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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王子

不一會兒,門打開了,蜜柑出現在面前,表情沒有變化。王子有些失落。
「感覺你好像偵探一樣呢。」王子不是在開玩笑,而是他確實有這種感受。蜜柑那沉著冷靜,絲毫不流露出感情,在屍體面前侃侃而談、披露自己想法的樣子,跟王子從前讀過的小說里登場的名偵探重疊在了一起。
這是怎麼回事呢?王子困惑了。
「好了,趕快拿著。我教你怎麼開槍。」
「我才不會為了抓兇手而去玩撲克。我只不過是依據見到的線索,想象最有可能的場景。」蜜柑說,「估計,檸檬在朝那個大叔開槍之後,將屍體藏進了這個廁所,然後鎖上了門。這銅線就是那時候用的。」
為什麼他忽然間開始這樣引用起小說來了呢?王子不能理解,甚至感到絕望,因為人一旦寄希望於他人的話語時,他的極限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知道。」這當然是謊言。這點事情王子知道得很清楚。但是,要說因為到了十四歲所以就退縮了,那也完全沒有這回事。一直以來,他犯罪並不是因為「正處於不受刑法制裁的年齡」。這種東西只不過是附加在他想做的事情上的制約或優待之類。《刑法》這種東西與他所犯下的罪行完全屬於不同的世界,只不過是些瑣碎的小事。
「難道不是給你了嗎?」
「首先,檸檬朝大叔開槍。之後,大叔在臨死之前發狂般地奪下槍,然後朝檸檬開了槍。先不管這現不現實,但可能性還是有的。」
「槍就在裏面。但是,只有一把。」
「喜歡得都發痴了。」
「那傢伙不管什麼時候,總是喜歡教別人小火車托馬斯的夥伴們的名字。他給別人貼紙和玩具的時候,也總是教他們相應的名字。絕對會這樣。他不可能一聲不吭地送出去。如果你拿到了貼紙,那一定聽到過名字。就算你不記得了,也一定聽過。」
這時蜜柑小聲說了一句:「真奇怪。」
王子一時間沒能理解這句話。木村還活著?原以為他被檸檬打中之後死定了呢。確實,他流的血不多,但即便如此,如果那副模樣都能活下去,那真叫人覺得他永遠都不會死了。真倔!王子險些說出口。
「你聽著,狄塞爾心腸很壞。檸檬常常跟我講,信任誰都不能信任黑色的狄塞爾。他愛說話,也不去記別人的名字。而這個狄塞爾,就貼在你的衣服上。」
從小說里引用的一段似是而非的話,是否真的可以作為問題的答案呢?王子覺得無法接受。而且,就算他贊同「犯罪是健全的理性」,但「高尚的抗議」這樣的修辭只能讓人感覺到一種近乎自戀、浮於表層的趣味。果然,結果還是令人失望。這隻不過是種感性而衝動的思想,只不過是空談。我想知道的,是對於「禁止殺人」的冷靜見解,他想。
王子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十分茫然。
「你還繼續那樣,什麼都不要做就可以。」王子回答。「但是,請按照事先定好的規則行動。如果你打來電話響了十聲我還沒接,你就可以行動了。」
「我在找一把鑰匙。檸檬似乎知道些什麼,他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九-九-藏-書?」
「雖然?」
「正好?」
「剛才你為了接電話而離開了我們。那時候,是在六號車廂後方的車廂連接處。」
王子拿著槍,打算按照蜜柑剛才所說的操作。但是,他的手一滑,槍掉到了地上。他嚇了一跳,臉一下子白了。他以為趁這個間隙,蜜柑就要開槍了。但是蜜柑只是輕聲一笑。「冷靜點。撿起來,再重來一次就可以。我不會做那種乘人之危的事。」他對王子說。
「我剛才找了一下,這東西就在檸檬的外套口袋裡。」
「為什麼不可以殺人呢?如果有人這樣問你,你怎麼回答?」王子沒有直接回答,卻問出了那個自己一直以來的問題。
結果蜜柑就說:「虧你竟然知道。那把槍只要扣動扳機就會爆炸。主動開槍的你就算不會死,至少手臂或者身體的一部分會受到損傷。」
「嗯?」
王子覺得蜜柑不會說謊,於是彎下腰去撿槍。這時他的頭腦里忽然出現一個疑問:如此重要的場面,我真的會手滑嗎?對於被幸運之神眷顧、無時無刻不被滿溢而出的幸運保護著的自己來說,這樣的失敗太不自然了。隨即,他想到了——這恐怕是必然。這是必然的失敗。「這把槍我不需要。」王子撿起槍,遞給蜜柑。
封底是橙色的,封面上只印了書名和作者名。蜜柑撫摸著這本看似平淡無奇的文庫本,看著書籤所在的位置,「好像,他還很努力地讀到這裏了呢。」他淡淡地說道。「那傢伙跟我都是不服輸的個性……」蜜柑呢喃著,接下來的聲音就更小了,「一點都不坦誠。」
「什、什麼啊?」
比起檸檬來,王子覺得這個蜜柑更聰明,內涵也更為充實。充實的內涵會強化想象的能力,想象力經過鍛煉之後,與他人分享情感的能力也就更強。也就是說,會相應地變得脆弱。比起檸檬來,這個蜜柑更容易控制。那麼,我應該不會輸,王子想。
我果然是被幸運包圍著。王子已不再懼怕蜜柑。相反,蜜柑難道不是已經開始懼怕自己了嗎?
