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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烏普薩拉市,1986

第一卷

烏普薩拉市,1986

之後,她沉沉地睡著了。
她沿著碼頭大步走下去,彎下腰,試了試水溫。
至於她,卻並不盼望乘坐摩天輪,因為這不僅意味著這個夜晚的結束,可能也是他們能一起做的最後一件事。
當她意識到她找不到他時,她拖著疲憊的雙腿跑回遊樂場,無助地遊盪在小吃攤和旋轉木馬之間,最後,她在人流最多的一條路的中央坐下了。
她覺得有人在折磨馬丁。想到這兒,她的眼淚掉下來了。
那年夏天,她是在那裡工作的唯一的女孩。十五個十幾歲的男孩互相慫恿著,那間棚屋並不算大,天又一直下雨,他們不能坐在外面。他們打牌決定誰跟烏鴉女孩去另外一個房間。
波拉克山下的大片草地上布滿了車輛、嘉年華攤位以及小吃攤。這是八月初,一個移動遊樂場將在烏普薩拉停留一周。
可以看到樹林里沿河的一排船屋。一群孩子在一個碼頭上游泳,坐在吊艙里都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什麼意思?」她說,「我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尋找了將近半個小時后,他們越來越擔心了。馬丁不在遊樂場,又過了半個小時,他爸爸報了警。之後,他們開始更加系統地搜尋離遊樂場最近的區https://read.99csw•com域。
他就突然消失了。
在醫院的第三天,維多利亞半夜醒過來了。她感覺自己被監視著,房間里也很臭。當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她看到房間里沒有一個人,但是她依然擺脫不了有人在看著她的感覺。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還在,就像糞便的氣味。
「沒什麼好怕的,馬丁,」她說,儘力說得令人信服,「我陪著你呢,也就是說不會發生意外的。」
休息。
維多利亞答應在八點鐘和他的父母在摩天輪旁碰頭。作為晚上的最後一個活動,馬丁將從上面看到廣闊無垠的烏普薩拉平原。當然,他們也能夠從上面看到他在伯格布魯納的家。
開始,他們並沒有特別擔心馬丁,因為遊樂場面積很大,有很多人可以照顧一個孤身一人的孩子。
從他身體上的傷痕判斷,他似乎是在頭部撞擊石頭之後溺水而亡。值得注意的是,屍體已經被嚴重破壞,很可能是在晚上或深夜發生的。調查結果顯示,傷痕是由船的螺旋槳造成的。
她要帶著馬丁四處逛逛,而他的父母去裏面吃飯了。
「我也想去游泳。」他說。
「可是,馬丁,」她試著勸說道,「既然已經到了頂點了,我read.99csw.com們可以一直看到伯格布魯納——你想看這個的,對嗎?」她指著郊區說。這是以前她給他看樹林里的東西時慣用的方法。「看那邊,」她說,「那是我們去游泳的碼頭,還有那邊是工廠。」

