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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島之戀 清晨參拜

湯島之戀

清晨參拜

美人回眸一笑:
那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梓從小在貧窮艱苦的環境中長大,如今成了文學士,又做了玉司子爵夫人愛慕的夫婿,然而全然不把零用錢放在心上。那天清晨不知是沒帶錢包,還是忘了,還是在哪裡弄丟了,總之身無分文。他拿起長柄木勺剛要倒水凈手,一張圓圓、稚嫩的臉,從一排裝豆子的土陶罐後面探了出來。
恰如今日的宿舍紅茶會上龍田若吉所說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一次梓也是被蝶吉拯救了。
「哎呀,這有什麼。」
「請把手伸過來吧。」
梓愣住了。
「給水錢呀。」
事已至此,梓一面暗自決心日後報恩,一面快速地伸出手去。蝶吉往那張如醫生https://read.99csw.com般乾淨的手上,嘩啦啦註上了一泓清流。水碰到手掌飛濺出一串珍珠般的水滴。隨後又澆了一勺。蝶吉不讓他甩干,不慌不忙地說:
梓這才真誠地第一次開口說道:
這隻是做個樣子,他並沒有自己被偷了的想法。
小孩眨巴著眼睛,完全不聽解釋:
「哎呀,好像是忘記帶錢包了。」
「小和尚,老爺的那份也一起付了。」
梓往懷中摸了摸,又在兩隻袖子里掏了掏,都沒有錢夾子,腰帶里就更沒有了。
「請用我的吧。」
小孩依然重複著:
「給水錢呀。」
「給水錢呀。」
她安靜送出盈盈秋波,望著梓,稍微仰起臉read.99csw.com,拽住手巾一角抽出一條參拜用的手巾。手巾是嶄新的,連邊角都沒有絲毫磨損。
梓完成大學學業,被寫法文信的千金——那位年長梓兩歲的龍子,迎到子爵家做了女婿,繼承了子爵的家業。那時,不知是因產權更迭,還是由於房主個人的原因,原來寄宿的那間避世木屋被釘子封死,再也不能在那裡緬懷往昔了。轉到連排房的另一側一看,酒鋪兩座倉庫的房檐之間,新開闢了一條甬道。他心想著,大概從那邊也能通往以前寄宿的木屋吧。自然,先前關照過自己的朋友夫婦,也早就不知搬到何方。況且,這個巷子狹窄得很,面對面吃飯,朝窗外一伸手就能從對https://read.99csw.com面借來醬油。他如今身穿印有家徽的和服外褂,是斷然不好鑽進巷子東張西望的。進入尋不得,問又問不著,心中便越發懷念起來。只是如今身份不同,成了玉司子爵梓氏,出入府邸場面誇張,來來往往也引人注目。在湯島漫無目的閑逛這等事,逐漸變成隔幾天一次,后又變成隔幾周一次了。花兒是遠處香,這下梓越發懷念湯島了。
梓生性靦腆,即便是面對只有六歲的孩童,也羞愧難耐,無地自容,想要退回去。站在他身後的是清晨來參拜的姿態婀娜的美人,她邊稚氣地莞爾笑笑,邊從日常系的綢子腰帶間掏出包在懷紙里的一隻鼓鼓囊囊的錢夾子,在手掌上攤開,打開大紅織九_九_藏_書錦的錢夾,掏出一隻玩具般的綠色天鵝絨蛙嘴小荷包,大概有食指和拇指圈起來那麼大。啪的一聲打開,就像小孩子往袖口裡瞧一樣,天真可愛,笑嘻嘻地眯著眼睛往裡瞅著,捏起一小枚閃亮的銀幣,丟到對面:
茶色的底上,印著白字:「數寄屋町大和屋內蝶吉」。
「咦,咦。」
「一定。」
梓鄭重地說完,就此別過蝶吉,沿著石板地離開了。那些棲息在匾額堂的屋檐,神社的廊檐,以及鳥居底下、凈手台棚頂上的鴿子,此起彼伏不住地叫著,其中兩三隻從他們中間輕輕地飛來飛去。四處無人,遠遠地傳來「納豆,納豆」的叫賣聲。——這件事距今已經相隔兩年有餘。今夜二人又在歌枕幽會。
梓尷尬極了,read.99csw.com就做出一副納悶的表情,說道:
「怎麼回事兒?」
「給水錢呀。」
梓就是懷著這份感情,在這個地方,而且是在參拜湯島的清晨,與蝶吉重逢的。洗手台前掛著桔梗連供奉的歌燈籠,上面書著以新葉、鯉魚旗、杜鵑為季語的俳句。那時曙色初露,朝霞片片,一輪殘月掛樹梢,宛如一幅新繪的水墨畫。
「小姐,我一定還禮。」
他不由得慌了神兒,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