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兇手已經準備了活著逃出那座雪山的手段？

真是浪費啊。如果還保有原本的模樣，不知道能賣多少——

「有好幾個『從吊艙里看見了其他水母船』的證言，但是沒人能完全講清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往哪個方向距離幾公里的位置看到。對照各方證言也出現了很多矛盾，沒有能確定是教授他們那架測試機的情報。」

這裡是A州東部，臨近與N州交界處的偏遠山林。費弗教授的別墅，位於這片無論是從地理上還是從視覺上都與外界隔絕的森林深處開闢的一角。

「如果教授他們內部有兇手，不就能偷偷改寫顧客名單嗎？」

「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哦，瑪利亞。」大概是聽到了瑪利亞剛才的嘀咕，漣開口說道。

「其他水母船呢？沒有其他水母船看見過教授他們的測試機嗎？」

「果然啊。」瑪利亞彈了彈測試計劃書，「UFA公司氣囊式飛艇部門技術開發部的成員，這麼一來就確定全員死亡——是吧？」

S國的金融機構貫徹秘密主義，是非法資金流通的溫床。即使知道賬戶在誰的名下，只要夾著中間人之類的第三者，就難以找出真正的賬戶擁有者。

假如兇手真的選擇獨自下山，代表這人不是自信過剩就是運氣奇佳……不過，就算真的是這樣，「為什麼需要在那種地方殺人」的疑問，依舊沒得到解答。如果打算活著回來，從一開始就不該挑那種地方，而應該選山腳下的森林之類更容易離開的場所。

再度看向清單。他們在每個檢查點買了些食物與一些嗜好品。各地點的採買人員都不一樣，應該是輪班制吧。

UFA公司畢竟是全世界最有名的航空器製造商，戒備頗為嚴密。之前問話時，他們也曾在公司內外看見神情嚴肅的警衛。

「水母船擁有者的名單呢？」

「意思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間諜？」

「不知道。或許還有其他問題，所以沒採用……無論如何，都得先對他們的樣本進行進一步的徹查。麻煩你們調查一下，廢工廠的裝置里有沒有素體的殘渣。」

「因為地球半徑大約是六千公里。」漣從某處拿出計算器，開始敲打，「到地平線的距離——如果高度是兩百米，則是五十公里；如果高度是四百米，則是七十公里。顯然前者被看到的概率更低。」

「等一下——也就是說，真的有間諜混進去了？」

「那麼，有沒有測試機飛行時的目擊情報？」

虛線從左到右幾乎呈水平。而實線雖然從左邊到中間為止都與虛線重疊，卻在途中像股價暴跌般往下掉，變得彷彿要貼著橫軸般地向右延伸。一條水平的虛線，以及一條猶如懸崖的實線。

「想銷毀證據」，不就表示兇手在殺光教授他們之後，還有自己活著回來的打算嗎？如果自己也一同死去，之後不管留下多少證據，照理說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簡單來說呢，你的理論全都是笑話。」

漣在瑪利亞身旁探出頭，打量她的表情。瑪利亞對這個黑髮的J國人擠出一句話——

內部與外部？

「真抱歉！是D啦！及格邊緣！」

「不過——就我個人的看法，間諜這條線已經沒有可能了。這次案件就如你所言，應該是瑞貝卡·弗登身邊的人，對菲利普·費弗教授他們進行的復讎。」

也就是說，有可能是作案前就留下的禮物。

非要用和原來一樣的東西做航行測試的意義……

「都跟你說別急了。首先是重新驗屍的結果。從結論來說答案不變，沒有自殺的可能。」

「至於最後的第六人，被分屍的是——西蒙·阿特伍德。」「我記得，他在以前費弗研究室的學生里，算是學弟對吧？」

——兇手是怎麼入侵教授他們搭乘的測試機的吊艙的？

「無法肯定。頂多只是『那封恐嚇信不是間諜所為』而已，還沒有完全否定那些傢伙從其他途徑下手的可能性。」

複雜的拼圖中又多了一個奇怪的部分。

「你問什麼人，當然是兇手啊。」

「照得不錯嘛。」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把使用新材料的真空氣囊用在測試機上？非要用和原來一樣的東西做航行測試，到底有什麼意義——

