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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莎還是不太篤定。「好吧!我想這應該是個有效的理論,值得探究,可是或許他們早就想到了。」
「家庭成員?」
「為什麼?」
「想出什麼了嗎?」麗莎問。
麗莎沒接話,沉默無聲。李奇拿了一份文件。
「請進。」他叫道。
「妳對開車過程有什麼印象?」
「可是如果他的恨意已足以殺死這些女人,為什麼還要重新把她們收編?」
「怎麼樣?」麗莎說。
「十一個。」他說:「不是九十一個。」
麗莎轉身走開,到抽屜里拿了枝鉛筆,放在桌上滾過去給他。李奇把新的文件夾打開,開始看裏面的內容。開頭是國防部的印刷數據,四頁釘在一起,九十一個名字依字母順序排列。有些他認得,麗達·史麥嘉的名字在上面,他跟布雷克提過。下面是羅蘭·史丹利。然後是名字跟住址的搭配表,這些數據大部分是從「退伍軍人管理局」取得,有些是醫藥保險數據,有些是轉寄郵件說明。史麥嘉住在奧勒岡州。接著是厚厚一疊背景數據,陸軍退伍軍人情資報告,有些很詳盡,不過也有很粗略的,但已足夠得出一定的結論。李奇把文件翻來翻去,用鉛筆做記號,二十分鐘后把他畫下記號的統統加起來。
「這是豪賭。」她說:「這個推論太薄弱了。你只是猜他看著名單時會猜的東西。」
「家住科羅拉多對嗎?」
「繼父。」李奇說。
「你覺得怎麼樣?」麗莎問。
「他應該要。」
「什麼意思?」
她做了個鬼臉。「好像永遠到不了。」
「這點很重要嗎?」
李奇聳聳肩。「她臉上有雀斑,我還記得這個。曬了一年的佛州太陽,我想她看起來一定很漂亮。」
卡倫的文件一開始先簡述她的軍旅生涯。她當了四年兵,摘要打了四十八行,李奇的名字出現一次,跟最後一件案子有關。李奇突然發現自己對她印象很深,她長得不高,身材圓潤,是個活潑快樂的女人。他猜卡倫加入軍隊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很多人都選了同樣的生涯,這種人大概都來自大家庭,喜歡跟人分享,在學校里擅長團隊運動,雖然不算頂尖,不過書念得還不錯。而這樣的人自然而然地都會到部隊里來。他們把部隊生活當作現有生活的延伸,大概也不把自己當作所謂的戰士看待。不過他們都知道,對於想拿槍的人來講,陸軍還提供很多額外的機會,讓你可以學得專長,讓你獲得認證。
「別這麼說,你得合作,想想裘蒂。」
「我需要這九十一個女人的全部名單。」他說。
她停了一會,說:「教我。」
「好,放開。」
你從口袋裡拿出折好的垃圾麻袋,告訴她把衣服放進去。她聽不懂,什麼衣服?她身上穿的,你告訴她。她點點頭笑了笑,脫下鞋子。鞋子的重量讓袋子的形狀展開,她有穿襪子,脫掉,放進袋子里。解開牛仔褲扣子,一次拉下一隻褲管,整件脫掉後放進袋子里。她解開襯衫扣子,脫下來放進袋子里。伸手到身後,摸索胸罩扣環,拉開,雙乳自然垂下。拉下內褲,跟胸罩抓在一起放進袋子里。她身上一|絲|不|掛,你告訴她要微笑。
李奇點點頭。「當然。」
「好。」她說。
「什麼如此?」
三個人坐在桌邊比五個人時空了許多,麗莎在布雷克對面坐下,李奇對面沒人。布雷克看起來蒼老而疲累,而且壓力很大。他面有病容,這人遲早會心臟病發,不過李奇不同情他,因為布雷克壞了規矩。
「為什麼?」
「先讓我看文件吧!」他說:「現在說什麼都還太早。」