「但是,隨後又有另外一個人射殺了檸檬。那兇手為了將檸檬的屍體藏起來,再次進了廁所。他覺得可以把檸檬跟大叔放在一起。然後,他為了鎖門,又使用了這根銅線。」
「那個兇手可能見過檸檬如何使用這根銅線。於是他拉起銅線,將門又開關了一次。他親眼目睹了銅線的使用方法后,照樣學的而已。」
「應該不是教的,只不過,檸檬那樣鎖門的時候,那個人或許在旁邊看見了。」蜜柑用手指擺弄完銅線之後,稍稍往前走了幾步,他彎下腰盯著地板,似乎覺得那裡留有什麼證據一樣,臉湊得很近。他還摸了摸殘留在牆壁上的痕迹,簡直就像在犯罪現場四處查探的警察。「對了,你之前有沒有跟檸檬說過話?」蜜柑很快又回到王子面前。看他那說話的口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蜜柑不作聲。
該如何回答呢?王子只迷惑了一瞬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要讓列車停下,還去驚動警察。「我之前被那個大叔抓住了。」王子開始謊稱他被木村以近似綁架的方式控制住了,他十分害怕。他告訴蜜柑,現在知道木村快死了,雖然有些混亂和恐怖,但心裏卻感覺到自己被解放了。而背地裡他還有一絲期待,如果木村就這樣死去,那他就開心了。
「你跟檸檬應該稍微聊過幾句九-九-藏-書吧?」
王子覺得蜜柑身上似乎伸出了無色、透明、看不見的觸手,如同植物的長蔓般延伸而來,探索著王子的臉頰和脖頸。它們輕撫著王子,似乎要看透他的內心。王子思考著。他無法判斷該如何回答。是裝傻呢,還是順著他編一個答案?「是給了我一張,但我有些害怕,就扔到垃圾桶里了。」
「是啊。」
「打算怎麼辦?」
「你是說,檸檬哥哥把方法教給了那個人嗎?」
蜜柑轉過身,看著廁所門上露出的銅線。「但是,我最在意的卻是這東西。」
「估計,是培西。可愛的小火車培西,是檸檬很喜歡的。」
「我再告訴你一段我喜歡的話吧。是《午後曳航》裏面的。」
「只有一把嗎?那是誰開的槍呢?」
預感到形勢即將逐漸改變,王子漸漸有了底氣。
「別誤會。大叔也不是生龍活虎的狀態。」蜜柑解釋道,「他只是還沒死,但也奄奄一息了。怎麼辦?哦,就算你想怎麼辦,在這新幹線上也無法進行治療。或許你可以在這裏號啕大哭,抱著列車長的大腿,讓他替你把這列車停下。你就告訴他,快叫救護車!」
「可能就是那個名字。」王子模稜兩可地回答,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那這個怎麼了?」王子決定再問一次。
「不知道。」王子又搖了搖頭,「我並沒有拿到那個。」
「鑰匙?」
蜜柑目不轉睛地盯著王子。
蜜柑似乎並不是很感興趣。目光雖然犀利,卻很難看出他究竟在想什麼。正常情況下他或許會指責王子「即便如此,這時候也應該聯繫警察吧」,但不知是否因為他也希望列車就這樣繼續行駛下去,所以並沒有再多說什麼。蜜柑站在關上了門的廁所前一動不動,隔著過道跟王子相對而立。「廁所里有兩具屍體。大叔雖然現在還沒死,但也撐不了多久。檸檬的身體是靠在大叔上面的。所以,檸檬是死在大叔之後的。朝大叔開槍的應該是檸檬,在那之後,檸檬也被人擊中了。」
「先拉後面的槍栓,再抓著槍柄拉下保險,那是安全裝置,接下來就是面對著我扣動扳機了。」蜜柑面無表情地說,既看不出興奮也沒有緊張。王子不禁懷疑,他真的在生氣嗎?
