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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

槿

喂,槿,你在聽嗎?放在耳邊的手機里傳來了中間人的聲音。你現在在哪裡?
ladybug、ladybeetle,瓢蟲在英語里是這樣寫的。而那個lady,槿聽說其實指的是聖母瑪利亞。從誰那裡聽來的呢?想不起來了。他記得是有人在耳邊輕聲告訴自己的,又記得是自己在圖書館翻開的書中記錄的。他有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老師一邊板書一邊解釋的回憶,同樣也有跟來找自己的僱主聊天時聊起過的記憶。每一個都幾乎同樣鮮明,也就是說,每一個都幾乎同樣模糊,所以無法從中選出真實的記憶。槿的記憶和回憶全都是這樣。
就在同一時刻,剛才鑽進花壇里的瓢蟲輕盈地飛向了天空。周圍的悲傷忽然變得輕了一些,當然那只是極其微小的分量,大約只有那些小小的黑色斑點那麼多。
那就可疑了。那,你現在到底在哪兒?槿覺得自己一直在問這個問題。
背負著瑪利亞大人的七個悲傷飛向天空。所以,瓢蟲https://read•99csw.com才會被叫作ladybeetle。
槿的雙腳悄無聲息地蹬著地面,流水般從背後接近男人。感受對方的呼吸。看信號燈。手指猛地張開,握緊一次,再張開。屏住呼吸。視線望向由右側駛來的車輛。車流量雖然不大,但每一輛都毫不減速地行駛著。等候時機。微微呼出一口氣,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指尖,觸摸對方的後背。
那「七個悲傷」具體指的是什麼,槿並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人告訴他,那小小的蟲子的確是將世上的悲傷化作黑色斑點,放在鮮紅的後背上爬到了樹葉和花瓣的頂端,槿覺得自己也可以感受到那份頑強。瓢蟲爬到那個再也無法上升的地方之後停止了動作,似乎是為了下定決心。一次呼吸的停頓之後,它便張開那紅色外殼,扇動著伸展出的翅膀飛翔。雖然只是小小的黑色斑點,但看到這一幕的人會覺得,那個小蟲子也帶走了自己的悲傷。
以前這一行的https://read.99csw.com人都這樣。因為那是個連學校都還認可體罰的年代嘛。而且,我的前輩在那些兇殘的同行當中也算得上極其兇殘了。
不是暗號。我真的在蒲公英和瓢蟲旁邊。槿回答。我已經到了你所說的醫院前面了。從這裏可以看到正門。你現在呢,在哪兒?槿反問。槿聽憑自己那茫然的意識,將手伸向蒲公英,將那黃色的花朵摘了下來。指尖的觸感脆弱柔軟。
不是。男人回答。只是被叫來幫他照看病房裡的孫子。但是,白大褂男人來了。我躲到了床下面。底下凈是些醫療器械的電線啊插頭數據線什麼的,亂七八糟,再加上我體形又是這樣,可是苦了我啦,不過竟然還真藏好了。然後穿白大褂的男人就來了,開始擺弄醫療器械。
我啊,當時就從床底下跳出來,質問他:「你在幹什麼?」
嚇了一跳,然後就逃出去了。順著走廊,進了剛好停下的電梯。
花壇里的瓢蟲圍繞花莖打著轉,正面、反面、側面,可九*九*藏*書同時仍在一直朝著上方移動。瓢蟲將那長長的花莖當作螺旋階梯,一圈圈地攀爬、上升,似乎是為了要給誰送去祝福,一刻也沒有停下匆忙的腳步。
從一開始,你被要求去做的就是在病房保護孩子,難道不是嗎?槿確認道。逃走了的兇手就放著別管了不好嗎?
那對方應該大大嚇了一跳吧?
我在床下看到他的鞋髒得很,還沾了泥。醫護人員穿著那樣的鞋子不正常吧。
不是,他還告訴我,如果有什麼可疑的人,一定別饒了他。中間人說。總之他說了,一定別饒了他。
你不如別干中介了,去做些福爾摩斯那樣的事情不是很好嗎?
還在電梯間。醫院的電梯啊,說了你都不信,一到關鍵時候它就總也不來。
從床底下還能跳出來?而且就你那體形?
轉過身,男人正在馬路邊等紅燈。槿看見他拿出了手機。
在蒲公英和瓢蟲附近。槿回答。他想起了以前因為工作而結識的孩子。那孩子喜歡昆蟲,收集了很多卡片,如今差不多該是初九-九-藏-書中生了吧。每當想起,槿都禁不住想讓思緒隨著那飛速流逝的時光一起馳騁。只有自己擱淺在時間的洪流之外,或許是絆在了某塊岩石上,無法前進,孤身一人。
喂,槿。中間人繼續道。白大褂男人肯定會從醫院出去。到時候你可不可以幫我解決掉他?我現在也要下去,但那樣就來不及了。
有這麼隨意的委託嗎?如果真有可疑的白衣男人從醫院里衝出來倒是好辦。槿剛說完,就不覺笑出了聲。前方不遠,一個正從醫院衝出來的男人進入了他的視野。男人右手抱著一團白花花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件窩成了一團的白大褂。不是像,就是。他對著話筒,描述起男人的相貌。
那我就接啦。槿掛斷電話。
抱著白大褂的男人左右看了一下人行道,徘徊著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去。很快,他便小跑著朝槿這邊跑來,經過槿的身邊,繼續往後方走去。擦肩而過的時候槿觀察了一下他的鞋,發現上面有泥巴,很臟。
病房附近。我按照前輩跟我說的,直接到了九_九_藏_書病房。結果時機剛好,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出現了。
你得到的指示是等一個白衣男子嗎?
那,這個算是對我的正式委託了?不過,目標的情報太少了。至少要告訴我他在哪兒,是幹什麼的,否則我沒法開始做事。
就是他,就是他,沒錯,中間人很肯定。
穿白大褂的男人擺弄醫療器械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為什麼你會覺得可疑?
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手機從被推的男人身上落下,在地面翻滾。
伏擊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
蒲公英和瓢蟲?這暗號指的究竟是哪裡?
是嗎。槿的視線回到了瓢蟲上。隨花莖旋轉著到達了頂點的瓢蟲不會考慮,直到剛才這裏還有一朵黃色的小花。它只是來這裏等待飛向天空的時機。
真是個野蠻的請求啊。
你還挺注意這些細節上的修飾啊。實際上當然不是。其實我是磨磨蹭蹭連擠帶爬好不容易才出來的。
我所做的事情正好相反,槿覺得。每當推上別人的後背,他都不可避免地感覺到,陰冷潮濕的黑影正往四周繁衍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