可我還是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

「哦，可我忘了做真正的觀察跳。在天上的感覺太……太……太美妙了。」

「縮進毛里去，孩子們。」巴達哈大笑著跑在前面，頂著抽打在自己身上的風往前進。

「是的，先生。」福狼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貓頭鷹。他們似乎是被人從天上倒下來的。

「是真的，我有三個晚上都不能跳了。」

「不對，福狼。」馬拉奇說。

「也許是因為你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不過，它像彈簧一樣能增強你的彈跳力。想象一下，你在上面畫一個圈，這樣能幫你站得更穩，讓你跳得更高。一定要用心眼來感受。」

「是什麼，是什麼？」艾德米特別希望能用一個真正的難題找回面子。

「說你什麼？」

「不是溫可思。是班吉，但是溫可思也有點不高興。」

福狼立刻翻了個身，站起來。「艾德米，你瘋了嗎？想念作為啃骨狼的日子？想念你在麥錫那個可愛的部落度過的美好的日子？！」

「可是季節還沒到啊！」馬拉奇微微晃著他的歪屁股，好像這個消息讓他抓狂。

「別擔心，站崗的時候，我們會陪著你們的。」圖斯特說，「你們留意看巴蒂——就是巴達哈——看他是怎麼https://read.99csw.com頂風走的。」可是巴蒂走路的姿勢一直都很奇怪。所有守衛團的成員里，就他的殘疾形狀最奇怪。他身子一邊的耳朵、眼睛和爪子全都沒了。就好像他生下來的時候就只生了半邊一樣，他的跑步姿勢雖然奇怪，可是迎風跑起來速度卻很快。陰風在火山環橫衝直撞，吹得沒有方向，一會兒從這邊吹過來，一會兒又從那邊吹過來。

艾德米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在我沒有以正確的角度落在梁骨上的時候，她說我什麼嗎？」

這種感覺真奇妙！就好像他正在用一種全新的方式看待這一切，好像他的心眼長在了伸開的爪子上。他的第一跳並不完美，著陸沒問題，可是在跳起來時沒能完成空翻兩周，所以沒辦法完整觀察到冢的上方是不是有灰莫林飛過。

「你有什麼發現嗎？」圖斯特迫切地問。

「她說：『你跟你的朋友福狼都是偽君子。』」

「別緊張，年輕的小狼第一次學用氣流的時候都這樣，很正常。你看看摩根冢那邊的艾德米，她可是練得很勤奮呢。」

陰風對神聖火山環來說是很獨特的，來無影，去無蹤，可是一旦颳起陰風，能把五座火山最深處的岩漿都翻攪起來，然後所有的流浪鐵匠和普通鐵匠就會鋪天蓋地地往火山環飛來。

福狼感到一股非常熱的氣流移過來。

「班吉——就是那匹老母狼？」

「聽見了嗎，年輕人？」他聲音很輕，可卻透著一股憋不住的興奮。

「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

「罰過？不！」

艾德米在遠處的角落裡縮成一個球，爪子搭在臉上。整個窩裡靜得好像所有的聲音都被吞沒了。

「對，撞上去。不要急著做轉、翻或者躥的動作，不然很可能會錯過熱氣流，刮陰風的時候，是練習彈跳的大好機會。」圖斯特突然抬起頭，「福狼，快看！看上面的面具貓頭鷹。我以骨髓的名義發誓，那是你的老朋友格溫妮絲——如果有最可愛的飛鳥，那一定就是她。」

「對，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連你也罵，就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嗎？」

「對你們自己有點信心，年輕人。哪種貓頭鷹的腿上沒有羽毛？」

是的，福狼心想，觀察跳的動作她確實練了很多遍——兩次螺旋轉緊接著一個後空翻。艾德米可不像福狼那麼容易走神。

艾德米仍然捂著臉，沒有看他。她只是嗚嗚地咕噥著，福狼必須走近了才能九_九_藏_書聽清。

「她不能罰你，這個決定是錯的。溫可思不能這麼做。我認為我們應該反抗。」福狼底氣十足地說。

福狼和艾德米都驚呼起來。「啊，」艾德米犀利地問，「你確定熊崽的屁股是光溜溜的？」

「福狼，你睡了嗎？」

「對不起，」他著陸以後說，「這次跳得不太好。」

「一根羽毛都沒有！」為了強調，馬拉奇還用力緊緊閉上嘴，「和熊崽的屁股一樣光溜。」

「跳！」圖斯特喊。

可是他們倆誰都睡不著，全都在想著班吉，想著她為什麼對艾德米這麼壞。雖然班吉目前的所作所為還談不到欺負，可是破壞力也是很強大的。

「腿上沒有羽毛？」艾德米喊道。

「三寸丁！」福狼喊。

福狼根本就看不出有什麼規律。呼嘯旋轉的陰風不僅僅帶著炭火，而且還卷著地上散碎熔岩流的沙礫。

「是大角！」艾德米喊。

「是穴居貓頭鷹，因為……因為……」艾德米剛想說，卻被熊崽的事分了心。為什麼我要去找熊崽玩兒呢？

突然，福狼彈跳到了半空，速度太快了，快得他幾乎沒機會換氣。瑚兒炭火在他身邊嗖嗖地飛過，像流星一樣。他已經闖進了天上，闖進了這片由旋轉的紅色「星星」組成的特別星空。

