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能好起來了，搶救得及時。」

「安眠藥，苯二氮卓類的，還有酒，攝入得都很多，屬於致死量。」

「你現在的狀態應該不行。雖然，我個人覺著，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凱辛離開醫院大樓，給母親打了個電話，簡短說明了情況。然後他開車去了維拉尼位於布倫維克的房子。他把車停在街邊，沿著車道走了進去。他在路上打過電話。「托尼的房門是開著的，在車庫旁邊。」維拉尼說，「房間最近整理過，我想。」

房間里貼滿了橄欖球明星、踢拳手和八缸發動機跑車的海報，房間一角有個譜架，上面放著樂譜，一隻大提琴箱斜靠在牆上。凱辛看了看桌子上方那塊軟木板上貼著的照片，在其中一張照片中看到了自己的臉。那是在發生雷·薩里斯事件的很多年以前，那個年輕的凱辛，在一棟房子的游泳池裡抱著小托尼·維拉尼，看著鏡頭。那男孩是維拉尼的縮小版，抹去額頭上的皺紋，長出了額角的頭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凱辛說。

「現在呢，」維拉尼說，「我需要為那些被襲擊的毒品販子主持公道，好讓他們有機會襲擊其他的渾蛋。我還要去學著做個政客，要提高穿衣品位，學著處事時拿捏分寸，我現在明白辛戈的大腦為什麼會崩潰了。」

醫生用他的小手摸了摸下巴，他看上去很疲倦：「他剛做完透析，等他醒來的時候，可能會感覺非常難受。」

維拉尼坐在他兒子的寫字椅上，給凱辛倒了杯紅酒。「他真想自殺？」他問。

「我無意中發現了她的問題，不要隨意丟下你登錄的社交賬戶。」

他嘆了口氣。

他輕蔑地哼了一聲：「有一天？你們根本抓不住那些人，他們是黑幫殺手。電台那個傢伙說了，警察根本沒有用。」

凱辛在悉尼路九九藏書上的一個小餐館吃了早餐，是土耳其人或者希臘人開的，雞蛋是由一個眼睛顏色像牛奶黑啤一樣的大塊頭送來的。

維拉尼穿了身西裝，領帶已經鬆開了，一隻手拿著酒瓶，另一隻手拿著酒杯：「情況怎麼樣？」

他醒來的時候，時鐘顯示已經是早上八點十七分了。他猛地從床上起身，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睡得很死，像被棍子打暈了似的，現在醒來感覺自己還在暈著。

「那就讓人擔心了，知道具體原因嗎？」

「不，也許有一天會抓到。」

「那值得喝一杯。」

「在這兒。」醫生說。

「他吃了什麼？」凱辛問，他想離開這裏，到戶外去，哪怕是去呼吸汽車尾氣。

一輛車停在了車道上，幾分鐘后，敲門聲響起。

邁克爾閉著眼睛，氧氣罩周圍露出的那一小部分臉龐，顏色慘白。幾縷烏黑的頭髮了無生氣地搭在枕頭上，凱辛記得他是那種又短又整齊的推銷員髮型。

「誰先出的軌很關鍵，誰是因誰是果。據她說是由於我出軌，她才睡了那個白痴攝影師。他倆現在已經在一起了，正在凱恩斯搞什麼愚蠢的電視節目，現在可能正在海灘上，在熱帶月光下纏綿著呢。」

「我還沒得健忘症呢。」

凱辛一直在想這件事：「自殺未遂，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嗯，是這樣，就在今天晚上，維克被幹掉了，他的車停在藝術中心的停車場，你能想象得到嗎？那傢伙對藝術簡直是狗屁不通。是頂著肋骨開的槍，距離不能更近了，除非把槍插|進他的屁|眼裡。槍手應該是坐在他的旁邊，是輛銀色賓士，機械增壓的。車裡開著環繞立體聲收音機，吹著暖風，整個彈夾都送給了維九_九_藏_書克，有一顆子彈在他身體里彈了幾下，從鎖骨後面鑽出來，打在了車頂。」

