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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奮哥兒的骨冢

第九章 奮哥兒的骨冢

雖然奮哥兒的靈魂渴望脫出皮毛,但卻還沒有完全結束。福狼感覺骨髓從體內漏出來,冷風從他的骨頭中呼嘯而過。骨頭變得空洞。他感覺到在肚子深處有一個小火花,燃燒了起來。我有砂囊!我變成了一隻貓頭鷹!我選擇成為一隻貓頭鷹—— 一隻白雪貓頭鷹!
「我們也吃肉。」
「福狼?」艾德米低聲說,「你看見什麼了?」
「肉,他們吃太多肉了。」
「你打算要學慣用火,對嗎?我可以幫你。」老狼說,「我可以教你一些東西,但不是所有的事,格蘭克。」
艾德米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福狼知道她明白了。「但你想的並不只是這些,對嗎?」
艾德米、馬利、迪莉婭和麥拉去了附近的一個新洞穴,那是艾德米從碎石中挖出來的,而福狼繼續守衛著奮哥兒的骨冢。他一點也不累,但意識卻分裂了。一部分一直在守衛,另外一部分從他和艾德米開始背誦歷任奮哥兒名字的時候就進入了某種白日夢的狀態。
「他們的名聲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菲諾拉問。
格蘭克!這個名字在福狼腦中迴響,他的骨髓活躍起來。
白雪貓頭鷹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轉了一圈。
福狼在夢中,看見了一隻斑點貓頭鷹棲息在狼的身邊。貓頭鷹戰鬥累了,但還是全神貫注地聽老狼在說什麼。這兩個生物之間很是親密,他們之間有一種引人注目的自信。他們兩個的頭都傾向對方,幾乎碰到了一起。福狼差不多可以聽懂他們對話的大意。
他在哪兒?他在哪兒?格蘭克在哪兒?
「對他們來說不是的!」菲諾拉聲音尖銳地回答。
福狼什麼也沒說,不過點了點頭。他知道她說得對。九-九-藏-書
哀歌結束的時候,薄霧升起,山脊上的狼又變了,外表更老了。一隻不是格蘭克的貓頭鷹飛了出來,喙中叼著一塊炭火——綠色的炭火,中心是藍色的火心。瑚兒炭火!首任國王已經被選定。老狼現在可以休息了。
艾德米向他歪過腦袋:「你確定?」
等麥拉安置好遺骨,五隻狼就趴在地上,用爪子遮住眼睛,這種姿勢是對最高權威表示最大程度的臣服。然後,他們站起來,仍然垂著尾巴,閉著眼睛,但他們仰起頭,衝著朦朧的月牙嗥叫。福狼和艾德米是守衛狼,只有他們知道刻在骨中骨上的嗥叫是怎樣的。小麥拉仔細地聽著,他不會嗥叫,但他低聲默念聽來的語句。
「你可以飛過跳動著火焰的火山口,可以看到火山的中心,藉助翅膀,你可以抓住最燙的煤。」
嘭嚓嚓太太說的閑不住可不只是表面上的事實而已。不只是居住地的問題,在菲諾拉的砂囊里有某種深深的不安定。我有一個不安定的靈魂。有什麼在她腦中閃過。是一隻皮毛邋遢的狼的形象。「布薇拉,我是說嘭嚓嚓太太,你見過守衛團的新任奮哥兒嗎?」
「但是,菲諾拉,我需要你幫忙。這可是個大任務。他們讓巨樹歌唱家這個職位空缺很久了,草豎琴需要調音。盲蛇指示過了。」
這隻貓頭鷹對狼說話的方式是平等的,不含敬意。福狼記得歷史上那時候火山環還沒有守衛。只有一隻淺灰色的老狼叫奮哥兒。
「菲諾拉!」
「福狼,你應該站在那裡守衛。」
隨後,在鐮刀般的月亮流瀉下的溶溶月光中,四隻狼和一隻小狼麥拉把火山環目前最後一任奮哥兒的骨頭從乾燥地運送九*九*藏*書到了奮哥兒的骨冢處。「把骨頭給麥拉格羅斯克。」福狼說,「讓這個小奇迹來安置奮哥兒的遺骨。」他沖奮哥兒的骨冢點點頭,那個骨冢經歷了地震之後依然完整地豎立著。
「對,但是沒有像他們那麼大量。而且我們很多時候都是自己生火做飯。」
「我是說比極地還要遠。」福狼回答,「我是說……我是說……」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幾隻狼陷入了沉默,她們都看著他。邊緣之地已經破碎,他們腳下的大地都是裂縫。但福狼要把他們帶到哪裡去呢?
