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也抓起手腕，把指尖貼在脈上，搖了搖頭。

「我覺得不行。當然了，這還得由岸田先生來做決定。」

我剛說完，就聽身後響起了開門聲，創介回來了。

「我想應該沒問題。」

「你問過他上這兒來的理由嗎？」

「那光看長相的話，或許你會認不出來？」

隆夫大聲怪叫，拓也瞅準時機趕來。拓也設法不讓家裡的任何人靠近我，巧妙地把一家人推入了陷阱之中。

「基本上都結束了。」小田回答。

我本想笑笑，可臉頰的肌肉只是抽|動了一下。我連笑的精神都打不起來了。

安藤剛說到這裏，就聽有人啪嗒啪嗒地上樓了。夫人叫了聲「隆夫」。那白痴，居然逃走。

看著兩張照片，還有刑警那張夾在其間的臉，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不，我已經不想再答話了。腦子雖然發熱，但其中某處還算冷靜的部分卻已明白，自己中了對方的圈套。聽了太太打來的那通電話，又聽刑警之前說那照片是安藤的，所以就以為剛才刑警拿出的是之前安藤給我看的那張。

「這是吊鐘花的葉子。」

我吃了一驚，扭頭望著她，創介和兩個兒子也吃驚不小。高野不可能會對此毫無覺察，他拉起太太的手，讓她站起身來。之後他把太太交託給小田刑警，再次看著剩下的所有人。

「我想這一點應該沒問題。」我對自己的話很有自信，「在她的交際範圍中，這個家應該是不會浮出水面來的。如果她的隨身物品中存在這種東西的話，安藤應該會提到的。」

「沒錯。」

「我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頗有自信的。」

「您和我說這些幹嗎？」

「我們找安藤問過他妹妹是否和人交往。剛開始的時候他說不太清楚。但因為他當時的樣子有些可疑，所以就對他的行動進行了監視，結果發現昨天清早他就出門去了。經過跟蹤，查明他是到岸田創介的事務所去。我們的人當場叫住了他，他當時的樣子非常驚慌。」

「話說回來，你究竟準備上哪兒去呢？適合棄屍的地點，你心裏有頭緒嗎？」

說完，我把視線轉移到她身旁的隆夫身上。雅美不愧是我的戀人，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倒也還頗有膽識。目前我們的最大弱點，還在這位公子哥兒身上。

這時，玄關外傳來了有人進家的聲音。

但整個計劃卻因為一點小小的失誤而徹底失敗了。我萬萬沒有想到，由紀子竟然會對她哥哥說起過這件事。

我也用不遜於她的強硬語調說道。

高野在我身後說道。我轉過頭去，刑警沖我微微一笑，之後他又把臉轉向雅美：「請您也稍等一下，要是怕回去太晚，就由我們送您好了。」

「離開岸田家的時候，」刑警終於開口說道，「岸田先生是否給過你們什麼？不是給你的話，那就應該是給正樹。」

「管他誰說的，莫非那人是在信口開河？」

聽了他這番話，所有人的寒毛全都倒豎了起來。或許是因為看到了眾人的反應，高野刑警接著說道：

就在我們商量到這裏時，玄關的門鈴響了。可能是正樹或創介回來了，太太站起身來。

安藤問。這問題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你看到了另一張照片，卻說那是安藤當時給你看的那張。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其原因就在於，照片上的人是同一個。你說光看長相你是看不出來的，卻憑長相說那是同一張照片。其實你對安藤由紀子的長相非常熟悉，卻想裝作不認識她。你有必要撒這樣的謊嗎？」

「對。屍體的食道中有口香糖。然而據隆夫說，由紀子當時並沒有嚼過口香糖。那口香糖是在你和正樹兩人出門處理屍體之前由創介交到正樹手上的。當時已經成為屍體的由紀子，又怎麼可能還會嚼口香糖？」

「我把之前查到的情況綜合整理一下，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我故意一臉茫然地回答：「認識啊。我在他們家做家教。」

隆夫把臉埋在兩臂之中，點了點頭。

「那我最後再問一句。上星期二，您家裡都有哪些人在？」

「不是這問題。」她再次用手擦了擦玻璃，「被雨淋濕之後，各種各樣的東西就會剝落下來，讓人感覺其實大家手頭都不是那麼富裕。」

看他點了點頭，我和雅美兩人上了樓。沒過多久，玄關的門開了，安藤和夫進了屋。太太帶著他進客廳，創介換好衣服后也走了進來。我和雅美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像昨天一樣，把耳朵貼到了門上。

拓也推薦用土掩埋的辦法。

雅美的這個問題，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確認。

我們幾人聊了幾句，時枝太太回到屋裡，她的表情感覺要比先前鎮定了一些。

「我知道了。」

「雅美呢？」

「隱藏屍體這種事一般會判什麼罪名？」

「聽說是這樣的。」我說，「但我並不清楚這是否是實情。聽到驚叫趕去的時候，她的胸口已經插了刀子，隆夫呆站在原地這一點倒還屬實。也有可能是他一刀捅上去的，不過事情究竟如何，我們都無從得知。因為以隆夫的性格來看，他是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所以我們就相信了他說的話。」

「哦……」

「掩埋屍體估計得花多長時間？」

假名字用了八木雅美這名字，即我真正戀人的名字，這一點雖然有些讓人苦笑，但也無所謂了。之後為了適應這名字，即便在周圍沒人的時候，我也還是叫她雅美。

「屍體必須處理掉。」拓也也重複道，「只不過最好是等到半夜之後再行動。要是搬運的時候讓人撞見了的話，那可就徹底完了。對了，家裡有沒有什麼可以裝得下屍體的箱子之類的東西？」

說到這裏，他再次停下來看了看眾人的反應。看到大伙兒全都默不作聲，他再次開口。

我把目光從窗外的景色上挪開，轉移到高野的臉上。之後我緩緩地眨了下眼，儘可能平靜地說：

由此，我想到了些主意，並且把心裏的計劃告訴了由紀子。

說話聲聽起來開心無比，時枝太太此刻的表情可想而知。隆夫那白痴，估計這會兒正一臉哭相地傻站著。

正樹在這點上倒是挺清楚的，大概他平常也還是會看點推理小說之類的吧。

沉默再次襲來。我的腦海中，那隻靜靜下沉的小船再次浮出了水面。究竟是在哪裡出了問題？

「也沒多久吧。大概只是一周前的樣子。」

除了隆夫之外，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客廳里，開始討論對策。眾人一致認為，目前的狀況不容樂觀。也就是說，之前對情勢的分析樂觀過頭了。

安藤終於起身了。

「就這麼辦吧。」

空氣冰冷。深吸一口氣，感覺冷空氣就像是滲入了腦子深處一般。

糟糕透頂——我們用目光相互傳遞著心中的想法。

「是嗎？不過還是請他看下這照片吧，這是她的樣子……」

他的一句話，讓整個屋裡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面對創介這種牽強附會的詭辯，安藤的語調里表現出了懷疑。

我鬆了口氣。與其胡扯一通，倒不如佯裝不知。

「我說了，」刑警再次扭動脖頸，但這一次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如果她當時沒死的話……要是當時她只是在裝死的話，情況又會怎樣呢？」

「也就是說，你的調查不夠充分啊。」

「對。據安藤說，自打約見了岸田創介之後，由紀子小姐就失蹤了。」

客廳門關上之後，我望了一眼雅美。

「出什麼事了？」

吃的時候，我對隆夫說，讓他試著削削蘋果皮。他皺起眉，說不幹。與預想的一樣，這公子哥兒就連削個蘋果皮都不會。

可由紀子卻真心喜歡上了我。由紀子手上倒還有不少錢，為了我，她倒真的是毫不吝惜。我感覺自己似乎是抱住了一棵搖錢樹。積蓄花光之後，由紀子開始做起了女招待，她似乎是在為了我而掙錢。從這層意義上來說，這麼堅強的女人，殺掉的話也怪可惜的。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妹妹上哪兒去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決定再往對方的領域里深入一步。

「後來岸田隆夫伸手推了安藤由紀子一把。由紀子倒向身旁的角桌，不巧角桌上果盤裡的刀子正好插|進了她的胸口。看到她胸前噴血，隆夫驚叫起來，聽到叫聲后，眾人隨即趕到。」

一陣沉默。或許是創介抽了口煙，而安藤則靜靜地望著他。

一周后的今天，我們動手實行了之前謀划已久的計劃。

我撐起上半身，拿起了枕邊的煙盒和打火機。不知什麼時候，收音機已經打開，播放著古典音樂。

時枝太太的丈夫岸田創介可謂是日本國內名聲赫赫的建築家。土地變少，地價攀升，讓人們對未來住家的不安感不斷增加。在這種情況下，人們也開始更多地聽取建築家的意見。從我個人的想法出發，不如就說是安藤由紀子也在對此進行調查好了。

