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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地號碼,博德堡的區域碼也是九一九。」
我說:「妳還好嗎?」
我說:「憑我的感覺。一定是靠近九十五號公路與八十號美國公路交會處,就在一條主要分支道路上。他們覺得他是在那裡被殺的嗎?」
我說:「我猜猜看,大概在博德堡北邊一個多小時車程的地方,或者是雷利市東邊,稍稍偏南。是不是史密斯菲爾鎮?」
我說:「一點也沒錯,他們覺得自己是大人物,絕對不會幹那種事。他們那種人會要求司機來接他們。」
我閉上眼。
我說:「記得那一晚嗎?」
「嗯,然後呢?」
那傢伙說:「十五元。」
六天前那三個來自憲兵總指揮官辦公室的准尉又站在同一個地方等我,我看見那兩個W3級准尉與那個W4級准尉,他們也看見我。有片刻時間,我想著威拉到底是怎麼辦到的,難道他不分晝夜派人在各地國際機場看守嗎?難道他翻遍整個歐洲,查找我們使用旅行憑證的紀錄嗎?他自己能辦到嗎?還是他找了聯邦調查局來幫忙?還是陸軍總部?國務院?國際警察?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我不知道。我還很荒謬地提醒自己,有天一定要把這件事搞清楚。
我問她:「瓦索與庫莫把車停在哪裡?」
「妳還要給我什麼?」
「留落腮胡那個年輕人。」
「他們還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我說:「開慢點。」
「那是什麼?」
接著我又花了點時間來決定要如何處理這個情況。
我們推門走進去,收銀機後站著的是個新臉孔。也許是那胖子的親友,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而且我們穿著戰鬥裝,沒有單位番號,也看不出我們是憲兵。所以那個新臉孔很歡迎我們,以為我們可以幫他在開始營業時帶來一點點收入。我們快速通過他。
我說:「別管什麼命令了。」
他的確走在前面,桑瑪和我並肩走著,手裡拿著行李,那兩個W3級准尉走在我們後面,兩人相隔很遠,我們五個人形成一個箭形隊伍。在W4級准尉的帶路下,我們出門走進寒冷的室外,跟上次一樣朝公務車停車場前進。當時是凌晨兩點,機場的引道完全沒有車流,只有幾根杆子上的設備發出一道道黃光。之前才下過雨,地上是濕的。
我說:「太棒了!謝謝妳所做的一切。」
「多少錢?」
桑瑪說:「這不是喬治五世飯店。」
她說:「那是雷利市郊區一家高爾夫球飯店的電話。」
「你能證明嗎?」
「馬歇爾少校在二日與三日的行蹤呢?」
「她可以多待一小時嗎?」
她說:「這件事就比較簡單了。他用了兩張旅行憑證,二日去了法蘭克福,三日回來。」
進城巴士、飛機、旅館帳單。
我說:「我們需要一輛車,我不想再搭巴士了。」
她說:「是輛黑頭車,但是哪輛幕僚用轎車不是黑色或綠色的?黑色車沒什麼特別的。」
我又想到另一件事。
馬歇爾是土生土長的史派瑞維爾人,從幼稚園、小學、國中到高中,都讀那裡的學校。
「像瓦索和庫莫那種傢伙會喜歡在杜勒斯機場里排隊等計程車嗎?他們會喜歡搭又擠又不舒服的接駁車進城?」
「嗯,離哥倫比亞市有一大段路。」
我說:「好,謝了,桑切斯,我得走了。」
「誰打給他?」
我把三把槍都交給她,然後我拉著那位W4級准尉的衣領,把他拖到最近的巴士站,然後又回去一趟,一手拖著一個W3級准尉。我讓他們全都趴在地上排成一列,他們雖然還醒著,但渾身無力。頭部受到重擊的後果在現實生活中比在電影中嚴重多了,我自己也是呼吸困難,幾乎已經氣喘吁吁,因為遲來的腎上腺素還在作用。不管打贏打輸,打架的人總會受到影響。
他說:「嗯,她告訴我,除夕夜他們本來在一場晚宴舞會裡,但他在凌晨十二點三十左右被拖出來,她自己覺得有點委屈。」
現在我不能再耽誤了,我不能落入威拉的手上,至少在未來二十四或四十八小時里,我需要移動與行動的自由。然後我才會帶著快樂的心情去見威拉,因為在那時我已經準備好痛扁他一頓,然後逮捕他。
我對他說謊:「成交。」
我說:「打這個電話,看一下是誰接的。妳得走回對街餐館去打,汽車旅館的電話被砸爛了。」
我的中士說:「昨天三角洲特遣隊的人親自送來的。」
我頓了一下,「想通」跟「證明」是兩回事。我把子彈丟進口袋,把手擺在桌上。