「更向西?」迪莉婭正好從洞穴里出來,她的姐妹就在身後。
「你睡過了嗎,福狼?」
「神聖火山環上火多的是。那麼多火,而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夢中,福狼隱約意識到奮哥兒就是這隻狼的名字,而非頭銜。他在夢中見到的是什麼?難道他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火山環最初的時候?
真正讓她震驚的是,面前站立的狼並不是從靈魂之谷來的孤魂,而是從暴風雪中回來的福狼,他的皮毛上掛滿了僵硬的冰霜。無論如何,她都感知到了一個秘密,一次比任何時間都古老的預兆的出現。
「對。」
嘭嚓嚓太太嘆了口氣:「你們浪羽就是待不住,你們都是閑不住的傢伙。」
「布薇拉?」
「沒有。你知道我和狼交往得不太好。」菲諾拉皺起臉。「不是說那麼不喜歡他們,我就是……我沒法解釋。他們用骨頭做的那些事。為什麼他們不像我們一樣吞下去,把骨頭裹在一個小食團里,然後吐出來了事?但是,不,他們做那樣的一件……一件……」嘭嚓嚓太太尋找合適的字眼,「真的很迷信,刻骨頭九九藏書,還有其他一切,看起來都很愚蠢。」
他被害了嗎?
「從首任奮哥兒時代開始,就有要求把火山環族長風化的骨頭帶往骨冢,和他一生中所刻過的所有骨頭放在一起。」艾德米仔細看著福狼,「你覺得他的骨頭準備好了嗎?」福狼點點頭,於是艾德米繼續說:「我們站在這裏守第一夜,以防骨頭招來食腐動物。」
她低頭看,自己正在飛越瑚兒海,飛越珈瑚巨樹延展的樹冠。奮哥兒已經死去很久了。第一任國王也死去很久了。一位新國王正在統治。
「沒怎麼睡,不過我還好。」他回答。
菲諾拉感覺砂囊里一陣攪動。她的羽毛豎起來。「要是用神聖火山環里的炭火烹飪肉類,那就違反了議章。他們守衛這些火山。骨中骨上的第三主旋律說:『五座火山中的煤炭的火焰都不得被狼用於烹飪肉類。只有貓頭鷹可以用這些炭火來交換鐵。如果貓頭鷹要烹飪肉類,他們必須從森林火中取得煤炭帶到火山環的炭火中。』」
福狼回答的時候,聲音又大起來:「有一天,天氣非常晴朗,我站在血色守衛團那裡,轉向西方,看見了比極地更遠的地方,幾乎已經到了西方海的另一頭。」他頓了頓,「我看見了遠方之藍。」
從來沒有走過那麼久。
他搖頭:「我們要更向西。」
五隻狼站成一個弧度,和剛剛升起的如閃亮刀鋒般的月亮弧度相同。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呼出的氣在空中凝成了霧。他們做出狼的悲哀的姿勢,尾巴垂下,彷彿連豎起的力量都沒有了。他們的口鼻顫抖著,鬃毛豎起,耳朵向前推,彷彿在等待傳說中的孤魂上路時飄蕩而過的低語。艾德米明亮的綠眼睛中閃九*九*藏*書著淚光,一邊開始背誦從骨中骨上學來的奮哥兒的儀式。
「遠方之藍?」迪莉婭重複道。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要留下來,那不是的。」貓頭鷹回答。
很快聲音小了下去,而狼哀慟的號哭聲穿過夜空。老狼獨自站在一座山脊上,仰天嗥出一首陌生而瘋狂的哀歌。斑點貓頭鷹的蹤跡已經沒有了。
