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眨眼了。在我孵出來之前，有一個很壞的地方，貓頭鷹——就是很壞的貓頭鷹——從那裡領養小貓頭鷹。那個地方叫聖靈梟貓頭鷹孤兒院。可事情的真相是，那些小貓頭鷹根本就不是孤兒，他們都是被搶來的。那些壞貓頭鷹將這些小貓頭鷹送到南方的聖靈梟大峽谷，就是很像石坑的地方。那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峽谷，他們讓小貓頭鷹們夜裡在明亮的滿月下走來走去。這樣可以給他們洗腦。他們便不會思考，你叫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要開戰了。」艾德米靜靜地說。

「別表現得像匹剛剛輸掉嗶里噗嚕遊戲的小狼崽一樣。」奮哥兒轉身，又沖班吉厲聲說，「班吉，這你早就該看出來了。你是怎麼了？你的風度呢？你可算一匹守衛之狼！」他重重地喘氣，好像發通脾氣需要消耗他很多體力一樣。

「熊族進攻前，要花多久集合？」艾德米問。

「月亮眨眼，是吧。」福狼說完，又加快了腳步。

「一天一夜吧，我想。」福狼回答道。他試著回憶雷霆之心給他講過的關於熊族集合的故事。不過當然，肯定沒有一個故事是集合起來準備與狼族開戰的。一般都是一些小規模的地區戰爭。

加斯帕，一匹在守衛團里地位僅次於奮哥兒的深棕色的狼，此時走了出來。他的一條後腿比其他三條腿都要短，腿的末端本應該是爪子的部分，此時只有一個疙瘩，爪子全都縮在了裏面。

這倒是真的，可福狼也不能說是自己的消息來自一隻灰莫林，不然他會因為沒有發出警報而受到處罰。老實說，他也不太相信亞瑟是一隻真正的灰莫林。他看上去更像是一隻迷茫的年輕貓頭鷹。如果被人發現他和灰莫林講話，還沒有狼嗥發出警報，福狼一定會被守衛團開除的。

這是我的機會，亞瑟想，我受夠了被欺負，受夠了別人拿我的翅膀尖取笑。他寧願自己生而為狼，也不願意自己是貓頭鷹，因為他曾經從巢里掉下去過。可是福狼和艾德米卻越變越強九九藏書壯，比以前還要勇敢。他不知道自己身體里是不是真的有勇敢細胞。勇氣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很容易就有。可是真的有那種什麼都不怕的勇氣嗎？這種勇氣真的能夠讓他敢去取炭火嗎？還是說，那其實是別的——比如說是一種拙劣的模仿？

「什麼？！」艾德米和福狼全都震驚得狂吠。奮哥兒自己聽了班吉的話，也有點猶豫不決。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們戰爭迫在眉睫和綁架小熊的事？」芬巴一臉怒色，不過福狼敢打賭，綁架小熊的事對他來說也不是新聞了。

「可是你們兩個會有危險。」奮哥兒說，「石坑裡真的有一匹得了口沫病的狼嗎？」

「他飛得真快！」福狼注意到了，「你猜他發現了什麼？肯定不是麥錫部落。」

拌嘴！艾德米心想，那匹狼污衊我是姦細，他居然說這隻不過是拌嘴！

「放開！放開！福狼，馬上放開她！」奮哥兒命令道。

他希望獲得什麼呢？尊重？榮譽？不見得。也許只是被人喜歡，被人接受。多可悲啊，不是嗎？自憐自艾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這麼想有多愚蠢。他在火山口上方飛的時候，見過了福狼看著自己的眼神，於是他開始想，自己能不能鼓足勇氣告訴那些守衛之狼，他看見了小熊被綁架的事。他剛想飛到福狼看守的火山口，突然那匹狼就出現在他眼前，抓住了他。他從來沒有見過有狼能跳得這麼快、這麼高。

「我不知道為什麼老凱格得了口沫病還不會死，可他就是沒死。這個部落是靠恐懼和殘忍為生的。老凱格變成了——我該怎麼說呢——變成了他們的護身符，變成了他們的魔咒，特別是對那些比較叛逆的小狼崽。他們從石坑出來以後，眼神全都像石頭一樣。」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領著福狼去了以後，再把他丟在石坑裡？」