「聽你說了該去報警的意見之後，岸田先生都說了些什麼？」

說了聲「告辭」，我便走進了岸田家的院門。走到玄關回頭一看，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安藤由紀子的屍體被發現的四天後，刑警來到了我家。當時我正在穿鞋，準備到岸田家去一趟，就聽門鈴響起。

掩埋好屍體，回到岸田家之後，我的講述便已全部結束。高野依舊板著臉一言不發，我完全猜不透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是，是我……是我殺的。」

創介看了看我和雅美，在沙發上坐下身來。

之後再稍微觀望一段時間，就可以寫匿名信要挾岸田創介了。岸田當年是靠竊取我父親的功績才發達的，我找他要錢，自然是理所當然。

「沒什麼，只是確認一下罷了。」

「是真的。」

然而刑警沒再說什麼，而是走到太太面前。

刑警突然間大聲說道。他的嗓門是如此之大，我一瞬間只感到無言以對。刑警趁機接著說道：

「那就好。」

安藤和夫，新縣柏崎市×××——名片上如此印著，既沒寫公司也沒寫職業。但光看到這些，便已經足以推斷出這人到底是什麼人了，就連我也不禁心跳加速。

高野盯著我的臉，估計是在試探我的反應吧。我儘可能地裝得面無表情。

聽我講述時，高野的目光始終盯著半空中。看他連眼珠子都不動一下，我在想他有沒有在聽。我稍稍中斷了一下，他便緩慢地把頭轉朝我這邊，催促著我繼續往下說。

「雅美你不必跟我們一起來的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那搞不好……或許是因為那件事吧。」

「不，也沒什麼重要的。太太和您……」

「安藤由紀子小姐似乎曾經約見過岸田創介。」

太太細小的喉頭上下動了動，可以看出她在咽口水。之後她說：「是的，不會更改。」——話語中蘊含著一種悲愴感。凈是些養尊處優且膽小怕事的人，連戲都演不好。

「除了周六周日，每天都去。其實現在我也正準備過去呢。」

她的臉隨之變色。

「聽說當時是你察看了由紀子的狀況，是真的嗎？」

他可是高中生了啊。開什麼玩笑？

但要是她懷上了身孕逼著我結婚的話，那麼事情可就沒這麼簡單了。如果我和她提出分手，由紀子可能會因此對我心生殺意。必須想點辦法——就在我冥思苦想時，由紀子對我說起了岸田創介的事。她說要抓住些對方的把柄，懇求我幫她一把。

「那您打算怎樣處理這事呢？」拓也問。

「沒事兒。」我回答，「反正我都已經上了賊船。」

「不，沒什麼。上岸田家去之前，您是否還準備到其他地方去呢？」

雅美聳了聳肩，用兩隻手把長發撩到腦後read.９9ｃｓw.cｏm。白色的毛衣下，胸前的曲線凸顯出來。

「口香糖。」

「我妹妹她五年前離開了家，之後就很少回家去。我這次來看她，等了好幾天也不見她回去。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出門旅遊去了，但看看屋裡的情形，卻又不像是那麼回事。我有點擔心起來，所以就找到您這裏來了。」

「有鏟子嗎？還得用鏟子挖坑。」

「周一的夜裡還回去過，可到了周三早上人就不見了——也就是說，周二的時候，我妹妹出門之後就再沒回去過。之前倒也並非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但她這次出門的時間似乎太久了點兒。」

「首先，上周一的夜裡，住在我妹妹隔壁的職場女性曾經見到我妹妹外出歸來。但她們之間幾乎可以說是素不相識，也就沒說什麼。明明就住隔壁，結果還這樣陌生，都市這種地方人情味還真夠淡的。」

「這話的意思是說……」

「既然要撒謊，那就乾脆撒得大胆點兒。」為了讓她安心，我故意大聲說，「真話里摻上一點點謊話這種辦法是行不通的，那樣真相只會浮出水面，成為招致破綻的契機。相反，百分之百的謊言，反而難辨真偽。」

「那樣做太引人注意了，最好還是別這麼干。把它撕成小片，然後等到倒垃圾的日子，拿去扔掉。」

月光照耀著周圍，車外亮得出人意料。

「那就行——我們幾個先來商量下對策吧。今晚安藤打來電話的話，都該怎麼說。」

「是比較麻煩。」

給過我們什麼？

「這人剛才來過。」太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亢奮，「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他妹妹。」

我之前已經在我的內衣和胸口間塞了只泡沫塑料小盒子。那盒子里有一隻裝有一百毫升血液的塑料包。血自然是我的血，那是拓也今天幫我抽的。拓也不愧是曾經念過醫學院的人，注射器用得很熟練。

最近一周，安藤和夫一直沒有露過面。妹妹的失蹤雖然令他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岸田家，但或許是因為手頭沒有確實的證據，就沒有再追究此事。之前我還和他們夫婦說，估計這事可以放心了呢。

雅美一臉不安地問。

案件發生三天後，我向岸田夫婦報告了情況。經過對安藤由紀子周邊的情況展開調查，得出了沒有任何人能將她與岸田家聯繫到一起的結果。基於這一情況，眾人決定，採取堅決否認有人認識安藤由紀子的策略。

創介的表現也顯得有些狼狽，但我看不到安藤又是怎樣看待他的。

隆夫纖瘦的身子也站了起來，緊隨太太而去。估計是上廁所吧。這幾分鐘里，他緊張得不行。我露出一臉的不耐煩，衝著雅美撇了撇嘴角。

「幹嗎全都湊在這裏？」

這樣才算完美。當時我就是這樣對正樹說的。反正這事的賬都會算到隆夫的頭上，與我們無關。正樹顫抖著點了點頭，雖然他這人生性膽小，但只要他能把「自己也是共犯」這一點牢記在心，估計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高野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創介閉著雙眼，太太和隆夫低著頭。

刑警再次詢問。

他這是想讓我說我感覺不快嗎？

「我有些話要和眾位說。」他說，「而且很重要。」

「大小正好合適吧？」

太太的話讓人感覺有些不妥。如果這時創介剛好回來，而之前又沒統一好口徑的話，形勢就會變得很不利。

他掏出一張照片來，照片上正是安藤由紀子。

作為最後的一句話，這話具有極強的威懾作用。有人發出了嗚咽，打破了屋裡的沉默。是時枝夫人。

高野刑警和我對望了一眼。我感覺自己似乎笑了一下。

「後來呢？」

聽了我的提議，太太沉思了起來：「採訪我丈夫……」

創介的聲音中似乎帶有著一絲怒火。就算是紳士，有時也會變得歇斯底里。

其實，時枝太太昨天就已經給我打過電話，告訴我警察到他們家去了。看來警方對屍體身份的判別比我們預想的要快得多。但刑警沒有纏著問個不休，只是把安藤由紀子的照片拿了出來，問有沒有見過這女的。據說那照片就是安藤上次拿出來的那張，太太當然回答說沒見過。

「當時他回答說不行。相反，他說讓我們協助他們隱瞞案件的真相。」

「只需要把太太的供述與眾位的話加以對照便可。我們還沒蠢到會去抓捕替罪羊的地步。」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客廳里。不，或許應該說是被召集到一起。岸田夫婦和他們兩個兒子，還有我和雅美，全都坐在沙發上，高野和小田則站在牆邊。

「被害者穿著鞋子，這東西就在鞋裡。似乎是植物的葉片，因為發現屍體的地點是樹林里，所以原本鞋裡有一兩片葉子倒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但經過對這葉片的調查，我們發現這種植物本身並不容小視。」

「好了。」拓也說，「怎麼辦？這事該報警吧？」

「……」

「但那照片你只是瞟了一眼，就能準確地記住照片上的人的長相嗎？」

沙發挪動的聲音，安藤似乎站起了身。我和雅美趕忙離開門口，快步上了二樓。

他手上為什麼會拿著刀？為什麼……？

聽我這麼一說，高野沉默了一陣。之後他偏轉了兩三次腦袋，放鬆了下脖頸，傳來咔啪咔啪的輕響聲。

「你果然在撒謊。」

「對了，安藤和夫這人呢……」刑警改變了話題，「他說他是從住址簿上看到岸田家的地址，之後又看到便條上寫著那天由紀子與岸田先生有約，但他拿不出住址簿和便條來。經過我們逼問，他說出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來。」