但接著我想,這房間只花我十五塊,還能要求什麼呢?而且桑瑪讓我不再繼續想那些床單,我無法分心去想她以外的一切,我們很累,但並未筋疲力竭,這麼棒的事當然不能只來一次。根據我的經驗,第二次通常是最棒的,因為我還很期待,又不會太累太煩。
我說:「有二十五分錢銅板嗎?」
我聽到他把話筒擱在桌面上的聲音,聽到他辦公室里遠處傳來窸窸窣窣、找東西的聲音。我等待著,把另外兩枚硬幣投進去,我們已經花了兩塊打電話,還有十二元吃東西、十五元付房錢,總計剩下十八塊錢。接下來我相信,很快又要花十元。真希望陸軍沒有採購像Caprice這種八汽缸引擎的大車,如果是克拉瑪租的那輛四汽缸小車,八塊的油錢可以把我們帶到更遠的地方。
我點點頭,說:「好,那我們交換一下。你如果敢拿出手銬,我就打斷你的手。如果你們帶我們走到車上,我們會乖乖跟你們走。」
她點頭說:「記住,是你自己說我比白天那傢伙厲害的,在軍方要裁人的時候不要突然忘記這件事。」
我說:「妳知道我在博德堡的電話號碼嗎?」
「我們就拿瓦索跟庫莫當例子好了,我們知道他們的身分,他們大概是怎樣的人,所以我們可以猜測他們的行為。」
桑瑪說:「不會,兩件事他們都是不幹的。」
她說:「加州的法蘭茲說你需要這個。」
她說:「十塊錢。」
我把牙刷擺在浴室的一個玻璃杯里,桑瑪進門后把冷冷霧霧的空氣也帶了進來。
我點頭,桑瑪沒有拒絕。她知道我們付不出兩個房間的錢,而且同房而睡也不是第一次——從巴黎的經驗看來,晚上要怎麼睡不會是問題。
她說:「好。就這樣嗎?」
我點頭說:「他們在夜裡派他出去善後。」
「小心點。」
事後我們像嬰兒一樣睡著,暖氣終於九九藏書把房裡的溫度提升了一些,床單開始暖了起來。高速公路上的車流聲響讓人很好睡,就像電視雜訊的噪音。我們很安全,沒有人會想到我們躲在這裏。克拉瑪挑的地點真好,這是個非常好的藏身之地。我們在床墊上翻滾擁抱,最後我居然覺得這是我睡過最好的一張床。
我說:「那是當然。」
她點頭說:「去德國后又回來。」
「有關布魯貝克接的那通電話,你還留著布魯貝克夫人怎樣描述當時情況的那份紀錄嗎?」
我看了一下對照表,說:「三角洲特遣隊有個傢伙在營區用付費電話撥打的。」
「壞消息是,妳要跟我一起做壞事,妳找得到保母嗎?」
她點點頭,走到門邊。一分鐘后我們看到她上了她的載貨卡車,嬌小的身軀坐在大大的車裡。她把車開進黎明的迷霧裡,車尾排出一陣黑煙,稍後消失無蹤。
「為什麼?」
我說:「先查通聯紀錄,我要找出一通撥了區域號碼九一九的電話。」
整個地方還不到十分之一滿,那氣氛很不一樣。覺得又冷又大又空曠,像個工廠似的。沒有穿梭來去的人群,音樂聽起來更大聲更尖銳,空著的區域實在太多,像有幾畝地似的,有幾百張沒人坐的椅子。只有一個女孩在主要舞台上表演,紅色溫暖的燈光打在她身上,但她看來很冷,無精打采。我看到桑瑪看著她,身上打了個冷顫。之前我跟她說:妳該怎麼辦呢?把自己餓死嗎?跟馨恩一起在脫衣舞酒吧里工作嗎?當她親眼目睹后,發現這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我們讓雪佛蘭繼續停在酒吧後面,徒步跨越街道,叫醒旅館辦公室里那個削瘦的小夥子,跟他要了個房間。
那個女孩把門關上,我站到旁邊,讓馨恩出來時先看到桑瑪。我們等待著,門又打開,出來的是馨恩。她穿著一套會發亮的粉紅色緊身衣,腳蹬透明高跟鞋,看來很高。我走到她後面,擋在她跟更衣室的門中間,她轉身看到我。我把她困住了。
我們靜靜坐著,櫃檯服務員拿了一本便條紙和鉛筆過來,我看著菜單和桌上的四十七塊,點了不到兩塊錢的咖啡和蛋,桑瑪知道我怕花太多錢,也只點了果汁與餅乾。如果要讓自己不至於餓到倒下,這大概是最便宜的點餐方式。
我說:「我媽剛死了,有天妳兒子會想起今天妳親他的事。」
旅館帳單、飛機、進城巴士。
我說:「刻著我的名字的子彈。」
我說:「跟妳借的,幾天就好。」
「你有,有些事你不想讓我知道。」
「我奉命要幫你們倆都戴上手銬。」
「你試試看。」