當馬丁的父母找到她時,她已經神志不清了。她不住地抽泣,全身都濕透了。
「馬丁丟了。」她不斷地說。她迷迷糊糊地聽到馬丁的爸爸呼叫急救人員,同時感到有人為她裹上了一條毯子。一個人抓著她的肩膀,把她放到複原卧式姿勢。
精神科醫生向維多利亞解釋,說她產生幻覺了,因為她覺得自己對馬丁的死負有責任。精神錯亂,妄想症,創傷后應激反應。
立刻出現了三個值夜班的護士。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離開房間,走到走廊里。走廊燈光通明,但是靜悄悄的。
馬丁整個下午都在盼著登上摩天輪。不論站在遊樂場的哪個位置,你都能看到摩天輪上那些離地三十米的小房子。
維多利亞安靜地聽他說,但是在她內心,無聲、頑固的抵抗情緒正在慢慢升起,如同即將來臨的暴風雨。
她跑回到碼頭上,只看到水面一絲未動,沒有一點動靜。
之後,她實在不明白她怎麼會把他弄丟了。
https://read.99csw.com環顧四周,尋找她憂慮的根源。然後,她看到了它。一盞閃著紅光的燈。這個發現非常殘忍,她的肚子彷彿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我想下去。」
但是那天晚上,他們沒有找到馬丁。第二天,當他們在水裡打撈時,才發現了他的屍體。
她告訴前來詢問她的警察,馬丁是在他們坐了摩天輪之後消失的,還說當她找不到他時,她一時驚慌失措了。
「好了,該冷靜了。」一個人說道。
她撥弄著他的頭髮,看著他的眼睛。
「不要!」她大叫,她看到一個人在準備注射器,「放開我的手臂!」
維多利亞被送進大學附屬醫院觀察數日。最初的二十四小時內,她隻字未談。醫生說她遭受了嚴重的精神打擊。
她也不希望他的父母和他們一起乘坐。所以,她建議他們倆現在就去坐摩天輪,然後等他父母回來了再坐一次。這樣,還沒等他們看明白下面都是什麼,他就能跟他們一一指出來了。
馬丁非常迷人,她看得出他多麼喜歡跟她單獨在一起。一起度過幾個夏天後,她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如果想跟人談論重要的事,他第一個就會找她。如果傷心了,或者想做一些刺|激的、被禁止的事情,他也會來找她。
她知道,如果風九*九*藏*書向不對,就會把遠處污水處理廠里濃重的污泥和排泄物的氣味吹過來,那一定臭氣熏天。
「滾開!」她喊道,「放開我,停止拍攝!我什麼事都沒做!」
他們離開了遊樂場里的人群,繞過主營房,沿著深谷般的斜坡上的小路朝菲里斯河走去。
馬丁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去排隊之前,他們一人買了一瓶飲料。他們站在摩天輪下面朝上看,已經感到眩暈了。它是那麼高。她一隻手攬著他,問他害怕不害怕。
在那之後,不會再有了。
「有一點點。」他回答說。但是她看著他,看得出來這不全是實話。
摩天輪又轉了起來,他看著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到了第三圈時,他的恐懼似乎消失了,現在,他似乎很想看看四周開闊的景色。
片刻前還有孩子游泳的碼頭,現在已經空蕩蕩了,只有柱子上掛著一條被遺忘的毛巾。黑漆漆、空蕩蕩的船屋在渾濁的河面上上下搖晃。
她覺得這會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個夏天,因為馬丁的爸爸在斯科訥省得到了一份薪水更好的新工作。八月中旬,他們一家就要搬走了,而馬丁的媽媽剛剛說,他們已經為他找到了一個寄宿生,一個認真負責的女孩。
當他們在一個小房子里坐下來時,他對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隨read.99csw.com著不斷有乘客坐上來,他們轉得越來越高,而馬丁的手也抓得越來越緊。吊艙在接近頂端時停頓了一下,有些搖晃,最下面的一個吊艙也坐上了乘客。他說他不想繼續坐了。
「出什麼事了?」一個人問她,另外兩個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她在他耳邊小聲說。他們咯咯地笑了,抱住了對方。
她彷彿被關在一個水泡裏面了,它隔絕了所有的聲響,所有的感官印象。
坐完了摩天輪,他嚷著要去河邊。
她突然有種用力搖他的衝動,但是當看到他哭起來時,她克制住了。
護士死活不放手,她越是掙扎,他們抓得越緊。
她呼喚他。她在岸邊的灌木叢和蘆葦叢里不顧一切地尋找。她摔倒了,在一塊尖利的石頭上划傷了,但是依然沒有找到馬丁。
但是,馬丁並不想看。
直到第二天,警察才對她進行詢問,但是她卻歇斯底里地發作了二十多分鐘。
他們努力讓她冷靜下來。他們當著她的面撒謊,她沒人可以呼救,沒人能幫她。她只能任由他們擺布。
來來往往的腿和腳,還有令人窒息的爆米花的味道。閃爍的燈光,每一盞的顏色都不相同。
「把它關掉!」她大喊,「你他媽沒有權利拍我!」
早上,精神科醫生來看她。他問她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