我和由紀子認識的時候，她還在文化中心裏做事務員。我當時雖然也在培訓班裡工作，收入卻不高，每天都過著窮酸日子。儘管我已有個名叫河合雅美的戀人，但還是帶著玩玩的想法，與由紀子開始了交往。

沒過多久，夫人回到了屋裡，之後創介和正樹也搬著硬紙箱回來了。

我不明白刑警說這話的目的究竟何在。他的臉上帶著笑容，我沒有答話，而是伸手按下了岸田家的門鈴。

「你打算怎樣搬運那硬紙箱？」

「問題的關鍵還在後邊。」高野的語調變得嚴肅，「當時由紀子打算怎樣從岸田家榨取錢財呢？據和夫說，由紀子手上似乎握有什麼把柄，打算勒索上一筆錢。這把柄究竟又是什麼呢？」

聽創介的口氣，他似乎已將這事全權委託給了拓也。

正樹說。在拓也的影響下，他似乎也變得會動動腦子了。

果然，我點了點頭，對方並非只盯著這戶人家。

「家裡都有哪些人在？你問這個幹嗎？」

雅美站在面朝陽台的玻璃門前，怔怔地望著屋外。玻璃門上彷彿掛了層薄紗一般模糊不清，她的面前留下了一塊用手擦出來的圓形痕迹。

「可能的話，最好把話說得曖昧含糊一些，看看對方的反應，之後再見機行事。總而言之，必須先弄清對方究竟都掌握了些什麼情報，我們才能靈活地對此做出相應的回應。」

「丈夫、正樹都通知了。目前安藤似乎還沒有去找過他們。」

「不清楚。如果是個性情淡泊的人還好，但若是個糾纏不休的傢伙，那事情就麻煩了。」

我開始回憶起來。那天夜裡的事，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先是搬運硬紙箱，然後……

「聽太太您說不知道后，安藤有何反應？」

「採訪啊？那由紀子她到府上來叨擾了吧？」

拓也確認道。

「說什麼傻話呢？那樣做的話，只會讓全家人都陷入不幸，剛才你爸不是也說了嗎？」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輕輕乾咳一聲。

「我沒時間。」

她用纖細修長的雙腿從床前走過，向著玄關而去。之後她手裡拿著報紙走回，啪地一下扔到我面前。

第二天夜裡，當我來到岸田門前時，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頭。扭頭一看，只見身旁站著個臉色灰暗的男子，男子個頭不高，體形偏瘦，年紀約莫三十齣頭，臉頰消瘦，目光靈活，讓人聯想起猴子。就在我感覺不快的瞬間，直覺告訴我此人必定就是安藤和夫。

創介對自己的兒子非常了解，只聽他冷冷地說道。

「那我改天再來登門拜訪吧。」

拓也的完美主義讓我自嘆弗如。

「打攪您了。」

「案件和岸田家之間存在著什麼關係嗎？」

「不管容不容易，屍體都必須處理掉，麻煩你就安靜會兒吧。」

「這女的被人殺了。」

「在那一周的時間里，她幾乎誰都沒見。當然也有人看到過她，可是並沒有交談過。所以，根本就沒人知道她在幹些什麼。」

「……是啊。」

「不行啊，不能這樣，這樣子……會招來麻煩的，還是去報警吧。」

「不行了。」

我不由得看了刑警一眼，他的話里充滿了自信。我不停地猜測，他這自信究竟是從何而來，卻毫無頭緒。

關門聲，上鎖聲，之後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接近。太太推開客廳門時我和雅美正站在門旁，把她嚇得驚叫了一聲。

雅美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刑警。

「安藤？」刑警問。

「是這樣。」

「您和您丈夫說過這事沒有？」

「可是……這種事情不也挺常見的嗎？」

說著，他往嘴裏扔了塊口香糖。

拓也剛說了聲「請便」，太太便抱著隆夫的肩走出了房間。

我嗯了一聲。那女的——安藤由紀子還有個哥哥啊？

太太重重地嘆了口氣，之後便一下子倒在了沙發上。

「總而言之，必須先把屍體處理掉才行。」

「那麼，就乾脆說她曾經來採訪過您丈夫，這樣如何？」

「那就來動手把屍體給裝進去吧。正樹，能麻煩你來幫把手嗎？」

「毋庸置疑。」

「當時沒請醫生來看看嗎？」

「或許在鏟子上沾些泥巴更好。」

「這樣的話，那就只能請你找我丈夫詳細問問了。」

「您說這事啊？」高野哼了一聲，苦笑著摸了摸下巴，「他說因為對方是位名人，所以不好提起對方的名字來，但誰知道這話究竟是真的假的。他給人的感覺也有些怪怪的。」

「那麼岸田先生當時做的決定又如何呢？」

我把那女人想得太過聰明了。

「我知道。」正樹一臉不耐煩地回答。

「大夫……現在立刻請個大夫來看看，應該還會有救吧？」

拓也點燃香煙猛吸了一口，我看到他的指間在微微顫動，他自己其實也挺緊張的。

「與此相較，更重要的還在於，眼下是否還存在其他會把她和這個家聯繫到一起的東西。如果真有這樣的東西存在，那我們的處境就很困難了。」

我笑了，拓也也笑了。

緊隨而至的衝擊力，讓我不由得咽下了嘴裏的口香糖。

他停頓了一下，等待著我們出聲。看到眾人全都緊閉著雙唇，他用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晦暗語調說：

或許他本意是想沖我笑笑，但看上去就跟撇著嘴說話似的。

「這是我的二兒子，出門未歸的是長子。之前我已經問過他了，他說不認識安藤由紀子。」

雅美轉身望著我：「我們到國外去生活吧。我再也不想在這個窘困潦倒的國家裡每天過著這種凄慘的生活了。」

「……」

「話雖如此，」長子正樹忽然開口說道，「話雖如此，可這也是沒辦法的啊？人命關天啊。」

「你這表情是在說，這不可能。是吧？」刑警笑著撇了下唇角，「剛才我讓你看過照片吧？而你當時立刻就回答說，之前安藤也讓你看過這照片。不過只是在幾周前瞟了一眼，虧你還能記得這麼清楚。」

「他問有沒有看到他妹妹時，太太您是怎樣回答他的？」

「是嗎？抱歉，打攪您了。」

幾分鐘后，我和高野兩人並肩坐在小田ｒeａｄ•９９ｃｓｗ•ｃｏm駕駛的車後座上。

隆夫撲在桌上，嚎啕大哭。創介等人那苦澀的表情，彷彿在說這才是真相。

隆夫被捕的第二天，小田刑警跑來找我，說讓我到警署去一趟。大致的情況昨天已經在岸田家都說過，但他們似乎還得正式地記錄一下口供。

側臉看著她拿起電話聽筒，我從床上跳起身來，準備換衣服。

將屍體裝進箱里之後，正樹一臉不快地說。

「除了我之外，還有個女的。」

由紀子也同意了我這個把隆夫搞成殺人犯並藉此來勒索錢財的計劃。但無論如何，這事都需要正樹的協助，我想辦法接近那傢伙，和他說了我的計劃。

然而我卻在為創介是否會突然回來而憂心不已。他要是這時候回來的話，可就糟了。

我儘可能裝得若無其事，卻不知道是否能夠發揮作用。

高野刑警用稍稍充血的眼睛望著我。

高野問。

「很明顯，安藤由紀子小姐曾經到這個家裡來過，之後她就不見了。幾周后，有人發現了她的屍體。也就是說，她在這裏曾經發生過些事。那麼究竟是什麼事呢？我們只能從最糟的事態展開推想——」

「對不起，這孩子有點怕生。」

「遺棄屍體吧……大致就是這類的罪名。」

「萬一被人發現了，也不能讓人對這個家裡的人起疑。當然不能就近掩埋了。到琦玉縣去找一處荒無人煙的深山裡掩埋吧。因為要連硬紙箱一起運過去，我估計得用上家裡的單廂麵包車。」

「今晚就暫時先運回去吧，找不到合適的地方丟棄。」

「難道不是嗎？」

「大致可以說是這樣的，但如果來往密切的話，那可就不妙了。對方要是纏著問個不休，會很麻煩的。最好說是沒什麼深交，也就只是在住址簿上留個地址而已。」

「這我知道，我的心裏早已有所準備。」

說著，拓也繼續驅車向前。

高野站到隆夫面前，俯視著問道：

「我們調查了一些有關安藤由紀子小姐的情況，發現了許多令人費解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緊張，嗓門本來就有些尖銳的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往更加刺耳。正樹他雖然是創介病死的前妻生的孩子，但對岸田家而言這孩子算不得有出息，依靠父親的力量，才勉強念了所私立大學。不光腦子不好使，似乎還很在乎外表，總是照著男性雜誌扉頁上的樣式打扮自己，我生平最討厭這種類型的人。

