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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3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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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你是志願者?說不定是巡夜守護的老師?你會進行說教嗎?」女孩笑著說。
「我沒有父母。」這也是雄一郎每次都撒的謊。
「咦,還有這樣的地方。」
「一次只留宿一名女子,最長期限為兩周,住宿費不高但不免費,不接受以肉體或體力勞動形式支付住宿費用。」由於動不動就收到一些請求留宿的信息,所以雄一郎制訂了上述規則。同時還定下一些只約束自己的規則:不和留宿的女子交往、不辭掉打工的工作、女孩留宿期間不帶男性朋友回家等等。
「是吧,就是嘛。」女孩鬆了一口氣,吸了一大口飲料,紙盒都癟下去了。
「沒關係。」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顧及自己情緒的樣子既滑稽又可憐,雄一郎有些不忍,於是笑說,「說的沒錯,煩人的爸媽不在身邊很開心哦。」
「和孤兒院有點不同。是一群棄嬰和一群沒有孩子的父母在一起生活。」
「是在孤兒院?」
靜岡女孩住了一星期。雄一郎給了她一把備用鑰匙,自己每天出門派送比薩,在外頭吃完后很晚才回到家裡。第三天時女孩主動說可以和他睡覺,雄一郎拒絕了。https://read.99csw.com他覺得會惹來一堆麻煩。睡過覺后要是女孩以自己的女友自居,賴著不走就麻煩了。要脫掉一個陌生女孩的衣服,還要做前戲什麼的也很麻煩。一星期後,女孩和行李一起消失了,走前在餐桌上放了一個裝有兩萬日元的信封,不知是想了什麼辦法籌來的。
雄一郎聽出來女孩是在說可以和她睡覺,可他覺得太麻煩,所以說了個慣用的謊言:「我是同性戀。」「啊,是這樣啊!」女孩兒露出一副如釋重負並夾雜著好奇的表情,一如其他女孩聽到這句話后的樣子。
「我懂事前一直被機構撫養,到能夠獨立生活的時候就出來了。」
「不是你開口說想住宿嗎?我這兒反正也有房間。」
「我才不呢。」雄一郎也笑了,接著問了句,「你為什麼要出走啊?」雖說對這個問題沒什麼興趣,可女孩總也不回房間,所以就問問。
「聽起來那地方挺開心啊,我也想在那樣的地方長大,就不會有那麼煩人的爸媽了……啊,對不起……」
一般說來,雄一郎都是傍晚六點多結束工作后,坐電車回到離家最近https://read.99csw.com的車站,在站前小酒館喝上幾杯酒、吃幾個小菜當作晚飯,九點多離開酒館,在便利店買上第二天的早餐后回公寓。在公寓樓下仰頭看自己的房間,發現亮著燈,燈光讓雄一郎感到安心。心裏踏實得叫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卻故意裝作漫不經心。
雄一郎用遙控器關上電視后說道。他一口喝乾了啤酒,把啤酒罐捏成一團,站起身來。他知道女孩有些駭然,僵在那兒一動不動。雄一郎從冰箱里又拿出一罐啤酒和一盒紙袋包裝的飲料,回到了餐桌旁。他把飲料放在自己對面那側的桌面上,女孩兒瞟了雄一郎一眼,坐了過來。
那些離家出走後遊盪在澀谷和新宿的女孩中間似乎有一個共通的網路,雄一郎不知道那是蛛網式擴展開來的一個大網路,還是由好幾個獨立網路連接而成的。最近他才得知自己作為某一區域的「安全牌」還小有名氣。