「地圖。要包括A州和周圍幾個州的那種！再準備好尺子和圓規，以及水母船持有者們的調查書。快一點兒！」

「接著，是其他幾具屍體的身份，這點也和預料的一樣。」

「大約一公里。足夠在建築外接收到聲音。」

「約翰，是我，瑪利亞·索爾茲伯里。你怎麼會急著找我？」

「而實線則是你們提供那些樣本中最新的——如果盒上日期沒標錯，是兩個月零一周前所做的樣本的數值。」

「還沒，剛從鮑勃那邊拿到……所以是什麼事？現在這個房間里只有我和漣。」

但是，他們那架本應以此為基礎造出來的測試機，卻完全沒有吸收電磁波的功能。

瑪利亞完全忘了這件事……雖然水母船已經得到爆發性的普及，但數量依舊遠少於家用汽車。簡單來說就是很容易追蹤。兇手會沒考慮到這種危險性嗎？

「漣，別墅里發現任何屍體了嗎？」

「『如果不是相當熟練的人，幾乎等於不可能』，這是專家的見解。」

「雖然不能講明具體數字，不過是所需量的二點五倍。由於他們提出希望在製作真空氣囊的素體上也加以運用，所以我們提供的比較多。」

「漣，憑一己之力從犯案現場下山，真的辦不到嗎？」

「沒有可疑人物。在民用水母船的顧客名單中，找不到與瑞貝卡·弗登或技術開發部成員關係較深的人。」

「之所以由克里斯托弗·布萊恩付款，是因為他最有錢嗎？」

（報道上也寫了，他和死去的女孩就讀同一所高中。據訪問他的宣傳部人員表示，他似乎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想必是對她抱有愛慕之情吧。）

還是說，兇手reａd•９9csｗ.cｏｍ用了水母船以外的手段？

瑪利亞焦慮地回答，但完全沒有挪動身子的意思。

在此基礎上，兇手確保了遠比獨自下山更可靠的逃離手段——這麼想才合理。

漣亮出清單。教授等人現身的地點與時間一如先前所料，與他們交給UFA的測試計劃書相符。

「這……」

「嗯？怎麼了嗎？」

「瑪利亞……這是……」

「必須爬上包圍窪地的岩壁。就算爬上去，也是連登山路都沒有的危險區域，而且到山麓還有很長的距離。說到底，從天氣狀況來看根本就不能登山……基於上述理由，即使是老手做好充分的準備，並且運氣很好地成功下山，抵達山麓大概也要花上一周到十天。」

瑪利亞讓漣把留在技術開發部實驗室的樣本的一部分交給了約翰，好讓空軍的研究所進行分析。原本瑪利亞已經打算相信漣的推測，即「隱形水母船的開發或許是以失敗而告終」——

「這究竟是不是殺害教授他們的兇手所為，還無法確定。」冷淡的部下不為所動地說道，「還有，根據剛剛聽到的調查結果，廢墟里似乎留下了看似電線、時鐘、管狀物碎片的東西。恐怕是定時點火裝置……這麼一來，就算真是兇手所為，也無法肯定是在H山脈犯案后才燒掉這裏。」

「——然後，接下來是補充事項。首先，有關保管在P局的塑膠片，根據這邊分析的結果，結構與真空氣囊材料一致，表面也帶有疑似催化劑的粉末。全都和你推測的一樣……瑞貝卡·弗登的死，很可能遭到了技術開發部那些人的偽裝。」

以及同部門研究員，西蒙·阿特伍德。

「那隻限於從近處看水母船時。」漣從一旁插嘴解釋，「請考慮一下看更遠的地平線的情況。和普通的獨棟房屋相比，標高一千米級的高山更容易從遠方看見，這道理應該很明白吧。」