「班吉！」奮哥兒怒喝道。

艾德米身上的每根毛都立了起來，她突然變得有原來兩倍那麼大。「你是說我是個https://read.99csw.com姦細嗎？你認為我會幫助一個挖出我眼睛、殺了我媽媽的魔鬼嗎？自從我踏進神聖火山環的那一秒，你就討厭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可事實如此。」

「一定是。奮哥兒和拉那必須……必須……」他實在不敢把下面的話說出口，「他們一定是談判失敗了。」奮哥兒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語言是貧乏的！

紅狼咽了口唾沫，終於舉起爪子飛快地碰了碰福狼的爪子，然後轉身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哦，偉大的熊神！」他們爬上山坡的時候，福狼小聲說，那些熊好像從西邊涌過來的黑壓壓的大洋，他從來不知道邊緣之地上有這麼多隻熊，「他們要去神聖火山環！」

福狼和艾德米彼此看了一眼：「是一次召集會——狼族在發自骨髓的出征、品嘗血的味道之前，都會開的召集會。」福狼回答道。

他從上一次的冒險里獲得了什麼呢？他不知道，但他肯定熊族和狼族的戰爭，一定會撕碎福狼的砂囊。當然了，亞瑟知道福狼沒有砂囊……骨髓！就是這個。狼一直都是用他們的骨髓發誓的。可是亞瑟自己的骨頭是中空的，所以只能用貓頭鷹最崇敬的器官發誓。以我砂囊的名義發誓，我一定要幫他們阻止這場戰爭！

「他想跑，隨時都可以。」福狼說完停了一下，「不過我有預感，他不會。」

就在這時，亞瑟知道自己跨過了一條看不見的線。這已經不僅僅是關於他自己和他可憐的翅膀尖的問題了。他的行為關係著其他人和其他比自己還重要的事，不是為榮耀，只為盡全力。

「我去看一下。」亞瑟說。這隻斑點貓頭鷹拍拍翅膀，一下飛上了高空。

「福狼！班吉！你們兩個聽我說。」奮哥兒命令道。

「班吉，我相信你這次的感覺錯了。如果艾德米不去，福狼怎麼能找到石坑呢？」芬巴問道。

福狼和艾德米以衝刺的速度跑到石坑，跑到小熊被老凱格看守的地方。他們到達時，艾德米解釋說，最好先讓她抓來一個麥九九藏書錫部落的人拷問一下。

福狼只有一個想法：不能開戰。他只有一個速度——衝刺的速度。對福狼來說，某種意義上的戰爭已經開始了，那是他的狼的骨髓和熊的心之間的戰爭。這是一場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的戰爭。他將輸得一敗塗地，沒有贏的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芬巴頓了一下，想了想才繼續，「我收到消息，」他說，「被綁架的小熊不是普通的小熊那麼簡單，他是熊中之熊格里茲的曾孫。」聽完這句話，所有的狼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是的，所以你們能夠明白現在的形勢有多麼嚴峻了吧。斯考特已經送來了報告，說熊族現在正亂成一團。如果他們發動進攻，我們除了反抗自保，沒有別的選擇。所以，我想最好讓艾德米和福狼現在就出發，想辦法把小熊救出來。可是，你們要以狼神的名義發誓，一定要小心！如果你們兩個有誰被咬了，那麼另外一個必須丟下他，讓他自己一個人等死。絕對不能讓口沫病傳染給別人。與此同時，我們的拉那也會去找熊族，試著和他們談判。如果你們能及時把小熊帶回來，也許這場戰爭就能避免。」

「夠了！」芬巴吼道，「現在沒時間拌嘴了。」

「石坑？你是說真的有這個地方？」

亞瑟向熊陣的第一排飛去，他慢慢地落下去，轉頭先往一邊看了看，然後又往另一邊看了看，想找找看有沒有能夠幫忙的熊。貓頭鷹、熊和狼使用的語言區別並不大，但是亞瑟的耳朵很不習慣熊跑起來這種沉悶、厚重的隆隆聲，就好像一條悶頭咆哮的地下河。他轉頭向西南方看去，藉著黎明微微的亮光，他看見了從邊緣之地的西邊跑過來的第一批狼——一條彎彎曲曲的黑線順著紫色的地平線緩緩移動。「偉大的歌佬！」亞瑟喃喃自語，「所有的狼全都來了！」