「那就算一百小時好了。」
她繼續撬下一罐、再下一罐,很努力,手腳很快。你告訴她要小心點,要是弄髒了她會受到懲罰,告訴她保持微笑。她微笑,繼續工作,最後一個蓋子打開了。
「把槍的重量全部放在左手,右手只用來扣扳機。」
麗莎點點頭。「會的。」
「七十五呎。」麗莎說。
布雷克獨自坐在窗邊,桌上有一壺咖啡、三個朝上的杯子、一籃糖跟奶精,還有一籃丹麥糕餅和甜甜圈。糟糕的是那疊星期天的報紙,已被看過、翻過,散落四處。《華盛頓郵報》、《今日美國報》,就連《紐約時報》也一樣,全攤在桌上,這表示紐約那邊沒有傳來任何消息,表示他做的事還沒發生效果,表示他還得繼續等待,直到結果出現。
四十三哩外,北方稍微偏東,一模一樣的名單平放在光亮的桌子上,一間沒有窗戶的小辦公室里,位於五角大廈。除了那台全錄印表機比李奇用的新了兩代之外,這張名單和他手上拿的完全相同,張數一樣,也有十一個記號、標出十一個名字。不過不像李奇是用鉛筆匆匆忙忙勾出來的,而是用原子筆整齊畫出底線,畫完后還把斜角規拿了起來,以免墨水沾到紙張。
「如果他也認同你的看法的話。」
「我爸是藥劑師,媽媽幫忙。」
「是嗎?」麗莎說。
麗莎點點頭。「或許吧!可是他不願意,而且拉瑪也不會同意,工作是她人生的全部。」
「也謝謝你教我用槍。」她說。九-九-藏-書
「你得工作。」麗莎說。
走下車,停一會兒,仔細聽。然後三百六十度轉一圈,慢慢地,再看一次。這是緊張的時刻,是必須決定放棄還是繼續的時刻。思考、思考、思考。保持冷靜,這隻不過是行動決策,以前受的訓練現在發揮了功效。
「幫我們向她致哀。」麗莎說。
「有很多原因。九十一個太離譜了,誰會真的把九十一個女人都當作目標,再花上五年多的時間?不合常理。像他這種聰明人,一定會把這麼大的數字縮小到可以運行的範圍,比方說十一個。」
「謝謝你的意見。」她說。
「跟什麼比?你們的進展嗎?」
她點點頭。「每晚都看,我看文件,也看摘要。」
「沒必要,很顯然她不在那裡。」
「而且看起來好像是故意留下的線索。」麗莎說:「油漆代表著犯案動機,明確指向陸軍軍人涉案,而且就像在嘲笑我們。」
你告訴她該怎麼做,一開始她聽不懂,因為聽起來很奇怪。你仔細地解釋,她點點頭,她的頭髮沾滿油漆。她滑下去,現在只有臉在上面,她把頭往後仰,頭髮飄在上面。她用手指撥了一下,頭髮黏滑,油漆不斷滴落。她做的跟你說的一模一樣,她的眼睛因為驚恐而睜大,接著她就死了。
「隨便。」李奇說。
「我覺得你們應該賭賭看。」他說:「你們應該二十四小時監視剩下的八個,這樣十六天內這傢伙就會自投羅網。」
「都比我大,我是老幺。」
「再去拿些子彈。」
李奇再次閉上眼睛,想著裘蒂,她似乎非常遙遠,他想了很久很久。
「好的,下士。」上校說。
麗莎的聲音聽起來不很篤定。
「沒錯。」她回道。
兩人走到外面,轉過屋角,朝著餐廳那區走去。天氣已是穩定的秋天型態,氣溫上升了十度不過還是很冷。草坪很綠,天空有一塊塊的藍色。濕度已經降低,周圍樹上的樹葉看來有點枯黃而且顏色已褪了許多。
「懂了嗎?」他說:「讓左邊出力。」
她又點點頭。「當然,大旅行車裡載滿了小朋友,快樂的大家庭。幹嘛問?」
「我已經看過那些狗屁文件了,再看一次也不會讓我靈光乍現,我得思考。」
緊張的時刻,把車子開過去。不快、不慢,仔細看,稍微再往前一點,然後停下來、轉彎,再開回來。車停路邊,讓車子正對那間屋子。引擎熄火,取下鑰匙放進口袋。戴上手套;外面很冷,所以戴著手套看起來不會很奇怪。