「你忘記我之前的說明了嗎？『物理所受的浮力，等於該物體所排開流體的重量』。換句話說，浮力大小要由周圍的物體來決定，在地表上則由大氣的密度來決定。」

「然後，在各個檢查點詢問的結果在這裏。」

同部門研究員，琳達·漢密爾頓。

瑪利亞所提出的「兇手也許是利用另一艘水母船進出墜毀現場」的假設，立論基礎就此崩塌……真是的，這到底是個什麼案件啊？

回想堆滿瓶瓶罐罐的部長室。既然教授已經怕到不得不酗酒，那麼會忘記處理掉恐嚇信這點倒也不難理解。

嗯——漣點點頭。

就在她捂著額頭蹲下時，鮑勃訝異的聲音從天而降。「你在幹什麼啊？」

「而且瑪利亞，你的假設還有另一個致命性問題。既然『兇手也用水母船來回現場』，這艘水母船又是什麼人準備的呢？」

這是令人完全不會產生誤解的恐嚇信。約翰緊繃著臉打量這些文字。

漣把一張紙片遞到約翰面前。上頭寫著像利刃一般的短文，是由打字機敲出的冰冷字體。

「等等……先等一下。怎麼回事？！那為什麼……」

特別是對水母船來說，擁有充足停泊空間的補給地點極為難得。之前問話時，瑪利亞他們也曾看到水母船在加油站旁停泊的景象，這在這個年代並不罕見。

但是，假如兇手使用某種方法，暫時取得了通行許可證。

「少校讓我傳話。」鮑勃對瑪利亞亮出一個茶色的大信封，「剛才空軍派人過來，讓我『請儘快聯繫你』……看來是相當緊急的案子。」

信封一角潦草地寫著一串電話號碼，似乎是「撥這個號碼」的意思。

不過仔細一想也是難免。測試機的航路大半是遼闊的荒野，如果地形上沒有明顯特徵，根本不可能在空中辨別目擊者與測試機的正確位置。真要說起來，從遠方看過去，就連是不是教授等人的測試機也沒辦法辨認。

自動航行系統的竄改，由「內應」負責就好。另外一艘船的停靠作業，可以趁其他人都睡著時兩人合作。讓「第七人」入侵吊艙也很簡單。假設事情結束后，兩者產生了某些爭執，其中一人殺害另一人並逃走……

這個部下用職稱稱呼別人時，通常都沒什麼好話。

漣舉起透明塑料袋，裏面裝有比瑪利亞的拇指稍大一點的附有夾子與電線的黑色零件。「這是從插座線路取用電力並接收聲音，然後以電波形式向外傳輸的類型。可以說是專門用來發送信號的無線電裝置。」

儘管花了十來分鐘，挖了約有七十厘米深，卻沒在土中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東西。漣用手指碰觸坑底，搖搖頭。

「又怎麼啦，漣？」

「被霰彈槍射殺的男性，這個是克里斯托弗·布萊恩。後腦勺被砸爛的，則是威廉·查普曼。」

「大概是……不過，我不認為他自己完全扛下了恐嚇金額。畢竟五十萬美元這種金額，不是像去餐廳吃飯時能隨便幫人一起付了的數目。至少在幾名成員之間，應該達成了某種共識——代墊的五十萬美元，之後照理說也會用某種方法補償回來才對。」

在宅邸廢墟的後方，由於火勢蔓延到了建築附近的樹木，使數十米見方的區域化為焦土。A州氣候乾燥，火勢燒到這裏就止住只能說是萬幸。

接獲有人通報「水母船正在燃燒」——

技術開發部部長，菲利普·費弗。

「我們另外還進行了結晶構造解析，雖然你們的樣本與測試機的真空氣囊在結晶構造上有明顯差異，但測試機的真空氣囊與原有機型之間似乎沒有差異。分析人員表示，熱變形造成的影響可以忽略。」

在那之後，就沒有他們與次世代機種的目擊情報了。在隔天的第六檢查點，沒人看到教授一行人的身影。他們偏離了本來的航線，漂流到H山脈深處，全員喪生。至於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真相還在黑暗之中。

在腦袋依舊混亂的情況下，瑪利亞勉強給予回應。約翰則說了聲「謝謝」。

這時，又有一名搜查人員靠近漣，說了幾句話。漣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擋在米海爾與多米尼克面前長達十三年的那道門read.99csw.com的楔子，居然就這樣被輕易地抽掉了。但瑪利亞並未對自己的推測命中而感到喜悅。

還有，麻煩在期限之內提供50萬美元的經濟支援……

其他幾張，似乎攝影地點和第一張一樣，都是水母船在暮色中浮遊的照片。小小的白色氣囊在染成紅色的地平線上飄浮，天空上方的紺青色深得彷彿要滲出來。鮮明的對比令人印象深刻。

「嗯，雖然只有真空氣囊還不行，不過水母船本身的真空氣囊，可有長寬四十米，高二十米的巨大空間。既然能維持真空，代表什麼東西都放得進去——一人乘坐的小型水母船應該可以。如何？是個好主意吧！」

「我直接說結論。費弗教授他們，似乎成功開發出隱形水母船了。」

「這部分目前還無法證明。能確定的，就只有在技術開發部會議室的插座里發現了小型竊聽器，以及在費弗教授的住宅里找到的這張便箋——還附帶兩張與你之前見過的相同的筆記複印件。」