我一邊慢吞吞地脫鞋，一邊問。她抓起我的手。

拓也駕駛著麵包車駛離幹道，向黑暗中駛去。車體不停晃動，估計路面的鋪設狀況不夠好。

「您知道四天前有人在琦玉的樹林里發現屍體的事嗎？」

「這個安藤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的回答不痛不癢。

高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沒錯，就是你們家拿來圍籬笆用的那種吊鐘花。前些天上門拜訪的時候，我曾經偷偷地摘走了一片葉子。經過比較，發現兩片葉子很有可能是在相同的環境生長的。」

回房間，自己去不就行了嗎？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太太似乎多一秒也不想再在這屋裡待下去似的。

「錢當然是越花越少。」高野說，「但我們對安藤由紀子的周邊展開了調查，並沒有發現有過什麼大筆的花銷。那麼，那些錢究竟上哪兒去了呢？」

「我也怕。」我回答，「但是不能因為害怕而迷失了自己，我這人一向都很冷靜。」

翻開社會版，看到從昨天起就一直下個不停的雨在某地引發了泥石流的報道，怪可憐的。

高野說話的口吻，聽起來就像是在揭穿魔術似的。之後，他就像個魔術師似的，等待著眾人的反應。片刻之後，創介「啊」了一聲，表現出露骨的驚訝。

「快的話兩個小時，慢的話估計得弄到天亮。」

「那她見到您沒有？」

「對，我聽說了。不過只要找您就行了，我想向您打聽點兒事。」

幸好玄關的門沒有上鎖，我徑自進了家裡，雅美正巧從二樓上下來。

「二位還有什麼事嗎？」我稍顯不快地皺了皺眉。

「不行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絕望，「已經晚了。還有……這麼做的話，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你準備怎麼和醫生解釋插在胸口上的刀？」

「隆夫君，」我叫了這位公子哥兒的名字，「你沒問題吧？這次的事，所有人都必須齊心協力才行。」

「這可是……殺人啊。」

「妨礙您出行，真是抱歉。」

「隆夫君還是回屋休息去吧。」

我「嗯」了一聲，只覺得喉嚨乾渴嘶啞。

我回答說，而雅美在我身旁輕輕點了下頭。

星空好美。

拓也並沒有答話，而是謹慎地操控著方向盤。他甚至連調節車速的餘力都已不剩，這附近的路似乎很窄。

身旁的高野忽然說，刑警碰了碰岸田家的籬笆，扯下了一片葉子。

「安藤是不是在按著她那本住址簿挨戶打聽？」

太太從身旁的櫥櫃里拿出一張紙來，遞給了我。那是一張名片。

「現在周圍太黑，看不清楚，不過這附近正在改建成宅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挖土機給刨出來。要是把屍體埋在這附近，身為建築家的岸田先生或許不同意。」

拓也再次默默地駕車向前，周圍幾乎已經看不到民宅的燈火，我完全想不出來他這是在往哪兒開。

太太點了點頭，告訴安藤：請他進來。

但現在看來，這策略必須改變了。

創介給人感覺確實話不多。

「是的。」太太點了點頭。

我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遊移，高野的臉上露出了令人不快的媚笑，小田則依舊面無表情地呆站著。

「不不，怪我長得嚇人，讓他起了警戒。」

拓也掏出手帕來攤開，似乎要用它來蓋住屍體的臉。幾個人當中，感覺還是他比較沉著冷靜。

創介的語氣雖然斬釘截鐵，但他膝上緊握的雙拳，就連我也能看出是那樣地不自然。

「似乎是的。您每天都會過去嗎？」

幾十分鐘后，麵包車終於停了下來。這是一條只容得下一輛車駛過的山路，路兩側全都是樹林。

「剛才我給他公司里打了個電話，他說他會儘早回來。」

我眺望著車窗外的景色，離岸田家還很遠。我心中不禁焦躁起來，感覺這段路怎麼會如此漫長，車子開得實在太慢。

「對方說自己是這女子的哥哥，感覺有些猥瑣，嗯……」

「還有另一件讓人費解的事。從她的銀行存摺上可以看出，她在一年前，手上還有七百萬日元的存款，之後卻多次支取，現在只剩下了幾萬日元。」

「我說我不知道，他就說今晚會打電話來，讓我幫他找其他人打聽打聽。要是我不答應的話反而會引起他疑心，所以我只好答應了下來。」

「是我，是我把她給殺了的。」

「是嗎？」

操控了一陣方向盤，拓也問道。

「那你當時都說了些什麼？」

「或許有人知道她今天準備要上這裏來。但實際上是否真有人知道她上這裏來了呢？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能堅稱她今天沒有來過了。也就是說，她今天在從家到這裏來的路上失蹤了。」

我沒能推辭掉，開始對岸田家展開了調查。隨後，我查明了許多有趣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有關隆夫的情況，這孩子背負著父母的期待，整天被逼著學習，即便請了家教也不是個長久之計。他那人歇斯底里到了病態的地步，只要稍稍刺|激他一下，他就會不顧一切地發起瘋來。恰在這時，岸田家開始找起了家庭教師。

或許是看到自己打出的牌發揮出了效果的緣故，高野一臉從容地把塑料袋塞回了衣兜。一瞬間，我的腦海里掠過了一種想法：有關吊鐘花的事，莫非是他編造出來的？但我立刻便察覺到，即便現在再來大嚷大叫，也已為時過晚。

「人已經死了，」拓也說，「體溫自然會逐漸降低。」

他為什麼不笑了？

「我也沒來過。」

「這可就怪了。」

小田兩眼正視著前方，他這人始終讓人捉摸不透。

計劃進展一切順利，但在最後關頭，我實施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一個步驟，令正樹大吃一驚。

「哎？可是……」

高野把手掌伸到我面前，催促著我上車。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拒絕他。

看我進屋，雅美便投來了緊張的目光。隆夫臉色蒼白，彎著細細的脖頸望著地面。他這人原本就沒多大出息，自打那夜起就一直惶惶不安，但今天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勁。大概出什麼事了吧。我的心裏一陣緊張，臉都不由得緊繃了起來。

「有。所以我才會再三地打擾拜訪。」

刑警倒也並沒有特別留意我，但我的心裏還是咯噔地跳了一下。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感到胸口一陣揪心的痛楚。

我從後座上對拓也說。

「請你們告訴我實話。」

「是嗎？這可真是遺憾啊。那您家的其他人呢？」

玄關處傳來了人聲，應該是正樹或者創介回來了吧，但總感覺有些怪怪的。我站起身來，把耳朵貼到客廳的門上。

「口香糖？」

「妹妹？那就是說……」

「能稍微耽擱一下你們的學習嗎？」

「哎？這可就奇怪了。」安藤的嗓音變得黏黏糊糊的，「我妹妹的書桌上有張便條，上邊說上周二準備到您這裏來拜訪。莫非這事與採訪無關？」

「這一點目前還不清楚。」高野回答。

「果真如此嗎？」

我看了看身旁的雅美，雅美也正巧扭頭看著我。

屋外傳來了太太說話的聲音，我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看來來人正是安藤由紀子的哥哥，之前他不是說要打電話過來的嗎？

「對，當然。」創介斬釘截鐵地說。

「在那種場合下，也就只能那樣說了。」創介一臉不耐煩地說，「話說回來，當他說有便條時，還真的是讓我吃了一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要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對，雖然中途輟學，但我畢竟也曾念過一段時間的醫學院……當時我判斷傷者傷勢過重，無力回天，並把情況告訴了岸田一家。」

刑警從灰色的防水服衣兜里掏出一張照片來，遞到我的眼前。「請問您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他從下方盯著我看，那眼神讓人感覺很討厭。

「那可不成。」創介立刻回應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亢奮，「要是被人當成殺人犯的話，那這輩子就完了。不僅如此，甚至連家人也會受到牽連……這事萬萬不可聲張出去。」

「那不如就讓我們送您過去吧，我們也正準備上岸田家去呢。我們開車來的。」

創介似乎並沒有想好自己該怎樣回答，只好緘口不語。

來到岸田家，時枝太太面無血色地出現在玄關。她那張看起來就跟貓一樣、平日故作鎮定的臉，早已變得扭曲。

刑警話裡有話。

正樹的語氣大咧咧的。或許他早已算準，如果自己能參加處理屍體這種難辦的事，那麼父母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沒事。話說回來，岸田家出什麼事了嗎？」