看著桑瑪開車開那麼慢,我感覺自己來到了宇宙里跟地球平行的另一個世界,我們沿著公路往下開,外面的世界好像以一半的速度往後倒退。那輛雪佛蘭大車的速度好像只比怠速快一點點而已,輪胎完全沒有出聲。我們經過一些熟悉的地標,像是州警局的樓房、克拉瑪的手提箱被發現的地方、休息區,還有那條通往小型高速公路的支線。我們從交流道下去,我瞥見加油站和那家油膩膩的小餐館、停車場還有那間汽車旅館,整個地方都籠罩在紅燈、霧氣與黑影裏面,不過視線算是夠清楚了。我看不出有人要暗算我們的跡象,桑瑪開進停車場,慢慢繞了一大圈,有三輛十八輪大卡車像條擱淺鯨魚似的停著,幾輛好像已經被遺棄的老轎車——它們看起來就像被丟在那裡,烤漆已經失去光澤、輪胎沒氣,避震彈簧也都鬆了。有輛老舊的福特載貨卡車,座位上綁了個嬰兒座椅,我猜那輛車是我的中士開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當時是早上六點四十分,世界還是一片黑暗寂寥。
我說:「問妳兩、三個問題就好。」
我翻到第二頁。
「怎麼知道的?」
我說:「我知道,妳看過光溜溜的我,沒辦法再尊敬我了。」
打電話花了她八分鐘時間,我用這時間來刷牙。我的理論是:如果你沒時間睡覺,至少要衝澡。如果你沒時間沖澡,至少要刷牙。
我說:「妳幫我帶這些東西過來,表示妳對我還有信心。」
從外面的門走進來,靠近收銀機的牆上就有具電話。我看到她放了兩個二十五分錢硬幣進去,撥號后講了幾句話就開始等,然後說出自己的名字、軍階與部隊番號。我看到她聽對方講話,然後又講了幾句,又放了幾枚硬幣進去。這通電話講了很久,我猜電話一定被飯店人員轉來轉去,然後我看到她說聲謝謝,掛斷電話,回來找我時一臉的篤定與滿意。
我們找到一個離喇叭很遠的座位,一個還算安靜的角落。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十元鈔票,握在手裡沒放開。
我說:「你自己選吧。」
她不發一語。
我說:「謝了,就當我欠妳五十塊,三塊是利息。」
我把那些印表紙攤開擺在床上,開始查閱。打當地電話的紀錄不到成千上萬筆,但我確定有幾百筆。我從除夕夜午夜開始看,然後繼續往下,並且略掉那些由好幾個號碼撥打好幾次的電話。我猜那應該會是計程車公司、酒吧或夜總會的電話號碼。跟博德堡有一樣交換碼的電話號碼,我也把它們跳過——因為那主要是基地外面的住家,執勤的士兵在午夜過後打電話回家,跟自己的配偶與小孩說聲新年快樂。我把注意力擺在那些比較特別的號碼,打到北卡其他城市的號碼,特別要找的是大概在午夜過後三、四十分鐘,打到北卡另一個城市,而且只打一次的號碼。我耐心地從印表紙里耐心尋找目標,一行一行、一頁一頁,我有一整天時間,所以我不急。
我們循著熟識的路走回劇院廣場,搭上機場巴士。那星期我已經搭了六趟那種巴士,每次都一樣不舒服,不舒服的坐讓我開始思考。
她說:「他也住進去了。事實上,房間是前一天他親自訂的。他幫自己和瓦索與庫莫訂了三個房間,飯店還另外收了停車費。」
她說:「你要倒大楣了。」
我說:「太可愛了,提醒我要好好修理他。」
稍後我們醒來,飢腸轆轆。當時已過了晚上六點,窗外一片漆黑。一月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沒想那麼多,沖澡著裝後到街上吃東西。我把陸軍電話簿也帶著。
「第一班那傢伙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說:「快。我這是付費電話。」
她說:「算了吧!從你嘴裏講出來一點幫助也沒有,到時候read•99csw•com你可能已經掛了,或在監獄里蹲著。」
「他們找錯對象了。」
「一小時兩塊錢。保母的薪水」
桑瑪說:「現在去哪裡?」
「所以我找妳,而不是找日班那傢伙,妳比他能幹。」
我說:「我給十塊,十塊錢跟她講話就好,我不碰她。」
我說:「去看脫衣舞。」
我說:「幕僚用轎車可能被誤認為計程車。一輛全黑的轎車,車身很乾凈,但有點舊,開了很多的里程數,車型跟福特皇冠維多利亞很接近。」
我說:「這時間點可以說明些什麼吧?一定是有急事。」
上次他走在我前面,他那兩個臭屁的W3級准尉在我後面戒護。我多希望他還是用這種隊形。我猜那兩個W3級准尉一定覺得自己很行·但我覺得他們其實沒那麼厲害。我比較擔心的是那個W 4級准尉,他看起來像是有那麼兩下子,但畢竟他後腦勺並沒有長眼睛,所以我希望他走在前面。
「你要我帶什麼給你?」
「然後呢?」
「三小時內要幫你做那麼多事?」
「他有提及這通電話的內容嗎?」
