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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FINE

晴日
FINE

「對不起,三宅。」
我本打算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前走,那個女孩卻指著我的左手說道:「啊,有血。」
「嗯,在我爸的房間里。」我不知道該告訴醫生多少,因為我現在也不清楚那把鑰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所以只能含糊地應付。萬一真是父親用來金屋藏嬌的——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但也不能保證一定不會發生——大肆宣揚出去也有點對不起父親。
我想到了醫生。司機打算讓車直接撞上什麼東西嗎?我每次離開診所都會在大樓門口打車,所以才讓人有機可乘嗎?
「這是我爸說的?」
母親自顧自地說起了往事,津津有味地講了好多父親當年的糗事。
我還有一大堆事要做,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遇上這種麻煩呢?我本該視而不見,但當發現那幾個年紀稍大的人明顯人多體壯,對少年很不公平時,還是忍不住喊道:「喂!你們幹什麼呢?」
要是不行就算了。
管理員聞言,也皺起了眉頭。「『交給你』是什麼意思?」
吃完午飯——其實也就是啃了個麵包,我便直奔公寓。
「逃生樓梯在那邊。」
「這是我多年的積蓄,都是我努力工作賺回來的。」
這次的對手並沒有像醫生之前告訴我的那麼棘手,但對方用的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招數和武器,所以也確實沒有那麼容易解決。只是受了點輕傷就能順利完成任務,應該謝天謝地了。
「當時院子里有個很大的蜂巢。」
「嗯,這是我爸的衣服。」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些細節,我不禁感到佩服。
「是啊,而且還可以爭取一些時間。你那個經紀人雖然是個老手,但也不可能一直不退休。」
我點了點頭。其實我知道,這一天並不遙遠。
帶著滿腹疑慮,我終於看到了那條簡訊。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曾經收到過這樣一條簡訊。
「現在就連要拿出資料的房地產中介,我都有些害怕。」
「有一點吧。」我指的是鑰匙的事。醫生沉默不語,令我有些不安,我重複道:「是有一點,不過也算不上發現。」
田邊似乎還有話沒說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終還是離開了。
「審問?」
「嗯,公寓什麼的。」
「上次真的謝謝你了。」
我從椅子上站起身,打算離開診室。
淚水讓我的視線模糊起來,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繼續翻閱父親的筆記本。看到有趣的地方,我會不時笑出聲來。我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想再見父親一面。
現在,我站在了鐘樓下。
這不可能,我暗暗鬆了口氣。不過,就算不是父親的情人,也可能是和父親關係很親密的人吧?
「沒那麼嚴重吧?」
我就是來見那個人的,她如果不在,應該提前告訴我,這樣我也就不用白跑一趟了。我很委婉地向醫生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不過不知是不是我太委婉了,醫生只用一句「她現在很忙」就把我打發了,緊接著問我:「關於你父親,後來你還有什麼發現嗎?」
「那就……」事不宜遲,我想今天就去,下午的班請個假就行。
「是護士嗎?」
她看了看就診卡,又看了看我,最後說道:「您能稍等一會兒嗎?」說完,她便走進了診所。如果問孩子能不能老實待會兒,其實就是讓孩子必須老實待著。同理,問我能不能稍等一會兒,我也就只能等著了。
「你就是打橄欖球都沒人管。前幾天,五樓那個傢伙做理科實驗還爆炸了一回。」
「沒有,啊,算是吧。」我含糊地答道。妻子事先提醒過我,見面時要格外小心,因為對此人的情況一無所知,被拉進什麼亂七八糟的組織也很有可能。「請問,你來我家到底有什麼事?」
「今天診所不上班嗎?」我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怎麼這麼突然?」
走廊盡頭便是父親那把鑰匙所對應的房間。我來到門前,突然覺得房門好像變大了。那扇門彷彿是士兵的盾牌,牢牢地擋在了我面前。
「堆得滿滿當當的高達模型。」
布藤笑著說:「您兒子能願意嗎?」
我自然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西裝上?」
「嗯,這至少比坐以待斃強。」
難道一輩子都要這樣了嗎?我很快就有了答案:我的人生,早已註定如此。
「好的。」醫生向我使了個眼色。
「不行。」
「找到是哪兒的鑰匙。」
「可是,我沒有朋友……」少年低聲說道。
「這些東西你要放到哪兒?被家人看到就麻煩了吧?」結賬時,留著鬍子的老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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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管理員給我拿來了鑰匙,並告訴我「要想立刻入住,可以先把鑰匙拿走」,而且為了方便房子隨時賣出,他已經把玄關的門鎖換成了新的。我思索了一會兒,決定將備用鑰匙留在家裡。如果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可能會被妻子發現,如此想來,就只剩下那個號稱「自己的房間」的儲藏間了。於是,我把鑰匙放進紙袋,藏了起來。袋子里還有幾個筆記本,上面記錄著我在與妻子的日常交流中學到的經驗,這自然是不能讓妻子發現的東西。我還會不定期地更新上面的內容,這彷彿已經成了我一生的事業。我無法捨棄這幾個筆記本,便將它們藏在了置於儲藏間深處的紙袋中。保險起見,我還搬來了一個妻子拿不動的大紙箱,擋在了袋子前面。
「那個?啊,是啊,他是做銷售的。」我望向醫生的桌子,想看看上面有沒有父親所在的公司生產的文具。
「自動售貨機里的零錢……」
我望向了父親的牌位。老爸居然會讓老媽為難?難道不是反過來才對嗎?
「昨天有個殺手,全家都被殺了。」
布藤打開房門,我走了進去。
「事情變成這樣,我真的很抱歉。」奈野村說道。
「我?」沒想到矛頭會指到我身上。
「『月日者百代之過客,來往之年亦旅人也』?」
洗衣店老闆眯起了眼睛,皺紋的形狀都顯得溫柔起來。「是你和你父親……」
餅?
母親一直在為當初懷疑並責備父親而後悔不已,她認為父親的死很可能是受到了打擊,因為父親明明沒出軌卻被懷疑,她還不肯相信父親的解釋。我本來也對這個原因半信半疑,但仔細一想,又覺得父親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走上絕路。
我正想問他到底想說什麼,卻發現他的表情漸漸扭曲,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感到更加困惑了。
「好的。」我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果是我家人過來……」
每拿出一件東西,我都會回想起與父親度過的那段時光,心中不由得湧起陣陣酸楚。這件物品收拾好了,下一件物品又會激起我對父親的無盡回憶,就這樣循環反覆,我漸漸無法繼續整理下去……其實,這種事並沒有發生,我只是平靜地整理著父親的遺物。這些遺物中本就沒什麼能觸動心弦的物件,大多是一些索然無趣的東西,比如從公司拿回來的吸鐵石、燕尾夾和文件資料等等。
「啊?」
女孩親切的話語令我不由得緊張起來。「我沒有什麼高興的事可想。」對於人生,我只能這樣答道,「我這種人天生就和開心無緣,簡直一團糟。」
我自然不知道答案。是嗎?這是老爸做的?他為什麼要做這個?在此之前,我從未覺得他能做出這樣的東西。
「一般來說不會這麼快,」管理員似乎想說「正因為是我才能這麼快」,「不過,你兒子不是想馬上就搬進來嗎?」
「我覺得我爸不可能自殺。」
「現在是休息時間。」醫生注視著我,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的視線就像B超檢查時用的探頭一般。
「以前有個政治家,死後留下了一把公寓鑰匙,當時大家都以為他是金屋藏嬌,結果風風火火地跑過去一看……」
這種做法談不上是什麼計劃,倒更像是當場想出來的,但在我看來,現在只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按照他的要求,我們走進附近的一棟辦公大樓,乘電梯來到了頂層,然後沿逃生樓梯繼續往上,最後到了平時不能上去的天台。
「那你有推薦的人選嗎?」
「全部?」
少年顯得有些膽怯,可能是我說得太多了吧。說完,我便離開了那裡。
三個初中生一臉厭煩,彷彿在說「不公平又怎樣?吵死了」,卻依然遮不住他們臉上的稚氣。「少管閑事吧,大叔。」其中一個初中生說道。
我試著在網上查了一下那棟公寓現在的情況,發現正好還有二手房在售。我給房地產中介打去電話,胡編亂造了一大堆連我自己都聽不下去的謊話之後,終於打聽到了公寓管理員的電話。
隨後,我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門,裝出一副趕去上班的樣子,其實是為置辦公寓要用的東西而四處奔忙。想著只買些生活必需品就可以了,我便挑了窗帘和幾把樣式簡單的椅子,沒時間等賣家送貨上門,叫了輛計程車直接運回了公寓。此外,我還從倉庫里拉來了一些東西,將房間大致布置了一番。等我忙完,已經過了中午。
「發簡訊太麻煩了,」母親說道,「我還是直接過來跟茉優講比較省事。」
我突然感到抱歉。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有的在狹小房間里結束一生,有的在瓢潑大雨中一命嗚呼,還有很多人甚至都沒察覺到死期將至。
這不是現實,我默默地祈禱,拚命麻痹著自己的感官,甚至連腳踩在地上的感覺都消失了。
他的體格很健壯,看來說他曾是搏擊運動員的傳言屬實。他正將我買的手槍和防彈衣裝進一個出國旅行用的大行李袋裡。
那是清晨四五點鐘的時候吧,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那麼振奮,也許是懷揣著「必須要在家人起床之前處理完畢」的使命感,他手持殺蟲劑,向蜂巢發動了猛攻。我起床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估計是噴了殺蟲劑的關係,掉在地上的蜂巢看起來像是溶化了,旁邊還堆積著許多黃蜂的屍體。父親一直嘟囔著他辦了錯事,看來是真心覺得那些黃蜂可憐吧。不過,也許是把滑雪服和羽絨服一股腦全部穿在身上的「完全防禦裝備」實在太熱,他後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母親則嫌棄地絮叨他「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現在想來,父親也許正是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這樣默默地守護著我們。
「應該是十年前吧,他跟我說有個東西想留給你。」
「這是什麼啊?弓弩嗎?」管理員站在一旁,伸出手來緩緩地摸了一下。
「真的有這個人嗎?」
「嗯?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拍了一張X光片。「我爸是自殺的。」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但她看起來卻似乎對一切都無動於衷。「所以我想知道他當時得了什麼病。」
父親到底為什麼會死?
「不好意思,是我自作主張了。」
過了一會兒,洗衣店老闆表情嚴肅地說道:「我有一個請求。剩下的就請交給我。」
我沒打算開玩笑,管理員卻點了點頭,愉快地說道:「高達確實很適合用來學習政治。」
「你覺得可能嗎?」
老闆皺著眉,略顯遺憾地說:「這塊地方可能真的沒辦法處理了,」他指著西裝,「上面蹭得太厲害了。您這件衣服應該是花錢也買不到的吧?」
「所以你要是有什麼事不想被人發現,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做。」
她的語氣冷若冰霜,彷彿一瞬間就能把森林里的生物全都凍住。我正納悶,妻子已經開始連珠炮似的抱怨起來。
「令堂」這個說法讓我不由得有些在意。「不,那倒沒有。」
發件人是公司的一個女事務員。簡訊里不僅寫著「謝謝您前段時間對我的指點」「那天晚上我過得十分開心」之類的話,還點綴著許多愛心符號和可愛的表情。豆大的汗珠順著我的後背淌了下來,就算在黑暗中遭遇敵手,我也從未如此緊張。
如此想來,我現在的處境還算不錯,哪怕被人說成是優待也不足為奇。
我抬手看了看表,時間與預想的一致,我鬆了口氣。這時,左臂傳來一陣疼痛,衣服破了,露出來的皮膚冒出血來。
「可我還沒收啊。趕緊退錢,東西我不要了。」
「不,這不是你的錯。」
醫生疑心極重,又顧慮太多,去外面肯定會帶著不少保鏢同行,但我覺得推手一定有辦法解決,便賭了一把。沒想到連賭局誰輸誰贏都談不上,醫生壓根兒沒有出現。
「請把這裏發生過的事全都忘了。」洗衣店老闆的聲音還在我的耳畔迴響,「忘了也沒關係。」
司機說「前面好像出了事故,我稍微繞一下路吧」,我沒有反對。
「他入行真的很久了。」我在剛滿二十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醫生。從那時開始,他就一直活躍在殺手界的一線上。
「前些天聽令堂說起令尊亡故,我還以為令尊是病逝的。」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的祖父祖母很早就過世了,連母親都沒有見過他們。難道他們還在世?雖然這麼說有些沒禮貌,但不能排除這種可能。這樣一來,那個公寓管理員見過他們也不足為奇。
就診卡如果丟了,再補辦一張就好,實在算不上貴重。
「說不定還穿過呢。不過確實挺讓人意外的。我也真是的,明明是我鼓勵你去查爸的事,怎麼突然又說這些呢?」
「血?哦,沒事。」
「大輝也一起回來吧?」

「因為最近經常說起他的事嘛,所以我就想再多了解一些。前陣子我還讓媽給我發了幾張以前的照片。我發現你和爸真是太像了。」
我陷入沉默。「全家」兩個字狠狠扎進了我的心裏。「哪個殺手?」
「那也還是在畫餅啊。」
對方的回答比我想象中的更乾脆,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我追問原因,洗衣店老闆只是含糊地表示父親捲入了一場危機,但他也明確地告訴我:「你父親是不可能自殺的。」
老闆慌忙抬起頭,拿起行李袋放到了我面前。「我都已經給你裝好了。」
「當時他們正準備進餐廳吃飯,一輛車突然沖了過去。」
「哦,好吧。」醫生並沒有顯出失望的樣子。
「啊,之前突然去拜訪,實在不好意思。」我邊說邊朝妻子打手勢,示意她「電話是醫生打來的」。一時間,我能想到的只有拿著聽診器聽心跳的動作。我也不知道妻子有沒有看懂,只見她朝我點了點頭。
「給你發簡訊的人很可怕嗎?」桃說,「看你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要打開那扇塵封的大門,就必須要做好思想準備。
「是嗎?」
「這樣就公平了啊。不,這樣的話可能就是我們這邊太有優勢了。那你們還是用武器吧,現在有嗎?」
我回想起剛才對那幾個初中生說的話:「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奪走過那麼多人的性命,卻只想著自己的人生能一直安穩、幸福,實在太不公平了。我今天會經歷這些,只不過是因果報應。
「兜,你的那個經紀人最近很情緒化嘛。」店鋪老闆對我說道。
「就算死了,約定也是約定。而且當時他還說,如果被家裡人看到,那就無可挽回了。」
「你就說這房子是你自己掏錢買的。」管理員說道,「不過說不定真需要一個避難的地方呢,誰知道將來會不會發生核戰啊環境災害啊什麼的。」