她扣下沒有子彈的扳機幾次,槍口穩如泰山。
她笑了笑。「當然有,不過我們每個月都要驗收一次。這是規定。」
「也許他把這些東西都放在一個地方。」
他點點頭。「還不錯。」
他再次點點頭,想起她的背緊靠著他的胸膛、她的臀部靠著他、她的秀髮在他眼前、她的觸感、她的氣味……
文件的最後三分之一是他見過最詳盡的犯罪現場鑒識,無微不至,什麼都用顯微鏡看過,房間里的每個灰塵分子或纖維都用吸塵器吸起來分析,但還是沒有入侵者的痕迹。
十一個名字中有三個出現第二條線,從名字上方畫過。
李奇記得很清楚,沒有性騷擾成分,至少跟卡倫的情況比起來是如此。沒有陌生人捏她、擰她,或用油油的槍管做些猥褻動作。可是陸軍的規定已經改變,跟部下上床不合法了。所以庫克的上校遭到開除,然後飲彈自盡。她離開部隊后,從比利時飛回老家,住在新罕布夏州的湖邊別墅,然後在這裏被人發現死在浴缸里,裏面裝滿快凝固的綠漆。
麗莎沒有回應。李奇把卡倫的文件推到一邊,翻開庫克的文件。內容架構都一樣,密密麻麻的敘述。與卡倫的明顯不同處是她從一開始就把陸軍當作目標,她的祖父和父親都是軍人,在某些人眼中,他們算是軍人世家。庫克很早就發現自己的性別與生涯規劃有很大的衝突,文件中還留有她要求加入高中預備軍官訓練團的筆記,這場戰爭很早就開始了。
「他不可能達到這個年均值,因為會經過城鎮,會有道路施工,而且他不會違法超速。像這麼一絲不苟的傢伙,不可能冒險讓州警在他車旁繞來繞去。幾百加侖的迷彩底漆一定會讓人起疑,對吧?」
「為什麼?」
「可是妳得去查才會知道有這麼多,我講的是那些一看就知道是一個人住、完全孤立,第一眼就看得出來。我們得假定沒人幫他做調查,他一個人獨來獨往,不能泄漏行蹤,只有這張名單可供參考。」
她站好姿勢,套上耳塞,雙手持槍,兩腳張開、膝蓋微彎,臀部往前,肩膀往後,連續開了六槍,每槍間隔半秒。李奇看著她的手的肌腱,很緊,每次扣下扳機時槍口都上下稍微晃動。
「我不是應該扮演那傢伙嗎?所以我猜的應該就是他想的,不是嗎?」
「我們去吃飯吧!」麗莎說:「然後我會跟布雷克講。」
「有試過嗎?」
退役后她到了佛羅里達,住在一個大西洋海濱小鎮,在高級住宅區往北四十哩處。她在那裡結了婚https://read.99csw.com,在那裡分居,住了一年,然後死在那裡。文件里的紀錄與照片都只提到地點,卻很少提及背後的原因。她住的房子是一棟現代化平房,屋頂是延伸到牆外的橘色屋瓦。犯罪現場的照片看不出窗戶與大門有任何損傷,屋裡也沒有打鬥痕迹,鋪著白色瓷磚的浴室里有一個裝滿綠漆的浴缸,還有個黏滑模糊的形狀浮在上面。
「所以呢?」
「稍等。」他叫道。
布雷克和麗莎都看著他,好像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接著三人開始喝咖啡,吃糕餅和甜甜圈,慢慢地看報紙,似乎有很多時間可以消磨。因為是星期天,看得出所有調查行動都暫時擱置。依照李奇的經驗,不論事情有多緊急,總會有某個時間點遇到瓶頸,急迫性燃燒殆盡了,於是你坐在那裡,彷彿有用不完的時間,而身邊的世界依舊川流不息。
「您的車已經到了,上校。」他說。
「我?」麗莎說:「二十九,跟你說過了,這是常見問題之一。」
第三靶位在中間,水泥地板上畫了條黑線。
「或許吧!」他說:「不過我很懷疑,她不喜歡那個地方,太孤立了。」
「擔心嗎?」
「兩個姊妹、一個兄弟。」