我把行李放下,用雙手把桑瑪推開。完全停下腳步后,我用右手肘用力往右邊那位W3級准尉臉上招呼,我把重心擺在下盤,站穩后好像在做體操一樣,用上半身的扭動把手肘往左帶,痛擊左手邊那個W3級准尉。那位W4級准尉聽到聲音,他向後朝我衝來,我用左手直拳攻擊他,因為兩人都在移動,對撞后產生的攻擊力道可真的不能小覷。我緊接著用右勾拳攻擊他的下巴,一拳把他打翻在地。然後我立刻轉身去看看那兩個W3級准尉,發現他們都躺在地上,鼻樑斷裂,牙齒也掉了,滿臉是血還有震驚與意外的表情。出其不意的攻擊讓我獲得滿意的成果,他們是挺厲害,但我更快、更狠。我看一下那個W4級准尉,他沒辦法活動,然後我蹲下把那兩個W 3級准尉的貝瑞塔手槍從槍套里取出,然後一轉身也把W4級准尉的同款槍拿走。把三把槍都勾在我的食指上,然後用右手去找車鑰匙,它就在右手邊那位W3級准尉的口袋裡。我把鑰匙拿出來后丟給已經站起來,有點驚魂未定的桑瑪。
「什麼時候給你?拿到哪裡?」
她說:「我們應該逃跑就好,我們可以在航廈里甩掉他們。」
「但是我們現在玩火玩過頭了。」
他說:「成交嗎?」
我說:「妳看就知道了。」
我搖搖頭,「沒那回事。因為我只是在猜測,我一直都是屏息以待,解決一道一道謎題。我不想在妳面前栽跟頭,這樣妳就不會再尊敬我了。」
我又想到另一件事。
印表紙上有代表發話地點的代碼,但那代碼對我來講毫無意義,那些只是號碼與字母而已。但我的中士給了我一個對照表,在最後一頁印表紙的後面,緊接著有一張表格,裏面列出所有代碼以及它們代表的地點。她說得沒錯,她比白天班那傢伙還棒。但話說回來,她是個中士,官階代號E5,他則是個下士,官階代碼是E4。中士以上的士官可說是美軍部隊里最有價值的人力。
我說:「我會跟上頭說的。」
「沒有彈殼。除了他們知道一定會發現的那些東西外,沒留下什麼重要的痕迹與證物。」
她說:「一月四日當天?沒人可以確定。第一班巡邏人員看到有輛幕僚用轎車遠遠獨自停在停車場遠處,但是不能確定,因為他不記得車牌號碼。第二班巡邏的人根本不記得,所以兩人的說法不相符。」
「也許有。我做了很多紀錄,可以去看一下。」
一小時后我們往登機門前進,時間還早,候機室里還沒什麼人,只有幾個已經買完東西,或是跟我們一樣身無分文的過境旅客。我們坐得離他們很遠,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
她的樣子看起來比上次好多了——因為已經過了十天,她臉上的瘀傷多少已開始退去。也許她的妝比以前濃,但這是她臉上唯一的問題。她的眼神空洞,我猜她剛剛在腳趾頭間打了一針。不管她打的是什麼,都是用來幫她度過今晚的。
「但那輛車停得遠遠的。」
「車子找到沒?」
「那是個工業區里的大停車場,那大型工業區是當地地標,白天人很多,晚上就像個廢墟一樣沒人。他們覺得是兩人都開車,約好見面,布魯貝克先到,第二部車靠邊停好。至少有兩個人下車,他們上了布魯貝克的車,一人坐前面,一人後面,也許聊了一陣子。接著後面那傢伙掏槍出來幹掉他,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的手錶會被打到。他們猜他的左手腕就擺在方向盤上緣,大家開車時都是這樣擺著的。但不管怎樣,他被做掉,把他拖出來后丟進另一輛車的後車廂,載到哥倫比亞市棄屍后離開。」
桑瑪說:「有道理。」
桑瑪問我:「你要那些東西幹嘛?」
我說:「記得我嗎?」
我說:「總得試試。」
「沒一天不小心的。」
我說:「但妳必須習慣光溜溜的我,因為現在妳又可以看到了,而且我們有一整天可以休息。」
她說:「那是布魯貝克去度假的地方。」
「我要妳來找我,拿東西給我。」
我繞到更衣室門前,敲兩下門,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來開門。她只把頭伸出來,我沒看見她的身體。也許她沒穿衣服。
我的中士問我:「我可以走了嗎?」
我說:「太好了。」
我想到昨夜喬伊也是搭乘飛機,顯然他也是搭乘經濟艙。一個為了私人行程而搭乘飛機的公務員,坐的一定是經濟艙座位,他也跟我一樣要忍受整夜的擁擠與不舒服,而且因為他比我高一吋,情況可能稍稍嚴重一點。所以,讓他搭巴士進城那件事又讓我難過起來,我想起座位上堅硬的塑膠墊,還有他被擠到連頭都得跟著車子移動而一起擺動。我應該從城裡叫輛計程車到機場,要司機等我們。我應該湊得出錢。
她點頭說:「只有那麼一台,遠遠停在停車場另一頭。但是第二個巡邏的傢伙不確定。」
她點點頭。
「好,開到有電話的地方就停車。」
