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車開到地下停車場了。」英太回道，瞥了一眼手錶，「聊個三十分鐘，應該沒問題。」

男人的回答完全聽不出抱歉的意思。仔細一看，他長著一張長臉，眉毛還呈八字形。「不過，其他品種的麵包也很好吃。要不要買去試試？」

這句若無其事的推銷，聽著倒是挺誠實，讓人心生好感。

優衣剛這麼想，又意識到一件事——歸根結底，這根本不是要不要說服這個層次的問題了。

「這樣啊。讓你這麼辛苦奔波，真的很抱歉。時間方面沒問題嗎？」

說完，英太便開始模擬甜甜圈銷售的實際操作性，同時探索優衣那份企劃書得以實現的可能性。

「我會儘力滿足三雲先生的要求。」

男人好像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單詞，輕聲低語地重複了一遍。「這個，我得稍微問幾句才能決定……啊，我也有名片。不好意思，從這個地方遞給你。」

「如果你現在方便，要不要研究一下？」

「不好意思，讓你百忙之中還跑一趟。那邊的工作已經忙完了嗎？」

「請問，沒有甜甜圈嗎？」

這樣既不符合優衣的宗旨，也對不起同意協助這個企劃的店家。即便這門生意不大，但既然要做這筆買賣，構建信賴關係的九_九_藏_書第一步應該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隱瞞地說明所有情況，否則在今後遇到麻煩的狀況時，可能就熬不過去了。

估計他覺得不會再下雨了吧，便打開了改造過的倉門式後車門，車裡裝著好幾個裝著各個品種麵包的透明塑料箱。這個高個兒男人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摁下車頂的開關，「啪」的一聲，電燈亮了，一排排麵包顯得格外惹眼。

「我在拐角那棟樓的公司上班。」

「甜甜圈也是？」

一時之間，優衣看得有些入迷了，不過停在路邊的一輛廂型車還是引起了她的注目。

優衣指著東京建電入駐的那棟大樓，剛好就在對面看得見的地方。接著她又趕緊打開皮包，遞出一張名片。「其實，我是做這個的。」雖說職位是辦事員，不過營業部的女員工偶爾也需要接待客戶，所以都備著名片。如果有其他顧客在場，或許會妨礙對方做生意，不過幸好，現在這裏除了優衣，並沒有其他客人。

無人銷售，不認購，還有衛生方面等等的環境問題——

「你經常在這裏賣嗎？」

一開始，優衣都盡量低調地描述這些問題，避免讓人聽起來覺得很誇張。否則，在雙方得以進入認真討論之前九*九*藏*書，就有可能吃個閉門羹。

「當然了。那是最受歡迎的。雖然自己這麼說有點王婆賣瓜，不過我家的甜甜圈真的很好吃喲。」

「這個，還沒決定……」優衣回答，「現在剛通過第一階段，不過為了接下來能得到領導的認可，我想先確定提供甜甜圈的店家，鞏固一下企劃。」

「當然好呀。」

英太說，他就是開著小貨車載著自己烤制的麵包，在商業區做著路邊攤的買賣。

「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嗎？」

沒有嗎？

對方這個出乎意料的反應，讓優衣不由得抬起了頭。

「您好，讓您久等了。」

那輛車上畫著麵包的花樣，車身的下半部分是深紅色的塗裝。這輛老舊的大眾車就這麼在路邊停下，一個男人剛好從駕駛席下了車，就著陽光眯起眼睛觀察天空的模樣。

「這是一門生意啊。」優衣對著自己這麼說。

「抱歉。賣完了。」

優衣坐在看得見街道的桌邊，約定的時間才剛過，就看到一個高個子男人朝她這邊走來。

這回輪到男人發問了。

服務員端來了冰咖啡。英太一邊啜飲，一邊再度翻閱那份企劃書。「如果一天能賣三十個，這筆買賣也不是不能做吧。」

在英太約定的那個時間到來之前，優衣都在附近大樓的咖啡廳里打發時間。她拿出企劃書，絞盡腦https://read.99csw.com汁思考怎麼才能說服英太。在此之前，優衣已經拜訪了十多家麵包房或咖啡廳，在講述自己這個構想的同時，她也漸漸明白了這個企劃的弱點。

