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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23

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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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茂說,我們是禮儀之邦,村裡誰跟誰有過一腿?啊?沒有嘛,從來沒有嘛。所以,如果說慶剛是雜種,他也不是官莊人的雜種。他只能是鞏庄人的雜種,他娘嫁過來的時候,肚子就已經大了。不過,慶茂話鋒一轉,又說:「當然,那個時候的人比較封建,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說來說去,慶剛還是地道的官莊人。至於人家為什麼不給官莊投資,那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反正啊,這煮熟的鴨子是飛掉了。」
這時候,祥民開車過來了。他說,他是從鞏庄回來的。他說他見到慶剛娘的墳了,瘦狗會搞啊,把慶剛娘的墳修得很排場,比曲阜的孔子的墳都排場。墳前有和尚念經,也有耶穌教的人念經,你念過一段,就到一邊休息休息,我再念。祥民說,他看中一個耶穌教的人,那傢伙口才很好,瘦狗說那傢伙以前干過村長。祥民發誓,一定把他從北轅的教堂挖過來,弄到王寨。祥民還沒說完,有人就罵開了瘦狗。說瘦狗不是東西,要不是瘦狗半路插九九藏書一杠子,煮熟的鴨子能飛掉嗎?
但小紅沒去,去的是慶書,是小紅讓慶書去的。慶書縣上開完大會,電話就打回了官莊村委。說縣上表揚鞏庄村了,鞏庄村吸引到外資了。哎呀呀,誰能想到呢,投資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孔慶剛,美國人就是孔慶剛,孔慶剛就是從大陸跑到台灣,又從台灣跑到美國的那個傢伙啊。村裡很快就傳開了。有人罵慶剛不是東西,你是鞏庄人「靠」出來的嗎?不是嘛,明明是我們官莊人「靠」出來的嘛。你不回官莊,卻去了鞏庄,為什麼?為什麼呀為什麼?不是數典忘祖又是什麼?為了保護你娘的墓,小紅奮不顧身跳到了墓坑裡,差點被鞏庄人活埋了,你知道不知道?啊?也有人說,慶剛是在美國學壞了,美國人本來就不是好東西,新聞聯播整天都在說,他們今天欺負這個,明天欺負那個,手裡有幾個臭錢,燒得慌,就知道欺負人。靠他娘的,原來以為他們遠在天邊,誰知道他們就在眼前,這不,撒泡尿工夫九九藏書他們就欺負到官莊人頭上了。憲玉的看法比較特別,他是從生理醫學的角度講的。他說:「美國人因為身體好,所以經常胡亂搞。搞來搞去就搞到女權社會,只認娘不認爹了。慶剛在美國呆久了,也就成了雜種了。」令文說:「憲玉,你說的我可不同意。慶剛是雜種嗎?不是嘛。雖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他娘生他的時候還不是寡婦嘛。就算他是雜種,他也是咱官莊人的雜種。慶茂你說說,他娘跟咱村哪個人有過那麼一腿?」
選舉的前一天,縣裡的劇團來了,唱的就是《龍鳳呈祥》。二毛也來了,二毛他們不在戲台上演,是在學校的操場上演的。繁花在家裡掛吊瓶,母親去看戲了,父親領著豆豆去看二毛了,就殿軍在家。殿軍坐在床頭給繁花削蘋果,削著削著就把手指頭割破了。殿軍把蘋果放下,用刀子削起了手指,繁花趕緊把刀子奪了過來。繁花現在知道了,殿軍在外面受刺|激了,大刺|激,得趕緊去醫院查查了。殿軍又談起了駱駝,說駱駝好啊九_九_藏_書,渾身是寶啊。以前繁花聽到這話從來不接腔,但這一天繁花卻順著他的話,說:「對呀,給駱駝梳梳頭,理理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它當模特陪人照相啊。」
談到鴨子,最有發言權的就是養鴨養鵝專業戶令文了。令文說:「煮熟的鴨子怎麼能飛走呢?我經常煮鴨子,怎麼從來沒見過?說來說去,還是沒煮熟嘛。」祥民說:「就是煮熟了,那也是替別人做的一道菜。靠他娘,我們都被鞏庄人當菜吃了。」這些話最後還是傳到了繁花的耳朵里。好多年了,繁花都沒有哭過,但這一天繁花哭了,哄都哄不住。繁奇來看繁花的時候,見繁花還在哭,就說了一句:「繁花,你怎麼像個女人似的。」繁花一下子不哭了。因為繁花愣住了,不知道哭了。繁花想,我什麼時候不是女人了?我本來就是個女兒身嘛。繁花又哭了起來。
天越來越冷,繁花的額頭卻越來越熱。這期間縣裡開會,縣上強調各鄉各村的負責人都得到會,不能請假。雪石和繁奇就來徵求繁花的九九藏書意見,看派誰去合適。繁花說:「你倆誰去都行。」雪石說:「我老了,腿腳不方便,我就算了。」繁奇說:「我比雪石還大一個月零五天呢,他要跑不動,我就更跑不動了。」雪石說:「我耳朵聾,你耳朵也聾嗎?」繁奇說:「對了,老弟,我不光耳聾,還眼花呢。」繁花不想聽他們吵,就說:「那就派慶書去算了。」繁奇說:「慶書?你就不害怕那沒腦子的傢伙給你添亂?」繁花聽明白了,他們是想讓小紅去的,但是張不開這個口。最後還是繁花自己說出來了。繁花說:「小紅在村裡當夠了丫鬟,也該到外面噹噹丫鬟了。」
有人敲門,繁花拉開窗帘的一角,看清來人是小紅和憲玉。小紅手裡牽著豆豆,豆豆手裡舉著一朵棉花糖。小紅很大方的,進了屋就坐上了繁花的床沿,還把繁花的手從被窩裡拉出來,貼到臉上。「燒有點退了。」她對憲玉說。繁花一直在裝睡,這會兒睜開了眼睛,很吃驚地說:「喲,你什麼時候來的?你看,我也不能起來陪你說話。」小紅的https://read.99csw.com手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說:「別說話,好好養著。你嚇死我了。真懸啊,沒讓牛給踩傷,真是萬幸。要是把你踩傷了,我非把繁新的牛全宰了不可。」這倒好,還沒有上任昵,就不讓我說話了。殿軍在一邊看著小紅笑,笑得很瘮人。他還伸出了手,想摸摸小紅頭上的傷。繁花說:「殿軍,你出去給小紅倒杯水。」殿軍往外走的時候,嘿嘿地笑個不停。憲玉看著殿軍的樣子,偷偷地搖了搖頭。小紅也笑了,不過那是對著繁花笑的,很慈祥,很有風度的。小紅一隻手握著繁花,一隻手在繁花的手腕上按著,問憲玉:「這次換個手扎吧?」憲玉說:「那就換個吧。」繁花說:「不換了,反正又扎不死人。」
嗬,人家以前是怎麼說的?以前人們都說我是一支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會兒倒是真的插上了。等她順著欄杆出溜下去的時候,她的腦子還在轉。過幾天,等小紅當上了村委主任,人們又該怎麼說呢?其實小紅才是鮮花,地地道道的插在牛糞上的一朵鮮花,紅艷艷的,好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