「說得沒錯。」我說，聲音顫抖不止，「就是我們掩埋屍體的地方，真沒想到，發現得竟然會如此之快。」

「嗯？口香糖啊？謝謝。」

太太把我拽進了客廳，她的手竟然如此有力，讓我吃了一驚。

創介說。就連這樣一位滿頭銀髮、說話穩重的紳士，聲音中也不免帶著一絲顫抖。

「我覺得用土掩埋是最為快捷安全的辦法。如果沉到水裡去的話，或許會受水流的影響而浮出水面，焚燒的話也會留下骨頭。」

說起來，我看過的那本小說大致講的也是一位女家教幫助一家人隱瞞犯九*九*藏*書罪的故事。

近來一直氣溫暖和，昨天終於下了場雨，那雨大得足以把水桶給掀翻。今早醒來，滂沱大雨的狀況沒有絲毫的改變，冬天里很少會有這樣的大雨。

「沒有……那東西有什麼問題嗎？」

或許是因為聽到了門鈴聲，這時，雅美和隆夫兩人也從二樓下來了。雅美正在收拾著準備回去，我和隆夫一道，準備往樓上走去。

「哪件事？」

「他今天還沒回來……今晚可能要到很晚才會回來。」

看著車子駛離，我感到一陣不祥的預感。看來他們到這裏要解決的事，並非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

「以前兜風的時候曾經迷過路，開進過一條周圍全是樹林的路，估計那裡是不會有人去的。不過我從沒想過，那地方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對，你就閉嘴吧——我在心中默默詛咒。

「包在我身上了。」

高野的嘴角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不明白他這笑容背後究竟是什麼意思。小田雖然一直在默默地操控著方向盤，但估計他也在豎著耳朵聆聽著我們的對話。

「嗯，原來如此。您的兩位公子，還有兩位家庭教師，一男一女。」

「好。等到了凌晨兩點，就把紙箱搬上車。」

「近來都是這樣的。」創介隨聲附和了一句，聲音聽起來讓人有些放不下心。

「真相馬上就會大白。」他說。

然而刑警接著又說：

他的呼吸也有些不大規則。這也難怪，我心想，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叫出聲來。

「我是這樣認為的，如果由紀子還活著，或許她的手上會掌握有足以拿去勒索岸田家的把柄。」

「我也……」

「就是就是。」雅美也在我身旁點頭，「現在還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有個女人失蹤了而已……只要對方還沒找到屍體，這種狀況就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高野刑警望了小田刑警一眼，小田正一臉抑鬱地在手冊上記錄著什麼。他們的這種行動，有著擾亂我心神的效果。

我縮在被窩裡，衝著只披了件男式襯衫的雅美背影問道。石油暖爐雖然已經點上了，但屋裡還沒有變暖。

接下來的事，就只剩下掐準時機進行勒索了。有關其方法，事先我曾經設計了縝密的計劃。

他晃著另一隻手上的第二張照片。看到那照片，血一下子湧上了我的腦門。

「不清楚。」我搖頭。這動作的意思是想告訴他，我對這事兒沒興趣。

拓也已經完全掌握住了現場的主導權。

安藤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相反，他卻這樣說道：

「……」

創介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之後他朝著天花板吐出了乳白色的煙霧，雅美輕咳一聲。

「會不會是安藤故意詐唬人？」

時枝太太揪住創介問，然而她的丈夫依舊緊閉著雙唇。不只他一個，在場的其餘四個人——這對夫婦的兒子正樹、隆夫，還有隆夫的家庭教師拓也和我——全都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是的。」夫人大聲回答。

話說回來，事情的進展還算順利。

「我？……那好吧。」

「原來如此，遺棄屍體啊……」

我點點頭，是那張照片。

「對，比方說還得把房間打掃一下之類的……」

到岸田家去之前，我買了把水果刀和一些蘋果。聽我說這是帶去準備在他學習結束后吃的，隆夫開心得就跟個小孩似的。

從一開始，我就已經對隆夫那種歇斯底里的性格了如指掌，而且在這幾天時間里，我還反覆確認過。他的反應正如我所分析的一樣，滿臉通紅的他就像一隻欲求不滿的猴子，怪叫著揪住了我的頭髮。我抬手反抗，他就開始動起粗來，我裝成被他推開的模樣向著身旁的桌子倒去，桌上放著水果和刀子——

「就我所知道的來看，應該沒人知道她今天要來。」時枝太太慎重地說道，「因為今晚並沒有其他的客人要來。」

「她上周來過？這事你聽誰說的？」

「我也一起去吧。挖坑是人手多些更好啊。」

我回想起以前看過的某本小說里，似乎就曾出現過這樣的一幕。在那本小說里，記得應該是先對屍體做了一番手腳。

「照這麼說，那您不是已經和她約好了嗎？」

我總算明白了安藤當時糾纏不休的理由，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要把屍體處理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原來如此。」

「那天，安藤由紀子小姐曾經到這個家裡來過吧？」

正樹用尖銳的嗓門說。人世間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總喜歡和別人唱反調的人。然而這種人心裏，其實一點兒主意都沒有。

「不管怎麼說，他都已經盯上這個家了啊。」

嗯，這倒也合理。

「出什麼事了？」

或許這也是拓也這人較真的地方。

「箱子啊……」創介沉吟道。

安藤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邊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我不由得撇了撇嘴，心想這下子可糟了。隆夫從廁所里出來了，那公子哥兒對臨時狀況沒有絲毫應對能力。

「真想變得有錢起來。」

「可又該埋到哪兒去呢？我可不想就近掩埋。」

聽我說完，安藤不懷好意地笑了。

正樹這人也有點意思，他是創介與前妻生的孩子，無可救藥的敗家子一個，而且他和同父異母的兄弟隆夫之間的關係向來不和睦。

看我兩眼死盯著報紙，雅美露出了擔心的表情。我把報紙遞到她眼前，給她指了指那篇有問題的報道。

從第二天起，我就讓真正的雅美——河合雅美做了隆夫的家教。她是我真正的戀人，我拍著胸脯向岸田夫婦擔保，說她一定會嚴守秘密。

「對。」她點了點頭，「她似乎有個哥哥。」

「去把它拿來吧。」

「你們以前來過這裏嗎？」

「我也覺得。」

正樹這話，真想讓人一拳打到他臉上，但我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您認識岸田這戶人家嗎？」

這句話表現了說話者心中願意協助的意思。創介沉默了一陣，小聲說了句「謝謝」。他似乎稍稍放了點心。

太太輕輕地點了下頭：「她房間里的住址簿上寫有這裏的地址和電話。」

「立刻再打個電話過去，告訴他，如果見到安藤，要避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安藤他這樣一個個地去找，如果有人的回答出現了不相吻合的地方，那麼他就會起疑——聯繫上正樹了嗎？」

「怎麼辦？」

「這世上有種東西，名字叫做魯米諾反應。它是用魯米諾溶液與過氧化氫水混合，通過催化作用而發光。在難以識別血痕和大範圍的現場里調查血跡時，可以使用它。用了這種方法，哪怕有人將血液稀釋到一兩萬倍，也能輕而易舉地檢測出來。即便是在肉眼完全無法看到，比方說用炊帚刷洗過之後，也依然能夠查出血跡來。」

來了，我心想。那照片似乎就是安藤之前手上的那張，照片上的由紀子滿臉笑容。

「安藤與由紀子兩人時常聯繫，有一次，他聽由紀子說起了一件奇怪的事。她當時說，他們兄妹倆或許可以從建築家岸田創介身上榨些錢出來。據安藤說，他們的父親安藤喜久男曾經與岸田創介共事過。當時他們兩人曾共同構思出一種劃時代的建築技術，但喜久男因事故英年早逝。多年之後，岸田以當時的技術為基礎，獲得了巨大的名聲，但他徹底把安藤家丟到了一旁。因此，由紀子時常會把自己家也該從岸田那裡分到百分之幾這類的話掛在嘴邊。也就是說，由紀子從一開始就是打著這主意接近岸田家的。」

對話中斷了片刻。雖然可以聽到安藤似乎在自言自語地嘟囔著些什麼，卻聽不到創介的說話聲。

高野裝起了塑料袋，之後又掏出了兩張紙片來，似乎是兩張照片。他拿著照片，走到了我的面前。

「有關這事，我有件事想求你們。」創介走到我們身旁，「請你們就當做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吧。我們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我等著看拓也的反應。他默默地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那傢伙立刻便上鉤了。這事不但能陷害弟弟，同時把錢分一半給他的條件也令他怦然心動，看來他平常挺缺錢。