「圖？」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看起來像是埋了什麼東西啊。」

焦黑的樹木氣味刺鼻，和燒的最嚴重的區域相比，這附近至少還留有倖存的樹木。即便如此，大半樹木頂端的枝葉依舊化成了焦炭。

「還有，你們提供給技術開發部的戰鬥機用隱形材料——具體的供應量有多少呢？」

——兇手是怎麼在教授他們沒察覺的情況下停好了另一艘水母船，又是停在了哪裡？

「高度太低？」

「教授他們那架新型機種的真空氣囊，就如九條刑警的推測，極有可能是不具備隱形性能的普通品種。」

「瑪利亞，先回去一趟吧。局裡的搜查似乎有些進展。」

「瑪利亞，要工作麻煩回到自己的座位。這裏很冷。」

總有一天要在沒有防彈背心的情況下推他去槍戰。

從極力試圖讓測試機避開他人目光這點，能看出教授等人相當小心。

幾小時前才被撲滅的火災現場，此刻依舊冒出薄薄的煙。曾經想必十分奢華的宅邸，現在到處都是煤灰。牆壁與屋頂坍塌，多根樑柱外露。周圍有數名消防員與轄區警員正忙著進行現場搜查。

「真空氣囊啊。」

「瑪利亞，你還在這裏啊？我從剛才就一直在找——」

「從調查賬簿的結果發現，有多筆不透明支出。他們對於自動航行程序與吊艙等大額項目的金額，似乎有很大程度的虛報。」

「前提是『運氣夠好』。」

「兇手用另一艘水母船來回現場」的假設，瑪利亞依然沒有放棄。

不，總覺得——總覺得遺漏了什麼重大的關鍵線索。

「似乎沒有。根據問話結果，雖然周圍有群眾圍觀，但沒有形跡可疑的人。」

換言之，如果「第七人」溜上船，不是在航行測試前，就是過了第五檢查點之後——

「漣，拿地圖過來。」

技術開發部辦公室的黑板上，也貼著上述六人的名牌。

「為了保險起見，我們也調查了U國的水母船持有者的不在場證明，但從教授他們離開第五檢查點到機體被發現這段期間，沒有人失蹤超過一天以上。」

「瑪利亞，出了什麼事嗎？」

咦？

也就是說，通過降低高度，更容易躲在地平線之下。

「為了減輕負重。如果事前就將六人、三天的食物全裝上去，以冰箱容量來說也會超出極限。更何況，飛行的物體肯定會引人注意，這是航空器的宿命。或許他們已經豁出去，認清無論是否降落，只要出外做飛行測試，就有遭到目擊的風險。」

「這個賬戶是？」

「和虛線不同，實線從中間就開始趨於零，對吧？這表示，真空氣囊不會反射這個區段的電磁波——換一種說法，就是會吸收這些電磁波。雷達所用的電磁波也包含在這個區段內——他們造出了吸收電磁波型的真空氣囊材料。」

實際上，U國大部分地方都是鄉下。特別是包含A州臨近一帶在內的內陸地區，一離開城鎮就經常能看到有如幾世紀前的開拓時代一般的荒野。開車到鄰鎮至少需要一小時。路上真的、真的什麼也沒有。瑪利亞曾經有一次在遼闊荒野的正中央車子沒油，到路邊攔車還被無視，差點沒命。

「屍體？沒接到這樣的消息——」

說完，職員將資料拿來。「工學院航空工程系」。這就是西蒙·阿特伍德就讀的科系。

「這圖又說明了什麼？」

這時，有人敲響會議室的門。沒等三人回應，門就自行開啟，鮑勃隨之現身。

咦？

有些展示機與測試機會被送到代理商那裡——雖然柯提斯這麼說過，但兇手實在不太可能輕易帶走它們……不行，這條路根本不通。

「真是遺憾呢。」

更何況——

「海外——S國銀行的賬戶。另外，技術開發部的成員之一克里斯托弗·布萊恩的賬戶，曾經數次提現金額可觀的錢款……不過很遺憾，我們不知道進一步的資金流向。」

漣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是有空間嗎？只要把逃脫用的真空氣囊，放進機體的真空氣囊裏面就好啦。」

「警部，容我請教一件不相關的事，你學生時代的物理成績如何？」

「這是怎麼回事？你的意思是，教授他們完成了隱形真空氣囊材料——卻沒用在測試機上？！」

「有個根本性的問題——那個共犯，具體來說是誰？」

另外，外來人士要想合法進入UFA公司用地，需要通行證。雖然只要在正門辦理手續就能取得臨時的通行許可證，不過據說為了給頻繁出入的從業者與派遣人員簡化流程，會直接發給他們定期的通行許可證。

「尼森少校，恐嚇信的分析能交給你們嗎？畢竟關於R國的九_九_藏_書事，你們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一輛焦黑的汽車在瓦礫底下被壓扁。恐怕是費弗教授的車吧。車體前方的標誌勉強還保住了原型，是連瑪利亞也很熟悉的G國高級車。然而，此刻那輛車已經不見原型，成了凄慘的廢鐵。