「就是外面聽說的，好多人傳。我是聽貓頭鷹說的。」

「別再發牢騷了！」奮哥兒說完，停下來喘氣，「現在，你們兩個都得聽我的！大會堂里容不得你們撒野ｒｅad.９9csw.ｃｏm！」芬巴說著點點頭，指向洞口，「到外面去，我不能忍受這種行為。你們去擊個爪——立刻！馬上！」

「是的，可是到石坑去的危險，遠遠比不上熊族和狼族之間爆發戰爭的危險。如果我們救出小熊……」

「是的，這是真的，而且那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請允許我和福狼去救出小熊。」她很小心地避免提起亞瑟。

亞瑟落了下來：「熊，好幾百隻熊！到了山頂，你們就能看見了。」

加斯帕說話一直都很慢，好像他在說每個字之前都要想一想：「現在……年輕人……正在開的是備戰議會。是什麼讓你以為你可以在這裏？你來神聖火山環，有……」他看了看周圍，好像在想什麼，「有一個月了？肯定不到兩個月，你覺得你有權力打斷會議嗎？目前的情形，有什麼是你能做的嗎？」

「月亮眨眼了。」亞瑟說。

洞里又是一陣驚呼。可是在所有狼都沒有回過神來，或者還沒來得及阻止之前，一道銀光在大會堂一閃。福狼躥出去，將這匹紅狼撲倒在地，壓在她的身上，用下巴緊緊壓住她的頸背。然後，他用兩隻爪子按住班吉，喊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艾德米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只有最奸詐的狼才會認為她可能做出那麼邪惡的事。」其他的狼已經嚇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了解麥錫部落，福狼了解熊族。」艾德米繼續說。

「什麼？」艾德米問。

「照做，要麼你就等著受罰。」

亞瑟停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向兩匹狼高高揮著翅膀：「熊在往西南方走，是黑玻璃沙漠的方向。那是他們會合的地方，也是狼群要去的地方。好像是說要開格魯會，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貓頭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亞瑟只去了一會兒，福狼和艾德米就看見他急急忙忙地飛回來了。

「對，肯定不是。」艾德米也同意。

擊爪是一種表示道歉的古老禮儀，令持不同意見的雙方握手言和。每匹狼都需要向自己的對手走三步，然後舉起爪子互相輕輕地拍一九_九_藏_書下。

「讓她把剛才的話收回去。」福狼喘著氣說。

「班吉從一開始就針對艾德米。」福狼大吼道。

「他回來了。」艾德米說，「我還以為他逃跑了呢。」

「先生，我曾經屬於麥錫部落。我知道他們把這隻可憐的小熊關在哪裡了。」整個大會堂瞬間安靜了，「他們把他關在了石坑。」

福狼和艾德米馬上出發了。亞瑟在他們頭上飛。他似乎和福狼從天上抓下來的那隻哭泣、害怕的貓頭鷹完全不一樣了。他好像在一夜之間長大了，甚至還變得威武了許多。他很認真地看待這次的任務，雖然在進入麥錫部落的領地之前，他都不需要在天上給他們打掩護。此時此刻，亞瑟在天上領先地上的狼大約有四分之一里格。可是他們看著他飛過一座高山之後，又掉頭向他們飛了回來。

福狼有些絕望了。他應該告訴他們，他知道小熊被關在什麼地方。不過，艾德米替他站了出來。她抬頭，用自己的獨眼看著加斯帕英俊的大臉。

謝謝狼神。福狼心裏說。

兩匹狼遵照命令，都向對方走了三步。可是福狼舉起張開的狼爪以後，班吉卻動都沒動。她直勾勾地盯著福狼爪墊上的螺旋傷疤，好像中了邪一樣，開始哆嗦。

班吉此刻站了出來。她說：「我不認為讓艾德米去執行這個任務是明智做法。畢竟，她是麥錫部落出來的。也許她早就和他們商量好了。」

福狼也沒有提及他知道小熊被關在哪裡。如果口沫病狼咬中了守衛團的其中一員，那麼，疾病便會以野火燎原之勢蔓延開來。去石坑的人越少越好。福狼來這裏的目的，是想主動要求去和熊談一談，並沒有說他和艾德米還計劃把小熊救出來。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把話題引到和熊談判上去。

只要能阻止戰爭爆發，福狼願意做任何事。他不能忍受和熊族，和他第二個媽媽的族人對立的想法，就好像戰爭是爆發在他身上一樣。如果有一滴灰熊的血流下來，我肯定會死的。

福狼鬆開爪子，退了回去。

「我不能碰他，尊敬的奮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