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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二十三章

第一部分

第二十三章

凱辛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喜歡躺在地上,我們得想想辦法看怎樣從唐尼的媽媽那裡找到突破口。」
窗台上停著一隻海鷗——眼神冷峻堅毅,掉了毛的腦袋使它看上去像個禿頂的老男人,這讓凱辛想起了一個人:「在找到能夠讓你確信某些想法的證據之前,要保持一種開放的思維方式。」
「感覺好多了。」達夫說,「好太多了,這窗戶還是延時的。抽煙不?」
「捕鯨旅館。」
「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唐尼那晚在現場。」凱辛說道。
「不管怎麼說,這隻是個推論。」達夫說,「霍普古德是對的,鮑比·沃爾什已經成功地讓他們在這件事情上服軟了,先是同意保釋,接下來就是讓他們撤訴了。」
「我想說,老闆,」他說,「我們好不容易才理出了一點思路,而且機會轉瞬即逝。如果現在就此放過它,以後再想查,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凱辛把聽筒遞給了達夫。
達夫仰頭盯著天花板:「有些女人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她們傾盡一生幫助男人們掩蓋他們的不堪——替她們的爸爸、丈夫、兒子,就好像這是女人們的神聖天職似的。我爸爸打了媽媽,可那又怎樣;我丈夫跟保姆通姦了,那又怎麼樣;我兒子成了未成年強|奸犯,那又怎麼樣?他們始終是我的……」
「我說的不是工作安排。」
「我也不知道,喬,一周,十天,或者更久。」維拉尼的語氣很平緩,就好像在跟一個智障患者說話似的。
「放在三明治上吃?」
出了小飯館,他們又走回了冷風和陰鬱的小雨中。達夫先開了口:「這他媽根本就不是什麼冷處理期,他們就是要把這個案子徹底雪藏,以後誰還會管它。不管怎麼說,我是要離開那個該死的鯨骨旅館了。」
「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對唐尼和盧克進行立案指控。」凱辛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工作安排。」
「如果行動中出了什麼岔子,他和他的手下好全身而退啊。」
凱辛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甚至都不想思考這個問題:「我只說了事實。這些問題還是等待法證的報告吧。」
維拉尼長舒一口氣,就好像在吹口哨。「喬,你看不出來它的意義所在嗎?」他無奈地說道。https://read.99csw.com
「你做三明治的時候可以把肥肉切下來嗎?」達夫打斷了她,「非常感謝!」
「就你一個人啊,陽光男孩。」霍普古德令人厭惡的聲音傳來,「凱辛呢?」
「你們聯邦調查局的人都很擅長觀察。」凱辛說,「我們很快會再見。」
「現在那孩子被指控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你希望我們放棄尋找實質性證據,停止一切讓他認罪服法的努力?」
這句話很具挑釁性,而且真的奏效了。「我他媽又沒得哮喘。」達夫說道,「呼吸這種在牙齒不好、扁桃體腐爛,以及便秘的人群中流通過一萬次的空氣,我真他媽受不了。」
「這又是一個政治命令,是吧?」
「我需要他回總署一段時間,也想你能給自己放個假。這樣處理能接受嗎?」
「我需要跟土著聯絡員談一談。」
「我覺得他能脫罪,咱們的司法體系就這樣。」
「是捕鯨旅館。」
達夫點著了煙,坐著他的轉椅來回滑動:「這個案子我不是很熟悉,但我覺得如果你假設唐尼當時不在布戈尼遇襲案發現場,那你現在僅有的證據就是他跟盧克一起去了悉尼,他們想賣掉布戈尼的那塊手錶。一個不怎麼牢靠的不在場證明,說他事發當晚待在家裡,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就脫罪了。」
「如果強行把唐尼牽扯進來。」凱辛說,「那就很難辦了。要是那樣的話,他表哥的犯罪可能性也會被推翻,他們沒有參与謀殺,最終會得出諸如此類的推論。」
達夫低頭看向地板,霍普古德繞過桌子,仔細看著地上的凱辛,就好像在看一隻路上被軋死的動物。
「這是做什麼?」達夫問,這既讓他感到困惑,又引起了他的關切,「你這是幹嗎?」
「這他媽是在幹什麼?」他說。
凱辛接過電話,說道:「最高領袖,有什麼吩咐?」