也就是說，隱形水母船的開發，不見得是以失敗而告終……

「不知道，這個機種也常用於民間的竊聽作案，只要具備一般極客程度的技術，要組合、安裝都不成問題。問題在於，安裝這東西的人要如何入侵。」

放下話筒后，混亂再度支配瑪利亞的腦袋。

寬一米出頭，長兩米出頭——正好能讓一個人躺進去的大小。

「我不建議你熬夜。能逞強的年齡頂多隻到四十歲之前。」

瑪利亞將桌上文件收攏，踢開椅子站起身。然而就在她將手伸向門把時，門卻突然開啟，狠狠撞上她的額頭。

「問這個幹嗎？」

「沒有懷疑的餘地啊。」約翰嘆了口氣，「六具屍體中，搞不好有死於反擊的間諜——我曾有過這種念頭，但果然只是妄想啊。」

「軍用水母船也是一樣，在那段時期，沒有軍用機在H山脈周邊出沒的記錄。」

「你想得太簡單了。就算能竄改顧客名單，機體本身的製造記錄還留著，何況素體和吊艙都是外包。我不認為兇手能有辦法清除所有分散在各地的各種記錄。」

「列出的調查項目幾乎都已解決——不過距離查明真相還很遙遠。首先，關於技術開發部的素體開發品，嚴格說來並不是外包，而是在克里斯托弗·布萊恩父親擁有的紡織工廠由他們自行製造。」

「你是什麼意思？」

「既然這樣——對了，『第七人』單純只是花錢雇來的如何？這麼一來，『第七人』的動機就無關了吧？」

這麼大的別墅，兇手大概沒空在犯案前尋找證據。正因如此，他才準備了定時點火裝置，算準應該已經殺害教授的時間燒掉屋子。兇手不惜做到這種地步——冒著引起警方注意的危險也要毀滅的證據，到底會是什麼呢？

「這樣啊。」約翰盤起手臂，悶悶不樂地往後靠著椅背，「那麼，在他們停泊在檢查點時，是否有可疑人物接近測試機——」

「真是的，不要折磨上了年紀的人，如果不領雙倍加班費根本不划算。」

「問題在於，那個逃脫用的小型水母船本身也有重量，恐怕超過數百公斤。多出這樣的重物，不可能不對原本的水母船的運轉產生影響。」

「怎麼了？」

教授他們成功開發出了隱形水母船——正確說來，應該是開發出了吸收電磁波型的真空氣囊材料。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辦到的，或許是有天大的幸運降臨也說不定。

「這是我的台詞，你這個老頭兒。什麼事？」

「都說我沒有那麼老了！」

在工廠里也找到了氰化氫的氣瓶。他們只用手工做的隔板將其隔開，沒做什麼正經的安全措施。

也有道理。

答案只有一個。因為通報者就是兇手。

「還有，竊聽器的實物在這裏。」

「應該是這樣。之所以沒找到其他恐嚇信，大概是因為這是第一封，從第二封起則只發送給付款人——克里斯托弗·布萊恩。」

這也算是忠告嗎？這個J國人。「啊啊真是的，知道啦，我出去就行了吧。」

「嗯。」

這個假設方才在會議中被三人嗤之以鼻。但是反過來說，只要將當時討論到的這些疑點解決，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那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技術開發部辦公室里的電腦和桌子，以及一個無人使用的座位，似乎被人擦得乾乾淨淨。鑒定人員表示，什麼指紋都採集不到。」

「咦？既然逃脫用的水母船也浮在空中，應該不會帶來什麼重量吧？」

兇手究竟來自內部還是外部的矛盾。停船的問題。入侵方法——

兇手果然……還活著？

「傑拉德驗屍官，為了保險起見我想問一下，這些被害人的身份是怎麼確定的？」

「這樣啊——那你打開信封。我想裏面應該有張圖。」

可是兇手沒這麼做，而是特地將教授他們引到了那片被岩壁包圍的雪原。

每處的停留時間在二十分鐘前後，幾乎能肯定他們是按照UFA公司版的測試計劃書進行了航行測試……至少到二月七日為止是這樣。

為了處理掉這些東西，兇手放火燒掉了整棟別墅？

「咦？」結論來得比預期中快。「等等，這是真的嗎？你的工作效率還真高。」

「共犯——」她輕聲嘀咕。對啊，為什麼要認定兇手只有一個？漣不是也說過，教授他們六人之中，或許有人和「第七人」有聯繫。那時約翰以「兇手與獵物之間不可能建立信賴關係」而反駁，但如果不是這樣，事情就另當別論……要是兇手們是基於「替瑞貝卡復讎」而團結起來的呢？