公寓的位置找起來還算順利。那棟建築不大,在一條老街上。但也許是因為外觀設計得很簡單,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採光也不差。
「我再聯繫你吧。」
「為了報一箭之仇。」就在洗衣店老闆說完這句話的瞬間,我突然想起父親曾講過的「螳臂當車」的故事。螳螂在面對比它體形大的對手時,會舉起斧頭似的前臂,挑戰對方。可這不是用來形容無力的抵抗嗎?當時不知道是我還是父親,還提到「偶爾也要奮力一擊呢」。
我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鑰匙卻掉在了地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儘快恢復冷靜,但手腳依然抖個不停。我趕忙俯身去撿,可好像怎麼也撿不起來。「嗯……」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便問醫生,「我爸死的時候,你知道嗎?」
每當看到父親這樣,我腦海里都會浮現出「牆頭草」這個詞。不過嚴格地來講,又有些不同。「牆頭草」的立場並不固定,而且永遠都會傾向佔據優勢的一方。但是,就算母親處於絕對的劣勢,父親恐怕也會對她言聽計從。
這個管理員的歲數確實不小,但無論是從健壯的體格還是口齒伶俐的說話方式來看,他都不像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會死的人。他臉上有了一些皺紋,皮膚卻依然富有光澤。
我把錢放回錢包,打算離開。走到店門口時,我轉過身,發現老闆立刻站得筆直。我並不覺得他在身後準備好了手槍,或許他只是在害怕。
多麼令人感激的提議啊。我感動地把空盒遞給了兒子。
這一瞬間,我知道自己的計劃無法順利進行了。
事情就發生在一眨眼的工夫。
「非常認真地考慮什麼?」
我身體前傾,拼盡全力往前跑著。剛向右拐過路口時,看見那輛摩托車正倒在地上,我立刻停了下來。
「一開始她是挺害怕的,不過現在也就是覺得多了一個談資吧。」我半開玩笑地說道。
「不行?」
妻子似乎是在懷疑我有外遇。沒過多久,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壓抑的氣氛令我坐立難安,我只好打開手機看了看天氣預報。要是妻子的心情也有辦法預測就好了,我正想著,只聽妻子問道:「昨天晚上你手機沒靜音吧?」
「不過什麼?」
「別看你爸那副樣子,聽說他在外面很受歡迎。」
醫生看著我。我以為他會像詢問病情一樣,問我還有沒有其他在意的地方,結果醫生卻用一句「謝謝你,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感覺很新鮮」直接結束了話題。他看上去像一個沉著冷靜的學者,卻絲毫沒有學者必不可少的好奇心。
父親購買的公寓、死去的醫生、開門時自動觸發的弓弩機關、藏在西裝里的小型信號發射器——雖然這些有違常理的怪事很難說忘就忘,但也許是我的大腦不願意去接受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所以當我離家越來越近時,之前那些觸動彷彿從身體里蒸發了一般,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我不禁開始懷疑,也許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麼推手,我只是在和鬼魂說話。
我已經將事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個田邊應該是直接受了算命先生那些模稜兩可的建議,回家就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以前沒有完成的事」。他大概是覺得萬惡之源肯定就藏在家裡的某個地方,一通亂找后,他翻出了這張就診卡。
「應急?您的工作會遇到什麼緊急情況嗎?」布藤看著我之前填寫的資料說。
醫生的話說得有些不明不白,看來即便是十年前的事,也關乎個人隱私。「是心理方面的嗎?」
「如果今天買,明天能住嗎?」
「哪間房間?」醫生拿著手槍抵在我身後,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情感,我很想回頭看看他現在的表情。「請往前走。」醫生的話像冰冷的鐵板一般朝我撞來。
「你不想再工作了?」
大腦似乎更加混亂不堪了,好像有巨浪在一波一波地拍打著我的腦袋,而一個男人的到來更是讓我覺得自己陷入了幻境。
「你笑什麼啊?」
我抬起頭,看見一個和我年紀相仿、二十齣頭的女孩站在面前。我並不想接過傳單,但不知什麼時候傳單已經被我捏在了手裡。
我盯著他,並且做好了準備,如果他敢再挑釁,我立刻衝過去掐住他的脖子。
「不會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在這個世界上,我爸最怕的是……」
夜班保安奈野村在百貨商場裏手持菜刀與我僵持不下,是兩天前的事。後來,我聯繫過醫生,告訴他「我不做手術了」。
「十年前的約定應該已經不作數了吧?」
「嗯?」
洗衣店老闆無力地笑了笑。「因為你父親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兒子的恩人。」


「廢話。」
「沒這麼嚴重。」洗衣店老闆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這個醫生找上門來肯定沒有好事,所以我就起了戒心。本來應該是我自己動手的,但醫生早已對我有所防備,所以我無法下手。」
「我可能跟他差不多。」一開始我打算在危險來臨時到這裏避難,但現在我的想法多少有了些變化。
望著鑰匙消失的方向,我感到自己能做的選擇正在被人一個又一個地奪走。
「可是再怎麼說,存放屍體和個人隱私也不是一個性質吧?」
我感覺自己在被步步緊逼。
「是啊,你說想一個人住。」
人生在世,栽幾個跟頭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不如教會孩子在摔倒之後如何爬起來。這個道理我心裏很明白,但從情感上來說,我希望能永遠守護著兒子。無論大輝做什麼,在我看來都很危險。
我的心震顫不已,但如果能就此兩清,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在從離家最近的車站往回走的路上,我遇到了搶劫。當時,我肩上背著一個略大的包,正沿著一條小路向前走。突然,一輛摩托車從旁邊經過。我正要往旁邊讓,感到包被人一把扯了過去。
「看來老天爺不太擅長整理東西啊。」我邊說邊在腦海中反覆回味「重啟」這個詞。我一直想將自己迄今為止犯下的罪行一筆勾銷,從零開始重新來過。對我來說,這個詞實在太有吸引力了。但我心裏還有一雙眼睛正牢牢地注視著我,問道:你的行為真的能夠得到原諒嗎?你能重啟嗎?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表示了認同。
你說什麼?我正想問,只聽醫生說道:「你快點往前走。」
「您就是管理員嗎?」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對父親的死越發懷疑。
我當時想,父親其實可以不用這麼賣力,現在我也同樣這麼想。我重新展開剛才那幅畫,「爸爸,謝謝你為我們做的努力」又一次映入眼帘。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但還是來到了診所門外。拜訪完客戶,我正好路過這裏,更為準確地說,是為此特意安排了路線。這家診所租用了大樓三層一角的位置,牌子上寫的診所名稱和就診卡上的一致,所長也沒有換人。這裏可以看內科和循環系統疾病,但父親來這裏到底是因為得了什麼病呢?
父親應該不是自殺的。十年來,我一直堅信這一點。可是,父親自殺身亡的事實就在眼前,我只能否定自己的想法。
想快點聽到新內容!雖然根本不是這樣,我下班后還是在回位於埼玉縣的公寓途中下了車,去了一趟父母家。
「是嗎?」女孩的聲音九*九*藏*書輕柔地鑽進了我的耳朵,「可是你看上去不像壞人呀。」
「嗯,我之前也已經說過了。」
我將準備買房的想法告訴了他,他幫我準備好了相關手續。後來,我在電話里提出想要儘快入住,於是他讓我現在就過去一趟。
我覺得母親應該不會太在意洗一條腰帶這樣的小事,父親卻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真是奇怪。
「這麼重要的事你都忘了啊?」
「嗯,要是有好房子,我會考慮的。不過不瞞你說,其實是我兒子想搬出來自己住,他現在還是個學生。」
我自然希望能夠在孩子今後的人生中守護他,讓他遠離那些恐怖又荒謬的事。但同時我也很清楚,人生在世,無法完全避開恐懼與痛苦。
「那還不如我自己動手。」但是,我不僅無法在診室里除掉醫生,他也幾乎不會離開診所一步。
「你不用開槍,我自己會死。」我朝奈野村舉起了雙手,「我會跳下去,然後一切就結束了。」天台四周裝有圍欄,但有幾處已破了很大的窟窿,應該可以從那裡跳下去吧。「只要我死了,問題就解決了,所以你根本不用開槍。」我向圍欄走去,「說實話,我很愧疚。我知道自己的罪行不可饒恕,畢竟我殺了那麼多人……這麼說也許挺荒唐的,但我真的死不足惜。」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只說了一句「那就無可挽回了」,便走出了公寓大堂。
「什麼意思?」
「您這件大衣的腰帶是可以取下來的,需要另外處理,費用也要單算。」
三個初中生面面相覷,隨後,其中一人將手伸進了口袋。
房間里空蕩蕩的,既沒有傢具也沒有行李,只掛著幾幅窗帘。從玄關直穿過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裡擺放著幾把椅子,上面還放著一個看起來像是大型弓弩與槍組合在一起的裝置。
「你是問出軌的事嗎?」母親彷彿一下子老了許多。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我意識到自己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一直在問那些不該問的問題。「當時你爸說大概是發錯人了。那個女同事本打算髮給別人,結果陰差陽錯地發給了他。」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
這兩個警察十有八九是接到了漁具店老闆的通知后趕過來的,很可能也沒想到我並不是一般人。要是例行詢問的時候發現我非法持有槍械則單說,但如果沒出現什麼情況,他們恐怕也不會採取強制措施。當然,一旦對方動用武力,我也會奉陪到底。好在這次只是虛驚一場,我得以順利離開。
「估計是。嗯,肯定是的。我先拿回去在資料庫里檢索一下。就算沒辦法直接查到結果,只要能知道這把鑰匙是在哪家店配的,也能以此為線索繼續查下去。」
我想了片刻,答道:「你告訴他們,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守護著他們。雖然他們可能看不到我,也聽不見我的聲音,但我還是會一直守護著他們、呼喚著他們。」
父親已經開始吃了,聞言,他皺起眉頭說:「這可糟了。」
我想起了妻子說過的話:「不管是做家務還是加入家長教師聯合會,我都不是為了讓別人來感謝我。但是,如果有人覺得我做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那我可就有話要說了。」
「很嚴重。」父親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辯解的味道,「一會兒我再去買一個吧。」
「我可是一片好心。再說了,就算我幫你介紹,我也拿不到一分錢。」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裏?是來送洗好的衣物嗎?我只能這樣認為了。
「如果你老婆找了個情人,突然要跟你離婚呢?」
「你父親,就是你父親,僅此而已。」
「在屋裡摔角呢?」
醫生是要解決掉我,還是想要給我個警告?他可能覺得,如果我今天就這樣輕易地死在這裏,便也再無用處了。
我不太理解現在的狀況。
「你真的打算不幹了?」
槿擅長將人推到車輪下殺害。這種方式非常容易暴露,但他活躍在一線已經很久了,身手應該不錯。「他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事情之所以能辦得如此迅速,只是因為這個管理員太閑了吧?我不禁想。
不知道奈野村是否認識推手,只見他只是略顯同情地聳了聳肩,對我說:「他就算來,也不會一個人。」
只剩下洗衣店老闆和我兩個人的時候,我聽到他小聲地說道:「因為我一直都在做骯髒的工作……」
「你又沒見過他。」我揶揄道。
不用道歉,畢竟我也做過很多很多次相同的事。
「定位?」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他?遷就我?什麼時候?」母親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爸嗎?他還有宇航服啊?」
「是嗎……」
「我倒是無所謂。」
難道最後還是要這樣收場嗎?
我鎖好門,乘電梯下到了一樓,走到公寓大堂時碰上了管理員。他依然是那副寶刀未老的樣子。「是你啊,怎麼樣了?」
「我心裏覺得難受,就把他轟走了。」
「只切除惡性的地方不行嗎?醫學都這麼發達了。」
「可是,老爸怎麼會出軌呢?」
「確實如此,」這一點桃也承認,「不過他還是找人在計程車上對你下手了吧?你也有些自顧不暇了。」
「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你不想讓老媽發現吧?所以還是把盒子塞到我房間的垃圾袋裡吧。」
「奶奶來了,奶奶。」
我付好錢離開后,腦海中突然又閃現出了父親的身影。我想起小時候跟著父親一起去過洗衣店,而且當時也遇到了差不多的情況。
我點了點頭。事實也確實如此。銀行的手續同樣已經辦妥,每個月的管理費等一系列支出都會從指定的賬戶直接扣除。這個賬戶自然也是家人不知道的。「對了,房子里的東西你絕對不能讓他們看到啊。」這句話一半是玩笑,一半則是認真的叮囑。
醫生好像在自言自語。我仔細一聽,他竟是在嘆息:「我已經落魄了,沒想到我也有不得不一個人出來的一天。」
分別的時候,洗衣店老闆道了一聲「保重」。我明白,那家洗衣店不會再開門營業了。下次再去的時候,店門口或許就會貼上關門停業的通知了吧。
「自動鉛筆會讓您遇到緊急情況嗎?」
「對了,那個到家裡來的年輕小夥子是怎麼回事?」
「什麼時候能住進來?」
醫生一言不發地望著我,好像要宣告父親病危。我一陣緊張,只聽醫生簡短地問道:「工作?」
「你父親是來看病的。」
在殺手界,大多數殺手都不關心是誰花錢雇了自己,更不會在乎自己要殺的目標是誰,我曾經也不在意,需要的只是動手的時間地點、任務的風險與難度,還有天氣情況,僅此而已。
醫生握住把手,緩緩打開了房門。我突然覺得他像是要踐踏父親生前的遺願一樣,一陣強烈的厭惡感湧上心頭。因為在我看來,他正是在強行撬開父親想要隱藏的秘密。
一瞬間,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迷霧彷彿一下子散開了。
在確認了克巳學校的位置后,布藤說道:「從這裏過去可能會有點遠呢。」
「好是好,但孩子遲早要搬出去的。而且他現在還在上學,時間比上班充裕很多,所以不如趁現在讓他早點適應一個人的生活。」
抗議無效——這個聲音好像是從我身後的牌位那裡傳來的。我不禁苦笑,我這可是在為你辯護啊。
誰會生氣——我沒有問出這句話。
「誰能想到這樣的人居然會說走就走,而且還是……」
「可是媽明明很溫柔啊。」
「你還是稍微注意一下吧。」
「我正往裡搬東西呢。」
「什麼?」
「不過我覺得你以後會是一個好爸爸呢。」
我慌忙停下了嘴上的動作,可惜蓋子已經扔了,東西也吃進了肚子,一切都晚了。「難吃。不,布丁還是很美味的……」
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樣子,我有些不好意思打斷他的情緒。但現在圍繞在我身邊的問題越來越多,我甚至已經被這些問題一圈又一圈地捆住,動彈不得。「我想問一下,我爸到底是什麼人?」終於,我直截了當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下雨了。我從大樓後門出來,避開地面的積水,朝著大馬路跑去。也許是我的主觀印象,每次干這種危險的工作時,好像總是會遇上下雨天,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雨神附身了。
我背上的汗毛頓時倒豎起來,一陣寒意竄過全身。
「嗯,差不多吧。」我含糊地答道。
我心裏有些不安。現在是就診時間,他們讓我進入診室見了醫生,這樣會不會耽誤其他患者看病?就算現在沒有患者,是不是也可能觸犯了什麼法律?想到這裏,我不禁縮了縮肩膀。
「就算外表看起來確實如此,內心可不一定,而且醫生大多都自尊心很強。」
「是嗎?」
「又是醫生那傢伙找人乾的吧?」
「說得好像我確實在外面拈花惹草了似的。」

「這件衣服看著已經有些年頭了,而且這裏的名字首字母和您的也不太一樣。」老闆指著西裝內側的刺繡問道,「這件衣服有什麼來歷嗎?」
「這個社會還是不願意給犯過錯的人一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機會啊。」我勉強擠出了這句話。
「一大早你就乒乒乓乓的,幹什麼呢?」我剛藏好鑰匙,就傳來了妻子的聲音。我立刻道歉,將儲藏間恢復了原樣。
「我真的不想再使用暴力奪人性命了。」
晚上兒子睡著后,我告訴茉優那把鑰匙是用來打開某間公寓房間的。
「是嗎?」
「這種數據也是可以收集的嗎?」見我一臉驚訝,鎖匠笑著說道:「當然是不行的啊。」
「啊……」我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
「我爸不是自殺嗎?」終於,我想起來要問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哦,那個啊。」
我一腳踩進了水坑,水花飛濺。
這倒令我困惑起來。「畢竟都過去十年了……」
「爸去世前,你們最後說過的話。」
「您認識我爸嗎?」我趕緊追問道。
「更上一層樓啊。」
「死是很恐怖的。人死了,一切也就消失了。你父親自然也會害怕。」
為了檢查父親的房間,我在周末回到了父母家。我想弄清楚父親十年前究竟在想些什麼、他對死亡是怎麼看的,以及能否找到他離世的相關線索。
「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以前可沒人這麼說,他們都說我長得像我老媽。」
「你找到什麼東西了嗎?」
沖啊!
我走出店門,只見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迎面走了過來。
「他也從醫生那裡接活兒,而且最近在考慮金盆洗手。」
我和槿在電話里的尋常交談確實有些令人掃興,但經過這次通話,我察覺到了他身上那股讓人難以捉摸的氣息。
「我和這個小學生一夥兒,怎麼樣?」
前幾天,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婉轉地提到了公寓所在的地點,想藉此確認一下那裡是不是真的與父親有什麼淵源,但母親毫無察覺。
和剛才給房地產中介打電話不同,我覺得與其胡編亂造出那些蹩腳的謊話,不如直接將實情告訴對方。於是我解釋道:「十年前我爸過世了,他留下了一把公寓的鑰匙。」我料想對方肯定會驚訝地反問「你說什麼呢」,但事實與我的預想恰恰相反。
老爸該不會是把什麼人關在裏面了吧?我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了這個可怕的念頭。這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就是這棟公寓嗎?」
「這是最後的對話嗎?」
我略帶挖苦之意,田邊好像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點了點頭,說:「是的。」他甚至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繼續說道,「十年前,我還是個小學生,應該在上六年級。有一天,我沒去上學。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時我在學校里總是被人孤立,所以就跑到校外四處閑逛,打發時間。當時有幾個比我大的孩子,應該是初中生,看著挺嚇人的。他們把我圍了起來,讓我拿點零花錢出來。」
「我想好了再跟你聯繫。」
「誰知道呢。」也許是妻管嚴大獎賽吧。「不過老爸應該沒再買過房子或倉庫吧?」
「不過,」我知道兒子不會理解我的意思,但還是繼續說道,「美好的事情還是有過很多的。」
「我現在當上了教練,日子過得馬馬虎虎,也就只能算是馬馬虎虎吧。」看來,接下來他要對現在的不滿和擔憂開始長篇大論了。如果有遙控器,我真想立刻按下快進鍵。「然後,前些日子我去找了一位市裡很有名的算命先生,想算算自己的人生怎樣才能更上一層樓。」
「你的表情也挺嚇人的。」
「難道是為了政治?」
我在公司里坐立難安,不停地猜測著父親到底在房間里藏了些什麼,感覺就像在等待綜合體檢的檢查結果一般,悲觀和樂觀的波浪交迭而至。
桃輕輕嘆了口氣,不知是在嘲笑還是在感嘆。「剛才說到哪兒了?啊,對,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經紀人會使出什麼招數,不過要說能做的事,至少還是可以先上個保險吧。」
司機已經鬆開了油門,車卻依然沒有減速。透過擋風玻璃,能看到街道兩旁的建築和行人向後掠去。這時,一個年輕女人突然出現在前方。我從後座擠到駕駛席,勉強轉動了方向盤。雖然沒有撞到那個女人,但車還是不可避免地朝大樓旁邊的電線杆沖了過去。
「那你的秘密就暴露了?」
「說來話長。」洗衣店老闆撓了撓頭。
難道父親不是自殺?那他為什麼會死?
「是我老婆,她問我回家的時候能不能帶一包澱粉。我之前就有一次忘記買了,慌慌張張的,很容易就忘了。」