「另外一個大叔,是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吧。不是嗎?」他反手關上門,用拇指指了指。應該是在說木村吧。「他胸口中槍了,但不是心臟。你打算怎麼辦?」
「正好啊。」
王子十分感謝自己是個初中生。蜜柑也有可能不分青紅皂白,光憑直覺對王子下狠手。他就算用近似拷問的方式,問王子對檸檬的死是否知道些什麼都不奇怪。恐怕這個人就是做著這些殘暴的事情活到了現在。但是,對王子,他卻不能那樣做。為什麼呢?因為王子還是個孩子。因為對方是個孩子,所以他躊躇了。面對如此幼小柔弱的人,實在無法毫無根據便下狠手,所以他一定是聽從了來自良心的意見,決定先找出可以佐證自己直覺的證據之後再做出行動。良心這東西,明明就一點用處都沒有。
「你知道嗎,我現在相當生氣。你這樣的小孩尤其讓人生氣。但是,要我單方面地開槍奪走你的性命,又覺得下不了手。欺負弱小跟我的個性不合。所以,我把我的槍分給你。我們都拿著槍,選擇殺還是被殺。」
王子無法動彈,只能傻愣著。
「什https://read.99csw•com麼啊?」
「啊?」
王子沒能立刻做出反應。他無法立即判斷出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
絕對不可以動搖,王子告訴自己。他知道,這隻不過是虛張聲勢。「那是因為,」他裝出膽怯的樣子說道,「雖然我當時回了座位……」
「為什麼?你不會以為兩手空空就能得救吧?」
蜜柑從廁所里關上了門。王子被留在了外面。
「十四歲了。」王子回答道。
記得真清楚啊,王子下意識地想這樣回應。蜜柑只從他座位旁邊經過了一次。那樣一次不經意的交錯而過,便記下了車廂號碼。
「是嘛。」從蜜柑的表情無法讀取他內心的想法。「你知道這邊這個是什麼角色嗎?」他指著另一個被剝掉的貼紙的痕迹。
「為什麼啊?」
「應該是檸檬用來鎖門的。一個從外面將門鎖上的小把戲,是檸檬常用的手段。」蜜柑用手指一圈一圈地纏繞著那根裸|露在外的銅線。看上去不像是在感觸頗深地懷念友人,卻像是在確認銅線的觸感和強度。「這東西既然掛在外面,那最好是理解為,除了廁所里的大叔之外,當時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這裏。」
「他很喜歡吧,托馬斯。」
「或許,是不小心粘上的吧。」王子說著,眼神卻在左右游移。或許是檸檬在最後攻擊他的時候貼上的。完全沒注意到。劣勢越來越大,王子直觀地感受到這一點。但還有希望。從王子自身的感覺來看,希望還有很多。蜜柑仍然沒有掏出手槍。是覺得隨時都能拿得出來呢,還是因為有自信?或者,有什麼理由讓他覺得不拿出來更好?不管是哪一種,王子都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檸檬已經死了,但大叔還有氣息。」
「啊,是的。」實際上,他扔到垃圾桶里的就是一個綠色的小火車。
「奇怪嗎?」
「但是又想上廁所,就到這裏來了。」好的,王子在心裏用力地點了一下頭。標準答案。
蜜柑緩慢而平靜地說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里有這樣一句話。」
因為完全沒有料想到那張貼紙的出現,王子呆住了。為了不顯露出來,他拚命地控制著反應。「蜜柑哥哥對托馬斯也很熟悉呢。」他勉強應了一句。
王子也想留在廁所里看蜜柑的反應。面對著檸檬的屍體,他是會驚慌失措呢,還是拚命掩飾狼狽?王子很想觀察這個周身散發出冰冷氣息的男人。
不知什麼時候,手槍出現了。而且,是兩把。面前出現了兩把手槍。其中一把被蜜柑拿在右手上,那個黑洞正筆直地指向王子。另一把在蜜柑的左手上,而那隻左手卻如同救星一般,伸到了王子面前。
「《刑法》第四十一條,未滿十四歲的人的犯罪行為不受懲罰。你知道嗎?從十四歲開始,就要受到《刑法》的懲罰了。」