我翻閱那一疊紙,找到克拉克警探從綠谷鎮傳來,挨家挨戶的查案數據。裏面列了相當多的汽車進出紀錄。因為是除夕夜,許多人為了派對到處趕來趕去。快到凌晨兩點時,有人以為克拉瑪夫人她家前面的路上來了輛計程車。
「誰是司機?」
她又點點頭。
我聽到桑切斯九*九*藏*書又把話筒拿起來。
「除夕夜那天他們起個一大早,從法蘭克福搭一整天飛機,身穿軍禮服,試著讓自己的座位升等。也許他們搭的是美聯班機,所以他們辦到了,但也可能沒辦到。不管怎樣,他們絕不會認為一定能辦到,所以已經準備好在經濟艙的座位上待八個小時了。」
我說:「只要破案就好。」
「毫無疑問,他就是在那裡被殺的。有人從後座槍殺了他,駕駛前方的擋風玻璃破了個洞,還沾了一堆血漬與腦漿。有些殘渣留在方向盤上,但沒被抹臟,顯示他死後沒有人開過車,而且他就是在那裡被殺的。在北卡州史密斯菲爾鎮的車上。」
我又點點頭。她說得對,應該不難的。
我說:「有筆嗎?」
「妳有多少就借我多少。」
我說:「我真的很抱歉。」
她又把手伸進袋子里,拿出四十七塊錢放在桌上。
「什麼進展?」
我沒說話。
我說:「很有可能。」
「她可以從他的舞姿察覺異處?」
「沒有,但她說他接完電話后,跳舞跳得更好了,好像心情好得不得了,抓到什麼獵物似的,顯得非常興奮。」
桑瑪說:「你也知道卡邦是誰殺的?」
我說:「也許可以。」
桑瑪加足馬力,輪胎髮出摩擦聲,一秒后我們就遠遠離開了手槍射程外。她的腳始終踩著油門,我們用九十哩時速離開機場。
我說:「走吧。」
她愣了一下,然後面露微笑。
「當成誰?」
她說:「到目前為止還可以。」
五哩后,她停在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燈火通明的加油站。我們靠邊後進去查看一下,發現加油區後面有個小型雜貨舖已經關門。夜間加油必須要從一個防彈窗口付錢,外面的打氣幫浦旁邊牆上有個鋁箱,裏面裝著付費電話,那箱子被做成像箱子的形狀,兩邊被固定在牆上。桑瑪幫我撥了博德堡辦公室電話,然後把話筒遞給我。響了一聲后我的夜班女中士把電話接起。
我們穿越接機車道還有上面設有巴士站的中央安全島,我們繼續往黑暗前進。靠近左邊的地方我可以看見一個室內停車場,那輛雪佛蘭停在遠遠的右邊。我們右轉走向它,走在大部分白天時間都車水馬龍,但當時一片寂靜的路上。
我說:「我是李奇。」
我說:「這是暫時的,布魯貝克的事還有進展嗎?」
「夠了,有時光靠想像就夠了,有時一個調查員也只要靠想像就能搞定一切。妳必須想像有什麼事一定是某人乾的,還有他一定是怎麼想的。妳必須設身處地,把自己當成他。」
「我們連一個案子都破不了,已經十天了,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說:「我知道,這種說法很丟臉,而且別人會覺得你是個蠢蛋。但如果是你讓我們脫逃,結果會比較好嗎?而且你沒按照命令幫我們上手銬。」
「我想出來的,一開始我就該想到的,但我根本沒去想,沒有發揮我的想像力。」
「有找到彈殼嗎?」
他說:「辦不到。」
「你想自己攬下所有責任嗎?」
「馬歇爾乾的?」
我們在飛往他國的離境大廳下車,找到法航報到櫃檯,用兩張旅行憑證換了兩張十一點飛往杜勒斯機場的晚班飛機票。因為要等很久,我們拿著行李穿越機場大廳,朝酒吧前進。桑瑪的話不多,我想大概是因為她想不出要說些什麼來安慰我。但實際上那時候我沒事,因為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早晚爸媽都會離我們而去,無可避免。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沒什麼好難過的。
我讓他們繼續待在那裡,拿了行李后跑到他們的車旁,桑瑪開鎖后我鑽進車裡,她把車子發動,打檔后把車開離街邊石旁。
「別開玩笑了,整個特遣隊都在摩拳擦掌。」
他說:「聽說你要倒大楣了。」
那位W4級准尉帶著身後那兩位W3級准尉向我們走來。
「在德國待了一夜?」
「光靠想像是不夠的。」
我點頭說:「真的謝了。」
付了帳單后我們在桌上留下小費,算算我們還剩多少錢,最後決定吃東西還是要省一點,因為加油也要錢。此外還有電話費跟其他開銷。
她說:「算了吧!拍馬屁對我沒用。」
她把手伸進袋子,拿出一顆子彈,把它立在桌面上。那是一顆派拉貝倫型九毫米制式子彈,北約組織部隊的標準配備,整顆子彈都包在金屬外殼裡,手槍跟衝鋒槍都適用。我把它拿起來看,上面刻了兩個潦草而不平整的字,應該是用手快速刻出來的:李奇。