似乎在父親死後,母親才知道,那個聽起來真牽強的借口其實是真的。母親沒有再細說,但後來父親的手機上或許收到了「不好意思,發錯了」之類的道歉簡訊。
「啊?」
「這話估計就是那些想要獨處的男人編出來的。」其實,女人應該也會想有個獨處的空間吧。
「哪句格言?」
可能是十年來一直都沒有打開過的緣故,門鎖有些生鏽,不斷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此時,我也無法出言阻止了。
我不由得想到了一個詞—機器人護士。
「是的。」
這是一本類似格言的筆記,卻比格言更具有實踐性,凝聚著生活的點滴智慧,更像是一本行動指南。父親曾在文具廠工作,上面匯總的大概就是他處理客戶投訴時的各種應對方法吧。當我讀到「回應對方時語氣必須誇張,如果事態不是非常嚴重,對方也不會因為這種誇張的語氣而生氣」「不管對方做的飯菜味道如何,絕對不能只吃一口就放下筷子」,我終於明白,這是一本針對特定對象的相處法則。這個特定對象,便是我母親。本子上寫的都是在與母親相處時父親應該注意的技巧和竅門,甚至還配有流程圖,詳細地記錄著他的不同舉動會讓母親的態度發生何種變化。
老闆也不傻,應該已經從我的眼神中察覺到我不是在開玩笑,只得將嘴邊的話咽回去,戀戀不捨地將我剛才遞過去的鈔票重新數了一遍,還給了我。
「所以,我覺得至少應該替他保護你。」

那就沒辦法了啊——事已至此,我不可能輕易放棄。「今天傍晚我就過去。」我的態度強硬起來。
母親半晌沒有說話。克巳喚了一聲,她的語氣明顯變得有些無力:「你爸也是因為我懷疑他在外面拈花惹草,才會做出那種事吧。」
我與醫生約定的見面地點,離公寓大概只有五百米。那裡是一個公園,公園的大門附近有一座鐘樓。夜幕降臨,鐘樓外華燈初上,公園裡便會跟著熱鬧起來,白天不亮燈時則很冷清。我告訴醫生在鐘樓下碰面。
我撿起鑰匙時,走廊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老人。「啊,你就是剛剛打來電話的那個小夥子吧?」說著,老人朝著我走了過來。
洗衣店老闆號啕大哭起來,接著緩緩點了點頭。「是你們父子合力,打倒了他。」
一個男人正往這邊走。因為不是醫生,我起初並沒有在意,但那人徑直衝我走了過來。待看清男人的相貌,我覺得似曾相識,不禁陷入了回憶。

「啊……」這個問題我從十年前就開始思考了。父親突然從樓頂一躍而下,沒有任何徵兆,讓我不禁想,他之前真的沒有什麼異常舉動嗎?「很奇怪,我真想不起來。越是去想,就越沒什麼頭緒,記憶彷彿都逃跑了。就像在沙堆中挖東西,挖得越狠,那東西越往裡鑽。」
老人似乎正在巡邏。站在我身旁的醫生見狀閃到一旁,迅速把槍藏到了身後。他可能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過萬一出現了什麼突發|情況,他肯定也會開槍。「我們想進去看看。」醫生說道。
田邊亮二體格強壯,頭髮蓬鬆,一副性格爽朗的大學生模樣,看起來確實像體育館的健身教練。「很高興你能來見我。」
「我是想把醫生叫到外面,然後讓人把他推到馬路上撞死。」
我正在猶豫需不需要結了賬再走,發現坐在窗口的女人一直低著頭。我小聲地道了謝,迅速離開了診所。
仍然沒有回應。
「他付了全款。」
「你也沒等他說點什麼?」
比我們這些家人還難以置信?

「嗯,是啊。」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想得那麼嚴重。就算父親真有奇怪的癖好,我最多就是有些吃驚,但還是會理解的。即便在公寓里找到了許多痛罵母親的泄憤筆記,我也可以欣然接受。畢竟,每個人都需要發泄。
「算是吧。這件衣服我還想再穿幾次,不過也不可能穿一輩子。」
妻子得知通話內容后,歪著頭問道:「爸會為了工作而感到煩惱嗎?我覺得他不是這種人啊……」
大輝不知何時爬下了椅子,站在了我身旁。我正覺得奇怪,就聽見妻子指著電視說道:「可能是嚇著孩子了。」
「太危險了,您還是別過去了。」我勸道。不過管理員好像並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無奈之下,我只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我不敢直接看醫生的死狀,但只用餘光一瞥,也能看出他已經沒了氣息。
「爸說一會兒再去買一個,難以想象他會就這樣跳樓了……」
「也許吧。不過,要是精心培養出來的員工突然說要辭職,任誰都不可能心平氣和地接受。」
管理員顯然有些不悅,但還是對我說道:「這是你爸的房間,隨便你吧。」
是這樣吧?我在心中問不在這裏的父親。
「這個借口真牽強。」
「嗯,我們約定好的。」
「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你電話響了。」經妻子提醒,我才注意到有人給打電話。是一個來自東京的陌生號碼。我猶豫著要不要接,但轉念一想,這通電話也許與那把鑰匙有關,便接了起來。
「房子?」
「嗯,不小心。」母親說道,「那天晚上有人給你爸發簡訊。我覺得簡訊的提示音很吵,就把聲音關掉了。不過想想還是有點介意,我就打開看了。」
我眨了眨眼。
也許這是管理員很喜歡掛在嘴邊的一句口頭禪吧,他又一次對我說道:「我要是死了,那可就保證不了了。」
「什麼意思?」
「不,這樣我就踏實了。」像是撕掉了封印,田邊彷彿要說:我以後就能過上玫瑰一般絢爛美好的生活了。
辦完手續並付清全款后,管理員告訴我:「明天登記好了,我就把鑰匙給你,然後你就可以搬進去了。」說完,他又補充道,「我辦事夠麻利的吧?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一路小跑,突然有一隻手從旁邊伸到我面前。
母親還在氣頭上就敢一言不發,撒手人寰,也並不像是父親會做的事。他不是一直都很怕母親嗎?就算他不在了,肯定也會繼續窺視母親的臉色。所以就算要自殺,他也應該先將事情解釋清楚。
「真是難以置信。」田邊說道。
布藤是來帶我看房子的。這棟公寓建成已有三十年的時間,外觀頗為陳舊,採光也不是很好。就這個地段來說,房租相對還算便宜。
「您有什麼事嗎?」
「或者『你要是敢傷害我的家人,我就抖出那些黑幕,讓你身敗名裂』等等。」

「我要是有什麼閃失……」雖然醫生經常用一些醫療術語或能讓人聯想到病症、治療方面的措辭,但第一次見面時,他卻說得很直白,「你就別想走出這個診所了。到時候,這間屋子和外面的大門都會自動鎖死。」
我翻開本子,發現裏面滿是父親的筆跡,像準備高考或上大學時認真整理的課堂筆記。這是父親年輕時讀書留下的東西嗎?我仔細看了看,立刻發現並非如此。
「那我再幫您看看能不能修補吧。雖然沒辦法保證和原來的一模一樣,不過至少能做到看不太出來。」
為什麼會有手槍?醫生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時的我已經察覺到了事態的嚴峻。我想起了妻子以前經常對克巳說的話:「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啊?」我不禁抬高了聲音。看來,醫生的話並不可信。「你不要騙人。」
「現在還在找人查,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某間屋子的。」
可惜事與願違,一切還在繼續。我就像大富翁遊戲里的棋子,被一隻從天而降的大手一把抓起,在棋盤上移動。
我抬頭一看,發現自己正站在公寓的走廊上。
「留給家人?」

「你的意思是讓我多加小心?」
「這個……」洗衣店老闆緊盯著弓弩,「我也不太清楚。但是……」
「你不是說沒有人能一直囂張下去嗎?」
「是什麼?」
「咱家哪有那麼多錢。」母親彷彿正望著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只聽她繼續說道,「說到這個,你還記得吧?」
這十年來,我心裏一直深埋著一個盒子,一個滿是悲傷與悔恨的盒子。現在想來,盒子里的東西也許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員工沒有幹勁,公司的聲譽也會受到影響。」
「那該怎麼辦?」
「正是為了保護我和我的兒子,你父親才會死。」
包被人搶了,我當場摔倒在地。日暮時分,路燈雖亮著,周圍卻一片昏暗,街上空蕩蕩的,見不到一個人影。
「十年了,我終於想起來了。不過,這段對話還真是平淡無奇啊。」我笑了起來,為自己沒有忘卻這段回憶而開心不已。
既值得信任,又讓人生九*九*藏*書疑,真是一個奇怪的殺手。
「啊,這樣啊。」從女孩的聲音里聽不出她對此是否感興趣。「不過……」
「藏身的地方?」
「沒有離學校近一點的房子嗎?」
「不光是我,所有人終歸都會死。」
「不過我不能當中介,你還是自己去找他吧。」桃將槿的聯繫方式告訴了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花錢雇殺手。
我剛說完,就意識到醫生這樣做不僅可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還能用家人的安危來要挾我,甚至還可能在警察局中安插殺手。這樣確實能壓制我的反抗。
「周三下午診所休診,希望你到時能過來一趟。」醫生說道。
「我在那家漁具店轉了一會兒,不過沒看見什麼喜歡的。」我故意裝傻。
我掀起破損的圍欄,鑽到了外側。站在天台邊緣,低下頭便能毫無阻礙地看到下方的街道,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藍天,如大海一般張開著懷抱。
最後,那幾個初中生就這樣跑了。小學生怔怔地望著我,讓我覺得有些尷尬,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離開。我掏了掏口袋,找出一粒糖果,是前幾天跑業務時客戶送給我的。「吃了這個就不怕了。」我將糖果遞給他,「小時候可能也會遇到很多辛苦的事,不過要加油哦。」
雖然這麼說有些對不起眼前這個兩眼放光、喋喋不休的健身教練,但是很明顯,這種說法不過是算命先生故弄玄虛的慣用伎倆。要是上班族去算命,一句「你已經疲於處理人際關係了」,想必九成能猜中。而「你也有容易感到孤獨的一面」之類的說法,一般人也都會覺得言之有理。算命先生對田邊說的那句話則更是含糊,將「有什麼」「以前」「沒有完成的事」這種抽象的詞語以抽象的方式組合在一起,不管怎麼解釋都能講出一定的道理,就像一個靠不住的國王。
「不,奈野村,你要好好活著。」我這番話沒什麼邏輯,卻是心裏的真實想法。「就在剛才你出現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選擇了。喂,這樣一切就結束了,你懂我的意思吧?」最後這句話,我是對著麥克風說給醫生聽的。接著,我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真是的,作戰計劃也不過是畫了個餅啊。」
「為此你還要再做一段時間……」
聽了管理員的話,我更加堅信父親不為人知的秘密就在這個屋子裡。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房間里的東西太少了,我以前見過的獎盃也沒找到,所以就想著他是不是收到哪兒去了。」要信口開河確實不易。從顯眼又珍貴的東西聯想,我編了個「獎盃」出來,這東西我自然從沒見過。
「你爸當時可是非常認真地考慮過呢。」

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在重複這樣的對話。可能醫生也覺得我最終還是會因為顧慮家人而無法辭掉工作吧。
我剛做好準備,就感受到了撞擊。因為後背撞在了前排的座椅靠背上,好歹起到了一定的緩衝作用。我知道安全氣囊已經彈了出來。車斜斜地撞上電線杆,像是畫了一道半圓形曲線一般水平旋轉后,似乎又撞上了對面的牆壁。我被劇烈的晃動甩了出去,狠狠地撞上了車門,頓時頭痛欲裂。聽聲音,擋風玻璃應該全都碎了。
「這就足夠了。」老闆的話令我感激不已。其實,我也覺得這件西裝該退休了。這是父親留給我的遺物,而且是名牌,我穿起來也很合身,但是我不可能一輩子都抓著一件衣服不放。這次也許是一個改變的好機會。
「對、對,你笑起來的感覺才更好嘛。」女孩說道。
是啊。我已經想到了他的回答。
「是您父親傳給您的?」
所以我到底想說什麼?總不能說是想來看看這個值得紀念的地方吧?
「為什麼?」
「二十歲左右吧。」
只要將這張未能交還的就診卡在十年之後還給失主,人生就能在一瞬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嗎?田邊應該知道人生並不會如此簡單,但他的瞳孔中依然閃現出了清澈純凈的光芒。也許只有相信「人生意外地簡單」的人,雙眼中才會閃爍這樣的光芒吧。
「我當然不希望那樣。」我聳了聳肩,「你也絕對不要讓他們進去。」
我想起以前在院子里和黃蜂對決時的場景。那也是我們家經歷的一次危機。當時,我憑藉在網上搜索到的相關信息和家裡的滑雪服、頭盔等,勉強化解了危機。不過,這次我不可能再從網上查到相關信息了,用上滑雪服和頭盔也無法打倒醫生。
「那我就五年之後再試一次吧,」我笑了起來,「你覺得行嗎?」
「真是辛苦了。然後呢?」洗衣店的老闆將我遞過去的西裝重新疊好,繼續問道,「警察來了嗎?」
「爸爸!」兒子大輝站在房門口喊道。「媽媽,爸爸起床了!」他邊說邊跑走了。克巳掀開被子,打開手機看了看今天的日期。