「對了！」瑪利亞拍手，「如果兇手不能利用共犯搭乘水母船過去，只要事先將逃離手段裝進測試機就好啦。這麼一來，只要在殺害教授等人後再用那個逃走就好。不是很簡單嗎！」

短暫的沉默降臨。

只不過，一旦取得許可證，也就幾乎等於能自由進出UFA內部。UFA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規定許可證需要每半年更新一次。

搜查人員指著某處表示「就是這裏」，那是一棵被燒到的樹木根部附近的地面。

瑪利亞笑容滿面——接著再度面對部下冰冷的目光。

然而，根據漣向UFA總務部打聽到的消息，定期通行證的申請文件並不是由本人填寫，而是由接收部門負責提交。由於需要部門領導的簽名，所以來歷不明的人無法輕易弄到手。這點跟警察很像，充滿官僚氣息。

話又說回來，如果這是兇手所為，目的又是什麼？如果想得單純一點，應該是要銷毀某種證據——

關於所附文件，希望諸位能助一臂之力。

——外部人員是怎麼竄改測試機的自動航行系統的？

巨大的氣球？！

「回想一下剛才的討論。最九*九*藏*書有可能的嫌疑人——梅根研究室的相關人員全都有不在場證明，瑞貝卡的親人都已去世。即使是其他與瑞貝卡有關的人，也沒有動機強烈到足以殺害教授他們的人存在。」

「民間的水母船，通常航行高度會在三百到四百米。軍用機則偶爾會超過一千米。可是這架機體，壓在只比航空法的下限——離地一百五十米略高的位置……應該是為了盡量避免遭到目擊吧。」

「體形、骨骼，還有牙齒形狀。能辨別燒焦的屍體身份的方法不多。之所以確認身份需要不少時間，也是因為一直沒找到被害人就醫記錄中的那位牙醫。」

「也就是說，只要看水母船的顧客名單，就能對兇手做出一定程度的篩選。」

——今天是搜查別墅的隔天，二月十六日。

「是第五檢查點的店員照的。說是在水母船變得常見之後，有很多人拜託他拍照。」

眾人改看向恐嚇信。「所附文件」無疑就是指瑞貝卡筆記的複印件。文字下方寫著一行看似是銀行賬戶的數字。

所以，散落在幹道沿線的加油站，對於旅客來說相當於綠洲。這些地方不但能加油，還都開著一定規模的商店，不僅能購買燃料，還能買到食物與日用品。

「你的意思是——不只是資金，就連技術都落入了R國手裡？！」

「這樣啊……」

「在各檢查點附近，有人目擊到了看似是測試機起降前後的樣子。」

她死盯著約翰送來的圖，就連漣叫她「瑪利亞」都沒有回應。

「目前無法判斷。不過……就像你先前說的一樣，如果教授他們抱有亡命國外之類的不良企圖，這個遠離人煙的別墅，對他們而言應該是個極好的集會場所。舉例來說，就算他們把能顯示兇手身份的資料放在這裏，也不足為奇。」

或許是察覺氣氛不對吧，鮑勃就這樣關上門離開。就在漣朝會議室外張望時，瑪利亞已經拿起房間一角的電話，撥打寫在信封上的號碼。

不用說，他是以能夠確實困住獵物為優先的。

在計劃書的第一頁，列出了航行測試參加者的名字。

不，慢著。

「啊。」

「咦？！」

「哦，是你啊。」聲音聽起來不像那個意志堅定的空軍少校，顯得有些興奮，「抱歉有點突然，你看過信封裏面了嗎？」

無論是安裝竊聽器，還是竄改自動航行程序、格式化電腦，都不會是難事。

「為什麼？離地面越近看起來就越大，不是更顯眼嗎？」

同部門研究員，克里斯托弗·布萊恩。

這裡有一片寬敞得能打棒球的泥土庭院。庭院周邊包圍著恐怕是瑪利亞身高的十倍以上的巨木。在A州難得能感受到的綠意，如今已混入大量燒焦的木頭、泥土、鋼鐵的臭味。

「……咦？」

瑪利亞沒有說自己也認真地考慮過同樣的事——然而，她的內心極為焦躁。

「在技術開發部的會議室找到了竊聽器，在教授的住宅里找到了恐嚇信。」

「為什麼他們要一直外出採購啊？既然是軍事機密，就不要特地降落引人注意，一直在空中飛不就好了？」

「這……」

還是不行嗎……

「實際上，關於這點……」空軍少校的聲音裡帶著困惑，「在得到這次的分析結果后，我們重新調查了我們保管的測試機真空氣囊，找到了極少的沒有被燒毀的部分，急忙對其進行了測試……然而那部分卻沒有成功，完全無法吸收電磁波。」