「想什麼？」

「不，我不是指這個。你知道的，我指的是參加啃骨比賽的日子。我覺得那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除了西普，別的啃骨狼我都很喜歡，像克里克、愛哭鬼和口哨。」

「福狼，有件事你要知道，」他們在強|暴風的冢上站好之後，圖斯特說，「陰風看起來似乎沒有規律，可其實是有的，一會兒你就能看出來了。」

「非常好，福狼。沒錯，就是這樣，大角貓頭鷹的羽冠長得比較散，而且是有角度的。至於嘯叫貓頭鷹的羽冠，嗯，剛好在他們倆中間。」他停頓了一下，眯起眼睛看著這兩匹小狼，綠眼中閃動著高興的目光，這令福狼想起了爽朗夏天時河面泛起的碧波，「現在，還有一個難題要問你。」

「其實沒那麼簡單。」馬拉奇責備道，「你忘了嘯叫貓頭鷹也有羽冠嗎？現在既然是考試，」馬拉奇這匹因為脊柱變形長了個歪屁股的花狼，狡猾地說，「艾德米，你能告訴大家，這三種貓頭鷹所謂的耳朵有什麼不一樣嗎？」

「艾德米，你怎麼了？」

想一想，班吉居然令我們想起了還是啃骨狼那會兒的悲慘舊時光ｒｅaｄ.９9csｗ.cｏm，福狼心想。他又想起了另外兩匹狼——馬利和她妹妹迪莉婭。現在，馬利可能已經是麥肯部落的先鋒主力了。他被人冤枉說在山頂上殺死了一個馬爾卡達哈的時候，她們姐妹倆都跳出來替他辯護過。他後來洗脫了罪名，被選為守衛之狼的時候，她們倆也都鬆了一口氣，大哭了一場。他此刻心裏很矛盾，一方面因為想起了老朋友而覺得傷感，一方面又生氣，班吉居然讓他又揭開了充滿屈辱和不堪的舊傷疤。

「因為他們走路走得特別好。」福狼用高八度的聲調說。

「對，就是。我剛才到了最南邊，都到幽靈森林邊上了。確實是陰風。它們馬上就要來了。」

「我也很想口哨。他……」福狼停了一下，「我覺得，他確實很特別。我愛死他的聲音了，好像他的嗓子上有個洞……我說不好，反正就是他嗥起來有種特別的感覺，比別的狼都好聽，雖然他總是說些不吉利的話。」

「我對梁骨不太尊敬。」

「什麼？」

「她真是瘋了。」福狼小聲說。但是這句話飄進艾德米耳中的時候，聽起來又像是「瘋麥格」這串很奇怪的古狼語。

「為什麼？你做什麼了？」福狼問。

「大灰！」福狼看見老泰加馬拉奇舉起刻著貓頭鷹頭像的跳骨，微微跳起來說。

「呃……呃，我忘了。」

「真的？！」福狼偏著腦袋往上看，深深盯著格溫妮絲黑閃閃的眼睛。

「你會想嗎？」

「看見他們是怎麼躲開陰風的了嗎？貓頭鷹管這種方法叫『螃蟹飛法』。」

「北方！」兩匹狼同時喊。

「她乘著氣流，就是上升的暖氣流。這種氣流可以把貓頭鷹往上托。也許你可以稱她為『自由的騎士』。你也可以的。雖然我們沒有辦法像貓頭鷹飛得那麼高，達到『貓頭鷹位』，不過這種上升氣流的某個地方確實也存在著適合狼的『狼位』。你只要跳上那個氣流，讓它托住你。這是狼最接近於飛的一種辦法了。你準備好試試了嗎？」

「螃蟹飛法？」

「穴居！」艾德米喊。

「你知道冢的骨頭的安排，是為了讓你可以抓得更緊吧？」

站崗結束以後，福狼高興地跑回窩裡。「多好玩兒啊，對不對，艾德米？」他從滑道溜進窩裡時，問道，「我是說，那些氣流居然讓你飛起來。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只貓頭鷹……」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艾德米？」

「和貓頭鷹的頭像沒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