「走?」她的皮毛驚得豎立起來,「去哪裡?」
艾德米把眼睛閉起幾秒鐘。她回憶起三個月前自己和福狼外出偵察,邂逅了一場最大的暴風雪,她在他們找到的一處洞穴里等他,她意識到有東西出現,抬眼望去,本來以為是福狼,但看見的東西卻讓她的骨髓咯咯作響。那是一隻巨大的古代狼,像孤魂一樣發著光。
「噢,我們有火,至少在這樹上我們有。但狼沒有火。」
喙張開,美妙的聲音飄揚在空中。歌聲!就在此時貓頭鷹意識到有些東西非常不一樣。我是雌性!我也是這麼選擇的。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她心想。風拂過羽毛,她感覺那麼輕,那麼自由。她陡然間調整翅膀的角度,做了一次深度斜飛。天空中鋪滿了瓦片狀的雲彩,月亮在雲后眨著眼。小浣熊座正在升起,她的翅膀尖幾乎刷過了它的前爪。風從她精美的面部羽毛間顫抖而過。她眨眨眼睛,一層薄膜從眼上擦過,清潔著她的視線。她一邊飛,一邊感覺自己好像在擁抱整個世界、整個宇宙。
「我可以待一會兒,但你我都知道,我從砂囊里就是浪羽,而且應該一直都是。」
叫格蘭克的貓頭鷹似乎不太明白老狼的話:「這怎麼可能,奮哥兒?你怎麼教我學習……用火?」
「天狼座,靈魂之谷的守衛者,斯卡斯加德九九藏書,星梯的守衛者,這裏躺著你們謙卑的僕人芬巴奮哥兒。首任奮哥兒帶領我們的部族冰行軍,走出了長寒期。而他是首任奮哥兒時代建立起的守衛團的守衛人。現在引導芬巴的靈魂走上星梯,跟隨上任奮哥兒哈密希的足跡,然後是歐梅格和珀哥斯。」福狼和艾德米繼續背誦,一直說全了一千年來所有奮哥兒的名字。等他們結束的時候,銀色的月光滑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切都暗淡下來。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菲諾拉?骨中骨,那些都是什麼呀?」
「你是說極地?當然不行!」馬利驚喘。不過她看見兄弟的眼神更加遙遠。
「我不知道那裡真正的名字是什麼,但我這麼稱呼那裡。遠方之藍就是我們必須要去的地方。」
菲諾拉搖搖頭,眨了幾下眼睛。她黃色的眼睛矇矓起來,「我不知道怎麼知道的,就是知道。」
「確定,但是……」福狼猶豫著說,「艾德米,這裏什麼都不剩了,我們得繼續前進,走。」
「別那麼氣沖沖的。你覺得自己是狼還是怎麼的?我只是得說我一點也喜歡他們的名聲。」嘭嚓嚓太太扯下一串黑珍珠,披在雙肩上。
她降落在巨樹上,很快就找到了巨樹上著名的歌唱家嘭嚓嚓太太。嘭嚓嚓太太正凝視著她的「藏品」,那是她對從貨娘馬大姐那裡弄來的一堆可笑的便宜貨的稱呼。
他現在爬上靈魂的軌跡——天狼座了嗎?
「向西。我們得找到巫狼沙克,如果還能找到的話。還有血色守衛團里的口哨。」
「真是驚喜啊,不過一定要叫我嘭嚓嚓太太,親愛的。在這裏要正式一些。現在我希望你帶來的是好消息。」
艾德米走出洞穴的時候,太陽剛剛漂白了東方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