車子開出了一段路，幾個人都默不作聲。每個人的心裏，似乎都在反覆思量著自己此刻的立場。

看我再不作答，刑警走開一步，對著所有人說：

「我叫安藤。您似乎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啊。」

時枝太太的意見倒也頗有女人的見解。屋裡亂得確實很不自然，紅黑色的血跡沾滿地板。直到這時我才覺察到，整個屋裡充斥著血腥味。

「你去幫我把報紙拿來行嗎？」

「估計也是。」

「路上當心。」

「此時悲觀，為時過早。」我說，「眼下還沒有任何的破綻。」

其實根本就不必到這種地方來，隨便找個地方打發一下時間就行了。真的跑到這裏來，或許是為了避免對岸田夫婦說明情況時出現什麼矛盾吧。

「對。」拓也回答，「沒有脈搏了。」

看我沉默不言，高野接著補充了一句：「剛才正樹已經向我們坦白了。」

只不過，別說由紀子，我對正樹也從未說起過我心中真正的計劃。我只對雅美一個人說過。

「嗯？是嗎？」正樹服氣地連連點頭，「估計老爸他倒是不會說這種話，不過要是讓人給刨出來了，那可就麻煩了。」

「其他人的審訊已經結束了嗎？」

我苦笑了一下：「我倒沒感覺到有多寂寥。你知道在這附近買套獨門獨院的房子得要多少錢嗎？」

話說回來，那個叫安藤的傢伙，一看到報上登有消息就立刻跑去詢問，他就那麼在意他妹妹嗎？之前見面的時候，感覺他不像是個疼愛妹妹的人啊。

「我回答說……我不知道。」

「是你殺害了安藤由紀子小姐吧？」

令人窒息的時刻已然過去，採取行動的時刻即將到來。拓也、正樹和創介三人合力把硬紙箱抬進了車裡。半路上，吊鐘花的籬笆與硬紙箱擦碰了一下，發出了刺耳的咔嚓聲。

「……對。我說了，聽說她是想來採訪我丈夫。」

「別叫那麼大聲。萬一隔牆有耳怎麼辦？」說完，創介刷地一下拉上了窗帘，「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當然也不能告訴警察。」

「我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從沒想過退路。」

「……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

我在心中暗自咂舌，真夠不順的。

車子剛開出不遠，高野開口說：「短大畢業后，她一直在文化學校里做事，但半年前突然辭職了。其後給人打工，當過酒吧里的女招待。可是在大約一個月前，她又辭去了這份工作，失蹤時正處於無業狀態。」

「那是肌肉鬆弛造成的。」

安藤說話的語氣慢條斯理，而且糾纏不休，這種男人是最難對付的。我「嘁」了一聲，雅美似乎也看到了我的樣子，一臉擔心地湊了過來。

太太高聲厲喝，小田卻制止了她。

「我後來退學了——這事就暫且先不談了，還是來考慮一hｔｔps://reａｄ.99ｃｓｗ•ｃｏｍ下今後的對策吧。首先是把屍體給處理掉，現在是十一點，估計再等上三個小時比較好。在此期間，還有許多事得做。」

「明白，明白。一切都照你吩咐的去做。」

我和由紀子各自訪問了岸田家，作為數學和英語的家教，分別得到了錄用。在隆夫早已惡名遠揚、沒人敢來應聘的情況下，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

高野高聲說道。之後，他把手中的一張照片遞到了我面前。

「無稽之談。被殺的人可是由紀子自己啊？」

看我坐下身，太太便開口說道。從她的目光只望向我這一點來看，估計雅美和隆夫都已經知道怎麼個「麻煩」法兒了。

「差不多了吧？」正樹彷彿已被周圍的黑暗所嚇住，說道，「在這附近掩埋掉就行了吧？」

「出什麼事了嗎？」我問。

「……我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沒記錯吧？」

等拿到錢之後，再給和夫哥哥買點啥吧。

「這就不清楚了。」創介回答，「或許來之前她曾和別人說過今天她要到這裏來，但我們無從知曉。」

報紙的頭版上登的是有關稅金的問題。之後是裁軍、地價——全都是些時隔多年卻依舊懸而未決的老生常談。

「為了決定採訪的日期，她曾經問過我哪天比較方便。記得我當時似乎和她說過，周二的話可能能夠抽出點時間來。或許令妹就是因此才預定在周二過來的。」

「把安藤由紀子的照片拿給我看了，問我有沒有見過她。」

聽創介說完，拓也回答了句「挺好」。

「我想你應該明白，現在已經無路可退了。」

安藤離去之後，我對創介說。

高野朝小田使了個眼色，小田帶著太太準備離開房間。一瞬間，有人如洪水泄閘般地哭了起來。根本就不用去看，是隆夫。

「我說這事該立刻報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聽了我說的話，太太低頭沉思，但隨後她再次抬起頭來。

「岸田先生，」高野站在創介的面前，「您曾經對安藤說過，您說當時您雖然和由紀子小姐約好了，實際上卻沒見面——是真的嗎？」

「先來整理一下案件的情況吧。」問過姓名、住址等情況之後，高野首先說道，「案件的起因，似乎就只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啊。就因為這些不值一提的事，安藤由紀子和岸田隆夫發生了口角。」

我伸直了身子。雖然已經下車，但之前一直都憋在硬紙箱里。

「還有我兒子和家庭教師。」

他的笑容驀然消失。

刑警並沒有對這個看著就讓人心疼的公子哥兒說什麼，而是重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他再次用目光掃視了眾人一番，把手伸進了西裝的內衣兜里。他掏出了一隻小小的塑料袋。

之後我把和他之間的談話告訴了她，太太的臉色變得愈發地蒼白。

「隆夫，你胡說些什麼！」

「哎……？」

創介帶著正樹走出了房間，房門啪地關起時，不知是誰輕嘆了一聲。是次子隆夫，一個瘦得可以數得清排骨的高中生。

太太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擔憂。

「不，這事倒還不必著急。」

「沒有。」正樹搖了搖頭。

「我知道。」

「他應該是沒法證明安藤由紀子到這裏來過的。所以您說她沒來過，應該是高明之舉。」

「對了，記得你好像是醫學院畢業的吧？」創介一臉放心地對拓也說，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兒子實在靠不住的緣故吧。

「就回答說，安藤由紀子似乎曾經提出說要採訪您丈夫就好了。如果對方問起詳情，您就說您丈夫還沒回家，先敷衍過去。這裏的難點，就在於不讓對方察覺到您是在忽悠他。最好不要留下空隙，清晰明了地告訴對方。」

「您是在這戶人家裡給他們家兒子上課的老師吧？」

「我聽說人死後肌肉應該會僵硬才對啊？」

「……有那種東西？」

報紙刊登了以上情況。

「那就明天把它給燒掉吧，裝成是在點篝火。」正樹說。

太太沉默不語，估計她此刻正一臉的苦笑。

「明白了嗎？如果我們動真格兒的，那就連人是在哪間房間里被殺的都能查出來。」

「如果全家人都說不認識安藤由紀子，估計也有些不大靠譜吧？」

「安藤回去了吧？」

「我再次懇求你們二位，千萬不要出賣我們。如果你們不幫我們，那我們可就徹底完了。還有——這話雖然說起來挺難聽的，但你們也可以說是我們的共犯。」

「沒辦法，讓他進來吧。」創介下定決心說，「總是避而不見，只會讓他更加起疑。我來親口告訴他，我與安藤由紀子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好了。」

他的右手上拿著樣東西。是什麼？還有，他到底要挖什麼？

似乎是因為聽到我這話的緣故，時枝太太一臉擔心地從裡屋走了出來，「他問你話了？」

「給岸田家打個電話，問他們警察有沒有去過他們家。如果說沒去過的話，那就告訴他們我們隨後就到。」

「啊，真是打攪您了。」

「問我其他人情況如何，問我丈夫或者兒子是否知道……」

就在我準備把目光挪到體育專欄的時候，一則不起眼的報道映入了眼帘。一看標題：《琦玉縣泥沙之中驚現屍體》。我把報紙湊近了眼前：

「您這麼做，可謂高明。」我附和道，「那之後安藤就回去了？」

「屍體的面部和指紋全都毀了。估計是因為不想讓人知曉死者身份，既然如此，那就應該把屍體身上的衣服也扒掉，凡事半途而廢是不行的。」

過了一陣，車子開到了岸田家前。我和高野下車之後，小田依舊緊握著方向盤不放：「我把車停到派出所的停車場去。」

我沒有回答，而是把目光轉到車窗之外，開口問道：「那安藤他為什麼不立刻就跟你們說岸田的事呢？」

遇見紅燈，停下車后，拓也叼起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他的嘴邊亮起了一點紅色的火光。