「任何工作，你腦子夠用。」

「你活脫脫像個電影里的警察。現在知道兩個，一個在悉尼，另一個不在家，我剛去找過，有那麼一刻我覺得有希望逮到他。」

「那個克羅埃西亞人才需要看心理醫生，伯特蘭需要找個鈑金工捶他一頓。」

我的兒子現在也有這麼大了，凱辛想，一陣徹骨的悲傷從他的心底升起，湧上喉頭。他坐到床上，脫下鞋襪，躬身雙手抱頭，臂肘支在膝蓋上，疲倦和疼痛吞噬了他。過了一會兒，他看了看表，凌晨兩點二十五分。

凱辛感覺熱血湧上了臉，眼睛在冒火。「我正在吃飯。」他說，「如果你想抱怨警察，去警察局說。辣椒在哪兒？」

「那你們倆扯平了，對嗎？你們倆都有問題。」

維拉尼環顧了一下房間。「睡不著的時候，會讀點書。」他含著一口酒，在嘴裏細細品了品，眼睛盯著牆上的海報。「這可不是普通的烈酒。」他說，「不過之前喝掉了一些，想不想抽支煙？」

「我不覺得。」凱辛說，「他只是聰明，受的教育好，還有掙錢多。」

「辛戈總能為警隊挑選正確的人才，他很有眼光。伯克茨當初一無是處，但辛戈選中了他，那傢伙已經是明星警探了。現在我選擇像達夫這樣的人，大學學歷，很努力，不抱怨，他既不想站黑人的隊，也不想去巴結白人。」

「有個傢伙非要送我，不能拒絕。」

「什麼時候能醒？」

「我還能幹點什麼別的？」長途駕車的疲倦向凱辛襲來，醫院里的場景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酒精在發揮作用了。

「律師說唐尼遭到了騷擾，有汽車半夜在他家外面鬧得人睡不了覺。你以前怎麼ｈｔtｐs://ｒeａd•99cｓw.coｍ沒跟我說過霍普古德是個那樣的人？」

「那時我們都過得很開心。」凱辛說，「比現在開心。明早我順路去看看他。」

「我以為你只是玩玩的？」

「他給我媽媽打了幾次電話，感覺很沮喪，她讓我和他談談，但是我沒有。」

維拉尼斟滿酒杯：「而且幸福，順風順水。沒結婚？」

「明天。」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已經是明天了，你中午再來吧，那時候他應該就能說話了。」

凱辛呷了口酒：「維克有幾個基友？」

「還沒。」

「我認識你。」大塊頭說，「隔壁的亞歷克斯·卡特修斯被人槍殺了之後，你和一個小個子來查的那個案子。」

「那勞麗呢？」

「還記得維克·澤寶嗎？」

「你們永遠都抓不住兇手了。」

曾經的凱辛喜歡在衝浪之後吸煙，此刻的尼古丁還像從前那樣衝擊著他的神經，原始的快|感，令他眼神迷離，他又喝了口酒。

維拉尼撓著頭：「在當上刑警之前，我從沒感受到過工作的價值。搶劫犯，你知道的，那真的很令人興奮，我們收拾那些壞人，像大孩子玩的遊戲。但凶殺案就不一樣了，是辛戈讓我感受到了不同，為死者討回公道，他是這麼跟你說的嗎？」

醫生是年輕的亞洲人，皮膚像嬰兒一樣，聽聲音應該是來自一所私立學校。

「他會沒事的。」醫生說，「給他打電話的人叫了救護車，很幸運。而且，因為另一個虛驚一場的急救電話，救護車也恰好在附近，為我們爭取到了救他的時間。」

「唉，我得找時間去看看他，每天忙得沒一刻空閑。對了，唐尼的事情怎麼樣了？」

「進來。」凱辛說。

門下面有一個信封。

「我明天也不戒了，受你的不良影響。」

維拉尼聳了聳肩：「是啊，再說吧。接下來，你哥這九_九_藏_書事打算怎麼處理？」

「怎麼了？」

維拉尼長長地吸了一口煙，雙頰鼓動著，連吐了三四個煙圈，完美的圓圈在死寂的空氣中滾動：「我們……都有外遇。」

維拉尼倒了杯酒：「我不過是勉力應對，我那個名叫威肯的蠢貨英國佬上司，他越過貝爾，要求我直接向他彙報。我不懂政治，也他媽的不想懂。真希望辛戈能回來，有他在時我過得開心。」