他聳聳肩。「這東西真是好壞參半,是吧?它會把屍體上的證據統統毀掉,這樣就可以降低風險,不過取得油漆、運送油漆又會增加風險。」
「隨便啦!他今天早上去世了。斯伯肯的醫院打電話來要找拉瑪,現在我得打電話給她。」
她點點頭。「你要試試最後兩顆嗎?」
「正是如此。」
「所以呢?」
他搖搖頭沒有說話。
「好吧!到靶場來,我得取得手槍射擊認證。」
「妳今年幾歲?」李奇問。
「我想待在戶外。」李奇說。
他看著她。
早晨來了,不過這個早晨不太妙,他一到餐廳就知道了。麗莎還沒出現前他就已經醒來,還等了三十分鐘。她把門打開,輕輕地走進來,看起來很優雅、精神很好,穿著跟第一天一樣的西裝。顯然她有三套西裝,輪流穿,一直如此。他想,依她賺的薪水來看,三套西裝應該差不多。這樣她就比他多了三套西裝,外加一份薪水。
「這不是上班兩星期、放假一星期的人能做的事。」
他猜彈孔會成一條垂直線,大概一呎長。等他走到靶位另一頭時,果然不出所料。心臟部位有兩槍,有兩槍在外一圈,還有兩槍在鏈接喉嚨與軀體那圈。他把紙拿下來,走回另一頭。
「這就得由你決定了。」她說。
「所以他的車程距離三、四千哩,加上要花時間監視羅蘭·史丹利,一星期內有可能做完這些事嗎?」
他點點頭,又說了一次。「十一個。剩下八個,不是八十八個。」
寬提科的天空依然清澈,不過空氣的溫度因為夜晚的降臨而快速滑落。黑夜從東邊建築物後方慢慢爬上來。李奇與麗莎快速邁步,走道旁的照明燈隨著步伐依序點亮,彷彿電源是在他們經過後自動開啟。他們倆自己用餐,坐在餐廳另一個角落的兩人桌。走回主建築時天已全黑了,兩人一起搭電梯,然後麗莎用鑰匙把他的門打開。
麗莎又點點頭。「顯然會,不過她不會去,在這種狀況下,她連自己的葬禮都不會去。」
門開了,一名下士走進來,向他敬禮。
她從他身前移開,走回靶場管理員的小隔間,拿了另一個彈匣回來,裏面只裝了六顆子彈。李奇走到隔壁靶位,用新的靶。麗莎走過來,再靠到他身上,把用槍的手舉起來。李奇左手繞過她,把她的手握住,拿住槍。麗莎往後靠,開了兩槍。李奇看見粑紙上出現了彈孔,在核心圈裡,相差一吋左右。
她留在原地不動,身體靠著李奇,他可以感覺到她呼吸的起伏。李奇往後退開,她自己又試了一次。連續兩槍,彈殼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圓心又出現兩個彈孔,四個孔緊連在一起,形狀像商務名片上印的鑽石。
兩人回圖書館的路上遇到布雷克,他看來一片茫然,但又激動不已,臉上滿是憂愁,新的問題來了。
李奇站到麗莎身後,伸出左手。她用右手拿著槍,李奇握住她的手。
「鉛筆。」他說。
時候到了,你站著不動,測試一下,開始行動。跟她解釋她必須完全照你說的去做。當然她會同意,因為她別無選擇。跟她說你希望她做這些事時看起來要像很享受的樣子。跟她解釋你比較喜歡這個樣子。她很高興地點點頭,很希望能取悅你。她笑了笑。笑容有點勉強、有點虛假、有點破壞畫面。不過這也沒辦法,有總比沒有好。
「最少也要這個數字,再加上抵達后要監視一、兩天,這樣一定要超過一星期才可能達成。十或十一天,甚至十二天。」
「不是只有你們才拿得到,他也有一份。這些數據都是直接從軍方取得的,對吧?在你們拿到之前,他已經取得這張名單了。」
「妳還沒通過?」
新罕布夏州的病理學家與鑒識科學家得到的結論,跟佛羅里達州的專家完全一樣,也就是什麼都沒有。紀錄與照片既相同read.99csw.com又不同,一棟灰色的西洋杉木房屋,旁邊種了許多樹,門戶沒有損壞,室內也完全未遭破壞。浴室裝潢屬鄉村風格,浴缸里裝滿濃稠的綠漆。李奇瀏覽過去,闔上了文件。
