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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25

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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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想,這還用你說?我心裏透亮。她就對李皓說:「好了好了,不說小紅了。雪石呢?」李皓說:「雪石是『懸崖百丈冰』,襯的就是你這『花枝俏』。可以不理他。」「繁奇呢?」「既然他說人心都是肉長的,那他的心肯定也是肉長的。這個人心腸軟,成不了大事。」「那慶茂叔呢?」李皓「嘖」了一聲,很不屑的樣子:「人家自己都講了,老馬識途。現在驢肉比牛肉貴,牛肉比馬肉貴,他就等著死後當驢肉賣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慶茂已經死了。當然不是真死。到他真死的時候,你要排排場場地給他開個追悼會。」
李皓顯然不知道繁花吃了蒼蠅,說:「慶書看什麼書你知道嗎?」繁花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說:「他還能看什麼好書?」李皓說:「他看的書,都是從我這裏借的。」繁花這才說:「喜歡看書是好事九九藏書嘛。」李皓就說:「他借的全是關於林彪的書,井岡山平型關,遼瀋戰役廬山會議,從正面經驗到反面教訓,從紅旗到底能打多久,到怎麼混上國家主席。他整天研究的就是這個。慶書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林彪想當國家主席,慶書想當村委主任。」繁花說:「暫時好像還輪不著他。要照你剛才說的,我就是不幹了還有小紅呢,還有祥生呢。」李皓把雞頭咬開,用那根自製的牙籤挑著裏面的腦髓,又不說話了。那腦髓本來是白的,煮熟了卻變得很暗,像羊糞蛋。李皓的目光也變得很暗。李皓說:「祥生掌舵,慶書划船。一個干支書,一個當村長。」
繁花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什麼社會?女權社會?黨章上沒有這一條啊。」李皓就說,這東西很複雜的,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大致意思是,雖然以前已經說好九*九*藏*書了,女人只要半邊天,可現在女人又變卦了,半邊天可不行,得多給一點。但是呢,給多少是個夠,女人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能多要一點就多要一點。繁花說:「你把我搞糊塗了。你不是變著法子罵我吧?」李皓說:「罵你?再借一個膽,我也不敢。我只是想說,現在女人吃香,好辦事。以後讓小紅當你的接班人,肯定是最合適的。」
殿軍去屋裡躺了一會兒。這邊正說著話,殿軍在那邊突然咋唬了一句:「我靠,行啊你。」李皓以為殿軍是在誇他,謙虛了一下,說:「放羊的喝多了,胡扯呢。」殿軍拿著一本書跑了出來,書皮已經揉得皺巴巴的,就像沒有洗凈的尿布。「你真的研究起女權主義來了?」李皓說:「這書是俊傑的女朋友的,上次吃烤羊羔的時候,她丟到這裏了。我是當閑書看的。」李皓把書收了過來,壓到了屁股下面read.99csw•com。殿軍說:「女朋友?俊傑離了?」李皓說:「狗屁,那是個二奶。」殿軍說:「我靠,俊傑混得不錯啊,二奶都混上了。」繁花覺得這話怎麼有點彆扭。繁花說:「眼紅了不是?瞧你那個德性。」
一個人撞開院門,跑了進來。嗬,串門就是串門,急個什麼勁啊?繁花想,就憑這,還想當一把手呢,拉倒吧你。那人跑到屋門跟前,卻突然停住了。接著,那人開始有節奏地敲門。繁花坐著沒動,是李皓開的門。原來不是祥生,是尚義。尚義肯定沒想到繁花會在這裏,張著嘴半天沒有說話,一股酒氣跑了出來。繁花明白了,他是來叫李皓喝酒的。如果沒有猜錯,那是祥生派他來叫的。還是繁花先開的口。繁花故意不提此事,而是說:「尚義老師,走訪學生家長的吧?你走錯門了,這是李皓家。」尚義咽了唾沫,就反應過來了,說:「沒走錯,我是https://read.99csw.com來借書的。」
她問李皓,丘陵上的那個水泵房到底能不能藏人?她說,這幾天她都顧不上選舉的事了,整天就圍著雪娥的肚子打轉轉。李皓說:「颱風眼兒是最寧靜的。」繁花說:「你的意思是——」李皓說:「燈下黑。」燈下黑?繁花一時想不過來。李皓說:「什麼地方離眼睛最近?」繁花說:「眼睫毛。」李皓說:「還雞|巴毛呢。眼睫毛不能算,因為它是眼睛的一部分。鼻子!鼻子離眼睛最近。可是你能看見自己的鼻子嗎?除非你是大象。」說著,李皓突然站了起來,在頭髮上擦了擦手,又在褲子上擦了擦手,然後拉開了門。進來了一陣雨聲,還有樹枝的斷裂聲,咔嚓咔嚓的。羊也叫起來了,像產房中嬰兒的啼哭。慶林的狼也在叫,嚎叫,還有些嗚嗚咽咽的,就像寡婦哭墳似的。李皓把食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說:「祥生來了。」
喝多了,李皓看read.99csw.com來喝多了,酒量不行啊。胡說八道嘛,溴水縣所有的村子,支書和村長都是同一個人擔任的。幾年前,有些村子倒是分開的,但是支書和村長往往是狗咬狗,兩嘴毛,鬧得不可開交。後來就改了,改成一肩挑了。事情是明擺著的,祥生要麼是支書村長一肩挑,要麼還干他的文教衛生委員。這個話題可以告一個段落了。因為擔心祥生突然出現,繁花就把話題扯到了雪娥身上。
繁花問李皓:「祥生怎麼還沒有來?」李皓說:「這會兒又去開會了。」繁花一驚,問開什麼會。李皓又變成了金口玉言,說:「碰頭會。」繁花不吭聲了。繁花不吭聲是為了造成冷場。她算是吃透李皓了。你越是求他,他越是把自己當人。可是你要兩分鐘不吭聲,他就忍不住了。李皓果然忍不住了。李皓先咳嗽了一聲,然後說:「慶書向你提出過給他壓擔子的事吧?」繁花沒吭聲。一想到慶書,繁花就像吃了個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