「是嗎?」霍普古德的聲音里多了股小人得志的勁兒,撇著嘴唇說,「那你們就不需要這間舒適的辦公室了吧?」
他把電話遞給了凱辛。「是維拉尼督察。」他面無表情地說。
「媽的,」他痛罵道,「這兒簡直沒法呼吸。」
快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她回頭瞥了一眼達夫。凱辛捕捉到了她眼read.99csw.com裡的那抹狐疑,房間里光線昏暗,但他還是看到了。
「再加點番茄。」
「這是鯨魚排嗎?」達夫咬了一大口,嚼了一會兒說道,「我不覺得自己有幸能在這裏吃到鯨魚排啊。」
「如果她要為保全自己的兒子而撒謊的話,就一定會緊張。他們不知道我們手上掌握了多少證據,讓唐尼自己認罪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覺得這話你應該當面對霍普古德說,他一定會把你接納進克羅馬迪警隊的,你應該能勝任他們的代言人。」
「先把這件事情壓下來,我看到了今天聽證會上旁聽民眾的反應,我們在電視台的朋友,把他們今天晚上新聞的圖片給我們看了,上頭的意思是,不想再看到法庭上那種群情激憤的情形了。」
邁上警局門口的台階時,達夫鄭重其事地跟他握了握手:「我有強烈的預感,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會無比想念這個地方。」
「你不喜歡吃肥肉?沒問題。」
「反正要離開那鬼地方。」
「今天的聽證會上我們很想念你。」凱辛沒有回答他,兀自說道。
坐在塌陷的椅子上,凱辛的舊傷開始隱隱作痛,心情也更煩悶。他站起身,脫下大衣,展開一張舊報紙鋪在地上,躺了下去,雙腿放在椅子上,試圖把自己的身體蜷成一個Z字形。
「我沒別的意思,很多人都得哮喘。」凱辛坐了下去,他需要慢慢了解達夫,跟他慢慢磨合。達夫抽出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他那雙拋過光的黑皮鞋就這樣大喇喇地放在桌子上,鞋底幾乎是新的,黃色的鞋舌閃閃發亮,是沒有商標的定製款。「話是沒錯。」他說,「但我沒有哮喘。」
「你們想進土著片區,我沒聽錯吧?」
「那跟我沒關係。」
凱辛感到自己有種想要暴打達夫一頓的衝動,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維拉尼督察什麼也沒說。」他回答,「律師說唐尼的媽媽提交了他的不在場證明,應該還有別人也幫他做了證。」
「該死的土著雜種。」她的臉上浮出了些許陰森,「才死了兩個,你們為什麼不再多殺一些土著狗,最好把那地方炸平,就像對巴格達那樣……」
「去問前台他正在什麼地方鬼九*九*藏*書混。」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可能被人坑了?霍普古德把我們倆安排到那輛破車裡,還聲稱自己聽不清楚對講機。」
「是耶米瑪阿姨的咖啡。」
「不用了,謝謝。一直在抗拒這個誘惑。」
他們從海倫·卡斯爾曼旁邊走過,她正站在法院門口的台階上接受媒體採訪。在他們到達警局之前,一些電視媒體人還是追了上來,達夫拒絕了他們的一切提問。
她這才低頭看向凱辛,對著他笑了笑,露出那歪歪扭扭的牙齒:「哦?是嗎?那好吧。這兒的警察我都認識,你來這兒是辦布戈尼那個案子的吧?」
「這是又要停職的意思嗎,老闆?」
「給你們收拾好了一間辦公室,老闆。」前台的值班警察對凱辛說,「在樓上,左轉,右首邊最後一間。」
「我可以告訴你,這不是智囊團的意思。」
「需要霧化器嗎?」
一個穿著綠色罩衣的老婦人從後面的一扇門走了出來,拿著一個記事本站在他們旁邊。她不時地吮吸著漏風的牙齒,聽起來好像是洗碗盆里最後一點髒水流進了堵塞的排水溝里。
「我們是警察。」凱辛說道,「我們需要一些私人空間聊點公事。」
「唉,你真的很難讀懂,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不過你躺在地板上分析案情這一點,倒是減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感。」
凱辛其實並不想去:「必要的話只能去一趟,我們又不能指望在這裏見到她。」
「吧台那邊才有。」她說,眼睛凝視著牆壁,「這個區域不賣三明治。這才是飯館的菜單。」
「很高興你沒有。我在想這個案子接下來會怎麼樣,公訴方一定希望盧克·埃里克森就是布戈尼案的真兇,盧克已經死了,對他而言,是不是被冤枉都已經不重要了。」
「在城裡,」凱辛說,「需要三個混日子的大廚,而在我們這兒只要一個經驗豐富的姑娘就能搞定。」
達夫遺憾地搖了搖頭,他們沒再說什麼。三明治上來了,那個女人仔細打量著凱辛。