布藤一臉疑惑。「您的意思是,和妻子吵架時,希望能找個地方避難吧?」
鼓勵聲彷彿就在耳畔,我猛地向旁邊望去,似乎看到父親正在和我並排向前跑。這種情況在現實中顯然不可能發生,也許是因為年少的我與父親一起練習跑步的那段近二十年前的記憶蘇醒了。很好,克巳,擺臂,對,這樣跑得就快了。我不知道那時的我是不是也像現在一樣喘不上氣來。第一次拚命跑步的自己,和現在許久沒有拚命跑過步的自己,哪一個更累呢?
「你昨天又很晚才睡吧?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從學校趕回來很麻煩。咱家離你們學校確實太遠了,你也沒辦法和朋友玩到很晚。」
「你經常問診的那個醫生比我預想的動作更快,也可以說是顧慮太多。也許醫生都有很強的防範意識吧,就像病毒來臨前先吃抗生素一樣。」
「突然造訪,實在不好意思,害令堂嚇了一跳。」
「很快就能知道結果嗎?」
換乘電車后,我踏上了從未走過的小路,總覺得似乎有人在盯著我。環顧四周也不會有我認識的人,我不禁覺得看著我的是天上的父親。「喂、喂,」我眼前浮現出父親的臉龐,他似乎在焦急地對我說,「拜託,你別管這件事了好不好?」
「我們這裏還有人記得你父親的事。」
「第二天?什麼的第二天?」
父親為什麼會來這裏?難道是因為工作的關係?父親以前在文具廠做銷售,診所應該也會用到某些文具吧?父親會不會就是負責這項業務的呢,所以他會到這家診所來看些小毛病?
「我當時害怕得要命,就在這時,有個男人走了過來,把那些人全都趕跑了。」
「但這樣一來,不僅是惡性的東西,正常的細胞也會受到傷害。」
這輛計程車在駕駛席和後座之間裝有透明隔板。我身體後仰,兩腳奮力一蹬,隔板應聲碎裂。司機見狀猛打方向盤,我伸出胳膊,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我沒有手下留情的餘地和理由,拼盡了全力,幾乎要將他的脖子按碎。
我已經明白了一切。醫生委託了奈野村來殺我。對於本就打算退出殺手界的奈野村來說,自然沒有高高興興地接下這項委託的理由,因此醫生肯定需要一個能讓他乖乖就範的籌碼——他兒子的性命。看來,他兒子已經被醫生抓起來了。
「很嚴重。一會兒我再去買一個吧。」
確實如此。
「你這麼喜歡上班嗎?」妻子茉優揶揄道,「對了,我今天打算去理髮店。」
「嗯。」說著,我拿出了一個裝著現金的背包。
「還好打滑的摩托車沒有撞到行人,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三宅,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奈野村問我。這話倒像是在將棋或圍棋比賽結束后復盤時說的。
「對你我?」
醫生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看著管理員說道:「人都死了,還有什麼約定可言。」
出了電梯,門口的走廊向左右延伸開來,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往哪邊走。在確認了房間的順序后,我向右走去。
「本來我是不能告訴你的,不過也不是什麼重病,就是要開一些胃藥和止疼葯。」
「算命先生一說我才明白,我沒能出人頭地的原因就在這裏。」
「橡皮也會。」
「我隨時都能為你推薦很多不同類型的手術。」
原來是鎖匠。
「絕對。」
「你在胡說些什麼?對了,你覺得槿怎麼樣?非常優秀,是個推手。」
「爸該不會是想找一個藏身的地方吧?」吃晚飯時,妻子茉優說道。
「你父親的事……」
「是啊。」布藤點了點頭,彷彿很懷念的樣子。從布藤的反應來看,他恐怕也有些異於常人。「不過是不是理科實驗,我就不知道了。」
「沒錯。等一時不一定風平浪靜,也可能會等來驚濤駭浪。我算是領教了。」
對於我想整理父親房間的做法,母親可能也覺得應該要做些什麼了。她沒有像幾年前那樣對「整理房間」做出太多情緒上的抵觸,而是將垃圾袋遞給了我,說:「不要的東西就扔到這裏吧。」
「撿到這張就診卡時,我也看到了上面的日期。我記得我當時還想,第二天他就要拿卡去看病,所以才覺得必須要立刻還給他。」
「什麼?」
當天有一場重要的考試,根本沒有複習不說,居然還遲到了。本想儘可能在路上背幾頁書,翻來翻去每一頁竟然全是白紙,又趕上道路施工,怎麼走都到不了學校……正急得團團轉時,克巳睜開了眼睛。一看表,已經過了早上八點,他趕忙從床上坐了起來。上班就要遲到了,今天還要開會。
看來這個行家做的是類似違法販賣個人信息的行當。
「記得什麼?」
「你們有刀嗎?沒有我可以借給你們。不過,那樣我可就要來真的了。你們要是拿了傢伙,我也沒有理由手下留情。」
我含糊地告訴母親:「前陣子我和田邊聊過後,就想著要收拾一下老爸的房間。」
「我爸是來這裏看病的嗎?還是因為工作?」
我本想直接告訴母親找到了一把鑰匙,但又擔心她會胡思亂想,認為父親真的出軌了,鑰匙是金屋藏嬌用的。
老爸的秘密就在其中嗎?
「他的房子就是我賣給他的啊。當時他挺著急的,」管理員答道,「不過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我不討厭你這種急性子的人。正所謂好事不宜遲,不,應該說不宜遲的才是好事嘛。」雖然天氣漸漸轉涼,他依然穿著一件短袖襯衫,細長的胳膊顯得很結實。他就是前幾天才剛與我見過面的那個公寓管理員。
「你這是什麼問題啊?」洗衣機旁的妻子應該沒聽到我和兒子的對話吧?
「咦,你沒有嗎?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像有的。再說了,每個人基本都會有家人吧?」
我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像不像愛去釣魚的人。警察看了我一會兒,又問道:「你帶的東西能打開看看嗎?」
「也算是給自己找個避難的地方吧,萬一有什麼事,我可以躲到這裏來。」
「哦,是嗎?」我沒有多想,「那就拆下來洗了吧。」
不知什麼時候,奈野村朝我舉起了手槍。他走到我旁邊,一邊不停地道歉,一邊對我搜身,將我身上的物品悉數掏了出來。
「啊,然後你就又過上了害怕老媽的日子?」
回家的路上,我依然覺得自己還沒有從夢中清醒過來。我精神恍惚地走在地鐵站的人群中,出了車站又騎自行車回到了家,路上沒有遇到事故也真是幸運。
「我決定不做了。」這個想法我對醫生重複過很多遍,但這一次,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豁然與暢快。
「管理員最好是個耳朵有點背還比較糊塗的老大爺。」我說完,又覺得將這樣一個無辜又孱弱的老人卷進來很抱歉,便補充道,「而且讓人一看就沒什麼好感的那種。」
幾天前,我還盤算著買下這棟公寓中的一間,既可以作為兒子獨立生活的住處,也能在遭遇不測時應急避難。但就在短短几個小時前,我在上班路上接到的那通電話徹底顛覆了我的想法。
「別管什麼理科不理科的,那個爆炸的聲音實在太大了,警鈴跟著響個不停,消防車的鳴笛聲也吵得要死,事情鬧得還挺大。」
我感到了劇烈的震動,彷彿一隻巨大的手重重地砸在公寓的牆上。與此同時,門口的醫生被擊飛,後背狠狠地撞上了走廊的欄杆。
是吉是凶?應該各佔一半吧。但結果完全顛覆了我的預期。出現在眼前的,是我從未想到過的局面。也許,這次的填字遊戲不只有橫行縱列。

問「為什麼生氣」,答「沒有生氣」,這時基本上就是在生氣。
「就是這把鑰匙嗎?可以查出來。應該吧,嗯,應該可以。」一個身穿西裝、看上去很爽朗的男子露出彷彿是貼在臉上的笑容說道。對於身為委託人的我來說,這種態度說不上過分親昵,但也不算特別合乎禮儀。或許是因為他笑起來很爽朗,我並沒有感到不快。
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起了防備之心。為什麼這個醫生會對父親的事如此執著?雖說是我先主動去找了他,但他一開始不是毫不在意地說不記得以前的患者了嗎?結果現在卻連周末都要打電話來問,難道這把鑰匙對他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已經有段日子沒有見過父親了。看來,我才是那個一直不願意相信父親已經離世的人吧。
管理員顯然也嚇了一大跳,但比我還是要鎮定許多。「這又是怎麼回事啊?」他邊說邊壓低身體,提防著隨時可能射出的箭,小心翼翼地朝門裡走去。「剛才是誰在裏面放箭啊?」
「管理也是要有限度的。全部都要過問的話,一是忙不過來,二是精神上也撐不住。我這雙眼睛能看到的東西已經多得應付不過來了,看不到的地方還讓我注意,你覺得這可能嗎?」管理員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他的「管理之道」。
紙袋裡還有三個大筆記本,封皮上用數字潦草地標明了冊數。
母親正在客廳里。今天我剛查清楚父親的事,還捲入了一場麻煩,讓我感覺母親在這個時候來到家裡是有理由的。我問母親怎麼了,這時茉優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說:「是我想聽爸的故事了。」
「什麼意思?」
「那貸款呢?」

「他說了絕對要對家人保密,我也不能違背他的意思吧?」
我們家經常光顧的,是一家名為「小油菜花」的洗衣店。選擇這家店只是因為店鋪招牌上畫的油菜花十分可愛,孩子經常伸手去指。而且店員的服務態度很好,衣服洗得乾淨,價格也令人滿意。
「是你和你父親合力打倒了他。」
「買和租不一樣,買了就不用還了。」
在鐘樓下見面時,奈野村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我別無選擇,不然我兒子的命就……」
「你的臉色也不太好,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想聊聊令尊的事。嗯……這件事說來話長,可以嗎?」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母親重複道,「可能是朋友介紹的吧。」
「忘了?」
這種事也可以嗎?難道是店裡的特殊服務?我腦海中湧出了很多疑問,但覺得問哪個都不太對,只好選擇了沉默。我將西裝里裡外外摸了個遍,卻沒有發現那東西到底縫在了哪裡。
醫生依舊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用比平時更為低沉的聲音答道:「是嗎?」也許是事不過三,醫生這次並沒有說「如果想辭職,必須再接幾份工作」。或許他認為已經不用再親切地提醒我那些「退休的注意事項」了。
「應該就是你爸出事的前一天吧,他們公司有個女同事給他發了簡訊,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就責備了他兩句。」
電話是桃打來的。我剛下電車,手機便響了,像是事先算準了時間一般。而更令我驚訝的,是這通電話的內容。
車在路口左轉,然後在第二個十字路口向右拐,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又不是搞房地產的。」我突然意識到,我好像對父親說過這樣的話。
「啊?」
「如果真的發生了爆炸,搬走的時候押金就不退了吧?」我問道。
「你對爸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我在網上查了查,發現那家診所還在。要是貿然打電話問對方「知不知道十年前去看過病的三宅」,恐怕對方會非常詫異。
「嗯。有的話我幫你轉達。」奈野村的表情看上去很認真。
「那你可別看好我。」雖然是一句玩笑話,但我驀然發現自己的死期已近在眼前。「我的死」也是讓一切塵埃落定的方法之一,我從未感覺到死亡如此真實。「我會死的。」我說道。
我向田邊道了謝。
「年輕小夥子?那不錯啊。」
「不要太勉強啊。」桃微微一笑,「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只得強忍住內心的煩躁,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點了點頭。「他們是在恐嚇你吧?」
「嗯,所以我必須要死。」
「你是說三宅先生嗎?畢竟已經過去十年了,我可能記不太清楚了,不過還是有些印象的。」
車終於停了下來。幸運的是我還能動,車門也可以打開。我走出那輛冒著滾滾濃煙的車,來到了旁邊的人行道上。
「這麼快?」
「要買還是要租?」
只見他的眼眶再一次濕潤了。「你父親是……」他停頓了一下,微微笑了笑。
「盛者必衰自然不假,但不會馬上潰敗。醫生還是很有實力的,是我看錯了。」
醫生跟在我身後,表情比剛開始見面時那種機器般的冰冷柔和了一些,看上去老了不少,也許是因為沒有穿診所里的那件白大褂。
「不,還是算了吧。」我搖了搖頭。死在我手上的人都沒能給他們的家人留下隻言片語,我又有什麼資格被賦予這樣的特權呢?「不用帶話了。」
「是啊。」
「住手!」我剛喊出口,就聽到一陣劇烈的聲響,耳邊彷彿還傳來了嗖的一聲,聽上去像風聲。
接著,我和以往一樣,一出大樓便坐上了計程車,準備先回公司。
為了應付難纏的客人,店裡肯定安裝了警報裝置。門把手上的按鈕、地板上的凸起,都是不容易被客人發現的機關。老闆通知的人可能是警察,也可能是強行將鬧事者轟出去的類似保安的殺手。不過與我旗鼓相當的對手應該沒工夫在這裏對付我,那麼老闆能叫來的應該就是警察了。也許他是想等我拿著買好的東西走出門時,正好能撞上趕來的警察吧。
「該不會是誰的屍體吧?」突然聽管理員提到「屍體」這麼危險的詞,我心裏頓時一驚,不過他似乎沒什麼深意,又說道:「就算是屍體也不要緊。」
從樓頂跳了下去。
等我回過神來,我們已經走進了公寓。我問了管理員房號,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乘上的電梯,在不知不覺間上了樓。
「啊?」
這是會對家人下手的意思。
父親死後,母親的情緒一直非常低落,甚至不得不去醫院看病。現在想來,難道與這件事有關?是不是母親覺得她給父親造成了困擾而心生罪惡感?
「您兒子可能不會願意的。」布藤又重申道。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十年後會派上用場吧。」洗衣店老闆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有成就感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我在洗衣店裡也跟著高興地喊道:「太好了!」他還說,這就用郵件的形式將具體情況告訴我。
「好的。」
人的言行有時是不合常理的,決定自我了斷也只是一念之間的事。如果是十年前,我可能會對此表示認同,但自從聽了田邊的話,我的想法就發生了變化。「是的,很奇怪。」
「女同事發的簡訊?你看到了?」
事情非常不妙。
我本就打算去公寓看看,不過我想先弄清楚一些事。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我癱坐在地,感覺腰部以下的力氣似乎全都被地板吸走了,我甚至擔心是不是這樣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來了,好像一個無論怎麼挖都挖不出水的泉眼,竟會在十年後只須用指尖輕輕一擦,泉水便噴薄而出。
「應該能吧。不過我肯定不會經常去的,只是偶爾應急。」
茉優略顯擔心地望向了我。這時,大輝沒走穩,摔在了地上。茉優發出「啊」的一聲,趕忙跑了過去。
布藤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說來也巧,這個房地產中介居然姓布藤。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有家人?」我依舊緊緊地盯著他,不放過他任何細微的反應。我在這家店買過很多次裝備,但我清楚地記得自己從沒說過多餘的話。
這時,醫生將那東西頂在了我的腰上。「去那棟公寓。」
弓弩?這個名字我並不陌生,但實物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只有一種在看兒子的變身玩具的感覺。我回頭望向玄關。果然,弓弩上的箭直直地對準房間的大門,下面還垂著一根長長的繩子。
妻子的問題倒是讓我回憶起了從前的事。「有一天我剛起來,就看見他像剛從太空返回地球一樣倒在地上。」
「嗯?」
她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也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有些什麼東西,更不知道該出現的地方是指哪裡,但我對自己唬人的功力稍微感到意外。不知是有桃之前放出去的謠言做鋪墊,還是我的演技太好,老闆竟然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咦?等一下。這麼說,我遇到令尊那天,是他離世的日子?」
我不能接受,但隱約也有些明白了。這時候如果管理員要報警,洗衣店老闆是不會同意的,反而會使出更加強硬的手段。洗衣店老闆的「請求」背後,其實也暗含著強烈的恐嚇之意。那並不是請求,而是威脅。管理員可能察覺到了這一點。看來,我也只能對洗衣店老闆的請求表示接受了。
「什麼獎盃?」
「肯定會生氣的呀。」
「你不貸款,對吧?」
不要打開——我耳邊似乎傳來了老爸嚴肅的聲音。既然老爸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我便向後退了幾步。
「絕對嗎?」
我沒有把母親的話當真,也不打算反駁,只是問道:「老爸那個時候真的有外遇?」望著放在客廳的佛龕,我不禁對著父親的遺像默默問:老爸,真的嗎?
這樣結束倒也不壞,我真的是這樣認為的。我不能看到克巳的未來的確有些可惜,但我本來也不可能永遠陪他生活下去。
「要是有什麼發現,我會再跟你聯繫,不好意思。」我不管醫生還想再說什麼,立刻掛斷了電話,急忙跑到大輝身邊。摔了一跤的大輝似乎嚇了一跳,但好像又覺得很有趣的https://read•99csw.com樣子,自顧自地翻起跟頭來。孩子其實遠比父母想象得堅強,而那些小看了孩子的人,正是身為父母的我們。
「你也做好思想準備吧,裏面也許有爸不為人知的一面。而且媽還不知道這件事吧?有些東西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醫生是覺得我被警察抓起來更好嗎?要是我全都招了,他打算怎麼辦?」
「什麼下手?什麼防備?你到底在說什麼?」
「因為你懷疑他出軌了?」
「如果選在這裏,我兒子應該不會嫌棄。」
「估計錯了?估計錯什麼了?」
「也就是說,這個機關已經在這裏放了十年了?」管理員問道。
「十年前我也在這裏。」她說話乾脆,聽起來甚至有些冷漠,「而且我記性不錯。」
現在也只能想辦法讓傷害降到最低了。我坐回後座,背對駕駛席,將身體蜷成了一團。要是頭部受傷,可就真的小命難保了。
「應該說了吧。那個人很奇怪嗎?是不是來推銷的?」
那時,父親把母親的大衣送到洗衣店,店員告訴父親腰帶需要另外收費,問是否還需要清洗。父親和我一樣,要求拆下來單洗,但他又立刻苦惱了起來。可能是不知道如果要多花錢是不是就不應該洗了,他怕過後母親會說他「腰帶另外收費你為什麼還要洗」。但是如果只是腰帶不洗,他又覺得母親肯定會埋怨他「怎麼可能光留著臟腰帶不洗,是不是覺得我的衣服就無所謂了」。雖然我當時還是個小學生,但也發現父親總是過分在意母親的心情,我便建議父親給母親打個電話問問。不知道是電話沒打通,還是父親說怕母親嫌他這點小事都要打電話請示,總之事情最終也沒有解決,還是父親從錢包里掏出錢來,付了清洗腰帶的費用,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這也很簡單嘛,克巳。」父親心滿意足地說道,「你注意看你媽媽的反應,要是她覺得腰帶的錢應該省下來,就別告訴她是要另外收費的。」
我想知道在父親房間中找到的這把鑰匙到底是開哪把鎖的,便去找了鎖匠和房地產中介。我說著「應該查不到吧」,但還是試著諮詢了他們,得到的回復自然也是「應該查不到吧」。就在我一籌莫展時,一個鎖匠告訴我:「我只和你說,有個行家專門在配鑰匙的時候收集相關數據。」
「我們也是。」
「他爸以前總是讓我很為難。」母親抱著大輝,對妻子說道。
我沒有任何線索,非要說的話,就只有田邊十年之後才還回來的那張就診卡。
「寫在卡上呢。現在的卡要厚實多了。」
「當時你父親好像在工作上遇到了什麼煩惱,一直在找這方面的醫生。」
「三宅先生,這條腰帶您也要洗嗎?」
「你別告訴我這是你從銀行偷回來的啊。」管理員的表情稍顯驚訝。
「請把門打開。」醫生說道。
男人痛苦地皺著眉,站在了我面前。此時,我終於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我們才剛在百貨商場里見過。
我一下子愣住了,但我並不是在裝傻,而是真的不明白兒子到底想說什麼。片刻后,我才理解了他的意思,隨即答道:「就算重活一遍,我還是希望像現在一樣。」
只見醫生雙目圓睜,口吐白沫,嘴唇還在微微蠕動,但顯然已命不久矣。有什麼東西插在他的胸口。為什麼房間里會突然飛出一支箭,刺穿了醫生的胸口?我一時無法理解。
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吧?這樣一來,雙方根本無法坐下來冷靜地交涉,心裏想的都是怎麼才能讓對方感到困擾和痛苦。就算死,也要和對方同歸於盡。」
雖然邏輯上完全說不通,但我已經漸漸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我還是去給你找個好房子吧。」
一想到我迄今為止做過的事、奪走的性命,還有那些被我毀掉的人生,我就已經明白,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過去一筆勾銷,也沒有資格奢望自己的人生還能如何。
「請等一下。」警察的例行詢問開始了,「你剛才在幹什麼?」
「因為這不像我爸。」
「比如,『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就會把揭發你的文章公之於眾』之類的。」
「我爸死的時候你知道嗎?他是不是給我和我媽留下了什麼話?」我追問道。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尋求什麼。十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父親留下的東西。
「你應該知道《平家物語》的開頭吧?」
這裏可是死了人啊!就在你管理的這棟公寓里。為什麼你還能如此冷靜呢?
「打倒了他?」是說那個醫生嗎?為什麼我們要打倒醫生?
父親離世也令我很難接受,我不停責備自己,明明和父親生活在一起,卻沒能早點覺察到他有自殺的念頭,也沒能阻止他。父親在自殺前看不出有任何異常,這可能說明他想一直保持死前的生活狀態。開心地和我共度父子時光的時候,聊一些沒營養的話題的時候,父親的心裏都很痛苦嗎?這樣一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相信什麼,因此感到煩悶。我沒有像母親那樣去接受心理治療,或許是因為那段時間遇到了茉優。如果不是她的出現,我可能會和母親一起去醫院看病了。
「這裏嗎?就是這裏嗎?」走進來的是洗衣店老闆。
「給你找個好房子啊。」
「他不是經紀人,只是個醫生,我常去找他看病。而且他才不可能變得情緒化。」那個男人就像一台醫療器械。
三個初中生模樣的人朝我望了過來,一副「要你多管閑事」的樣子。
不論何時,我都習慣在泥濘中前行。我從小就沒有親人,一直低著頭走在小衚衕里,就這樣度過每一天。不知是沒怎麼讀書的關係,還是因為我目光兇惡,我始終沒能找到工作。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飯碗,還是沾滿了他人眼淚和鮮血的違法職業。
「當然可以。」我主動打開了行李袋和錢包,隨後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看來這個管理員同時在做與房地產相關的工作,雖然他是布藤機緣巧合下介紹給我的,但據說貸款和登記的事也都可以交給他。
他可真行啊!一邊小心觀察著母親的臉色,一邊收拾碗筷的父親;深夜回家時把起夜去廁所的我錯認成了母親,趕緊立正站好開始道歉的父親;大口嚼著母親做的飯菜,不停地說「好吃好吃」的父親……往昔的場景在我腦海中一一閃現。
我摔倒在地時,西裝被蹭了一下。雖然沒破,但留下了非常明顯的痕迹。我拿去詢問洗衣店老闆能不能想辦法處理一下,順便提到了遭人搶劫的事。
「那這個到底是……」我指了指弓弩。比起西裝上動的手腳,這東西顯然更讓我難以接受。不,我應該問他:現在醫生都已經死了,你是不是應該表現得更加慌亂才對?
「什麼意思?」克巳有些強硬地問道。
仔細想來,那個女同事之前也給我發過簡訊,再努力回想,我似乎還在加班時見過她和另一個男銷售很親昵地說話。也許這條簡訊就是發給那個男銷售的。
「你笑什麼?」看到茉優詫異的表情,我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地笑了。
我靜靜地等待著最終結果。
我覺得槍口好像一下子對準了我。
難道我被跟蹤了?不會吧?那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裏突然碰到醫生?
「他之前一直在文具廠做銷售……」
「交給你?」我問道。
在醫生列出的選項之外,應該還有其他選項。
「是不是一聽就像編的,一下子就被醫生拆穿了?」
我小的時候,父親可能也有過同樣的想法吧。
「啊,沒有。」不清不楚地矇混過關是無法讓事情取得任何進展的。「其實,十年前我爸曾在這裏看過病。」
先下手為強。
不過,槿好像又與此不同,他給人一種漠然的感覺。曾聽說將人推到車輪下殺掉的「推手」是指那些「因運氣不佳而死於事故的人」,但也許世界上並沒有什麼推手。就像「鐮鼬」「神隱」其實與「鼬」「神」無關一樣,當說到「那傢伙被推手幹掉了,真是可憐」時,也與推手本身無關。
最後在袋子里找到的,還有一個小小的信封。該不會是離婚協議書吧?我打開信封朝里看,只見一把鑰匙滑落了出來。
「全部。」