「家裡的二號車似乎是輛單廂的麵包車，估計得用那車來搬運吧。」

正樹一臉不樂意地動手幫忙。

太太投來了真摯的目光。我回望著她，說道：「安藤由紀子似乎說過，她想做個自由撰稿人，是吧？」

「是啊，還是我帶他回屋去吧。」

「既然只寫了姓氏，那麼她與家裡的任何人都可能會有來往了。」

刑警乾咳了兩聲，聽起來感覺就像是故意的。

倒向桌子時，我順勢把刀子刺在自己胸前，之後便呻|吟著倒在地板上。刀子穿過泡沫塑料，刺破了血袋，我的胸口被染得一片鮮紅。

「掩埋掉屍體之後，這紙箱又怎麼處理？」我問拓也，「上邊似乎沾了些血。」

一陣沉默，估計是安藤拿出了記事本。

或許太太是為了保全我的顏面，才故意把話說得如此委婉。不管怎麼說，直到今天，眾人都是按著我說的去做的。

拓也依舊那樣冷靜啊——雖然我也沒吭聲，但是不得不對他那種沉著的行動感到欽佩。不論是誰，都不會希望看到一個已死女人的臉。

我的腦袋飛快地轉著。警察究竟都掌握了些什麼情報？或許我這邊也必須跟著見風使舵才行。最糟的情況下——我的思緒已經想到了這方面上。

「雜物間里不是有些硬紙盒嗎？」正樹說，「就是買小冰箱時的那個。我記得外邊似乎還用木框補過。」

「見過安藤的只有太太一個嗎？」

創介鬆了松領帶，說道。

「聽安藤說，那本住址簿上只寫了個『岸田』。」

「您現在應該理解我們盯住岸田家的理由了吧？」

「可以聯繫他打工的地方，我會把同樣的話也轉告給正樹的。」

安藤把手插|進皺巴巴的西裝衣兜里。那西裝一看就是便宜貨，衣服和褲子的料子還各自不同，肯定是在清倉大甩賣時買的斷碼貨。

這問題讓我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我搖頭說了句「不去」。

「不清楚，或許他已經掌握了些什麼情報。」

其後就像之前安排好的那樣，拓也、正樹和我三個人離開了他們家。還別說，正樹這傻兒子，戲倒演得挺不錯。

各人都沉默不語，時間漫長得讓人喘不過氣，但其實並沒過太久。

「我，我……我本來不想殺她的……」

我沉默不語，在弄清楚高野和我說這事的目的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輕易開口。

「似乎是的。」我配合著說道。

「好了。」拓也大聲說，「動手掩埋屍體吧。」

他一臉訝異地脫下鞋子。我剛準備開口說明情況，就聽門鈴響了起來。太太按下了牆上的對講機按鈕：「請問是哪位？」

「雜物間里應該有。」

「對，只要對方還沒找到屍體，情況就不會改變。」

「有這種可能。」我回答，「即便如此，或許狀況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因為安藤手上至少掌握了足以讓他用話來唬人的根據。」

「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話的後半段，我是望著夫人說的。她盯著半空想了一陣，回答說：

太太立刻點頭。

安藤由紀子的屍體被人發現了——這正是我們最擔心的。

「又沒法調查她屋裡的情況，這也算不上什麼失誤。只是漏了寫在住址簿上的電話，想一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是我妹妹，最近失蹤了。請問您是否見過她？」

「明白了，那我就試試看吧。正樹，要是安藤跑去找你的話，你可要徹底裝作不知啊，聽到了嗎？」

便條？這不可能，我險些叫出聲來。和雅美對望一眼，她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雅美嘟囔著說。我瞟了她一眼，之後便立刻把目光轉回了報紙上。

「出人意料的事？」

我看了高野一眼，與我視線相遇時，他的臉偏朝一旁。不知為何，這動作一直久久地留在我的心間。

「你現在最好先別出去。」我說，「安藤就在外邊，剛才還把我給叫住了。」

一種擔憂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拓也你可真夠冷靜的呢。」她說。

「打掃房間固然重要，但還有些事比這更重要。」拓也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已經平靜了不少，「有人知道她今天會上這兒來？」

「我們走了。」說著，拓也點燃了引擎。

那女人還搞了這種多餘的事啊？

我看了看表，指針指著一點稍過的地方。

「你來一下。」

「令人費解的還在於她失蹤前一周里的事。」

我半張著嘴回瞪著刑警，時間太長或是太短的話，都會讓人感覺有些不自然。看準時機，我出聲問道：「是這麼回事啊。」

「但這樣可不成啊……不要這樣啊。」

創介咬了咬下唇。看到丈夫的樣子，時枝太太也絕望地低下了頭。

「也就是說，或許她手裡掌握了岸田隆夫曾經殺過人的事實，這把柄足以勒索他們。」

雅美用明快的聲音說。她這人倒是不缺乏膽量，可有時候卻會想得太過天真。

其方法大致可以分為四種。埋到土裡，沉到水下，焚燒，再或者用藥品溶解——大致就是這樣。雖然也有凍成冰后削成刨冰一樣地扔掉或者兇手自己把屍體吃掉這類的狠招兒，但從現實層面來說，這類方法卻很難做到。

我依舊用了自己的原名，而讓由紀子使用了假名字。我當時的理由是，這世界其實挺小的，要是以後岸田家的人知道安藤由紀子還活著，那麼事情就麻煩了。

「你在看什麼？」

「據我調查，我妹妹她上星期應該來過這裏。所以我就想，您或許見過她。」

到了警署，他立刻就帶著我進了審訊室，狹窄的房間里散發九-九-藏-書著臭味兒。過了五分鐘，高野刑警露面了，他嘴角上的微笑讓人提心弔膽。

「我兒子也還沒下班回來。」

我一臉困惑的表情，裝得就跟事不關己似的。

刑警共兩人，自稱高野和小田。高野身材較高，總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樣子。小田則給人一種銀行職員般的感覺，金絲邊眼鏡下的目光卻炯炯有神。兩人說有點事想打聽一下，我回答說只有十分鐘時間。

「從客觀上來看，」拓也看了我一眼，說道，「估計這世上也找不出哪個家庭教師能像我們這樣倒霉，被卷進這種事里去。」

「他什麼都沒說，」我搖了搖頭，「反而向我徵求意見，說該怎麼辦才好……」

「證詞里有相互矛盾的地方嗎？」

「對，是有這麼回事。」

「我覺得她曾經提出要採訪我的這種設定很不錯。」創介說，「最近我也常常因為這事與人見面。那麼，是不是就假定我曾經見過她呢？」

「既然如此決定，那就必須先商量好各種細節。比方說，安藤由紀子是什麼時候來的，都談了些什麼內容之類的。」

「吊鐘花啊？」

第二張照片與先前的那張完全不同。儘管照片上的人都是安藤由紀子，但一張笑著，一張卻沒笑。除此之外，色調和背景也全然不同。

拓也笑著，向我緩緩走來。一瞬間，我還以為他是要過來親我。

「我找附近的人打聽過了。說是家庭教師每天晚上都會到岸田家來，而且據說還不止一個。」

「我想應該是的，他沒理由只盯著這個家，現在倒也不必擔心。」

「怎麼樣啊？」

「那就把這東西給帶上吧，醒醒瞌睡。」

「冰涼。」

拓也和正樹從車上走下，我也緊隨其後。下車時，我從前排座位上拿了塊口香糖，放進嘴裏，薄荷的香氣在口中擴散開來。

「倒也不是。總而言之，我從沒見過這女的。」

雅美的目光在我和創介的臉上來回遊移。

「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怕嗎？」

「還有……感覺臉上似乎也平平的。」

「那就拜託了。」

這計劃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善後。我和由紀子的關係、由紀子曾出入岸田家的事，千萬不能讓人發現。為此，我一直保持小心謹慎。

我的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如此說來，這男的已經在調查每天都有些什麼人出入岸田家了。他為何如此執著？

只要稍稍看過點兒推理小說應該就會知道，屍體的處理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我已經跟他們說了，讓他們見到安藤后別說太多，他們倆都會儘快回來。」

「啊。」我點了點頭，「他們遞了些口香糖給我們，說是讓我們醒醒瞌睡。」

我出聲問道，但嗓音有些尖銳，讓人感覺有些丟臉。

看我點了點頭，他接著說：「那具屍體就是照片上的這位女性。當時她的哥哥，也就是安藤先生來找我們，問那屍體會不會是他的妹妹。經過對牙齒等物進行辨別鑒定，我們已經確認死者正是他妹妹。」