「嗯?」列車的搖晃讓王子失去了平衡,他伸手扶著牆壁,支撐住傾斜了的身體。
「救命!」王子喊道,「有人要殺我!」王子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喊了一聲「救命」。
「而你原來所坐的位置,應該在七號車廂。」
「不是。」王子乾脆地回答,「恐怕,這是個陷阱吧。」
「我還是有些在意。」蜜柑忽然嘆了口氣。
「他死後你有沒有跟他說過話,這問題我還真問不出來。你有沒有從他那裡聽到過什麼?」
「這裏的貼紙沒有了。」蜜柑指的地方,貼紙確實被剝掉了。有兩個九-九-藏-書地方是空白。
「是嗎?扔垃圾箱里了。是什麼貼紙?」蜜柑嚴肅地質問道。
「是嗎,知道啦。」男人略帶興奮地回答。他或許是這樣想的,只要錢能到手,就算是殘害一條幼小的生命也毫無問題。或許,他會告訴自己「這並不是一個兇殘的任務,自己只不過是讓連接在孩子身上的醫療機器的功能稍微紊亂一下而已」。人會不遺餘力地完成自我正當化。
「你是說,他還活著的時候嗎?」
「是一個差不多你這個年齡的孩子說的。所謂的《刑法》第四十一條,『是大人們寄予我們的夢想的表達,同時也是他們無法實現的夢想的表達。我們什麼也做不成,全憑他們的這一疏忽,才讓我們在這裏隱約窺見了湛藍天空的一片角落,絕對自由的一片角落』。多麼忘我的文字,我非常喜歡。而為什麼不可以殺人呢?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可以在這裏找到提示。『不可以殺人』這樣的話,只不過是大人們懷抱的夢想的一種表達。是夢啊,夢。就跟聖誕老人一樣。現實中絕對看不到的美麗的藍天只能拚命地畫在紙上,害怕的時候就鑽到被窩裡看著它,從現實中逃開。法律說白了也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只不過是安慰自己,覺得『只要有這個在就沒問題』的一種表達而已。」
王子想告訴他,你要是願意這樣想,我當然開心。他小心戒備著,但還是忍不住想笑。這個叫蜜柑的人果然頭腦很聰明,思考很有條理。頭腦聰明的人我最歡迎了。越是按條理行動的人,越難以從自我正當化的束縛中掙脫出來,越會按照王子設想好的路走。
王子搖了搖頭。「那我可不知道。」那一瞬間,王子覺得肚子上開了一個洞。他感到一陣哆嗦,像在高處走鋼絲,一隻腳卻踏偏了。
「你看。這個,是黑色的狄塞爾。」蜜柑手上確實有一張印有黑色車體、四方臉角色的貼紙。
「什麼啊?」
王子思考著答案。不可以立刻回答,他想。如果腳已經從鋼絲繩上踏空了,那麼就更不能慌張,只能慢慢地找回平衡。
王子看著蜜柑的反應,思考著。盛岡站的儲物櫃,是不是說出來比較好呢?但是,即便沒說出來,也不見得會帶來什麼不利後果。如今我們的地位依舊是平等的,或許自己的還更高些,王子分析著。
蜜柑似乎並沒怎麼犯愁。「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群魔》里說過,『犯罪已不再是瘋狂,而恰恰是健全的理性,幾乎就是天職,至少也是一種高尚的抗議。一個有教養的兇手怎麼會不去殺人呢?既然他需要錢。』人犯罪並不是什麼異常的行為,而是十分自然的。我也贊同這一點。」
「知道。」蜜柑剛說完,身體就湊了過來。「就貼在你這裏。」他說完立刻抬手摸了一下王子的衣領,又放下手臂。
蜜柑的臉沉了下去,眉間也起了皺紋。
「那個……」
「你知道原來貼的是什麼?」
哦,是嘛,蜜柑也點了點頭。「對了,你對這個有印象嗎?」蜜柑不知從哪裡抽出了一張彩色的紙,攤開來。紙並不大。王子看出來了,是排滿了托馬斯小火車裡的人物的貼紙。