「我們土著習慣這麼吃。」達夫說。
凱辛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的夢告訴他:「一直在困擾我。」
突然砰的一聲,凱辛被嚇了一跳。剛才達夫打開了窗鎖,窗戶的吊繩早已朽爛,上半扇玻璃窗懸了一會兒九-九-藏-書,掉了下來。大玻璃震動著,窗外的世界也在顫抖。
「好的,我們視情況而定。」凱辛看向達夫,「這期間保羅·達夫的工作怎麼安排?」
「我們需要跟唐尼的媽媽聊聊。」
「誰說的?」
「他說唐尼的案子暫時先放一放。」
凱辛的目光聚焦到天花板上,那泛著水漬的土黃底色上,皺巴巴地浮著一些小黑點,像一個耄耋老人的手背。「從破案的角度來看,」他說,「我認為值得查下去。」
沉默。
又是一陣沉默。
冒著綿密的細雨,達夫和凱辛沿攝政街走著。在酒吧里買了啤酒,到旁邊充斥著一股油味的昏暗小飯館里坐了下來,他們是那裡唯一的客人。
「應該是你說的這名字。」達夫看向凱辛,嘴巴里還叼著香煙,「我聽你的。」他說,「我接受現實,我會安靜地讀會兒書,直到下班回家。」
「是啊,挺不錯的,這裡有鯨排,還有佩奇小姐的咖啡。」
「什麼意思?」
他們找到那間辦公室的時候,達夫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一臉嫌棄地搖著頭。「收拾好了?」他抱怨道,「這是間該死的垃圾房,這也能叫收拾好了?」
凱辛感到達夫和霍普古德正在看著他,一個男人躺在地板上打電話,小腿放在椅子上,這的確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這裏堪比邋遢藝術生公用的糟糕客廳。」達夫忍無可忍地說,「令人作嘔。」他走到窗前,想開窗透透氣,試圖把底下半邊窗玻璃向上抬起,但失敗了。他揮起拳頭砸向窗框兩邊,又試了一次,用盡全身的力氣,頸部青筋暴起,可窗戶依舊紋絲不動。
「工作的事情不能講。」
桌子聚在一起,上面擺著兩台電腦,四把已經壞掉的椅子,還有成堆的舊報紙,到處都是廢紙、比薩餅盒、漢堡包裝盒、一次性紙杯、塑料勺、沒蓋蓋兒的圓珠筆,還有被踩爛的飲料罐。
「要是唐尼也在那兒,他就是共犯。」
「喬,我們正在討論給這個案子一段冷處理期。」維拉尼說。
「霍普古德那麼有遠見嗎?你想念自己在聯邦調查局的日子了吧?」
冷空氣湧進房間,海風鹹鹹的,充滿了大自然的性感。
「不要多想,喬,我晚點再打給你,讓達夫接電話。」
達夫沉默著抽了會兒煙,read.99csw.com眼睛依舊盯著天花板,接著說道:「我是土著,所以我就應該同情這些土著孩子,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一份牛排三明治,」達夫說,「他們能做成什麼樣?他們能做得多難吃?」
「他怎麼說?」霍普古德好奇地問。
「槍擊那孩子讓你感到不安。」
「一個有魅力的女人。」達夫說,「這兒有這麼多有魅力的人,那一定是白種人骨子裡的某種東西。」他漫不經心地環顧四周,說,「那天夜裡發生的事困擾你嗎?現在還在困擾你嗎?還是說你從來沒受到過影響?」
「不可以再激化事態。」
「你認為值得,喬。」維拉尼說,「當初和沙恩·迪亞布一起去找雷·薩里斯,你也認為值得。」
「好的,老闆,我會保持一個開放的思維,這段時間我還要在鯨骨旅館住。」
達夫仔細讀了那張摺疊菜單,食指從頭到尾一條一條滑過列表上的菜品。「十二道主菜。」他說,「后廚起碼需要三個人才能忙得過來。」
「好吧,這是你們的事情。」霍普古德依舊一副小人嘴臉,「別扯上我們。」
「我想說的是,」達夫說,「那個孩子有沒有先開槍,你跟他們講了嗎?」
「他們能應對任何挑戰。」
「如果有人向你開槍,你會怎麼做?」
達夫頓了頓,眯著眼睛看向凱辛:「這些狡猾的壞人總能鑽到空子給自己脫罪。你沒看到他們瞧自己同伴的眼神,欣喜透著狡黠。出去以後還擊掌相慶,大言不慚,『這也太容易了吧,輕輕鬆鬆就脫罪了,這幫蠢貨警察屁用沒有,咱們再去干一票』。」停頓片刻后,他問道,「維拉尼怎麼說?你那基友。」
「你覺得呢?」
電話鈴響了,達夫接起了一個,不是這部,他放下電話又接起了另一部。「我是達夫。」他說,「好的,老闆,是的。還算順利。好的,我把電話給他。」
霍普古德仰起下巴,凱辛能看到他醜陋的鼻毛。
達夫把腦袋探到他的上方:「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凱辛聽到有人開門。
「兩個牛排三明治,謝謝。」凱辛說道。
凱辛感覺有一把冰冷的尖刀扎進了他的心窩,攪動著,原本強硬的態度軟了下來。「就按你說的辦吧。」他說,「那麼這個冷處理期會有多久?你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