「可是這是我們才有的名單。」
「把範圍局限在能夠完成的數字上,再加個次分類,卡倫、庫克與史丹利還有什麼共通點?」
李奇往後靠,又閉上眼睛。
「不冒險怎麼會有收穫?」
「或許,不過他不會這麼做。」
「拉瑪說這在心理學上有某種意義,她說這樣做是把她們重新歸回陸軍管轄。」
「什麼共通點?」
左手拿著弄髒的手套,靜靜走下樓梯。把手套丟到袋子里跟她的衣服放在一起。打開門,聽一聽、看一看,把袋子拿出去,轉過身把門關上。經過車道走到馬路上。在車后停一下,把乾淨的那隻手套也丟進袋子里,打開後車箱,將袋子丟進去。拉開車門,坐在方向盤前,從口袋拿出鑰匙發動引擎,扣上安全帶,看看後照鏡,開動車子,不快,不慢。
「他應該要。」
李奇點點頭。「他得運送幾百加侖的油漆。」
她笑了笑。「不,不是射擊技巧,是教人的技巧。」
你叫她站著喘口氣,提醒她要保持微笑,她道歉似的點點頭,臉上的怪樣又出現了。你帶著她回到浴室,螺絲起子還在地板上,叫她撿起來。你告訴她用螺絲起子在臉上划記號,她很疑惑。你解釋給她聽,告訴她深的傷痕才會有用,三、四條,要深到見血。她微笑點頭,拿起螺絲起子,從左臉劃下去,起子轉動,尖端划入肌膚。一條鮮紅的線出現在臉上,五吋長。你說,再用力點。她點點頭,第二條線也滲出鮮血。你說,很好,再來一條,她又劃了一條,再一條。你說,很好,現在,最後一條要最用力。她點點頭笑了笑,把鋒刃往下拉,皮膚破裂、鮮血流出。你說,好女孩。
結果後來用了三個小時,而且不是發獃。他坐下來看著虛空,努力地想,麗莎很擔心地看著他。他拿起文件夾排在桌上,卡倫的在右下角,史丹利的在左下,庫克的在右上,然後瞪著這些文件,努力思索相關的地理位置。他往後靠,閉上眼睛。
「很好的技巧。」
你決定繼續行動,小聲地關上車門,走上車道,走到門口,敲敲門,站著。門開了,她讓你進去,她很高興看到你。很驚訝,剛開始有點困惑,然後變得很開心。自從展開另一段生活至今,她已經很久沒看到你了。你聊了起來,繼續再聊,直到那個時刻的到來。當它到來時,你會知道的。繼續聊天。
「這才是我的做法。」他說:「如果我真的對某人抓狂,這才是我會用的方法。我不會去搞浴缸、去弄個二十加侖的油漆,這種事太無聊。」
麗莎搖搖頭。「這樣的話應該不只十一個,我們也做過這項調查,我記得超過三十個,大概三分之一。」
他們一起坐電梯下樓,走到另一棟建築內,整個園區非常安靜,有周末的感覺,他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天氣轉好了,雖然沒有比較暖和,但太陽出來了,雨也停了。有那麼一陣子,他希望這表示今天運氣會很好,可是並非如此,一踏進餐廳他就知道事情不如預期。
「什麼初步?」
穿著制服的辦公室主人伸出前臂,把名單框在桌上,名單在桌面上很平順。他的手腕往上提,雙手離開桌面。左手一把尺,右手一枝筆,左手移動尺跟另一條新的底線完全對齊,然後往上稍微移動,停在名字中間;右手移動,原子筆在名字中間畫出一條很粗的線,然後把筆拿開。
李奇睜開眼。「你覺得她會在嗎?」
「左手應該多出點力。」他說。
你要她帶你到主卧房的浴室,她像房地產仲介一樣站在那裡展示著。浴缸可以,就跟大部分浴缸一樣,叫她把油漆拿進來,你全程盯著。她得來回五趟,進出房子,上下樓梯。要搬的東西分量不輕,她氣喘吁吁,開始流汗,雖然秋天氣溫很低。你提醒她要保持微笑,她又笑了笑,看起來更像做鬼臉了。