王子一邊戒備著對方的行動,一邊接過槍,接著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而就在下一個瞬間,就在王子面前,蜜柑的頭猛地一晃,原本筆直的頭便橫到了一邊。蜜柑倒下了,槍也掉了下來。
「你拿到的從這裏撕掉的貼紙read.99csw•com是哪個角色?名字叫什麼?」蜜柑手上的貼紙還沾著薄薄的血跡。
「你知道《刑法》第四十一條嗎?」
「被誰呢?」
蜜柑稍微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關於鑰匙的事。」他稍稍歪了歪頭。
「在我看來——」蜜柑看著手上的貼紙。貼紙上有兩處被撕掉了,只留下了輪廓。「你拿到的一定是這個。」他指著。「是綠色的吧?」
「這個怎麼了?」
列車的地板接住蜜柑的身體,像是要將他帶去某個重要的地方,發出了一陣轟隆轟隆、咯噔咯噔的躁動,搖晃著。七尾站在那裡。
「是嘛。」蜜柑似乎並不沮喪,只淡淡地應了一句。
果然是這樣啊,王子感到喜悅的同時,也獲得了成就感。果然我還是被保護著。雖然不知道原理和機關,但這把槍恐怕跟正常的槍不一樣,應該是那種一旦開槍,反而會讓自己受到傷害的東西,他想象著。
「我知道。」
另一方面,他想起了剛才列車經過仙台後不久,打來電話的那個人,那個為了加害木村的兒子而等在醫院附近的人。「我已經進了醫院,打扮成了醫護人員的樣子。你應該快到仙台了吧?到現在也沒打電話來,我還要繼續等待嗎?」他這樣問王子,似乎迫不及待要開始工作。
王子不知道蜜柑的真實想法,只能不置可否地附和著。
「那個啊……」王子差點就打算這樣回答了。他想起了檸檬最後的時刻。檸檬被睡魔侵襲,意識朦朧,卻拼盡最後的力氣說了這樣一句話。「那把鑰匙……就放在盛岡車站的儲物櫃里。」檸檬的確說過:去告訴蜜柑。王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把什麼鑰匙,正因如此,他腦子裡還記著這件事情。如果這時候告訴蜜柑,包括鑰匙的真相在內,說不定還能引出其他什麼有趣的情報,他想。話已經到了嘴邊。「鑰匙的事他的確說過,但是我也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可能是個陷阱——腦海里拉響警報之際,正是王子幾乎要開口的瞬間。沒有任何根據,一種只能被稱作直覺的東西制止了王子。「他從來沒說過那樣的事情。」他答道。
「這個銅線,到底是幹嗎的?」
王子從蜜柑背後窺探著廁所里的情形,此時往後退了一步、兩步。他裝出害怕的樣子,檢視著蜜柑的表情。他沒有錯過蜜柑那張蒼白而僵硬的臉。他感受到一種一腳將玻璃踢得粉碎的快|感,甚至想輕聲地告訴蜜柑:「什麼呀,你不是也很脆弱嗎?」
這時蜜柑的表情稍微有了些緩和,甚至好像還摻雜著一絲笑容,雖然那看上去並非發自真心。「那是因為,」他說道,「總是被他那樣念叨,多多少少會記得一點。」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可奈何。接著,他又從自己后褲袋裡掏出一本卷了起來的文庫本。「剛才,我檢查屍體的時候,還在他外套里找到了這個。」
「『首先要愛自己,因為世上一切都是以個人利益為基礎的。』也就是說,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幸福。圍繞著它,所有人的幸福都會聯繫在一起。我從來沒考慮過別人的幸福或困苦,只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你呢?」
「你是初中生吧?多大了?」眼前的蜜柑還在繼續說話。
就在這時,王子看到蜜柑背後的門打開了,有人正走過來。
王子想起檸檬倒下時將貼紙貼到地面的事情。上面有一輛綠色的小火車,那東西被王子撕下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