「哈？」

這時，一名搜查人員跑向漣，向他傳達了些什麼。漣的表情微微抽|動。

「數次，也就是說有多次恐嚇？」

工廠本身在十多年前就因不景氣而關閉。距離A州立大學僅有五公里的距離，非常的近。在創業之前，教授等人就把這座沒被拆除的廢工廠當成廠房。據鄰居——但也離了將近一公里——的證言來看，他們似乎只當作前老闆的浪蕩子找到的新樂子。

「這張圖，是真空氣囊材料的電磁波反射率實測數據。」約翰似乎沒空理會瑪利亞的驚叫，繼續說了下去，「虛線是原來的真空氣囊——知道『對照試驗』這個詞嗎？為了展現新事物的優點，一定要用對照試驗取得原先版本的數據，來凸顯兩者的差異——這條線幾乎維持定值，證明在測定區段中的電波都會遭到反射。」

「要讓人不顧惡劣天氣，前往連登山道都沒有的寒冬雪山一角。我不覺得能剛好找到願意毫不懷疑地接下這種離譜委託的人。」

自己與同伴們似乎產生了非常嚴重的誤解，這個念頭始終揮之不去。

把瑞貝卡介紹給費弗教授等人的，就是這名男子。西蒙·阿特伍德在知道瑞貝卡的研究內容后，意識到她的研究或許能用在飛船的材料上。而瑞貝卡在知道自己的研究有實際應用的可能性時，爽快地答應與費弗教授等人進行共同研究——完全不知道他們是一群能夠毫不在意地掠奪他人研究成果的卑鄙之人。

「目前還無法下結論。剛才也說過，還沒有這封恐嚇信確實來自R國的證據……不過，有個令人在意的情報。」

瑪利亞啞口無言。

同部門研究員，威廉·查普曼。

「我來安排。」約翰似乎拋開了苦惱，點頭答應，「話說回來，其他部分的搜查進度到哪裡了？」

「那個所謂的逃離手段又是什麼？」

「基於上述原因，容我再請教一次。警部，你學生時代的物理成績是？」

第一封恐嚇信發送給多名成員。第二封以後則限定付款人。如果兇手擔心信件暴露行蹤，這是合理的舉動。其他恐嚇信大概已經被成員親手處理，只有送給教授的這一封倖免。

「而在你的假設里，需要把逃脫用的小型水母船裝進真空氣囊。真空氣囊的內部如字面一樣，是真空狀態，根本不存在能排開的流體。換言之，產生的浮力也是零。逃脫用小型水母船的重量，只會直接加在原來的水母船上。」

（——啊，這個孩子？）

「你的意思是，他們挪用了隱形水母船的開發預算？」

青年軍人發出小小的呻|吟。

「你說竊聽器——還有九*九*藏*書恐嚇信？！」約翰·尼森空軍少校大喊，「那麼……瑞貝卡·弗登的實驗筆記，果然落到了R國手裡？」

「啊。」

「完全找不到那些存貨……如果全部消耗在了實驗上倒還好，從資金方面的不透明來看，也有可能以某種形式流入黑市了。」

塑膠片與恐嚇信的事，就某方面而言可以說是不出所料。然而——

「電波的傳輸距離呢？」

可是，說到能夠出入那個現場的航空器，頂多隻剩下直升機。然而直升機也很容易被人發現，畢竟聲音很大。如果兇手用某種移動手段往來雪山內外，這個所謂的「某種手段」，就和約翰說的一樣，居然只有安靜的水母船這一種可能。兇手總不可能偷偷帶著巨大的氣球——

瑪利亞想起藏在西蒙桌上的相框背後的那張露營照。如果是因為他把瑞貝卡帶到研究室的行動，最終導致了她的死亡——他究竟會做何感想，如今已無法得知。

上頭矇著一層薄薄的灰，因此難以辨識——但有一部分土壤的顏色與周圍不同，上面也沒有任何苔蘚和野草，彷彿只有這部分被刮掉了一般。

而且……

「跟我想的一樣。」瑪利亞恨恨地咒罵一聲，瞪向漣，「漣，麻煩告訴約翰準備樣本。還有要向UFA確認。內容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

在搜查人員的帶領下，瑪利亞他們向別墅後方走去，來到位於森林延燒地帶邊緣的一角。

漣點點頭，開始交代搜查人員。過了一會兒，數名搜查人員慎重地將鏟子前端刺進那塊有問題的區域。然而——

漣將幾張照片放在桌上。一張是白色氣囊的水母船，四根支架立於紅褐色大地，支架與吊艙都是暗灰色，那大概就是茱莉亞口中「類似橡膠的材料」——戰鬥機用隱形材料吧。只不過，從照片上來看沒什麼特別突兀的感覺。灰色系統是標準色之一，真空氣囊以外的零件在塗裝時似乎經常用到灰色。