「你沒有再打電話給裘蒂。」麗莎說。
「手放鬆。」他說:「把槍的重量放到我手上。」
他閉著眼睛等待,聽著麗莎離開房間,享受這好一段時間的溫暖與安靜。然後她回來了。李奇睜開眼睛,看見她靠在旁邊看他,接著她遞上另一份很厚的藍色文件。
「做永遠比說來得有效。」他說。
他點點頭。「我的榮幸。」
「一般是這樣。」
「她父親不會舉行葬禮嗎?」
「在外面思考會比較順利嗎?」
你等了五分鐘,彎腰看著浴缸,什麼都不碰。然後你做了唯一一件她不能自己完成的事,還會讓你的右手手套沾上油漆。你用一根手指把她的額頭壓下去,於是她沉下去了。你把右手手套脫下翻過來,檢查一下左手手套,沒問題。把右手放在口袋裡以防萬一,而且不再伸出來,這是你的指紋唯一一段暴露在外的時間。
「所以呢?」
「或許他會,不過他不會把拉瑪拉下來。」
你叫她把袋子拿到樓下門口,你跟在後面。她https://read•99csw•com把袋子靠在門上,你帶著她回到浴室,叫她把油漆倒進浴缸,慢慢地、小心地,一罐一罐來。她很專註,咬著舌頭,罐子很重不好拿,油漆很濃,臭氣四溢。慢慢地,油漆倒進浴缸,漆面慢慢爬升,又綠又油。
「這是個很大的國家。」
「請用第三靶位。」他說。
「拉瑪就認為自己知道他在想什麼。」李奇說。
「我覺得油漆很奇怪。」李奇說。
她沉默了一下。「好,明天一早就跟拉瑪說。」
「有什麼我該初步了解的事?」
李奇也點點頭。「了,或許明天就會有好消息。」
李奇看看麗莎,這種時候,忠心的幹員應該要把她的反對意見告訴老闆。不過她什麼都沒說,只是低著頭攪拌咖啡。
「妳看過這些東西?」他問她。
她走過來,把槍交給他,槍托在前。這把是席格索爾,從他家到曼哈頓的路上,拉瑪就是拿這種槍抵著他的頭。李奇背對靶紙,把槍拿在手上掂掂重量,突然一轉身,開了兩槍,分別命中耙上人形的兩個眼睛。
你跟她說她做得很好。你告訴她你很高興,油漆在浴缸里,完全沒有滴出來。她微微笑,很高興你稱讚她。你告訴她接下來比較難,她得把空罐子拿回搬上來的地方,可是現在她沒穿衣服,所以她得確定外面沒人,而且得用跑的。她點點頭,她了解。她把漆罐拿起來,一手五個,拿到樓下去。你叫她等一下,你打開門縫檢查一下,看一看、聽一聽,叫她衝出去。她一路跑過去,把罐子放下,再一路跑回來,胸部不斷跳動,外面很冷。
羅蘭·史丹利的文件是最後一份,她的經歷跟卡倫差不多,不過發生時間比較近。她的年紀較小,是中士,在猶他州的大型軍需基地服役,官階最小,也是該單位的唯一女性。從報到第一天她就開始被騷擾,大家都質疑她的能力。有一天晚上她的房間遭到入侵,所有制服長褲都被偷了,於是隔天她穿著便服裙子去報到。隔天晚上,她的全部內衣褲都被偷了,次日她便穿著裙子,裏面什麼都沒有。她的中尉長官把她叫進辦公室,命令她在房間中央稍息,兩隻腳分別跨在地上一面大鏡子兩側,而他則是大聲斥責,罵她文書上犯的大錯。全部值勤人員列隊走進來,再走出去,很仔細地看了鏡子里的倒影。這個中尉後來進了監牢,而史丹利則又服役一年,然後自己搬到聖地牙哥。獨自死在那裡,在犯罪現場拍攝到的那間小平房裡。加州的病理學家家也是找不到。
「不知道,誰知道這種人在想什麼?」
「爸媽呢?」
「對於不能改變的事,我沒辦法擔心。」