我不斷忙著思考之前犯的那些錯,導致我又犯下另一個錯。我光是花時間回想過去,卻沒時間顧及未來,所以沒有思考反制之道,也沒想到杜勒斯機場正有人等著我們。飛機在凌晨兩點著陸,通關后就一腳踩進威拉所設的圈套。
我說:「我知道克拉瑪夫人是怎麼死的了。」
他一語不發。
我說:「不是,早一點那通。除夕夜的午夜過了半小時后,他們牽手高唱〈往日時光〉的時候,他接到的那通電話。」
我把錢給他,他面露微笑,把克拉瑪死在裏面的那個房間的鑰匙給了我。我感覺他想展現幽默感,我沒多說什麼,也不介意,我想有人在裏面死過的房間比按小時計費的房間要好一點。
從小餐館走到酒吧,距離很短。酒吧前有幾輛車,但是不多。時間還早,距離人群彙集還有兩、三個小時,當地人都還在家裡吃晚餐,看著運動新聞。博德堡的軍人則還在食堂用餐、沖澡、換裝,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開始找鑰匙,決定誰不能喝酒,當指定駕駛。但我還是很小心,因為我不想碰到一群三角洲特遣隊的傢伙。不希望在這黑暗的室外與他們見面,這珍貴的時間可不能浪費。
她給了我兩枚。我把那個號碼寫在陸軍便條紙上,傑佛遜飯店電話號碼的下方,然後拿給她。
桑瑪問我:「現在要去哪裡?」
「他說是一輛幕僚用轎車。」
我們把車停在酒吧后隱密處,從停車場走到小餐館,它的窗戶因為烹煮食物發出的熱氣而滿是霧氣,裏面有熾熱的白色燈光。那景色像畫家艾德華·哈波的一幅畫。我的中士一個人坐在餐廳後面,我們走進去後跟她坐在一起。她從地板上拿起一個雜貨店的袋子,裏面裝滿了東西。
「我隔壁那輛拖車的女孩會幫我照顧小孩。」
「那壞消息是什麼?」
桑瑪說:「要回去了,我的心情也跟著變差。不管有多少麻煩,read•99csw•com如果人走得遠遠的,總是可以忘掉。」
我在第三頁就找到了。時間是在十二點三十二分,一九八九年結束后,一九九〇年開始的第三十二分鐘,跟我預期的差不多。那是通持續了十五分鐘的電話,跟我的預期也差不多,看來我的方向是對的。我繼續往下看後面二、三十分鐘的紀錄,條件沒有那麼相符的,所以我往後看,把手指擺在我鎖定的那個號碼下面。它可說是可能性最大的一通電話,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說:「她在,難道她不用賺錢過年嗎?」
我從口袋拿出喬治五世飯店的信封,拿出帳單明細看一遍,又看一遍,每一行與每個項目都仔細看。
「什麼代價?」
他想了一下。他和手下都有武器,我們沒有,但這裡是機場,沒人會想在這裏開槍。更何況對方是手無寸鐵的同僚,心裏會不好受,而且還要寫報告。同時他也不想動手跟我們打架:因為是三對二,我長得太高大,桑瑪卻長得太嬌小,不管怎麼盤算都不公平。
他不發一語,只是抬頭瞪著我,眼神里充滿憤怒、震驚、困惑,看得出自尊嚴重受損。
「她在忙。」
「好,我要問的是,打妳的是誰?」
他又說了一次:「辦不到。」
她點頭說:「他在午餐時間結束不久去停了一輛黑色水星尊爵,凌晨十二點四十再度出去,三點二十又回來,最後離開是元旦當天早餐時間以後。」
「能證明嗎?」
我等到車子開到巴士站旁才搖下車窗,把貝瑞塔手槍丟到人行道,——如果手槍連車子一起丟了,他們的說詞就不會有人相信。三把槍掉在靠近他們身邊,三個人掙扎著起來,開始往手槍的方向爬過去。
我們一起沿著走廊往下走,開鎖後進門。那房間看起來還是非常潮濕,一片泛黃,而且很粗劣。它的樣子跟我上次看的沒兩樣,差別只在屍體被移走了。
「你媽死了,你心裏難過,所以你想自己攬下這件事。但你不該這樣,你不能靠自己,李奇。你不能一輩子自己生活。」
他沒說話。_我說:「我剛剛講的就是你的說詞,我們沒出現,你的車被偷了。口風緊一點,不然我會說是那個中尉把你們撂倒的,她是個只有九十磅的女孩,大家會非常喜歡知道她打敗你們三個的故事,而且你也知道這種謠言會一輩子跟著你。」
他說:「一個房間?」
「見鬼了,你怎麼知道?」
我說:「還有,我想知道馬歇爾少校在二日與三日的行蹤。找個負責出差事宜的辦事員問問,看有沒有人核發旅行憑證給他,還有我要華府傑佛遜飯店的電話號碼。」
我說:「電話紀錄,從除夕夜那天午夜開始,一直到一月三日。所有從博德堡打出的電話。我還需要一本陸軍電話簿,因為我要跟桑切斯、法蘭茲,還有一堆人通電話。我還需要十二軍團馬歇爾少校的履歷,不管妳從哪裡調,總之叫人傳真一份給妳。」
