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山看著八角，臉上帶著優越感。單位里掌握了人事權的人說話總是很爽——那眼神就是這種勝者作派。

他相信得扎紮實實摔一跤，才能找到北，難道只是一個錯覺？

八角自己去電冰箱取出啤酒，一口氣喝掉一半。他翻閱報紙，喝掉剩下的一半。然後，取出別人送的日本酒，慢酌起來。

「不好啦。」

「你就愛說大道理。」

「為什麼不好？好呀。好歹能轉往新公司。」

八角回答道，啃了一口甜甜圈。飯山取出他買的咖啡，沒有馬上離去的意思，繼續說道：

「社長是個很沒勁的傢伙。」

「嗯，我自己試弄了個人選，調查委員會對你評價挺高啊。」飯山嘆了一口氣，彷彿挺不好辦似的，「我打算讓你在新公司里任個課長之類的。」

「可是，調查委員會和索尼克的思路不一樣。新公司裡頭，絕對需要堪稱舞弊防波堤式的人物，正在考慮你是否合適九九藏書。」飯山對八角擺出較真的面孔，說道，「至於你的待遇，是課長或者營業部部長代理。你心中有數吧。還有——這件事情請保密。」

「這話這裏說這裏散，現在要求我籌組新設公司的班子呢。」

在家也不會遊手好閒的丈夫，卻在公司里坐冷板凳，這事淑子是一清二楚的。

「那東京建電就成了只處理遺留問題的公司了？」淑子皺起了眉頭。

「也許去新公司。」

眼見背後危機重重，八角的疑問一下子湧現出來。

「嗯，我也沒想好。」不苟言笑的飯山無顧忌地看著八角，「讓一個開會就打瞌睡的傢伙當課長，這是不是合適？」

淑子一時欲言又止，遲疑著是否應當說出口。她還是問了：「那麼，你呢？」

「既然這樣，您還是饒了我吧。」八角收斂了笑容，「作為我個人，丟下課里夥伴轉到新公司，心裏也不是滋味。」

八角想read.99csw.com要的，無非就是回歸真正的買賣，但它卻在汲汲於完成定額和利潤至上主義中被忘記了。

「大概是吧。」

八角又說起平時那種損人的話，但見淑子毫無笑容，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當系長之後幾年了？」

「那有問題的業務呢？」淑子有點擔心地問道。

「我進公司就在這兒干，快三十年了吧。」

「我啊？我……」——會留下，這是淑子預測的結果吧。

八角從報紙抬起臉，「公司啊」地嘆息道。

誰說了什麼，是假是真，那種事情對於八角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等等——兩百日元！」

「你在營業部干幾年了？」

聽八角嘟噥著心裡話，淑子臉上呈現出苦笑。

所有外表裝飾都剝落之後，剩下來的只是真實的碎末。這是八角在自己的上班族人生中抓到的經驗體會之一。

「既然是一直做下來的工作，那就看著它走完最後一步rｅａd•9９ｃsw•ｃｏm，為人處世應該的吧。」

我的揭發，究竟算什麼？

妻子淑子面對回家就問「有飯嗎」的八角，有點驚訝。

這能說是一家企業重獲新生的歷程嗎？

飯山伸手到無人銷售的箱子里，從中取出一個甜甜圈，悠然離去。

因自己推銷一體化浴室老人家支付困難而自殺、自己因此與上司衝突而脫離晉陞渠道的往事，恍如隔日。從那時起的二十年，簡直就是一瞬間。

到了這時候，八角切實感覺到徒勞和疑惑。

這個回答讓淑子兩眼生輝。

調查委員會所追究的，只是責任的所在。而宮野等人則反覆強調逃避責任的證言，說什麼「打算近期公布，不是要掩蓋」、「是一名員工的惡意行為，通常的管理不可能查出來」之類的話。

「您當社長，我當課長嗎？」八角笑道，「這公司可真有意思啊。」

從大岡山站回公寓步行十分鐘左右。四口之家居住時，擠得ｒｅａｄ.99ｃｓw•cｏｍ很難受；可小兒子今年四月考取了地方大學一離家，又馬上覺得空空蕩蕩。

「這種時候還在公司附近喝得爛醉的話，不知人家要說成什麼樣子了。」

「留在東京建電。」

察覺坂戶的舞弊行為並將其舉報的人，是八角。

不，從一開始，調查委員會也好，索尼克也好，就沒有讓東京建電重獲新生的想法。

淑子擔心地問道。她原先在埃帕賴爾公司工作，與八角結婚後離職，一直做專業主婦。從幾年前起，在附近的公司做兼職事務員。家庭經濟還是靠八角的工資。

八角說著，將一百日元的硬幣投入自動售貨機。問題又來了：

她說著，笑了。

「你終於發現啦。」八角開玩笑地說，「也來一杯？」

淑子抬手擺了擺，說：「不過，迄今為止，大道理也算是行得通吧？」

八角原先期待的，是正式的免職，是誠實地對待客戶。然而，宮野社長一夥做的，是掩蓋醜聞，為此read.99csw.com，必須採取新的行動不可了。

「看來他們傾向於建立一家新公司，將沒有問題的業務轉移過去。」

談話至此。

「這可記不住了。」

八角一時不知回答什麼好，正思考著，問題來了：

八角買了一個甜甜圈，邊吃邊喝咖啡。飯山過來打招呼：「嗨，咋樣，你那邊？」

那表情難掩得意。八角沒作聲，因為他了解此人是從不顧忌別人的。為了顯示自己威力無比、高高在上，他會把對方駁得落花流水。飯山是這種人。

「難得呀，不喝幾口就回家了？」

「公司怎麼樣啦？」

八角對著他的背影說道。回應只是一句「稍後給」。

八角的回答讓淑子臉上蒙上一層陰影。

不，不會的。

第二天傍晚，八角就在三樓的休憩區偶遇了那位飯山。

「上班族不容易啊。」淑子痛切地說道，「太耿直了不行，可馬馬虎虎您也做不到。不適合您呢。」

八角默默注視著酒杯，沒有回應。

「挺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