卡倫在新訓后直接分發到軍械庫房,二十個月後升為中士,負責把文檔與貨物運送到世界各地,跟民間工作的性質類似,差別在於所送的貨物是槍砲彈藥,而不是番茄、鞋子和汽車。她在芝加哥附近的衛斯堡服役,上班的倉庫里滿是槍油的臭味與堆高機的嘈雜聲。一開始她很滿意,後來騷擾情況愈來愈嚴重,她的長官開始跨過界線,說些不堪入耳的話,甚至動手動腳。她不是沒見過場面的人,可是那些不幹凈的手腳與異樣眼光終究讓她進了李奇的辦公室。
「為什麼?」
「她們都獨居,而且很明顯可以看得出來:未婚或分居,房子是小家庭格局,地點在市郊或鄉間。」
「感覺不賴。」她說。
他的手臂很長,不過她的也一樣長。她的身體往後緊緊靠著他。李奇的身體往前,把下巴靠在她的頭側,頭髮很香。
她把門關上,李奇聽著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意思就是要你去拿靶紙。」她說。
「初步結論。有眉目了嗎?」
「那我們該怎麼辦?」麗莎問。
「比妳大還比妳小?」
李奇點點頭。「沒錯,就是這樣。」
「他開車嗎?」
「羅蘭·史丹利的數據已經更新,所以你今天要看過一遍,明天早上給我結論,清楚嗎?」
他把尺放在木桌上,筆蓋蓋起來夾在口袋裡。把名單折起來,拉開抽屜放進去,用一本書壓著。這本書是《聖經》,詹姆士王欽定版,黑色牛皮裝幀。他把尺平放在《聖經》上,關上抽屜,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把抽屜鎖上,再把鑰匙放進口袋,接著坐直身子,拉拉外套。
李奇聳聳肩。「那就不用跟他講什麼了,他是個白痴,我只是在這裏浪費時間。」
布雷克微微點頭,舉步離開。
他很不情願地點點頭,拉開卡倫文件的橡皮筋,翻開文件夾。麗莎脫掉西裝外套,捲起袖子在對面坐下。陽光就在她正後方,把她的襯衫照得透明,胸部的外圍輪廓以輕緩的弧度滑過肩膀槍套,然後往下沒入延伸至腰部的平坦線條,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
「聰明絕頂的傢伙。」李奇說。
「亞司本。」
她受訓時是預官,下部隊后從少尉當起,分發到戰爭計劃處。這個地方是那些頭腦很好的人浪費時間的場所,在假定友好國依然友好、敵國依然是敵國的情況下來規劃戰爭。後來她升到中尉,分發至布魯塞爾,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服役,開始了她跟上校的關係。由於read.99csw.com她沒有如願提前晉陞上尉,就對上校提出申訴。
麗莎點點頭。「拿走她們的衣服也是。」
「怎麼縮小?」
叫她去找工具撬開油漆蓋,她很高興地點點頭,告訴你廚房抽屜里有螺絲起子。你跟她一起過去,她打開抽屜拿出起子,再跟著她走回浴室。告訴她把蓋子撬開,一個一個來。她很冷靜,先跪在第一桶旁邊,把起子尖端鑽到金屬蓋凸緣下方,往上撬。蓋子打開了,油漆的化學氣味充滿整個房間。
李奇沒說什麼。麗莎拉開門,帶他回到那個有著橡木桌和皮椅的文件研究室。李奇坐下來看看手錶,三點二十分。或許再發個兩小時呆就可以去吃晚餐,然後回到房裡一人獨處。
「聽起來像政治口號。」
他沒回話。
「布雷克不該讓她繼續辦這案子。」李奇說。
「你喜歡她。」
「一個老士官長教我的。」
「或許她到你家去了,她爸以前住的地方。」
「開始吧!李奇。」她說。
麗莎皺起眉頭。「算他開上七十個小時、時速五十五哩的話。」
「好了。」她說。
「小時候爸媽會帶妳去度假嗎?」