「怎麼說呢……」
「所以不到那時候我都不能辭職嗎?」而且,如今的殺手榜單還剩下多大的價值?
「我爸?」我很難想象父親會碰巧出現在不良少年的恐嚇現場,更不曾覺得他能做出那樣的舉動。他的確是一個有良知的上班族,但要說他有如此強烈的正義感,我也沒有這種印象。不過,我記得他一直將公平與否看得很重,以前經常對我說「世間的事難以分辨對錯,但凡事要儘可能公平」。
然後毒氣就會散出,所有人一命嗚呼,這裏的工作人員和其他患者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對醫生下手,結局就是同歸於盡。
「房租貴一點也行,嗯……這個解釋起來有點複雜,打個比方來說吧,有沒有那種管理上不是特別嚴格的房子?」
醫生一直對我說,要想辭掉工作,必須要賺到更多的錢。現在,我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必對他唯命是從,我和他之間只是生意往來,立場是完全平等的。
是啊,多幾個人幫忙找……我剛想這麼說,但還是改變了主意。「暫時先讓我自己來處理吧。」我為什麼要這麼回答?我認為醫生不能幫忙查到鑰匙的來歷嗎?還是覺得如果鑰匙是父親有心想要藏起來的,那麼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一點也不突然,都已經過去十年了。」我雖然這樣回答,但我知道母親想說的是,既然都放了十年了,為什麼要突然這麼做?
「可以。」醫生的聲音冷冰冰的,「後來你還有什麼發現嗎?關於你父親的。」
必須儘快做好準備。我要是早做決斷就好了,但也無法確定那麼做就是正確的。
「屋子裡有什麼?」
啊,真懷念!
桃沒有回答,只是說道:「兜,他和你是一樣的。」
這反倒讓我更加難以置信。「什麼時候?他一直都是那樣啊。」
這就意味著我只能用手上現有的東西來保護家人。既然黃蜂可以搞定,那我覺得打倒醫生也不是沒有希望。
無論發現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我都不會告訴老媽的。
「不,真的已經夠了,我要退出。」
「不,沒有這種東西。」就算大減價,我也不會買這種東西。
「應該是轉彎的時候打滑了吧。」這是幾個目擊者告訴我的。據說是摩托車轉彎時沒轉過去,男子壓低車身過彎,但由於輪胎太細,還是打滑了,於是連人帶車摔了出去。
我不禁想起了幼年時的克巳。
「你不知道的話就算了。」
「不小心?」
醫生卻顯然不打算放棄,似乎要說:「我又不是他的家人,我來開不就行了嗎?」他一把奪走我手裡的鑰匙,插|進了鎖孔。
「你還是回個電話吧,媽好像沒什麼精神。」茉優說道。
「我問他是怎麼回事。」
管理員室位於公寓一樓的一角,裏面裝修得異常奢華,令我目瞪口呆。屋裡的傢具都給人一種厚重的感覺,除了真皮沙發和大尺寸電視,還擺放著一整套類似家庭影院的設備。
「啊?不是應該管理嚴格才好嗎?」
你是不是發錯人了?我編輯好回復簡訊,正要按下發送鍵,突然注意到車行駛的聲音有些異常,車速越來越快。難道司機失去意識了?我朝後視鏡望去。只見司機專註地目視著前方,顯然是在故意加速。
「怎麼做?」
「我目前還不知道,不過就算沒有也沒關係吧?」
「這是——」我正要解釋,奈野村卻將鑰匙扔了出去。他可能覺得這是一件鑰匙形的武器吧。我確實見過類似的小型炸彈,還是小心為妙。
「你也已經當上爸爸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桃雙臂環抱,默不作聲,一副少女蹙眉沉思的模樣。我同樣沉默地等待著她的回答。這時,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簡訊。
「買下來有什麼好處嗎?」
「我爸離世的第二天,」我說道,「他就是在預約就診的前一天自殺的。」
「我看好的人大都已經死了,像蟬、蜜柑和檸檬。」
我嚼著麵包,和妻子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臉上稍稍流露出些許自責的表情。萬一我真的做錯了什麼,還能用這副表情來應付一下。
妻子正在洗衣機那邊忙著什麼,我覺得直接跑去問她能不能吃個布丁好像會打擾她,便自作主張地打開了蓋子,靜靜品嘗起來。這時,兒子從二樓走下來,一臉睡意地朝我打了個招呼,然後望向我的手。「對了,」他指著布丁說道,「那個好像是老媽要吃的。」
我想看看袋子里還有沒有其他東西,便又翻了翻,找到了一張傳單,上面寫著「兒童樂園盛大開業」。父親是想找個時間去嗎?
「還不知道呢。你那邊沒什麼事吧?」克巳覺得他儼然成了兒子的附屬品。
這樣也行嗎?今天的事顯然超出了個人隱私的範疇,為什麼管理員還會如此輕易地讓步呢?真的可以讓步嗎?
洗衣店老闆只對我說了和公寓相關的事。房子是父親買下的,但我不知道每個月的管理費怎麼支付。聽了我的疑問,洗衣店老闆表示這件事包在他身上。我不知該怎麼回應他,只說如果發現父親在銀行有秘密賬戶,且賬戶上還有錢,麻煩全部捐出。
管理員抱著胳膊,沉默了一會兒。很快,他聳了聳肩,說道:「反正我無所謂。不管屋裡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插手別人的個人隱私。」
那是我回家時經常順路去的一家店,裏面擺放著許多色情雜誌。這家店單名一個「桃」字,大家也經常稱呼老闆為「桃」。老闆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女人,體形像是皮球,總是穿著一件能透出內衣的衣服。我不知道她開這家店有多少年了,但我剛入行時,別人就告訴我「要想知道業界情報就去找桃」。的確,各式各樣的傳聞都彙集在她周圍。
「我還以為今天是禮拜一。」克巳苦笑著走進了客廳。

洗衣店老闆並沒有在意我的疑慮,向我們表達了感謝。我覺得他道謝並不合情理,但他還是低下頭鞠了一躬,然後對管理員說道:「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就請交給我吧。」
再等一等,回憶會不會像剛才那樣發出新芽?後來,我到底又和父親聊了些什麼呢?
看著眼前的景象,我驚呆了。只見摩托車側翻在地,引擎還在轟隆作響,不遠處躺著一個戴頭盔的男子。他應該是被摩托車甩了出去,正掙扎著站起身來。這時,我看到自己的包在地上,便趕緊跑過去撿了起來。男子戴著頭盔逃離了現場。他跑起來有些一瘸一拐的,速度卻很快。我感到茫然,四周聚集起了圍觀的人群。
「我不會幹涉住戶的生活。我自己也住在這裏,就是一樓最裡面那間。只要沒什麼大問題,我是不會去找人麻煩的。」管理員笑著說道。

與其找些拙劣的借口矇混過關,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才更高明。想到這裏,我將剩下的布丁一股腦倒進嘴裏,順便還將塑料包裝盒洗得乾乾淨淨。
「有。前段時間我把衣服還給你的時候特意安上去的,以前的衣服也都安了。」
「應該就是那天。之後我們好像還說了什麼,不過我想不起來了。」
電視里放的是動畫片,但有怪物正好出現在畫面中,音樂聽著也有些瘮人。
「你要是拿著鑰匙開了門,我肯定也不會攔你。畢竟那是你爸買的。」

