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道而來啊。」

「沒必要，離我不遠，告訴我詳細地址。」

「跟我來。」她說，「狗在裏面，瘋了似的，小狼崽子！」

他感覺自己口乾舌燥，頭皮也沒來由地癢起來，在雷·薩里斯那件事情發生之前，自己從來不會這樣。他穿過草地，悄悄走到門的左邊，他很早就學會了要與潛在的危險分子保持距離，自然不會進入黑暗的棚屋裡與他們直接交鋒。

「新南威爾士州？」

「我才是警察，海格太太。」凱辛說，「我來處理這件事。戴夫，我會開車送你到大路上，你敢再回這裏，會惹上大麻煩的，聽懂了嗎？」

「你退後幾步。」凱辛說，他上前拿起外套，檢查了一遍，除了那張紙以外，什麼也沒有，由於經常被摺疊，那張紙磨損得厲害，凱辛打開了它。

海格太太摸了摸下巴，她的指甲又長又黑，蒼老乾枯的手看起來像一柄破損的發梳。「都是些雜物，」她說道，「一堆破銅爛鐵，還有輛舊貨車，我已經很多年沒清理過那裡的垃圾了，不要進去。」

海格太太在那片馬鈴薯地的籬笆旁邊站著，凱辛向她豎起大拇指，示意放狗，同時也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逐漸加速。

「你是怎麼到這裏的？」凱辛問道。

男人脫下髒兮兮的外套，疊起來放在腳邊的挎包上。他穿著一雙系帶的靴子，看上去從沒被打理過，鞋尖處能看到明顯的凹痕。

獵犬們喜歡他的這種緊迫感，它們興奮地在他身邊跑來跑去，httｐs://ｒｅａｄ•９9ｃsw.coｍ待他收拾妥當走出家門時，他的兩條狗也飛快地沖向了停在外面的車。一路上，獵犬們筆直地立起身子，尖細的鼻子從後窗探了出去，隨時待命。凱辛把車停在離農舍大門一百米遠的車道上，就在他向農舍走近的時候，一個腦袋突然從籬笆後面冒了出來。

「是的。」

「沒有。」

「警察？」她問。髒兮兮的灰發包裹著一張像用鈍器從硬木上鑿刻出來的臉，毫無血色。

「的確。」他說，「放蒙特來吧。」

女人大聲喚著那隻狗，小狗極不情願，但也順從地退了回去。「你這是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凱辛的聲音比先前平靜了許多，他沒有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絲毫威脅。

「那些是警犬嗎？」她說。

「不要把事情弄複雜。」凱辛說道，「我還沒吃早飯呢。沒證件的話，我就要帶你去做指紋識別了，指控你非法入侵，把你送進監獄。那樣的話，你可能就得在裏面住上一陣才能重見天日了。」

「一路搭順風車過來的。」

凱辛掏出筆記本，在上面記下了名字和電話號碼，把那張紙放回了外套兜里。「你嚇到那位女士了。」他說，「那可不太好！」

「你好！」

凱辛在山崗上來回踱步，凜冽的海風侵襲著他。已經是深秋了，天氣陰冷，曾叔祖當年親手栽下的那些楓香樹和楓樹上，最後幾片紅葉正頑強地攀住孱弱的枝丫，它們就快繳械投降了。他愛這個季節。深秋的清晨寂靜肅穆，比起春天，他更愛這樣的秋天。

「他可能是個謀殺犯。」海格太太在他身後插嘴道，「殺人犯！危險的殺人犯！」

衣服落在了凱辛身前一米遠的地方。

「做什麼了九-九-藏-書？」

凱辛徑直向房間走去，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好自為之吧。」凱辛說，「需不需要點零錢？」

「沒有，我一直很本分。」

「那裡面是什麼？」凱辛看著離馬路幾米遠處一個同樣銹跡斑斑的瓦楞鐵棚，虛掩的鐵皮門引起了他的興趣。他隱約感到自己的鎖骨上微微滲出汗來，有點後悔沒讓肯德爾來處理這個案子。

「是喬嗎？」

「我去吧。」

「把手上的旅行包放下，」凱辛命令道，「脫下你的外套。」

戴夫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克羅馬迪。」

署名是經理科林·布蘭迪，日期是1996年8月11日，下面還有一個電話號碼。

「不用了，」雷布說，「你已經對我很好了，很少有人把我當人看的。」

獵犬們出來了，他讓它們坐在地上，因為肚子里滿是剛剛喝下的水，它們坐下的動作很遲緩，隱約還透著幾分不情願，像是腿得了關節炎似的。獲得進食許可后，它們毫無興趣地看著這些食物，繼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齊委屈地看向他，彷彿在向他抱怨：為什麼把我們帶到這裏來看這麼難吃的東西啊？

「好吧，話是沒錯，可我只是睡了一覺。」

那人彎下腰，從自己的外套里翻出一個錢包，拿出一張疊起來的紙，遞給凱辛。

「是的。」

「你要去哪兒？」

「我來的時候，這兒看起來不像有人住，」那個男人說，「狗也沒叫。」

「叫蒙特，大家都叫它蒙特，是為了紀念阿拉曼戰役中的蒙特勛爵，你太年輕了，不會知道這些的。」

「有一位女士報警，」她說，「是貝克特附近的海格太太，她認為有人非法進入了她的棚屋。」

「沒有任何身份證明？」

棚屋離農舍還九-九-藏-書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他們穿過一個佔地面積不小且草木茂盛的花園，又鑽過瘋長的馬鈴薯藤蔓下一個不起眼的籬笆缺口，朝大門的方向走去。遠處是過膝的草地，隱約還能看見幾塊淹沒其中的金屬垃圾。