早餐后,麗莎帶他到一個房間里,這跟他在顛簸的西斯納飛機上想像的差不多。在地上樓層,很安靜,裏面有很多淡橡木色桌子和舒適的皮椅,椅腳還有軟墊。有一面都是窗戶的牆,外面陽光燦爛。唯一的敗筆就是有張桌子上堆著一呎高的文件,深藍色的文件夾,上面印有黃色的FBI字樣。
「拉瑪的父親死了。」他說。
「因為她妹妹很明顯一個人住,記得嗎?所以她的機率一下就變成八分之一。布雷克現在得把她拉下來了。」
屍體解剖完全沒有異狀。油漆原本的設計就是要耐用,不怕各種天候狀況,而且它的分子結構經過設計,會沾附滲透任何接觸到的東西。油漆沾滿屍體全身,滲進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喉嚨。如果要把漆去掉就得連皮膚一起撕掉。沒有瘀血或外傷跡象,沒有中毒,心臟沒有注射酚類毒物,沒有空氣栓塞。殺人的聰明方法很多,佛羅里達的病理學家全都一清二楚,可是他們找不到任何證據。
「卡洛琳·庫克在新罕布夏遭到殺害,羅蘭·史丹利在三周後於聖地牙哥身亡,這大概也是所能到達的最大距離,是吧?開車的話大概是三千五百哩,或許多一點。」
這疊文件分成三捆,每捆都用一條很粗的橡皮筋綁起來。李奇把文件攤開,一字排開:愛米·卡倫、卡洛琳·庫克和羅蘭·史丹利,三個被害者,三捆數據。他看看手錶,十點二十五分,已經不早了。陽光讓房間暖和起來,但他毫無興緻。
「開車去是嗎?」
「妳心裡有數了吧。」
布雷克點點頭。「還有十六天,得儘快弄出點東西。」
她還握著起子,你告訴她到浴缸里去,慢慢地,要小心。她把右腳放進去,然後左腳。她站在油漆里,深及小腿。你告訴她坐下,慢慢地。她坐下,油漆沒至腰部,沾到乳|房下緣。你叫她往後躺,慢慢地,要小心。她滑進油漆里,漆面高度上浮,離浴缸邊緣兩吋,於是你笑了笑,剛剛好。
「好吧!妳要負責發言,要跟布雷克說,別讓拉瑪扯進來。」
「有內容嗎?」
她點點頭。「當然,大峽谷、彩色沙漠,全都去過。有一年我們還在黃石公園露營。」
「要是你錯了呢?」
四十三哩外,北方稍微偏東,穿著制服的人看著那張紙,一動不動。他的臉上有種表情,複雜的工作,緩慢的進度。這時有人敲門。
他們從餐廳拿了三明治,一邊散步一邊吃。室外靶場因為星期天的關係十分安靜,這地方大概有冰上曲棍球場那麼大,三邊有土牆。靶場里有六個靶位,都用齊肩高的水泥牆隔開,一路延伸到六個標靶處。靶是厚紙做的,夾在鐵架上,每張紙上都印著蹲伏的罪犯人形,靶圈從心臟往外輻射。麗莎跟靶場管理員登記后,把槍拿給他。管理員在槍里裝了六顆子彈,再把槍還給麗莎,同時遞上兩組耳塞。
他搖搖頭。「沒有。」
「兩個五分,兩個四分,兩個三分。」她說:「二十四分,勉強過關。」
她看著那些文件,每個都有四吋厚「有重點嗎?」
「當然很重要。想想他的手法,犯案地點必須是安靜、孤立、人煙稀少的地方。不能有人打擾,附近沒有目擊者,因為他得把所有的油漆搬到屋子裡。妳看看這張表,有已婚的、有剛生小孩的、有跟家人父母一起住的、有住公寓大樓的、住農場的,甚至還有住小社區的,也有些人回大學念書。但他要的是自己一個人住,而且必須是獨棟的房子。」
「今天你要建檔。」布雷克說。
「但這樣對他來講事情會更難辦,除非存放地點跟他的基地、新罕布夏與南加州剛好在同一直在線,不然他就得繞去拿東西,而且可能得多繞很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