「馬歇爾在飯店裡,車也停在那裡。而且妳知道嗎?我查一下我們在巴黎過夜的飯店帳單,什麼東西他們都要收一大筆錢,特別是電話費。但不是每一通電話都要收錢,我們打的內線電話沒有出現在帳單上,妳在六點打電話問我去哪裡吃晚餐,然後我在午夜因為感到一陣寂寞而打給妳,我在帳單上到處都找不到這兩通電話。按下3然後撥其他房間的號碼,那是不用錢的,按下9就會啟動電腦。瓦索與庫莫的帳單上面沒有電話費支出,我們就以為他們沒撥電話,但是他們的確撥了電話,他們撥的顯然是內線電話。瓦索接到十二軍團跟他報告克拉瑪的死訊后,他打電話給庫莫討論要如何善後,然後他們其中之一打給馬歇爾,他們吩咐跑腿小弟下樓驅車離去。」
「他們有試著模擬案發經過嗎?」
我說:「好消息。」
候機室里已經到處都是乘客,我們在起飛前四十分鐘登機。桑瑪和我坐在一對老夫妻後面,他們倆的旁邊就是出口。但願我可以跟他們換位置,如果能有伸腿的空間那就太好了。飛機準時起飛,第一個小時我覺得位置愈來愈擠,我愈來愈不舒服。即使我想吃飯也沒辦法,因為手肘沒有足夠空間可以移動,所以無法使用餐具。
「我要知道瓦索與庫莫在一月四日來博德堡吃晚餐時,把車停在哪裡。妳幫我查查看,說不定有人注意到了。」
我露出微笑,桑瑪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我把幾頁傳真紙分開來,推到她面前給她看,趨前用手指指出相關的那幾行,然後把那張寫著傑佛遜飯店電話號碼的便條紙推給她。
「誰?」
我掛斷電話,走回我們那一桌。
我的中士說:「你要的錢,我只有這些了。」
「等妳六點下班,到脫衣酒吧附近那個小吃店。」
「抱歉,剛剛推了妳一把。」
我說:「我們一步一步來。」
她說:「五十二塊,別忘了還有保母的錢。」
「我沒有。」
桑瑪從口袋裡掏筆給我。
「她不在這兒。」
我看看手錶,接近凌晨三點。我們從杜勒斯機場往南在黑暗中疾駛,沒有特定目的地。我們必須決定要先去哪裡。
我還想到其他事。
我想一想所有人跟我說的——桑切斯、特遣隊的人事參謀、克拉克警探、諾頓中校,還有桑瑪。我回想我們在戴高樂機場入境大廳看到的那些接機人潮。我想到維吉尼亞州的史派瑞維爾,還有克拉瑪夫人在綠谷鎮的房子。
「你要付出代價。」
桑瑪說:「特遣隊的傢伙打電話給他的指揮官,這對我們有幫助嗎?」
我說:「我們先坐下。」
我說:「要找出可以解答每個疑問的一個關鍵,也是我犯的最大錯誤。」
桑瑪說:「我們什麼都沒查出來,連最簡單的東西也是。我們甚至沒找到跟克拉瑪去開房間的那個女的。照理講應該不難的。」
我點點頭。距離克拉瑪死掉已經十天了,距離卡邦被殺六天,距離三角洲特遣隊給我一周時間自清已經五天。
我想像克拉瑪、瓦索與庫莫在除夕夜當天從法蘭克福搭乘美國航空的波音噴射機,位置不會比其他噴射機大。他們早早從十二軍團基地出發,坐很久的飛機才到杜勒斯機場。我想像他們從空橋走出,全身僵硬,缺氧又脫水,到處都不舒服。
桑瑪說:「先做什麼?」
「然後他跟他們待在那裡,桑瑪。我想他也住進飯店,也許他們希望他留在那裡,隔天一早載他們去華盛頓機場。他read.99csw.com一定是跟他們一起的,也許他也要去爾汶堡,或者他們有急事要跟他講,就瓦索、庫莫與馬歇爾三人在場,克拉瑪不在場反而比較容易講話。而且馬歇爾一定有很多可講的,妳自己說他從十一月起暫時被調到國防部,十一月是柏林圍牆即將崩垮的時間點,他們在那時就看出了危機的端倪,所以他們派他去國防部就近打聽消息,這是我的猜測,但不管怎樣,當晚馬歇爾一定跟瓦索與庫莫一樣,都在傑佛遜飯店投宿。我很確定。」
我說:「馬歇爾。他是他們寵愛的跑腿小弟,他一定在那邊等著伺候他們了。一定是他去機場接機,也許包括克拉瑪。克拉瑪有搭乘赫茲租車公司的巴士去取車處嗎?我想也不是。我認為是馬歇爾載他過去的,然後他再帶瓦索與庫莫去傑佛遜飯店。」
「還有嗎?」
「李奇,他們是老夫老妻了,有什麼事瞞得過對方?」
她陷入沉默,眼瞼開始動來動去。「這樣就夠了嗎?查出殺死克拉瑪夫人的兇手,我們就沒事了嗎?」
我說:「幫我親一下妳兒子。」
我說:「一個一個慢慢來。」
我說:「我得跟馨恩見面。」
我說:「兇手為什麼不把他的車開走?大老遠把屍體載到南卡,車子留在原地,這樣不是有點蠢嗎?」
我蹲伏在那位W4級准尉身旁。
他聳聳肩,沒說話。