「啊?」
他果然自作主張地耍了我一回。「原因呢?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就算他有事,我也不應該再乖乖過去。既然已經一刀兩斷,當作沒看見就可以了。要是有人能夠旁觀我的一生,一定會勸我: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遲遲無法辭職。正所謂旁觀者清,在當事人看來事情卻遠沒有這麼簡單。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採取了行動。
「盛者必衰,他也就現在能找到保鏢了。」我故意說給監聽著麥克風的醫生,「等他落魄了,只能自己一個人來干這些事嘍。」
診室內只有我和醫生相對而坐,近在咫尺。從第一次在這裏見到醫生,我就覺得即便空手,我也能想出十種以上的方法讓醫生當場斃命。
這是玩具嗎?應該不是真槍吧?
「不過,老媽,你是怎麼認識老爸的?」
「我希望自己能做些乾淨的事。」
我是沒時間在這裏和他們糾纏的,但看到有人欺負弱小並引以為傲,我總是感到十足的厭惡,根本無法視而不見。
醫生沒有立刻回應。這樣的對話已經不知重複過多少次,就像夫妻天天把離婚掛在嘴邊一樣沒完沒了。
今天,我就要給這件事畫上一個句號了。我邊想邊吃著早飯。甜食最能緩解精神上的壓力,我便打開冰箱,找出了一個布丁。我原本很不喜歡吃甜食,但在妻子的推薦下,漸漸愛吃了起來。甜食真是了不起的東西。
「哎?」
「他的家人是怎麼死的?」
聽了我的回答,茉優不解地歪頭看著我。
「那個時候我年紀還小,雖然一直想著要還給他,後來就……」田邊露出了自責的表情。
即便沒有幹勁,接了工作也同樣能出色地完成,這就是我。醫生對此心知肚明。只要繼續給我安排工作,作為漁翁的醫生就能獲利。
我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
草坪上細弱的小草彷彿動物柔順的毛,隨風搖曳。我們就像坐在怪獸的背上。正想著,我突然覺得蜷在身下的怪獸好像伸展出四肢,站了起來。就是這頭我從未見過的怪獸,在守護著坐在它背上的我們啊。這時,我發現怪獸的長相竟然與父親一模一樣。
「嗯,是的。繼續下去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那時我還在上初中吧,父親突然提出「希望能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他情緒高昂地宣布「從這棟房子建成的年限來看,現在重新裝修一下也未嘗不可」,事實卻是百姓的呼聲往往難以上達天聽,就算上達了,也只會採取折中方案。「花錢裝修不如把錢用在孩子的教育上,你想要房間的話,把儲藏間稍微改造一下不就行了嗎?」聽了母親的想法,父親馬上拍手稱讚道:「這麼好的主意,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我當時也這麼覺得。」
「你的西裝上安裝了信號發射器。」洗衣店老闆指著我的衣服說。
我當然與那個女事務員沒有任何特殊關係,我們只是普通同事,在公司也沒什麼交集,最多就是事務上的聯繫罷了。因為要經常在外面跑業務,我確實知道她的手機號碼,可是她在簡訊上寫的那些「指點」「過得十分開心的夜晚」,我完全摸不著頭腦。
「不過聚會無聊的時候,倒是可以用末班車當借口趕緊回來。」
「正是因為沒有具體情報,才會引起對方的猜忌,從而對你提高警惕。你只要暗示對方你手上有對他不利的情報就夠了。與此同時,你也可以考慮雇個人把醫生幹掉,怎麼樣?」
「不知道。」醫生面無表情地答道。
「我爸說的話?」
我忍著沒說出那句「因為你很閑」,回答道:「因為業務熟練?」
我拿出來一看,是公司負責行政工作的女同事發來的簡訊。簡訊的內容怎麼看都是在說她的私事,我不禁感到有些困惑。愣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她可能是發錯人了。我和她不太熟,不過印象中她確實因為馬虎出過很多錯。
「哦?是嗎?」見茉優附和著母親,我恨不得立刻舉手表示抗議。抗議!被告人為了一己之私,捏造事實真相!
我感覺他好像在質問我為什麼放任父親的病情發展到如此惡劣的地步。「我偶然間找到了這裏的就診卡,他離世的第二天,正好是預約就診的日子,所以我有點在意。」
「所以我開了一家洗衣店,但又放心不下你,就把店開在了你家附近。」
「我連這個都一無所知。」
「你們父子倆長得真像。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你父親。」
「才會死?等等,我完全聽不懂你的意思。」我覺得自己很狼狽。對方像是一下子拋來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我知道必須要趕快接住才行,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麼接。
「負五萬分,」能算出這個分數也挺不容易的,「難道就沒有辦法重啟了嗎?」
我不是沒有這樣想過。旁觀的諸位——有沒有姑且不論——恐怕也都有與我相同的想法吧。
「你還記得最後和爸說了些什麼嗎?」
醫生死死地盯著我,似乎想看穿我的內心。「為什麼?」
「我覺得你現在肯定特別後悔。」
我望著兒子,想象自己這樣坐在父親腿上的樣子。小時候我肯定這樣坐過,現在卻完全想不起來了。
「是嗎?」管理員雖然嘴上附和著,恐怕還是覺得將屍體放在房間里不算超出個人隱私的範疇,「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全都算是個人隱私。」
也許是因為撞擊時的巨響,從旁邊的大樓里走出來許多圍觀的人,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般。我從人群穿了過去,轉身離開。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說這些了。
「嗯。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你爸的私生子。」
「是的,是他自己……」從樓頂上跳了下去。
管理員則很是心滿意足地答道:「真是有意思啊,活了這麼久,我也算是大開眼界了。」說著,他從屋子裡走了出去,甚至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也許是覺得事情已經徹底解決了。
「那可不止負五萬分。」我馬上答道。一想到可能有人要殺克巳,我心裏憎惡的火焰就一下子噴了出來,我無法想象具體的情景。「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公園寬闊的草坪上,大輝正低著頭蹣跚學步。他的重心還有些不穩,彷彿隨時都可能摔跟頭。我好幾次想伸手去扶,茉優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對我說道:「摔倒前就去扶他可不好哦。」我也只得作罷。茉優又繼續說道:「我也不想讓孩子摔著,可又不能一輩子都守著他……」
「哦。」
就這樣,一個爽朗的年輕人出現在了我面前。他看上去像一個平易近人的雜誌模特。
「某間屋子?」
「怎麼打算?」
「倒也不是絕對不行,地球是圓的嘛。」布藤似乎覺得這句玩笑很合時宜,但就算地球再圓,走錯了方向也永遠不會到達終點。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
我正朝鐘樓走,看見三個初中生模樣的人圍住了一個比他們年紀小的少年。
「你準備把那些不想讓家裡人知道的東https://read.99csw.com西藏在這裏嗎?」
「我能去看看房子嗎?」
「如果你真打算和醫生殊死一搏,務必要格外小心。不要光靠其他殺手,你自己也得做好萬全準備。」
「我剛從計程車上下來,有個行人就拿著刀朝我刺了過來。」雖然我很快就將對方解決掉了,但我已經無法預見下一次攻擊了。「你有什麼好辦法嗎?我從沒奢望自己的罪行能一筆勾銷,只是想知道,有沒有什麼對策能阻止醫生對我的家人下手。」
「他是來找老爸的?」
坐在我對面的醫生看上去既像是五十歲,又像是七十歲,短髮花白,臉部皮膚緊緻,皺紋彷彿不是衰老的痕迹,而是特意用刻刀雕刻上去的。他目光銳利,身形挺拔,唯一能稱得上溫和的是他說話的語氣。和剛才那個與我交談的女醫護人員一樣,這個醫生說話時也帶著一種很機械的感覺。
「說我沒什麼精神?是啊,因為我丈夫十年前自殺了呢。」這句玩笑話,就連家裡人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能開這樣的玩笑,是不是說明母親從過去的事情中走出來了呢?人們常說,時間是治愈傷痛的唯一良藥。十年,算是一段相當漫長的歲月了,如果母親每次想到父親還是會痛苦不已,倒不如天天把他掛在嘴邊,久而久之也就麻痹了。這也許是母親最終想出的解決方法吧。
「這話要是剛入行的新手說說也無所謂,可是像你這樣的……」
「要是進去了會怎麼樣?」
「什麼意思?突然說這個。」我本想反駁兒子「我什麼時候怕過老婆」,但又覺得這句話聽上去實在太假,就沒說出口。
此後,如果醫生依然出現在了我面前,那就意味著推手的工作沒有順利完成。反之,要是我收到了槿發來的收工消息,或是馬路上發生了車禍之類的騷動,則說明我贏了。
「啊。」
「有個東西想留給我?」
「啊,」過了一會兒,管理員又說,「不行。」
「是嗎?」
「幫忙找?」
「老媽,咱倆說的根本不是一碼事。」我有些不安,母親好像越來越糊塗了。
妻子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個借口真牽強。」說著,她就去屋外晾衣服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擔心貿然行事會危及家人的安全,所以才會聽從醫生的話。但這次不一樣了。
我告訴鎖匠,這把鑰匙是在已經過世的父親的房間中找到的。鎖匠似乎很同情我,對我說:「我相信你不會拿去做壞事的。」他如此相信我,令我有些意外,但我還是心懷感激。
「當然,請你慢慢考慮。」
我不知怎麼就把就診卡遞了過去,只見她看著卡上的名字說道:「哦,是三宅先生啊,真叫人懷念。」雖然從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懷念之情,但她似乎沒有撒謊,其實也沒有必要撒謊。
警察竟乾脆地讓開了。
「不,我覺得我老爸應該沒有這誇張。」父親只是一個對老婆言聽計從的妻管嚴罷了。
「別的我也沒看出來啊。」
雖然事情不如我所料,但也差得不遠。打來電話的是前一陣我去診所拜訪過的那個醫生。彷彿要拿到一份結果不佳的體檢報告一般,我的感覺不是太好。
那是一張醫院的就診卡,上面寫著父親的名字。
我確認了一下時間,答應后便掛斷了電話。
「事情可能有些不妙,」桃說道,「也許是我估計錯了。」
天空萬里無雲,真讓人心曠神怡。
我抱起兒子放在腿上,輕聲說道:「沒事的,爸爸在呢。」這並不是哄孩子用的一句套話,而是我的肺腑之言。親口說出來后,我切實感受到這是我的真心。
「腰帶?」
克巳,只敢在老婆背後說她壞話的,並不是真正的妻管嚴——我耳邊彷彿傳來了父親說話的聲音。
「參考一下嘛。你看,我就沒有爸爸。」
「我看可行。」
所以,想除掉醫生,必須在診所外面動手,可這個醫生來到診所後幾乎不會離開半步,彷彿在這裏紮下了根。非要把他叫到外面也不是不行,但在那種情況下,他肯定會有所戒備。
「你想給我介紹個殺手?」我開起了玩笑。看桃的樣子,像是為了賺點手續費,在不停推銷著各式產品。
「我最近才找到這張就診卡,而且預約日期……」
「誰知道呢。」
這時,我的電話忽然響了。好不容易周末有時間能陪家人悠閑地逛逛公園,誰會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呢?我一看來電顯示,原來是之前那個醫生打來的。我按下接聽鍵,只聽對方几乎連招呼都沒打,直截了當地問道:「你還沒查出來是哪兒的鑰匙嗎?」
「每隔一段時間,老天爺都會重啟世界。就像斷舍離一樣,一旦房子變得亂七八糟,東西就要全部扔掉,從頭再來。否則越積越多,就收拾不過來了。地球自從出現,一直都是這樣循環往複的。」
「只是可能你就來找我了嗎?」
「原來是替兒子找房子啊,現在的父母真是太寵孩子了。」
「像那天那樣就有點麻煩了,否則我一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是有什麼喜事嗎?」洗衣店老闆從裡間走出來時問道。只見他將洗乾淨的西裝疊好,裝進了袋子。
時間不充裕,是因為醫生有事找我。昨天,我收到了醫生的通知,讓我「立刻來就診」。
「不是。」
「那是《奧州小路》。總之,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一直囂張下去。當年的寺原和峰岸堪稱業界內的中流砥柱,現在也已經沒了動靜。殺手榜單的排名永遠都在更新,而那些利用職權作威作福的上級遲早會迎來退休的一天,變成步履蹣跚的老頭子。」
「錢我會先付的。就算醫生沒來,你也不用還我。」
母親大笑起來。「怎麼可能!你爸可是一直美滋滋地過著他的悠閑生活呢。」
聽了我的話,管理員冷笑了一聲,回應道:「說出這種話的傢伙,通常都不會再聯繫了。」
「對,裏面縫入了一個可以定位的信號發射器。」
是真槍嗎?
一旦我和醫生的交涉徹底崩盤,他應該會直接攻擊我和我的家人。對他而言,也需要警告其他殺手,退出殺手界將會面臨此種下場。
母親從矮櫃里拿出了一個裝明信片的盒子。我發現那竟然是我上小學時在手工課上完成的作品,上面用小刀刻上了一些裝飾。沒想到這個盒子現在還能放在柜子里派上用場,雖然家裡應該從來沒有想過要用新的,但我還是很感動。母親從盒子里拿出了一張小紙片,說道:「他倒是留下了名片。」
「這是鑰匙的樣子。」我拿出手機,給醫生看鑰匙的照片。因為調查需要,鑰匙已經交給了別人,不過以防萬一,我提前拍下了照片。我不知道是否有必要給醫生看,而令我意外的是,醫生探出了身,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上的照片,並對我說:「照片可以發給我嗎?我這邊說不定能幫忙找。」

「今天付錢,明天應該就可以住了。」
「可能會有住戶路過。你拿著這麼危險的東西,讓人看見了不太好吧?」我試著說了一句。
桃聞言道:「那就只能把他引出來了,你就是誘餌。」
「不過,我老爸確實總是在看我老媽的臉色行事,也許他是想找個地方放鬆一下吧。」
「出什麼事了?讓你擔心成這樣。」聽到電話那頭母親若無其事的口吻,克巳放下心來的同時不免有些失望。他本打算提前下班,回去看看母親。
「哎?」恩人?這和在衣服上動手腳有什麼關係?
布藤如約完成了工作,為我找到了還算能滿足我要求的房子。
「喂,哪兒有你這樣的啊?」老闆的語氣很是不滿。
「怎麼認識的來著?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母親歪著頭說道。
「哎?」
「恰恰相反,醫生好像有點慌了,可能是我編的那些話還挺像那麼回事。不知道是我說得太活靈活現,還是他太敏感,總之他現在已經開始調查謠言中的事了。他肯定想知道你到底掌握著什麼秘密,所以在不顧一切地調動著手上的資源,派各路殺手展開調查。」
想辦法將醫生帶出診所,再趁機讓他經過車來車往的十字路口,或許可行。
「為什麼現在來問這個?」醫生冷冰冰地問道。
我低頭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兒童樂園盛大開業」。大概是遊樂園之類的地方,帶著孩子還可以打折吧。想到這裏,我不禁苦笑起來:「我沒有家人。」
「啊,對了對了,」母親換了一副聲調,繼續說道,「前些日子家裡突然來了個年輕小夥子。」
不管怎樣,克巳都不會認為「父母為孩子準備公寓是理所應當的」,但我還是希望能讓兒子感到開心。要是知道克巳滿意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我心裏會更加難受。
「都出血了怎麼會沒事呢?」
「喂……」奈野村站在我身後,已經收起了槍。太天真了,我不禁想笑,要是我這個時候出手反擊,他打算怎麼辦呢?不過,他的這份善意足以說明他比我更像個好人。「你有什麼話要留給家人嗎?」奈野村問道。
「倉庫?」母親皺了皺眉。
母親一臉平靜地開著玩笑:「這麼關心你爸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啊?你不會真的出軌了吧?」
據說,母親這十年來從未想過要踏進去一步。說是父親的房間,但也沒有那麼高級,只是將儲藏間簡單地改造了一下。
「他是突然到家裡來的,還報出了你爸的名字,問他在不在家。」
難道……我正想著,只聽田邊亮二說道:「那個男人就是令尊,克巳先生你的父親。」
「是啊。他對我說,小時候可能也會遇到很多辛苦的事,不過要加油哦。」
「那個日期,是我爸離世的第二天。」
不,更大的問題應該是父親為什麼會來這家診所。家附近就有經常就診的醫院。一開始我以為從父親上班的地方過來會比較方便,但其實離得很遠……難道這裏可以做一些特殊的檢查?不過從表面看,這家診所極為普通,就像社區醫院。
我感覺自己就像在做夢,一個完全沒有邏輯的夢。
「是哪兒的鑰匙?」
「那房租就貴了。不過如果是您兒子自己住,一居室或許比較好吧?」
「這倒是沒錯。」
「臨走的時候,他還從口袋裡拿了糖給我,不小心把這個東西掉了出來。我撿起來正要還給他,他卻已經不見了。」