但是，跑了好幾家店之後，她覺得這個想法本身或許是錯誤的。

被英太一問，優衣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坦白回答：「是的。基本上都被拒絕了。他們指出了各種問題，例如無人銷售的模式，還有不包銷什麼的。」

「嗯，這也難怪他們啦。」英太點點頭，「這些方面對我來說也是問題啊。不過，我想想看……」

「嗯嗯。反正這個時段繼續擺攤也賣不了多少。」

不知從哪兒傳出一個男人的嗓音，聽著好像是從陳列箱後面迂迴過來的。優衣點頭回應了那聲招呼，再次朝陳列著蜜瓜麵包、巧克力麵包和三明治的箱子確認了一下，才開口問道：

優衣彷彿被吸引了一般漸漸靠近，她盯著陳列箱，想找一找裏面有沒有甜甜圈。

「那麼，一切就拜託你了。」

「如你所見，我做的是小本生意。我自己銷售的話，能賣多少個是心裡有數的，如果這筆買賣有可能做成，我覺得試著挑戰一下也挺好。而且，我做的是移動銷售，所以上門到貴公司補貨或者收錢也沒那麼費工夫。原本我就是在這附近賣，路線也一致。感覺還不錯。read.99csw.com」

見英太快步走過來，優衣也站起來鞠了一躬，說道：

「之前找其他店家談過了嗎？」

優衣說道，隨後又略帶擔心地詢問：「不過，三雲先生有時間嗎？」三十分鐘早已過去，現在都快超出一個小時了。

「甜甜圈……無人銷售模式？」

為了實現那個企劃，是不是不應該把麻煩的事情拋諸腦後，而是一開始就認認真真地解釋清楚呢？與其到時候才發現問題，倒不如從一開始就認識到那些問題，並且針對那些問題，爭取對方的理解，然後事先便商量好必要的對策。她總覺得，如果不這麼做，就算企劃得以實現，也會很快就遇到挫折而停滯。

傍晚，市中心難得下了一場雷陣雨。拜其所賜，當優衣做完工作走出公司時，大手町附近的街道都已經濕透了。優衣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她看到烏雲幾乎填滿了半個天空，但從雲團的縫隙間投射出幾道光束，形成一個美到令人窒息的造型。

是英太。

「我想大概七點半左右就能收攤了。」

「真的嗎？」

聽他的口氣，看來是留了一些剩貨吧。優衣內心想象了一下。

「您說的情況我大致聽明白了。」英太聽完之後，雙手交叉在胸前說道，「那麼，貴公司內部已經正式敲定這個企劃了嗎？」

優衣說道，高興得幾乎哭出來。

「九_九_藏_書不，平常我是在離這兒兩個路口的街上賣。今天那裡變成了施工區，所以才轉移到這邊來。您是這附近的人嗎？」

「請不用在意。既然要投資新事業，這點時間不算什麼的。」

優衣當真對英太的工作萌生了些許興緻，很想向他打聽各種情況，不過他的空閑時間似乎並不多。所以優衣決定儘快說明一下自己的企劃。

優衣詢問道。這條通向地鐵入口的路她每天都會經過，卻不記得見過這輛賣麵包的廂型車。

「歡迎光臨。」

「事實上，我們公司現在有個企劃，打算做甜甜圈的無人銷售模式。請問你對這個有興趣嗎？」

既然是做生意，就必須是雙方共贏。甜甜圈無人銷售模式的企劃，對於提供甜甜圈的對方來說，也必須是一件「好事」才行。

男人說完，從副駕駛席上的一個袋子里抽出一張名片，越過陳列箱遞了過來。

或許是因為沒什麼顧客會這麼問吧，男人感到有些意外，瞪大了眼睛，然後說道：「是的。」

他脫下了圍裙，身上的牛仔褲和運動鞋似乎穿了很久，還有帶花紋的T恤，這副裝扮在商業區看起來有些輕佻了。

英太在看得見咖啡廳客用座位的地方停下腳步，窺探店裡的情況，似乎在找優衣的位置。優衣舉起了手，對方點了一下頭，暫時消失在她的視野中，接著又從大樓內部某個入口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