「現在你聽好了,你們從來沒看到我們,我們沒在這裏出現過,你們等了幾小時等不到人,出來后發現車子被小偷偷走。這就是事情經過,懂了嗎?」
我把所有紙張用合乎邏輯的方式排好,從馬歇爾的文件開始看起。傳真的品質不好,但還辨識得出上面有什麼。裏面都是一般性數據,在第一頁我發現馬歇爾是一九五八年九月出生的,因此當時是三十一歲,他尚未娶妻生子,我猜他是以陸軍為家的人。上面紀錄著他身高六呎四吋,體重兩百二十磅。陸軍需要類似的數據,軍需官的辦事效率才會比較高。數據上寫著他是個右撇子,陸軍必須知道這點,因為狙擊手的手動式來福槍都是為右撇子設計的,左撇子軍人通常不會被訓練為狙擊手,這種把人員進行分類的事情從入營第一天就開始了。
我說:「那太棒了,通聯紀錄里至少會有成千上萬筆。」
她說:「那個大兵,稍早你剛跟他講完話那個。」
最後就像骨牌被推倒似的,我把所有環節都想通了,每個人都有錯——連我也不例外,因為我實在犯了太多錯,包括其中一個錯誤大到會害我立刻嘗到苦果。
我說:「我向你道歉,小隊長。沒辦法,你擋住我的路了。」
「妳有跟停車場管理員通電話嗎?」
我說:「妳覺得呢?他有可能在跳舞,除夕夜午夜過了半小時后,櫃檯的辦事員可能要把他從舞廳拖出來接電話。所以電話持續了十五分鐘,大部分時間都在等他接電話。」
我們回到車上,繼續上路,往東朝著九十五號公路前進。我要桑瑪開慢點,如果她用平常速度在夜間無人的路上疾馳,我們會比我的中士還早到那小吃店。我不希望這樣——她會在六點半抵達,我希望比她晚到,大概六點四十。我想查看她是否遵守上頭的指示,帶人埋伏抓我。這種事的機率不高,但還是有可能。我想要開車經過她,查看現場,我不希望在店裡喝咖啡,但等到的人卻是威拉。
「元月四日晚餐以後那通電話嗎?」
他想說些什麼,但那句話沒辦法立刻脫口而出。
「那我們走吧。」
「誰打的?」
我們用最少的錢吸取最多的卡路里,但兩人還是吃了八塊錢。我用咖啡來補償沒填飽的肚子。咖啡可以續杯,所以我毫不客氣豪飲著,然後跑到收銀機旁,靠著櫃檯用牆上電話。我用電話簿查出傑克森堡的電話,打給桑切斯。
「沒人知道,也許是因為車上到處是血,擋風玻璃破了個洞,開這種車太過顯眼。也許是因為兇手有時候就是那麼笨。」
她說:「先說一件最重要的事。」
桑瑪說:「當然。」
「是黑色的水星尊爵嗎?」
桑瑪先從座位上出來,讓她出去。
我說:「我們可以起個頭,跟妳打賭三件事,我們如果打電話去傑佛遜飯店,會查到在除夕夜有個叫做馬歇爾的投宿。第二件事是,馬歇爾的履歷里會記載著,他曾住過史派瑞維爾。第三,他是個高大強壯的右撇子。」
「他們做了什麼?」
她問我:「為什麼來這裏?」
我說:「那還用說。」
她沒有接話。
喝了啤酒後我們找地方吃飯。早晚兩餐我都沒吃,我想桑瑪也是。我們走過那些規模不大的免稅精品店,找到一個裝潢成路邊小餐館的地方,我們把剩下的美金湊一湊,發現剛好足夠吃兩套餐點,她可以喝果汁,我可以喝咖啡,還可以付小費。我們點了「牛排薯條」,送來的是塊挺不錯的肉排,還有薯條與美乃滋醬。法國到處都有好吃的食物,就算機場也不例外。
我們把行李擺在地板上,把我的中士給我的那些文檔放在床上。床單感覺有點潮濕,我把窗下的暖氣打開,開始感覺有點溫暖。
「那又怎樣?」
「我身上連兩塊錢都沒有,我就是要妳幫我帶錢過來。」
房裡的床很爛,床墊中間往下陷,床單感覺起來也濕濕的,就像沾了水一樣濕。這房間如果從克拉瑪死後就沒人待過,我可以確定沒人會來換床單。克拉瑪還有用過這張床,但他卻死在上面,誰知道他在上面留了他的哪些體液。桑瑪似乎不在意——話說回來,她沒看過克拉瑪全身灰白,趴在那裡不動的樣子。
她拿了一疊上面有條條淡藍色的線,旁邊有固定孔的印表紙給我。上面有一行一行的號碼。她說:「通聯紀錄。」她給了我一張陸軍便條紙,上面抄了一個區域碼是二〇二的電話號碼給我,說:「傑佛遜飯店的電話號碼。」然後她給了我幾張卷卷的傳真紙,「馬歇爾少校的履歷。」接下來是一本厚厚的綠皮陸軍電話簿,裏面有全世界美軍基地與機構的電話號碼。然後還有另外幾張卷卷的傳真紙——是綠谷鎮克拉克警探派人到街上去查問除夕夜情形的結果。
我說:「精採的還在後頭。」
「沒動他身上的毒品跟錢。」
我那瘦削但堅強的中士站在那裡,直視著我。
我說:「打通電話。」
我說:「到對街的汽車旅館。我們今天要待在那裡,做點事,然後睡覺。」
「你要我給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