我感到很意外。小學時我就發現父親總是看著母親的臉色生活,卻從來沒有察覺到母親也會在意父親的言行。「然後呢?」
「終於要說到和我們家有關的事了吧?」
「那你還是會和老媽結婚?」
「想知道?您以前不知道嗎?」
「定位雖然能幫我找到目標建築在哪兒,卻不能告訴我具體是在幾樓,所以我只能從一樓開始一層層地往上找,終於找到你了。」洗衣店老闆說道。
「他應該知道,如果對我的家人下手,我會有多憤怒。」
「這個人看上去多大年紀?」
我買了槍和彈藥。
「太感謝了。」我是真心的。
兒子坐在妻子身旁,對著電視看得十分入迷,連塞進嘴裏的食物也無心咀嚼,小小的腮幫子鼓鼓的。「嘴巴沒嚼。」我提醒了他一遍,他便作勢嚼了兩下,很快又停了下來。
「當然。」最終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如果自己會辜負自己的期待,那還是放棄吧。
「但現在已經不是秘密了啊。」對,既然我已經知道了這棟公寓,那就不可能置若罔聞。
嫌發簡訊麻煩,就直接跑到我家來了?這讓我有點哭笑不得。也許是我心裏的想法全都寫在了臉上,只聽母親問道:「你怎麼了?臉抽筋了?」
「你是說他撿回來之後就放到屋裡了?」
我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的頭銜是體育館的健身教練,名叫田邊亮二。「他為什麼會來找老爸呢?」
「好的。」我最近才知道,面前這個和我說話的店員就是這家店的老闆。他看上去將近五十歲,為人親切,辦事利落,很好說話。
出門前,怎麼處理剛買下的公寓的鑰匙,讓我有些苦惱。
「很害怕?」
「我?那是你的房子,我操什麼心啊!這棟公寓里有好多住戶我都不知道,幾年沒見了,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死在屋裡了。」
就這樣,田邊順利完成了他的開運儀式。當我將手中的就診卡翻到背面時,事情卻發生了些許改變。「啊……」看到就診卡上的預約日期,我不禁叫出聲來,「這是第二天啊。」
老爸怎麼會有那麼多錢?而且還瞞著老媽?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難道老爸的秘密與這筆巨款有關?我心跳加速。我將要走進的地方,可能比預想的更深不可測。雖說那裡很像是一處隱蔽的洞穴,但我一直覺得也就和鐘乳石洞差不多。事到如今,我才意識到那個隱蔽的洞穴里可能一片漆黑,我一進去便會跌入萬丈深淵,毫無生還的機會。
那麼,我應該怎麼做?
「克巳,你和爸長得真像。」
「社會當然容許犯錯,但像你這樣的,就比較難辦了。如果負一百分也許能一筆勾銷,那麼負五萬分呢?」
「啊,他已經不在了嗎?怪不得我再沒見過他。」
「如果有人投訴屋裡太臭或者聲音很吵、長了蟲子之類的,那確實有點麻煩。但要是沒人發現,我才懶得去管呢。畢竟這也是住戶的個人隱私嘛。」
「我會讓這具屍體消失,今天發生在這裏的事,我全部都會處理乾淨,就交給我吧。」
「就算很受歡迎……」對於看著父親在家戰戰兢兢的樣子長大的我來說,很難相信父親會做出出軌這麼冒險的事。不過愛情和性|欲本就容易讓人喪失理智與冷靜,也正因如此,人類的歷史上才會出現各式各樣極富戲劇性的事吧。「然後呢,結果怎麼樣了?」
「沒有也沒關係嗎?」
「對了,克巳,剛才媽來電話了,問你年底要不要去給爸掃墓。」茉優說道。
「這話我也已經聽夠了。我不做了。」
「本來也不是租,是買。」
「那我爸……」到底是幹什麼的?設置弓弩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
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後來,田邊向父親坦白了他沒有朋友的事。
一旦有危險的傢伙接近妻子和克巳,公寓里難免會發生一場惡戰。要是管理員事無巨細,什麼都要橫加干涉,我的行動很可能會受到牽制。
「我爸是付了全款買的公寓?」
父親的步伐十分輕盈,英姿颯爽地跑到了我的前方。等等我啊。我趕忙追了上去。這時,父親在路口向右一轉,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看來我要加把勁了。
我想來想去,還是沒有將田邊的話全部告訴母親。一方面,我覺得不應該再舊事重提,更關鍵的是,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不過,如果母親問起我和田邊的聊天內容,和盤托出恐怕也只會讓她更加擔心,所以我只對母親說了父親曾在危急關頭救了田邊一事。母親聽后吃了一驚,眼眶也不由得有些濕潤了。
「是啊,沒見過。」
「老爸,你什麼時候開始搞房地產了?」
「啊?」
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都到這一步了,我還是希望能查個水落石出。」
「對不起。」奈野村還沒有亮出武器,不過應該已經藏在身上了。
「可能吧。」
「我可是很守規矩的,尤其在這方面。」
當意識到醫生連父親離世的原因是病逝還是意外都沒有問的時候,我已經上了下行的電梯。難道我告訴過他嗎?
「這應該是你父親準備的……其他對策吧。」洗衣店老闆小聲說道,「不是在畫餅,而是真正的餅。」
要是在這裏發起攻擊……
「要是這麼說,我也……」
「您是在考慮搬家嗎?」布藤看起來三十五歲左右。他一邊翻看我之前填寫的資料,一邊問我。
「話是沒錯,但我有時候可能也會過去住。」
「你越來越像你爸了。」
「所以你才會專程來到我家啊。」道謝終歸不會出錯,「實在是太感謝了。」
「恐怕是的。」
「可能只是拿來欣賞吧。」
「令尊當時說的話,我現在還記得。」
「情緒化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也許是察覺到了我內心閃過的不安,桃接著說道,「萬事小心為妙。他不可能只找一個計程車司機來對付你。」
「我按照之前說的,故意放出去了一些謠言,說你掌握著醫生的秘密什麼的,還說如果你家人發生了危險,你就會把這些秘密公之於眾。」
我接下來要去藤澤金剛町。那裡有一家小商店,表面看起來是賣漁具用品的,暗地裡卻做著武器彈藥的買賣。據說這家店已經開了很久,以前的老闆年事已高,便將店交給了隱退下來的殺手繼續打理。
「嗯,我不小心看到的。」
我腦海中浮現出了父親的身影。「臉才沒有抽筋呢,可能是上班太累了,腮幫子有點僵。」我看見父親小心翼翼辯解的樣子。
管理員笑著說:「因為我很閑。」
半夜,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簡訊。妻子因為被鈴聲吵醒很不開心,便要把我的手機調成靜音,卻無意間看到了簡訊的內容。
「那我可接受不了。」
「你還準備了什麼其他對策嗎?」
「不,你父親的事不能忘。」洗衣店老闆微微一笑,「其他亂七八糟的事還是不記得為好。」
克巳有些煩躁。明明現在還沒有入冬,這麼快就要開始考慮年底的事情了嗎?他們每天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那麼遠的事情說了也定不下來啊。不過,可能對於母親來說,這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吧。
我望著她,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也許這是哪棟公寓的鑰匙吧?」想到十年前我曾考慮過要搬出去一個人住,我便推測這可能是父親租下的某棟公寓的鑰匙。
「沒什麼,就是茉優覺得你好像沒什麼精神。」
我沒有自立門戶的打算,也從沒想過要去投靠別人,我想做的只是退出這個行業而已。與新入職的員工和剛出道的藝人不同,我從第一份工作開始就有了些成績,醫生作為中介也獲得了回報。雖然他一直都說在我身上「開銷不菲」,我也一直對這種說法照單全收,但仔細想想,那些不菲的開銷花在了什麼地方呢?
「沒這麼嚴重吧?」克巳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
好像與我此生無緣的東西突然被遞到了面前,我感到一陣茫然。過了一會兒,我舒了口氣,這是我從未有過的溫熱氣息。
「我剛才想到了一頭可怕的怪獸。」
「是什麼?」
「你這是偏見。」
「提起什麼?」父親一直陪伴著我的成長,他告訴過我很多事。說得最多的,是他對母親的抱怨—或許稱為示弱更合適,但我知道醫生想問的不是這些。
我只覺得腳下的道路泥濘難行,但往旁邊望去,大家卻都走在柏油馬路上。
「那倒不至於。不過,他那天請帶薪假該不會是……」
「你為什麼這麼在意我爸的事?」
我一直不相信父親會因為身患重病而選擇自殺,現在看來,也的確不是這個原因。「可是,這裏離我爸上班的地方不近,到我家也有段距離,他來這裏看病,我覺得有些奇怪……」
「我是文具廠的銷售。」
「為什麼?」聽了我的想法,妻子似乎有些不服氣,「住在家裡不是挺好的嗎?」
這個醫生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啊?難道是他出現幻覺了?
「所以還是不能太吵啊。」
「要是那樣,我們也不會這麼……」我沒有再往下說。不管是因病離世還是自殺身亡,家人的心情想必都是一樣的悲慟吧。
「不如想些高興的事?臉色也會稍微變好一些。」
「不,我說的是更重要的事。好好想想你以前的所作所為。全是壞事吧?一個人要是做了那麼多謀財害命的醜事,你覺得他還能抹掉過去的一切,重啟人生嗎?」
管理員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說道:「我可沒興趣打聽你的個人隱私。」
「年底還是像往常一樣,回去過年。」
「不是說男人都想有個獨處的空間嗎?」
我和我老爸?
就在我將手伸向鑰匙孔時,只聽管理員說道:「啊,對了,不行,不行。」
「所以也能做理科實驗了?」
我緊盯著桃。她恐怕對數不清的——不,嚴格來說應該還是數得清的,總之她對很多殺手都非常熟悉,一定也對那些人的殺人方式、失敗情形和隱退情況心知肚明。「你是說,劃清界限很難?」
父親會不會不是自殺?
「您是說再也沒見過?」
「真是不行」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女孩就指著我手上的傳單說道:「這個你就拿去用吧,能打折呢。」
「說起來,你都這麼大了。」
「我不是說了不知道嗎?不過他如果出了診所,肯定會有所戒備,到時候你可以找其他殺手趁機突襲。」
看到母親悶悶不樂的樣子,我有些焦慮。我只是想開個小玩笑,就像用頂端並不尖銳的小棍輕輕戳了一下,但母親或許還是會感覺被人揭開了剛剛痊癒的傷疤。
「我也不知道啊。」桃笑道,「要不你去網上問問吧?不過,你那個經紀人好像已經失去了理智,我建議你也要多關心一下家人的安危比較好。」
「不好意思,我從剛才就一直有點發暈……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以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要簽合同嗎?」管理員看著我問道。
「啊,說到這個……」我將在父親房間里找到鑰匙的事告訴了醫生。
「您太太肯定也嚇了一跳吧?」
管理員像一個現役的老兵,不過這棟建成已久的公寓本身很有格調,數年前翻修過一次,因此並不顯得陳舊。
克巳似乎將我的話當成了毫無根據的玩笑,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我多少是認真的。雖然兒子搬出去住會讓我覺得有些寂寞,但還是住在同一個城市,要見面並不難。兒子要是一輩子都和父母住在一起,那才恐怖吧。既然克巳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家,現在也許就是一個不錯的時機。
我穿過寬闊的馬路來到了一條帶有拱頂長廊的商業街上。商業街的頂棚對於沒有帶傘的我來說值得慶幸,但也讓我覺得這場雨好像只澆在了我一個人的頭上。即使是走在柏油馬路上,我也總是會覺得腳下一片泥濘。
「總有一天,他要學會一個人生活。」茉優似乎也在說給她自己聽,「不過,這一天還很遙遠啊。」
我掛斷電話后,先向公司請了假,又通知了家裡,說今天可能會晚點回去。公司那邊按照流程批准了,妻子卻在電話里不停地說晚飯的事。不過,我現在已經沒心思去管晚飯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覺得妻子的聲音有些低沉,也許是還在懷疑我出軌的事吧。
房間收拾起來並不麻煩。不過是一個稍大的儲藏間,不需要費太多時間整理。我打開櫥櫃,將裏面的東西按照去留分開放好。https://read.99csw•com
「是嗎?」管理員皺起了眉頭,「你當過管理員嗎?」
我以為她會覺得我很可疑,但與預期相反,她只是不慌不忙地說道:「哦,不知道您說的是哪一位?」
「哎?」
醫生的表情似乎不像剛才那麼僵硬了。我不知道他是覺得好笑還是正在生氣,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並不喜歡我父親。「你覺得你對他了解多少?」

「不過啊,」看母親差不多快講完了,我插話道,「老爸能一直遷就老媽你,我覺得很了不起。」我覺得父親似乎就在身後,雙手合十著對我說「就拜託你了,律師大人」,我不禁充滿了使命感。
「我也沒有朋友啊。」父親笑著說道,「但是我現在每天都很幸福,日子過得很不錯。」
比如,以前在看棒球比賽的電視直播時,只要母親不服裁判的「壞球」判決,認為「裁判黑哨,球明明進了好球區」,父親就會立刻附和著表示「太過分了,這球怎麼看都是好球,裁判就是沒長眼睛」。但要是母親改口說「啊,應該是好球吧」,父親便會自然地改變意見說「確實很懸啊,擦著好球區的邊過去了」。類似這樣的場景,我不知看到過多少次。
「選在這裏金屋藏嬌還不錯吧?」我似乎聽到父親在對我說。如果事情果真如此,是不是也意味著父親的那個情人現在還住在裏面呢?
此外,奈野村的衣領上還別著一個麥克風。我們之間的談話,醫生恐怕聽得一清二楚,這樣應該也能防止我與奈野村密謀反擊。
死亡並不恐怖,但一想到我要是死了,妻子可能會生氣,我就有點害怕。
我沒有表示不願意,但提出「希望能盡量講得簡短一些」。田邊說「我知道了」,卻還是滔滔不絕地講了很久。故事從他默默無聞的小學時代開始,講到了十多歲時開始鍛煉身體,瘋狂地迷上了手球,性格也逐漸變得開朗了起來。後來,他還作為體育特長生被保送進了大學。田邊喋喋不休地講述著他的過往,似乎比婚禮上的新人介紹環節還要冗長。他是想讓我幫他寫一本人物傳記嗎?我不禁想。
了解了最基本的信息並告訴我付款方法后,槿說了一句「我明天聯繫你」,便掛斷了電話。
「什麼保險?」
田邊從錢包里拿出來的,是一張小小的長方形卡片,看起來頗有年頭,四個角都磨損了。
「啊……」我有印象。讀了大學以後,每次坐電車去學校都很麻煩,經常半夜才能到家。那段時間我確實想過出去租房子,也將這個想法告訴了父母。就在我攢夠了打工賺來的房租,打算正式開始找房的時候,父親卻突然撒手人寰,我也打消了離家的念頭。
「是我媽。」我知道這個時候本該笑出聲來,但淚水卻浸濕了眼眶。
當我說到想具體了解一下十年前父親在精神方面有什麼問題時,醫生便提出「周三下午診所休診,希望你到時能過來一趟」。他語氣溫和,但言外之意似乎是不會在其他時間地點見我。我早點下班便能順路過去,所以對這一安排並無異議。只是到了診所,我才發現之前那個接待過父親的醫護人員沒有來,這讓我有些生氣。
我甚至覺得沒有點頭的必要,直接說道:「然後再生下你。不然怎麼會幸福呢?」
雖然不可能追上摩托車,我卻拿出了多年不見的狠勁,拚命向前衝去。
醫生沒有回答。
小時候,我覺得如果將來結了婚有了孩子,應該就能理解父親的心情了。現在,我真的結婚生子了,有時確實能理解父親的感受,但更多的還是對父親懼內到那種程度感到驚訝。
不會吧?這些年,母親已經可以不用心理醫生輔導,過正常的生活了。也許是第一個孫子的出生起到了很大的幫助,現在她不用再定期服藥,大家也都徹底放下心來。難道是一不注意又出了什麼問題?自從父親去世,母親彷彿再也沒了表情,每天要做的事只剩下呼吸。是心裏又難受了嗎?想到這裏,克巳不禁害怕起來。
還沒到徹底決裂的時候,我現在必須要讓醫生覺得我們之間還可以繼續交涉。
「……」是嗎?
「我朋友的爸爸過世以後,在他的房間里找出了一堆女高中生的校服。這也不算什麼違法的事,不過是單純地喜歡收集這些東西而已。」聽了我的話,茉優說道。
她到底為什麼不高興呢?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我的大腦飛速地運轉,卻怎麼也想不出原因。
田邊吃了一驚。「啊,令尊是自己……」

「可能我現在才到叛逆期吧。」我一邊回答,一邊在腦海中整理想法,「你手上有沒有醫生的把柄?比如那種能對他起到牽製作用的情報。就像剛才說的,萬一我家人出了什麼事,我就把那些情報公之於眾。」
「你也想早點把房子過戶吧?手續什麼的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老爸,我不禁想抬起頭仰望外面的天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他沒付租金?」
過了許久,我才意識到自己哭了。明明是惹人發笑的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會流下眼淚,真是奇怪。我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哭,但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
「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們有三個人,他就一個人。」