「你當然可以自由出行！有證件嗎？駕駛證、醫療卡這些。」

「把他抓起來！」海格太太在身後叫喊。

「怎麼沒穿制服？還有，警徽呢？」

車掉頭的時候，凱辛望著雷布遠去的背影，長條旅行包橫在他的背上，從身體兩側各凸出短短的一截。清晨的薄霧中，他看上去像個行走的十字架。

「好的。」

「放狗去看看。」他說。

「就這個？你就拿它當證件？你難道是三歲小孩嗎？」

「那我把你捎到蒙羅港。」凱辛說，接著他拐向了左側的那條路。到了進城的岔道時，他停了下來，兩人一起走下車，凱辛打開後備廂，把挎包遞給了戴夫。

小狗突然後退了兩步，歇斯底里地朝著空中叫得更大聲了。

「沒有。」

門一打開，兩隻大捲毛狗直奔廚房，那裡有它們喝水的碗，大概是渴壞了，一個個忙不迭地嘴巴連同鼻子一起扎了進去，整個廚房充斥著它們嘈雜的喝水聲。凱辛給它們準備了食物：每條狗都有兩片加農炮筒式的狗香腸，那是他在肯梅爾的一家熟食店買回來的，此外，它們還各有三包干狗糧。他特意把這些裝著狗糧的碗放到了外面，分別間隔一米放置好，這成功引起了狗兒們的注意。

他快步走向餐桌，在便箋上記下了日期、時間、事件和地址：「告訴她，我十五至二十分鐘到，把我的電話號碼給她，在我到那兒之前，發生任何事情隨時打給我。」

他沿著她的目光看向身後，兩個毛茸茸的黑腦袋從同rｅaｄ•９９ｃsw•ｃom一扇車窗里伸了出來，「它們協助警察工作。」他說，「那個人在哪兒呢？」

「新南。」

「傑克·羅素犬。」凱辛說。

「我只有這個。」

那隻小狗狂吠著穿過草地，小小的身體緊繃著，停在了棚屋門口，把頭探進門裡大聲咆哮。

獵犬們現在已經精疲力竭了，但它們還在積極找尋著，鼻子緊貼著地面四下里嗅來嗅去，這樣徒勞無功的搜索，越來越讓它們感到無望。忽然，一條獵犬似乎聞到了點什麼，一股突如其來的生機猛地灌進了它們腿中，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兩條狗已經躥進密林，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它們關鍵時刻才派上用場。」凱辛說，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我去門口盯著，然後你讓蒙特勛爵過去。」

「在那裡面。」她說。

「你走哪條路？」他說。

「你是誰？」

「我是警察。」說著，他亮出了那個狐狸警徽。

最後那段蜿蜒的小路，他儘可能加快了腳步，就在他伸手推開大門的時候，獵犬也跟上了他。它們那漆黑的捲毛腦袋極力將他擠到旁邊，非要自己先進去不可，強壯的後腿拚命向前發力。他剛取下門閂，它們便迫不及待地湊了過去，穿過被它們擠出來的那條細窄的門縫，依次鑽了進去，沿著小徑一路小跑到暗門那邊。這次，兩條狗爭起了第一，誰都想先進去，它們爭先恐後地直起身子，湊著鼻子去頂門柱，兩條豎起的尾巴，像兩把毛茸茸的彎刀。

沒等多久。

「隨便猜的。」

當他走近房屋的時候，如墨汁一般的黑色獵犬們，已經從樹林里跑出來了，它們在他面前停了下來，抬起腦袋，好奇地四處張望，就好像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似的。它們是天生的探險家。它們將目光轉向他，盯了ｒeａｄ•９9ｃsw.coｍ一會兒，似乎想要確定些什麼，隨即便齊刷刷地從斜坡上跑了下來。

「哦，什麼也沒做。她的狗一直在叫，我會處理妥當的。」

他們在農舍周圍轉了轉，一種莫名的恐懼從凱辛心底慢慢升起，他的胃有些發緊。

凱辛左手用力，猛地撞在棚屋的瓦楞鐵皮牆上，砰的一聲。「警察！」他對著裏面大喊道，很高興自己終於開始行動了，「出來！快點！」

「你是不是在躲警察，戴夫？」

凱辛上前幾步，把外套還給了他：「我們走吧！」

她立刻搖了搖頭，忽然警覺起來，「裏面的渾蛋會弄傷它的。」她說。

「就是一直走，去哪兒是我自己的事。」

「我在趕路。」他說，「只是在這裏睡了一覺。」那人五十多歲的樣子，一頭灰白的短髮，肩膀很寬，新冒出來的胡楂兒表明，他至少一天沒有剃鬚了。

凱辛點了點頭。

「把它放回口袋裡，外套扔過來。」

「從哪裡來的？」

「把狗看好，海格太太。」凱辛的視線越過那人，看向後面的海格太太說道。

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似乎很是猶疑，手裡拿著一個帆布旅行包，從裏面走了出來，根本沒有理會那條狗。

肯德爾·羅傑斯從警局打來電話。

凱辛摸了摸他的胡楂兒：「地址是哪裡？」

「在昆士蘭，靠近文頓。」

「這地方在哪兒？」凱辛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她詫異地問。

「不會。」他說，「那隻狗叫什麼名字？」

路上，戴夫·雷布伸手去逗車上的狗，看起來他對它們很了解。到了三岔路口處，凱辛停下了車。

「便衣。」他說。他出示了那個看起來像一隻狐狸的維多利亞州警徽，女人摘下了髒兮兮的眼鏡，仔細看了看。

「怎麼不用你的警犬？留著那些死狗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