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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野聖僧 一

高野聖僧

聽到僧人這麼問,我便深切地感嘆起一個人旅行住宿的無聊。首先,女傭抱著盆子打盹;掌柜的只顧著說些客套話,到廊下一走動,他卻滴溜溜地盯著看。最難忍的就是,吃完晚飯收拾好,立刻把所有燈盞換成燈籠,命令客人在昏暗處歇息。因為我不到深夜便無法入睡,那中間的心情就甭提了。特別是最近夜長了,一出東京就對這一晚的住宿擔心得不行,要是沒什麼不方便的話,高僧您就同我一起住吧。
他爽快地點頭應允:「在北陸地區行腳的時候,有家叫香取屋的地方,不管何時都能歇腳。那裡本來是一家旅店,自從名氣很高的獨生女去世之後就拆了招牌。不九_九_藏_書過對前來投宿的老主顧一概不拒絕,由老夫妻謙謹恭敬地照料。要是可以的話,就去那兒吧。不過……」他說到這兒,放下壽司盒,咯咯笑道,「能款待你的就只有胡蘿蔔和葫蘆干嘍。」
在尾張的停車場,其他的乘客像約好了似的,一個不留地全都下了車,車廂內就只剩下我跟他兩個人了。
看到我這樣子,行腳僧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來。本來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從那之後就變得親近起來。一問才知道他之後要去越前,雖然流派不同,此次是要拜訪那裡的永平寺,只是要在敦賀住一宿。
「天地之間唯有我一人,約莫正值九_九_藏_書當午,極熱的太陽泛著白光,我深深地戴著一頂單層扁柏笠遮著陽光,查看地圖。」
他外表看上去謹慎深沉,沒想到還是很風趣活泛的。
據說他的僧籍在高野山,年紀大約四十五六,相貌柔和但並不出眾,和藹可親,舉止穩重。他穿著方袖呢絨的外套,系著白色法蘭絨的圍巾,戴著土耳其氈帽,手上戴著毛線手套,腳上穿著白色日式足袋和晴天穿的矮齒木屐。乍一看九*九*藏*書,與其說是僧人,倒不如說更像是社會上的宗匠,或者說比宗匠們還更凡俗一些。
我的這位上人旅伴,從名古屋到這家下榻的越前敦賀的旅館,直到剛剛睡下,我都不曾見過他仰起頭。也就是說,他是那種傲然無物的人。
「你住在哪家旅店?」
我冒失地大喊道:
「雖然心裏覺得,總不至於再打開參謀本部編纂的地圖確認了吧,但道路太艱難了,只好抬起摸著都覺得熱的行腳穿的法衣的袖子,拿出那帶著封皮的摺疊本。」read.99csw.com
「哎呀,凈是胡蘿蔔和葫蘆干啊!」
「從飛驒穿越到信州的深山岔道上,連一棵可以停下來休息一下的樹都沒有,左右全是山,山峰好像伸手就能觸及。峰巒疊嶂,峻岭重疊,既不見飛鳥,也沒有一絲雲彩。」
我記得我跟他大概是從東海道https://read.99csw.com掛川的旅店開始乘坐同一列火車的。那時他坐在座位的角落,耷拉著腦袋,像死灰一般蜷縮在那兒,所以對他不曾有特別留意。
行腳僧說罷,把雙拳放在枕頭上支著額,低下了頭。
這列火車于昨天夜裡九點半從新橋出發,據說大概今天傍晚進入敦賀。到達名古屋時剛好是中午,我就買了一盒壽司。行腳僧也同我一樣要了相同的壽司,然而打開蓋子才發現是零零散散地蓋著幾片海苔的下等壽司飯。
回若狹探親的我也要在同樣的地方住宿一晚,所以就約好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