「請吧。」

我靠在皮沙發上重重嘆了口氣。目前事態還不算太糟，可以有多種發展。但儘早做好預防措施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高野乾咳一聲，我幾個人身子一震。

「當然了，吊鐘花的確隨處可見。但條件如此吻合，卻也不能說純屬巧合吧？」

我沒有回答，同時表現出一副「我不可能答得上來」的態度。

「據說我妹妹她似乎想採訪您？」安藤問。

剛聽拓也講述計劃時，我只覺得這種事情很難實現。根本就不可能順利進行，但拓也不停地耐心勸說，最後終於成功了。

「請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這事和這案子之間應該也沒什麼直接的關聯吧？就像隆夫自首時說的那樣，由紀子之所以會死，完全是因為收勢不及造成的。」

「死了嗎？」

安藤嗤嗤一笑。

正樹問。拓也點燃了一支煙，緩解了一下開車的疲累。

「我知道了。」

太太出現在玄關外，看到我的臉，她露出了得救的笑容。可是看到我身後還跟著警察之後，表情又立刻變得怫然。我把瘟神給帶來了。

刑警站到隆夫面前，隆夫就跟烏龜似的縮著脖子，臉色蒼白，耳朵通紅。

一周前，我化名「八木雅美」，與拓也一道，作為家庭教師，混進了岸田家。之前在文化中心上班時，為了做英語對話講師而認真學習了一段時間，而這份努力終於派上了用場。

「想要把這事給徹底隱瞞住，那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聽了我的話，對方頗感意外似的睜大了眼睛說道：「不過只是閑聊兩句罷了。要是讓您感覺不快，那我就不說了。」

我接連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對，就叫這名字。」

「那今天的電話里怎麼說呢？」

太太面帶懼色地望了我一眼，安藤是在等創介回來。

我告訴岸田夫婦說她也叫雅美，並且說出了安藤由紀子之前用了假名的事，這一點我是從由紀子的隨身物品中查明的。得知由紀子的真名之後，創介的臉色似乎有些改變。但他沒問她為什麼要使用假名。看來他自己也回想起了由紀子父親的事，想到了之前發生的一切。估計他心裏是在猜想，或許由紀子也是為了替父親討回公道，才用了假名來接近自己家。

「不光只是長相。我是看到整張照片之後才想起來的，比方說構圖、背景。」

「看看這片寂寥的街鎮。」雅美說。她嘴中呼出的氣息，讓面前的玻璃再次變得朦朧。

「我的話？」我睜大了眼睛。這不可能。

「過會兒再挖也不遲。」

「既然如此，就當作她今天沒到過這裏好了。都聽清了吧？她今天就沒在這個家裡出現過。」

「他怎麼會偏偏纏著我們家呢？」

「我喜歡籬笆。」高野說，「不喜歡磚牆。如果發生了大地震，磚牆就會成為兇器，東京市內的許多地方都在鼓勵使用籬笆。」

雅美把手放到了我的膝蓋上，掌心傳來陣陣暖意。

我倒了口涼氣。我明白那葉子是從哪兒來的了。所以這刑警才會說那話……我拚命忍著不讓自己去咬嘴唇。

「聽了你說的話，我才確認安藤由紀子的確來過這裏。」

「是嗎？那可真是抱歉了。」

「別擔心，耽誤不了您多久。」

簡直就跟個任性的孩子似的。教他英語的時候，有時真想煽他兩耳光，他反而嗲聲嗲氣地叫我雅美老師時的模樣，實在是讓我幾欲作嘔。

「是的。當時雅美在給隆夫做輔導，我家那口子和正樹都還沒回來。」

「這是……殺人。」

「有個男的給您看過？」

車子在黑夜中一路飛馳。

「當時她還沒死。」

坐在助手席上的正樹扭頭朝著身後的雅美說。

創介把鞋子扔進硬紙箱里，說道。剛才幾人商量時，已經決定讓岸田夫婦和隆夫留在家裡。拓也說，要是半夜裡突然有人打電話來，夫婦兩人都不在的話，容易引人懷疑。在這種情況下，隆夫這孩子就只會壞事。「不，這種事情，人數越少越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沒事的，我們幾個能行。」

隆夫的眼眶和耳垂通紅，他如同發條人偶一樣，機械地點了點頭，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傢伙。有時真忍不住想說他兩句，但眼下就暫且算了。

語調中蘊含著他的決心。

客廳里已經有人先到一步，是隆夫和他的另一位家庭教師雅美。雅美教英語，而我教數學和物理。

「那您丈夫是否回來了呢？如果他回來了，請您讓我見一見他。」

「是的。」

「不清楚……因為最近來找我丈夫的客人挺多的，所以我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

坐上小田的車后，我問道。

安藤走了五分鐘后，正樹回來了。又過了十分鐘，創介按響了玄關的門鈴，簡直是千鈞一髮。

「所以和夫在得知妹妹失蹤之後，立刻便想到這事或許與岸田家有關，因此才會找上門去瞎詐唬的。其結果，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死後僵硬最快也得在死後一兩小時后才會發生，應該還得再過上一會兒。」

安藤接著說：「總而言之，就目前來看，最後一個見到我妹妹的人似乎就是那位職場女性。還有，我妹妹房門外的報箱里塞滿報紙，都已經堆到玄關外去了。從日期上看，是從上周三的早報開始就積下來了。如此看來，我妹妹應該是自打上周三開始就不在屋裡了——我這麼說沒錯吧？」

拓也用手帕捂著臉說。半晌，沒一個人吱聲。

「完全不靠譜。」我回答，「至少，如果沒法兒說清她的住址簿里為什麼會有這裏的地址，那事情可就麻煩了。現在的問題是她那本住址簿上到底寫著誰的名字？」

「真是的。」正樹聳了聳肩，嘆氣說，「你這人可真夠冷靜的，事情都已經到這份兒上了，虧你還能一臉的不在乎。」

之後，我一五一十地說出了案件其後的經過。受岸田夫婦之託必須全力協助的狀況，還有出門處理屍體的事。

「其實這照片根本就不是安藤當時給你看的那張，安藤當時給你看的是這張。」

「嗯，這個嘛……」說著，創介乾咳了一聲，這演技也太做作了點兒，「見倒是準備見一面，但具體的日期還沒定。」

「這張照片我之前看到過。」我回答，「幾個星期前，有個男的曾經拿給我看過，不過照片上的這女的我卻沒見過。」

原來如此啊——我欽佩地說道。拓也從以前起就很擅長撒謊，就連我也曾經被他騙過許多次。

「嗯……」

「不，我有件事要讓雅美去做，所以她還得跟著我們跑一趟。」拓也手握著方向盤，說道，「沒問題吧？」

「太太，您說您不認識安藤由紀子小姐，這話您至今不會更改嗎？」

小小的擴音器里傳出了對方的回答：「抱歉，總來打攪您。我是安藤。」

我衝著太太匆匆離去的背影說道。

「對，近來的確如此。不過住在她隔壁的職場女性卻證言說，安藤由紀子當時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出門去。那位職場女性回家時看到她出去，兩小時后又回家來，似乎是聽開門關門的聲音而得知的。怎麼樣？這事有點兒意思吧？她究竟是上哪兒去了呢？」

高野刑警連忙從身旁讓開身來。我走出玄關，把門上鎖。兩人一直在一旁盯著我看，讓我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從削蘋果這事發展開來，我舉了各種例子來取笑他，責罵他：啥都不會啥都不懂的少爺——

「事情麻煩了。」

當時沒人懷疑過隆夫是否會撒謊。

「他知道安藤由紀子那天要來這裏。」我飛快地說，「您斟酌一下，再開口與他交談。」

「這地方……不就是那裡嗎？」

「這是我剛才給你看的那張照片吧？」

「我們有點事想請問。」刑警說。

「這倒確實有些令人擔心呢。」

「必須仔細商量。」我說，「但如果太過詳盡，反而會出現破綻。跟安藤談的時候，就只大致地講述就行了。如果對方問得很詳細，那就不要當場回答，先觀察下對方打算怎樣出牌。」

「是的……請問您是哪位？」

「那個，如果兩位沒什麼事了，我想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這事倒挺有意思的。」我一臉興味索然地說。

葉片啊……

「但如果撒了這種謊話，今後是否會留下禍根呢？」

「沒有，大體上都一致。」

「此話當真？」

「哎？您兒子不是在家嗎？」

她斬釘截鐵地說，感覺就連她眼角上的皺紋也在表明她心中的決心一般。

「哦？都挺晚的啊。」

「也就只是表面上而已，心裏其實在怦怦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