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到那些舊照片就知道了，其中一張照片中，托馬斯·凱辛和六個建築工人站在房子前面。托馬斯看起來就像穿著一身老式西裝的邁克爾。

雷布轉過頭來，腳步並沒有停下。

「我們現在知道了，我找到了那張照片，忘了告訴你。」

凱辛感到一陣光火。「在做決策方面，我可能比流浪漢接受過的培訓要多得多。」說完這話，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警察腔調。

他大聲喊道：「戴夫！」

「再按比例配些干灰。」雷布說，「這次半鏟。」他走過來往稀泥漿里加干灰，一點點加入，用鏟子反覆切割攪拌著灰漿，「這就是我們需要的布丁了。」他說。

狗也跟著他一起下了坡，行走在冬日的枯草間，它們的毛色看上去更黑亮了，兩個大傢伙歡快地小跑著，突然又停下來，轉過身，深黑色的眼睛看向坐在磚頭上的凱辛。

「我是個流動工人。」雷布說，看都沒看他一眼，「人家付錢給我，讓我做他們自己不想做的工作。就像國家付錢給你，讓你去reaｄ.９9ｃsw.ｃｏｍ保護那些富人的財產，富人們一召喚，你鳴著警笛就來了；窮人打電話來，『等一下，這裡有一個等待隊列，我們有時間會去處理』。」

「想吃點東西不？」凱辛說，「我回頭再研究這個垂線，不管這垂線是個什麼東西。」

凱辛非常小心，但最後還是加多了水，把灰漿毀了。

「你試試，我去撒泡尿。」說著，他離開了。

「是的。」凱辛說，「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行的工程，我早該說的。」

凱辛砌了三塊磚，花了很長時間，看起來卻很糟糕。雷布回來了，什麼也沒說，直接把磚取了下來，擦乾淨。「看著。」他說。

雷布用靴子後跟蹭著地面：「這個嘛，我不這麼想。你現在做得還行，至少是在建東西。」

他起身離開，鐵鍬還插在沙堆里，砌磚工具泡在桶里，手柄從銀色的渾水裡伸了出來。

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他從克羅馬迪一家不太糟糕的麵包店買了餡餅，洋蔥牛肉的。他們坐在磚瓦堆ｒeaｄ.９9ｃｓｗ.ｃoｍ後面的背風處吃飯，沐浴在午後的斜陽里。

沒有回應。「戴夫！」他提高聲調又喊了一聲。

「那你覺得做什麼有意義？」

他為自己這種瘋狂狀態的結束鬆了一口氣，像是剛剛退了燒，渾身是汗但神志清醒：「修房子的事泡湯了，就該讓它保持原樣。」

「你的決策可能太倉促了。」

雷布沒停下腳步，但他舉起右臂，挑起了大拇指。

「該擠牛奶了。」雷布打破了尷尬。

「砌過磚嗎？」雷布說。

凱辛拿著照片回來時，雷布已經抽了一支煙，他看了看照片：「天哪，這裏少東西。這是個有挑戰的工程。」

兩條狗跳躍著向他跑回來，是那種可愛的雀躍，大耳朵在空中飄著，他們跳起來，爪子搭在他身上，似乎在跟他說話。

「沒有。」

狗站住了，不再跟隨他前行。

「味道不錯。」雷布說，「還有肉呢。」他大口嚼著。「現在的問題是門窗。」他說，「我們不知道該安在哪裡。」

凱辛仔細看著，雷布不到一分鐘https://read.99csw.com就把三塊磚砌好了。「要保持垂線間的寬度不變。」他說，「否則就不好看了。」

「好吧，我們繼續修這個該死的東西吧！」

「不可行。」凱辛說，「修這房子是個愚蠢的想法。」

凱辛感到自己的憤怒泄了氣，口中似乎有錫的味道。

「我們倆不一樣。」雷布說，「工作對我沒什麼約束，我可以隨時選擇走人。」

「來監工嗎？」雷布說，他的眼睛沒離開手中的工作，「老闆。」

「這就是一個愚蠢的想法，我承認。咱們到此為止吧。」

「是我在做決策。」

狗從山裡跑回來了，像是剛剛執行完任務，它們用鼻子和舌頭跟凱辛打了招呼，然後離開了，似乎是被召喚去執行什麼緊急任務了——也許是野兔營救行動，拯救一隻被困在灌木叢中的可憐鬼。

凱辛不知道說點什麼好，他們這些天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種輕鬆融洽的關係消失了。他們以前沒有爭吵過——沒有過輸贏、沒有過平手，也沒有過放棄爭執——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九九藏書辦。

「扯淡。」凱辛說，「胡說八道，你他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凱辛一邊搬磚，一邊留意著雷布的需求，根據上次的用量，調整著下一次遞給他的灰漿，秘訣是要極度小心。工作轉移到另一個角落，他們拉起了一根水平線，拉得很緊，能彈出響聲。

「我看，這裡有點像是要修個二十英里長的圍欄。」他說，「可你考慮的卻只是怎麼修到下一棵樹那裡。」

凱辛想說是的，但他沒有說出口。「我能做點什麼呢？」他問。

他們沉默著坐了一會兒，一條狗捕獵時發出的高聲犬吠從山谷方向傳來，另一條狗也跟著叫起來，緊接著，一隻朱鷺凌空飛起，然後是另一隻，它們像史前生物一樣振翅飛走了。雷布站起身，從那堆磚後面走出來，拿起那張照片，他先看了看新修的那部分建築，又看了看照片，轉過身坐下。

雷布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走，雙手插在口袋裡，低著頭，肩膀沒精打采地耷拉著。

寂靜，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兩條狗跑到兩人跟前，舔舐著read.99csw.com他們的手，擠蹭著身體。就好像在山谷的灌木叢中捕獵時，聽到了朋友們聲音中的火藥味，急忙趕回來安撫。

「那些死去的男孩，」雷布說，「那就是你所謂培訓出來的決策嗎？」

雷布正在砌磚，重建房子倒塌的東北角。凱辛觀察了一會兒——他用托灰板鏟起灰漿，均勻地抹在磚塊上，嫻熟地疊上另一塊磚，用鏟柄敲實，再清除掉多餘的灰漿。

「嗯，搞來了這麼多東西，現在罷手好像有點浪費。」

凱辛想告訴它們讓它們跟雷布一起走，他想對它們說，你們這兩個背信棄義的東西，是我收留了你們，我救了你們，否則你們還不知道被關在哪個混凝土院子里，站在齊膝深的屎堆里，連野兔和外賣烤雞都分不清楚。可你們只當我是飯票，是你們的軟床，是可以讓你們枕著的腿。

所以你們走吧，滾蛋，快滾！

「拌灰漿，三鏟水泥，九鏟沙子，小心加水。」

「不管怎麼說，我沒有立場對你表達我的看法，」雷布說，「作為一個流浪漢。」

「根本沒必要，這些都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