「這樣啊。」

「在意的情報？」

「看來是有人將這裏重新挖開過，因為底部以上的部分明顯很鬆軟……雖然不知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理由這樣做。」

「我找了聯邦調查局的熟人確認內容。說是『內容過於直接』——他們不會把要求內容寫在上面，通常會把對象叫到掩人耳目的地方，直接碰面，口頭交代。」

在眾人圍觀的情況下，不可能入侵。

「檢查點全都是幹道旁的加油站。周圍沒有民居或聚落。在路線方面，他們似乎也以軍事機密為由，避開了靠近城鎮的地方。」

約翰嘀咕著拿起照片——接著微微皺起眉。

「不，沒什麼大事。」青年軍人搖頭，「不過，飛行高度好像有點低。據目測……大概離地二百米吧。」

「反過來說，只要花上這些時間，高手就能活著回來？」

打開信封，裏面的東西就如約翰所說，是一張圖表的複印件。左側與底下有標了數字的軸線，正中央則有一條粗虛線和一條實線。

趁著驗屍結果全部出爐，瑪利亞和漣再次把約翰找來，召開非正式搜查會議。剛剛發現不久的兩項重大證據，成為第一個議題。

在兩個月零一周前，就是將最後的素體送到柯提斯那邊之前。他們以好不容易完成的樣本為基礎，在克里斯托弗·布萊恩的廢工廠製造了素體，並且拿到孵化屋培育成了新型真空氣囊的研發——難道不是這樣嗎？

「抱怨就算了，快點兒報告。結果怎樣？」

漣意有所指的說法，讓約翰挑起眉毛。

「這裏的土壤很結實，看來只挖到這裏了。」

一小時后——

「被刺殺的女性——琳達·漢密爾頓。」

原本還有些許期待，不過事情似乎沒那麼順利。

「能把這裏挖開嗎？」

黑髮部下盯著桌面，聲音中帶有些許興奮。

通報的人是誰？根據漣的確認，來源為F市市郊的公共電話。別說姓名了，對方還壓低了聲音，讓人連性別都弄不清楚——但水母船是在一個連專家都很難前去的地方燃燒，從山腳下也看不見那片區域，通報者是怎麼知道的？

「進展？」

嚴格說來，第二與第五檢查點並未得到採買人員的明確目擊證言。兩者都是傍晚時分，由於停泊地點周邊較昏暗，或者因為店員忙得不可開交，只有「淺褐色頭髮」「戴眼鏡的男子」這種曖昧的證言。只不過，符合上述特徵的成員，在教授那群人里分別只有一個，再加上他們的信用卡不是UFA公司提供就是本人名義，所以應該確實是由技術開發部的成員輪班。

在瑪利亞等人眼前，是慘遭火焰蹂躪的房屋與樹木殘骸。

「你所說的逃脫用小型水母船，兇手要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在其他人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將它放進原來機體的真空氣囊里，這點暫且不提。」

「嗯，我知道了。」

「真是夠隨便的。」

「我知道啦。」

約翰與鮑勃離開，窗外天色已暗，瑪利亞依舊坐在會議室里，瞪著桌上的文件。

「瑪利亞，跟我來一下。森林中發現了掩埋的痕迹。」

「真了不起。」瑪利亞看著化為灰燼的屋子，低聲咕噥，「居然在我煩惱有沒有『第七人』時做出這麼大胆的行為。等抓到之後，該怎麼收拾這傢伙才好呢？」

儘管搜集了這麼多情報，卻依然看不見案情的全貌。這是導致自己現在焦慮的原因嗎？

在問到刊登了瑞貝卡·弗登的死訊的A州立大學校報上的那位「西蒙·阿特伍德」時，女性職員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你是說除了機體使用的真空氣囊之外，兇手另外準備了另一個真空氣囊？哪來的空間藏那種東西啊？難不成，兇手要帶著素體和氰化氫過去，在沒有設備的情況下現場製造真空氣囊？」

為什麼？

「還有一點。送到費弗教授那邊的恐嚇信——那是假貨。至少不是出自間諜的手筆。」

同部門副部長，內維爾·克勞福德。

所有假設都被徹底推翻，即使是瑪利亞也只能沉重地嘆氣。就在她沒精打采地望著正在工作的轄區警員時，突然留意到了倒塌的瓦礫堆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