「突擊黑幫，成功抓捕，警察一片歡呼。」

「韋恩活著，自殺未遂，希望他加把勁兒。布魯斯死了，幹得好，布魯斯。你哥是家族裡的成功典範，是嗎？」

「好啊，來一根。」

「我覺得不會。」凱辛說，「我們從來沒有什麼證據能指控他的，什麼都沒有。」

「你還挺有詩意啊。」凱辛說，他不想再聽下去，他喜歡勞麗，對她很有好感，「當老闆的是這樣工作的嗎？」

他們幾乎把酒都喝光了，維拉尼說：「現在你比我更累，需要的話給自己設個鬧鐘，我自己也去睡個好覺。」

「才一瓶酒？」

「勞麗怎麼樣？」

醫生領著凱辛穿過那間狹長的病房。過道兩側是用布簾擋住的小隔間，凱辛感到有些恐慌。他熟悉消毒劑和清洗液的味道，一切物品都跟那蒼白的電腦同樣顏色，還有嗡嗡聲，無休無止的電子嗡鳴。他突然想到，一艘核潛艇應該也是這樣的，躺在冰冷的海溝里，靜悄悄的，完全由電子設備控制著。

「聽起來像一個短篇小說的故事梗概。」

「我還以為你了解克羅馬迪以前那些該死的黑歷史呢，我還是覺得唐尼隨時可能回來。」

他們經過正廳時，凱辛看到了一具具插滿電線和管子的身體，有的指示燈一直亮著，有的在閃爍。

「不知道。無論如何，我從來都沒想過，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渾渾噩噩的，以前衝過浪，然後我就https://read.99csw.com加入警隊了。這世上有很多渾蛋，但……我不知道，我不覺得這是份工作。」凱辛繼續喝酒，「我們開始反省人生了，是不是？」

「聽起來像勞麗對我和家人說的話，也許他需要心理醫生。我記得有個叫伯特蘭的傢伙就去看了心理醫生，那個克羅埃西亞人捅了他之後，他變得極其沮喪，實在無法排解心結。但還是不要找警隊的心理醫生。」

「醫生說是。」

「你得加強廉潔自律了，不然當心道德審查。我們這算是早起還是晚睡？」

「我確定這不是你凌晨兩點半尿在裏面的。」他說，「不知怎的我能品得出來。」

「他將來錯不了。」凱辛說，「他很聰明。」

「我不知道，最後一次見面還是我住院的時候，他沒坐下，連著打了幾個電話。我不怪他，我們互相不了解，他去探望只是出於義務。」

「那是在我夢裡。」

他們有共同的生活，他們一起交談，他們一起抽煙。維拉尼推門走進夜色，不一會兒又帶回來一瓶酒。酒拿回來的時候，瓶蓋已經打開了，他繼續斟酒：「你覺得警察這工作怎麼樣？你現在閑下來了，該好好想想。」

凱辛點了點頭。

「是啊，唉，在家沒什麼樂趣，要麼是我被工作累癱，要麼是勞麗。她晚上業務很忙，公司聚餐，看比賽，有時候我們連續幾天不見面。我們不再聊天了，已經有好些年了，我們倆之間只剩下責任，賬單，孩子。我遇到這個女的，第二天還想再見到她，也就那麼回事吧。」

「還行，老樣子，她不待見我。怎麼說呢，其實我們是互相看不慣。」

「你小子還懂短篇小說？」

睡覺前，凱辛推開窗戶，鑽到那張窄床上的羽絨被下面，屋裡還縈繞著煙味。他想起十七歲時，在他和伯恩同住的房間里，兩個人在黑暗中仰面躺著，在單人床之間分享著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