女孩們交出的住宿費沒多少錢。雄一郎聽之前留宿的一個女孩說,有的男人接納留宿女孩,還讓她們到外面出賣肉體掙錢來交住宿費。雄一郎從沒這麼打算過,也沒想過要靠女孩們交的錢賺https://read.99csw.com一筆。那他為什麼要留宿女孩呢?也許是想抬頭看見窗戶上映照出的橙色燈光吧,可是雄一郎打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那你為什麼要留宿我呀?既不和我睡覺也不叫我去掙錢交住宿費。」
雄一郎打開公寓的大門,把買來的麵包、飲料什麼的放進冰箱。這時候女孩從她睡的那間和式房間探出頭來,和雄一郎對視后笑著說:「你回來啦!」嗯,雄一郎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手裡拿著一罐啤酒來到餐桌旁,打開那台既不是液晶也不是超薄型的十四英寸電視,快速摁動著遙控器。
聽到雄一郎的這番話,十個人里有十個人都會說上一句「啊,是嗎」,便不會再問什麼了。她們年紀雖小,但也懂得體貼吧。而這個初三的女孩卻連珠炮似的發問:「為什麼沒有?都死了?你一直在這兒一個人過?」
雄一郎最早讓陌生人留宿那一次,對方是一個來自靜岡的高一女生。雄一郎不是在網上結識這個女孩的,而是走在澀谷大街上時被她叫住的。當時雄一郎看到兩個裝扮一模一樣的女孩上來請求,帶她們吃頓麥當勞什麼的。雄一郎帶著她們去了家小九九藏書酒館,打聽后才知道她們離家出走一星期,錢都花光了。
「沒有暴力和軟禁行為,不要求性|交,只要交納相應的住宿費就可以留宿。」這些關於雄一郎的信息在那個網路上傳播開來,現在即使雄一郎不查看告示欄,一個月里也會有一兩次收到陌生女子發來請求留宿的信息。
雄一郎的住處有兩間房,女孩為此歡欣雀躍,說是在陌生男子家留宿過好幾次,都是只有一間房,感覺很拘束。這時雄一郎才第一次知道,還有一些男人專門收留離家出走的女孩,這類需求和供給都是通過互聯網達成一致的。
「我無所謂的,」從房間里出來的女孩背靠著關上的拉門說,「也不是第一次了,都有思想準備。大家都說你什麼都不會做,可我真是沒錢。」
「有啊。」雄一郎拿起新開的那罐啤酒準備喝時,才發覺自己已經不想喝了。屋裡靜得有些尷尬,雄一郎又打開了電視,隨之而來的一陣刺耳的傻笑聲讓他稍稍放鬆了些。
現在家裡就住著一個初三的女孩,似乎特別愛乾淨。讓她留宿的第二天,雄一郎下班回家后發現衛生間和浴室都被擦得閃閃發亮。
那以後雄一郎會在無聊的時read.99csw.com候查看網上離家出走的告示欄。看到寫「會付禮金」「保證支付禮金」的女孩時也招呼過幾次。大部分女孩都沒什麼錢,但只要雄一郎友善地問一句「你出得起電費和燃氣費吧」,她們都會多少帶來一些。
「我是個棄嬰。」
半真半假的說辭,雄一郎還是第一次撒這個謊。他暗想,要是以後留宿的女孩還像今天這樣刨根問底的話,就用這個說法來應付。
「家裡大人煩死了。」女孩笑著說。女孩們總是這麼笑嘻嘻的。「你家裡大人也很煩吧,在你像我們這麼大的時候。」
那天,和雄一郎一起打工的同事帶走了其中一個女孩,雄一郎則帶著靜岡來的女孩回了家。從她嘴裏知道兩個女孩並不是朋友,只是半道上認識的,覺得一個人太危險所以兩人結伴行動,關於被朋友帶走的那個女孩,除了外號連她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從廚房的窗縫裡吹來一陣溫煦的晚風,晃動著窗邊掛著的一串風鈴,發出清爽的丁零聲。這串風鈴是曾經住在這裏的一個女孩自作主張掛上去的,是誰呢?雄一郎試著回憶幾個留宿女孩的模樣,可最終清晰浮現的卻只是在路邊抬頭看見的自己屋裡那片橙色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