要是誰能在每天早上看到妻子的瞬間,不在心裏默念一句「今天也多有得罪了」,那這個人肯定稱不上真正的妻管嚴。這是我以前從某個落語家那裡聽來的,對我而言,這句話根本談不上有趣,反而更像是一個能引起我共鳴的悲傷故事。今天早上,妻子正在廚房做早餐,我察覺到她渾身上下似乎都散發出一種冰冷而憤怒的氣息,讓我差點就要開口道歉。不過,一想到無緣無故地認錯很可能會讓妻子更加生氣,並認為我的道歉「不過腦子,毫無誠意」,我還是閉上了嘴。我的道歉確實是不過腦子的下意識反應,但我是真心實意的。
我從診室出來時,候診室里一個人也沒有。整個診所顯得有些昏暗,也許是關掉了幾盞燈的緣故。我不禁懷疑現在這家診所是不是真的還在正常營業。
「你不是提到過嗎?」
「也說不上是喜事。」我本想告訴他我可能就要查清父親的秘密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既然是秘密,便沒有暴露的必要。我心裏多少還是有些負罪感的,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查了。
見克巳一臉困意地從二樓走下來,我問道:「克巳,你要是想一個人出去住,住哪兒比較方便?」
「是的。」
「不知道我現在還能不能聽你說完。」我來回望著椅子上的弓弩和倒在走廊里的醫生,就像在茫然地望著天上的雲朵。
「只要不吵、不爆炸就可以。」
我站了起來。比起身體的疼痛,我先感覺到的是丟臉,雖然我並沒有做錯什麼。我一邊慌慌張張地向前追,一邊回憶包里裝的東西。手機在西裝的口袋裡,月票和錢包在包里。不知道我的損失是大是小。先不管丟了多少錢,補辦信用卡倒是比較麻煩。
「我在我爸的房間里找到了一把鑰匙。」我對面前的醫生說道。告訴他時我有些猶豫,因為母親還不知道這件事。但醫生一問,我就不由得感到壓力,不得不吐露了實情。
「這裏本來是只售不租的公寓。但是因為年頭久了,住戶換了一批又一批,有些買了房子的人就把房子租出去了。這裏也有我買的房子,但一直空著。要是有人肯出錢,我賣了也行。」
那是一天早上。我剛從二樓走下來,就看見父親正在打開不知是冰激凌還是布丁的盒蓋。「這個,我能吃嗎?」父親問道,「你最近怎麼樣?」面對這個含糊的問題,我也模稜兩可地答了一句「還湊合吧」,然後提醒道:「對了,那個好像是老媽要吃的。」
「不要緊?」
「或許是吧。」我雖然這樣回答,心裏卻已經不再信任他了。他肯定從醫生那裡聽到過我的事,而醫生也很可能早就料到我會來這裏買需要的武器。
「來了,還問了我好多情況。」
「先下手為強。」
醫生一言不發。
布藤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聳了聳肩,催促他有話直說。
為了讓茉優安心,我說道:「我老爸要是在那兒放了具屍體,那可夠嚇人的。」還能開這樣的玩笑,說明我還是相當樂觀的。
「他得了什麼病?」
醫生沒有向我解釋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只是說道:「看來,你真的很想知道你父親的事啊。」
「然後,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件事。算命先生真是厲害,這事我都已經忘了十年了。」
「你想象一下,要是有人拿了錢來殺你兒子……」
「哦,是嗎?」妻子平時一直陪著剛滿三歲的兒子,很難有自己的時間。前一陣子她就說過頭髮長了,雖然不想燙染,至少還是要剪短一點。
「老爸,那個布丁的包裝盒就扔到我屋裡吧。」
「他希望能給他介紹幾個比我們這邊更加專業的醫生。」
「我說過那個人年輕嗎?」
「摩托車怎麼會翻呢?」

與槿聯繫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可以說是非常順利。按照桃說的步驟,我很快就通過電話找到了槿。他既沒有確認我的身份,也沒有詢問目標——醫生的具體情況。
「您好。」那隻手上拿著一張傳單。
「沒想到我們還會再見。」我說道。這是我的真心話,但在奈野村聽來恐怕是譏諷。
「這樣一來,門一打開就會自動觸發機關嗎?」管理員頗為佩服地說道,「真了不起啊,這是你爸自己設計的嗎?」
「老爸,你這麼怕老媽,以後可怎麼辦啊?」
「不能看,你爸特意交代過。他跟我說,要是有人想進去,必須要攔下來,特別是家裡人,更是絕對不行,因為不想讓人看到裏面的東西。」
「哦。」槿淡漠地應了一聲。
我縱身一躍,飄在了半空,腦海中滿是妻子和兒子的身影,甚至覺得時間都在一瞬間靜止了。我的身體不斷墜落,很快就會狠狠撞到地上,與靈魂一同碎裂。在飛速下落時,我眼前不斷閃現出與家人在一起時的美好回憶,心中充滿溫暖。
「不管怎麼說,醫生是不會做到那種地步的。」
克巳一邊吃早飯,一邊望著兒子。兒子正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喜歡的動畫節目。妻子抱著要洗的衣服,來來回回地在屋裡忙個不停。接著她開始洗碗,不一會兒又打開了吸塵器。看著妻子彷彿有三頭六臂的忙碌身影,再看看自己無所事事的樣子,克巳不禁感到有些不安。他想到了父親。那時,父親一看到母親忙於家務心情煩躁,就會立刻變得手足無措、坐立難安,然而這樣奇怪的舉動反倒會惹怒母親。
「他是因為生病才自殺的嗎?」
「我在電話里也說了,這間房間是絕對不能讓房主的家裡人進去的。」管理員擺了擺手,看上去像要求比賽中斷的裁判,「都說好了的,我差點違背了約定。我真是老了,最近記性越來越差了。」
要用「有過」這種過去時的說法來說那些美好的事情,我自己也感到很吃驚,但同時,我又想起了迄今為止自己作為一個職業殺手做過的許多工作。對於這樣的我來說,有資格擁有那些「美好的事情」嗎?
周遭的情景突然變得一片慘白,我覺得大腦彷彿被人抽空了。
「今天有人聯繫我,說醫生難得地出了診所,我便覺得要出事了,就查了一下你的位置,來到了這裏。剛才我說過,定位不能告訴我具體是在幾樓,所以我只能從一樓開始找。」
「什麼?」
「正是。」我雖然這樣回答,但其實我和妻子基本不會發生劇烈的爭吵。聽說群居動物大多容易爆發爭鬥,但如果等級森嚴則很少出現這種情況。爭鬥本就是為了確定等級、爭權奪利、攻取地位。我和妻子之間,先不管妻子怎麼想,至少在我心裏,等級關係已經非常明確,所以也就沒有了爭鬥的必要。我說的應急,是那些想除掉我的人下手的時候,家人能有個地方避難。「啊,要是這樣的話……」
「哦,是嗎?請便。我這人不願意干涉別人的個人隱私,你們隨意。」
當天傍晚,我在洗衣店取衣服時,手機又響了。我本以為還是醫生打來的,接聽后卻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我查出來了!讓你久等了,我終於知道你給我的那把鑰匙是哪間公寓房間的了!」
「怎麼說也要一個月以後吧。」布藤說道。實際情況應該也是如此,但管理員顯出一副很大方的樣子,對我說:「你如果付全款,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儘快入住。這裡有好幾間房都是我的,手續什麼的我可以幫你全部辦好。」
「不好意思,我還是不買了。」
電話那頭的管理員口齒伶俐。「什麼事?」不知道是他太自來熟還是太不講究,說起話來顯得有些粗魯。
奈野村站在我面前,緩緩閉上了眼睛,彷彿在贖罪與祈禱。
「我能再考慮一下嗎?」
「算命先生問我以前是不是有什麼沒有完成的事,說我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卻一直沒做。」
「保護我?」等一下!我連連擺手,希望他能夠倒回去再說一遍。「所以你就在我的衣服上動了手腳?這算不算是在監視我?」
「老爸以前租過什麼倉庫嗎?」我收拾好屋子,拎著垃圾袋走到一樓問母親。
「搬那些不想讓家裡人看到的東西嗎?」
「這倒也是。」妻子乖乖地點了點頭,接著卻皺起眉問,「你剛才像是把自動售貨機上的按鈕從邊上開始全按一遍的動作,是什麼意思啊?」
「話不能這麼說。」
「他會來嗎?」昨天,槿在電話里冷漠地問我。
「那把鑰匙會不會只是爸撿的?」茉優說道。
我自然知道父親一向都會看母親的臉色行事,但從來沒想過他竟然會如此認真地鑽研。這算不算鑽研先姑且不論。
「你爸可能是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的小孩子吧。」妻子曾經說道。我結婚的時候,父親已經不在了。妻子只能通過我說的那些關於父親的過往趣事對他了解一二,但她似乎很理解父親的心情。「因為我小時候也沒什麼朋友。在有了對自己很重要的人之後,就會擔心做錯一點小事也可能會讓對方離開自己。」
「我想知道一些關於我爸的事。」
「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有沒有這樣的房子現在還說不準,我先幫您找找看吧。您今天的時間也不是很充裕吧?」
不管醫生用什麼交通方式,只要他來這個公園的鐘樓,就必須穿過對面的馬路。那麼,他也一定會走人行橫道,再加上這裏來往的車輛很多,應該非常適合推手完成工作。
「啊?」

我並不是真的覺得自己的想法一定正確。克巳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應該讓他自己決定。其實,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需要另外找一個藏身之處。
我走到旁邊那條馬路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不好意思,請問你的傷沒事嗎?」我回頭一看,立刻認出正是剛才那個差點被撞的行人。我瞬間繃緊了神經。只見她抽出刀子朝我猛地刺了過來。我感到頭部傳來一絲刺痛,但顯然我的身手更快一籌。
「啊,那真是了不起。」管理員感嘆著,又摸了摸弓弩,「一直都沒有鬆動呢。不過要是這棟公寓翻修,他打算怎麼辦?」
「就當作什麼都沒看見過一樣,對吧?」管理員比我更先明白了洗衣店老闆的意思。
我即刻動身去了公寓的管理員室。
「我哪兒有心情聽啊。」
不知道為什麼,家附近的洗衣店突然多了起來,頗有群雄割據的洗衣大戰之勢。可能只有我和妻子才會這樣形容洗衣店間的競爭,但其實各家店鋪的位置離小區都差不多,所以住戶究竟會選擇哪家就不盡相同了。有沒有積分卡、服務態度好不好、洗得乾淨不幹凈,都是需要考慮的因素。
奈野村一臉同情的樣子,對我說道:「再過五年,他應該也沒問題的。」
「我的意思是,就算有管理員,也是比較好說話的那種。」
「他只是一個好爸爸,不是嗎?」
「原來如此。」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能做的選擇已經所剩無幾,「看來在我們這行流傳已久的那句格言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我意識到剛才說的話好像有些不合時宜。「有多快?」
「你已經報信了吧?」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滿,不能對醫生報一箭之仇,讓我感到很遺憾。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勝負已定。
我直直地盯著田邊。難道他就是父親生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出了診所,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搭乘電梯下樓,而是選擇了不太方便的樓梯。我還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雖然醫生的表情和往常沒什麼不同,但他比平時更加有意地閃躲我的目光。
「哈哈。」管理員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笑著問道,「你是有什麼東西要藏吧?」
「我有話要你轉告醫生。」恐怕老闆會將我來過這裏的事告訴醫生。「就說我明天想見他。如果他不來,我手上的東西就會出現在它們該出現的地方。」
我打開了自家的大門。就在推門的一瞬間,我腦海中再次閃過了公寓房間里飛出的那支箭。不過,現在自然不可能再發生那種事。如果說那支可怕的箭是讓人生終結的兇器,那麼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則是一道能讓人生更加豐富多彩的光——兒子大輝興高采烈地朝我跑來,抱住我的腿大喊著「爸爸回來了」。
我轉過頭。大概是因為我只見過他在診所身穿白大褂的樣子,突然在外面穿著夾克向我走來,我一時間竟沒認出他就是那個醫生。
「我可以和診所的工作人員談談嗎?」
「還沒有。讓你費心了,實在不好意思。」我是在委婉地告訴醫生「你有點操心過度了」,他卻依然像一台僅能理解字面意思的電腦一般回答道:「沒有,也不算是費心。」
我想了一會兒,說道:「大概是發錯人了。」這不是我拼了老命才找到的借口,而是真的有可能。
這就是我們最後的對話。
「你父親,」醫生的表情依舊如能樂面具一般,「當時很害怕。」
我瞬間警覺起來,難道她是知道了我的職業才明知故問的嗎?不過又好像是我多心了。「不,真的沒什麼。」
「當時,我就把這個東西帶回家了。」
原本醫生是不會離開診所的,而且我一開始得到的回復也確實只是對方冷冰冰的一句「我不出診」,但我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蠢到去診所找你,太危險了。我沒說錯吧?所以我們只能在外邊見面了。」我甚至提到了前段時間打車回去時翻車的事情。總之,我一直在警告醫生,如果在鐘樓下見不到他,就會將手上的秘密公之於眾。最後,我指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並威脅道「來不來你自己看著辦」,隨後掛斷了電話。
「嗯,差不多吧。」
她狠狠地戳到了我的痛處。毫不誇張地說,我真的痛苦得想要叫出聲來,但我忍住了。
「抗生素是殺不死病毒的,只對細菌有效。」
「你還是想放棄治療嗎?」醫生問我。
「我也沒有啊,」我回答道,「但是我現在每天都很幸福,日子過得很不錯。」
洗衣店老闆走出房間,將醫生的屍體拖了進來。「要是被人看見就麻煩了,還是先放在這兒吧。」
「他怕死。」醫生明顯不屑地哼了一聲。
「很久以前我就想問你了。」克巳笑著說,「如果能重活一遍,老爸你是不是就不會和老媽結婚了?」
醫生沒有作答,只是朝我走近。他微微伸出右手,我以為他要在這裏為我聽診,不由得有些慌亂。但我仔細一看,發現那個看上去很像聽診器的東西居然是一把手槍!我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我聞聲抬起頭,只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醫護人員出現在我面前。她的白大褂略帶些粉色,年紀看上去與母親相仿,身姿挺拔,好像剛從外面辦完事回來。
「上學不太方便,是嗎?」
「什麼?」
加油吧,兒子!我在心裏默默地為大輝加油打氣。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不也正在奮力前行嗎?我不由得苦笑,想起了小時候畫的那幅蠟筆畫,上面寫著「爸爸,謝謝你為我們做的努力」。
我不由得笑出了聲。「在你看來,我可能就是這樣的吧?」
早上的文娛熱點節目里播了一條消息,說的是某個喜劇演員想離開現在的經紀公司自立門戶,但在與公司交涉時未能達成協議,紛爭不斷,雙方鬧得不可開交。站在經紀公司的角度看,公司確實花費了大量的金錢和資源才將一個毫無名氣的演員培養成功,演員剛能獨當一面就想離開,公司自然不樂意放人。不過我很明白,我與醫生之間的關係與此不同。
男子的目光如水般清澈透明,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我實在生不起氣來。
我差點笑出聲來。我自知罪孽深重,就算貼上「天下第一惡人」的標籤拿出去展覽都不足為奇。「你看人的眼光——」
「你怎麼突然說這個?」
「你覺得計算機的運行速度有多快?」他盯著我問。
顏色真美啊。
這套房子說不上好還是不好,不,應該說不好的地方更多,勉強能和低廉的房租優劣相抵吧。我當然沒什麼不滿,但要是給克巳看,他恐怕根本就不會感謝我。
「夫妻之間可能會遇到很多情況吧。」在我看來,父親明顯十分害怕母親。不過要說起來,母親其實並沒有掌管家裡的生殺大權,二人的關係也不差。
「哦,對了,」醫生叫住了我,「你聽你父親提起過嗎?」
「他來的目的很奇怪。哦,前陣子我和茉優說話的時候,腦子裡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所以她可能才會覺得我沒什麼精神。說起來,茉優的心思真是敏銳。你要是小看她,當心在外面拈花惹草被她發現。」
公寓的鑰匙也在其中。
就在覺得這與收拾一個普通的儲藏間沒什麼區別時,我發現了一個紙袋。紙袋的前面還放著一個很重的紙箱,看起來像是被人特意藏在了那裡。我費力地搬開箱子,將紙袋取了出來。打開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圖畫紙。我正納悶,卻發現上面用蠟筆畫著一個小人,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爸爸,謝謝你為我們做的努力」。這是我小時候的作品嗎?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應該沒錯。父親竟然還保留著這些東西……
「那麼,你覺得自己可以不用再接受治療了,對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的感到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