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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和別的樓層的調換了一下。這麼重要的物證我不會隨便碰的。」
房間內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落地扇送出的涼風在兩人小腿上來回掃過,牆壁上金黃色的陽光正是耀眼的時候。
「你想說兇手太幸運嗎?」
「怎麼可能!她是自殺。」魏立行說,「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怎麼變成這樣。」雖然談不上十分了解,可眼前這個人大學時並非如此。
「什麼時候,警察又來過了?」
「恐怕警察已經懷疑你了。柴原問過我教研會的事情,還問我韓立洋死那天你去了哪裡。」
從五月開始,廣玉蘭樹便進入花期。時至六月,學校外圍的廣玉蘭悉數盛開。放眼望去,每一株廣玉蘭上都有大團的白色花朵點綴。相比之下,間種在一旁的五角楓就青綠得有些單調了。
「他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那些蜜蜂發出的聲音和那時是一樣的。」
「不要輕易下結論,也有可能是蜜蜂體內還存在某種共同作用的物質才導致發光的。科學是嚴謹的,沒有進行更深一步研究證實,僅憑表面現象就下結論太武斷了。」
「那線呢?」
「是真的。」
「什麼?」
「雖說下午沒有誰擁有充足的作案時間,可是很多人都離開過實驗室。比如我們兩個就一起去檢查了電路。」
「所以你就——」
「可是,真的對不起。」關月青再次道歉。
「別說了!」
毫無預兆,走廊上方響起了下課鈴聲。過了一會兒,外面漸漸變得吵鬧起來,幾個老師先後進了辦公室。大概是拖堂了,三四分鐘后,魏立行才夾著課本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彷彿就是為了擺脫阻撓一樣,關月青大跨步地疾奔過去,等魏立行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蹲下按動了電扇開關。
「你是說我騙你了?」
望著眼前嚴肅的臉龐,魏立行不禁笑了出來。「你是要承認這是自殺了?」
帶著疑問和好奇,魏立行跟了出來。在走廊里,關月青的聲音很輕。「有件事情想和你說,我們換個地方。」
「這話我同意。」
「我說過了,電扇是壞的。」
「你那種紙環是不行的,那是打結做出來的紙環,割斷後要是繩結還在會惹人注意的。」魏立行平靜地說道,「在韌性強的紙上穿個洞,直接捻成紙環,折起來繞過鑰匙環再穿過線。這樣可以割成兩段,看起來會很自然。當然,做之前還要反覆試驗幾次。」
「已經揭下了。」
「門是你打開的?」
之前聽關月青描述看螢火蟲的經過,魏立行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但得知真相后的憤懣僅僅持續了片刻。
上班第一天,當自己坐在實驗室窗邊的時候,上面的天台正醞釀著一場謀殺。想到這,關月青內心的恐懼感更加強烈了。
「電扇也是趁我出去時關掉的吧?」
始終難以集中精神看書,外界的一點兒動靜都會讓自己分心,一股煩躁的心情正在體內橫衝直撞。明明已經有所準備,還是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以前的自己總是臨危不亂,現在鎮定自若的力量到哪兒去了呢?
「那現在說什麼也於事無補。」
「這裏安靜。」關月青回過頭說,但並沒有停下腳步。
聽魏立行平靜地敘述殺人過程,關月青感到不寒而慄。
早上,關月青一個人來到休息室,仔細檢查了電扇的結構,扇葉部分看似是通過一根軸承與電機連接,實際上那只是一根帶孔的空心管。真正的電機軸被藏在了裏面,一旦通電,細線就會通過預留的孔收回到裏面。因為孔是朝下的,外表看來毫無異樣。
「鑰匙進入口袋后,換成單股的收回來。」

「拿到離心機后,我是先去了休息室,再去的你那裡。」
「不,我當年就該有所察覺。螢火蟲的發光器在尾部,幼蟲的也只在身體兩側,何況幼蟲還不會飛,成蟲也不能飛到那麼高的地方,這是我疏忽大意的結果。」
「真麻煩,這麼費時間就不怕被抓到嗎?」
三片扇葉越轉越快,傳出了一陣清晰的風聲。
「提前在茶几上留了她愛吃的一種夾心巧克力,告訴她下課後在那裡等我就行了。以她的習慣,一定會先吃掉糖的。毒藥就在裏面。」
魏立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如果你要玩偵探遊戲的話就到此為止,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我們回去https://read.99csw.com吧。」
「警察認為現場有不合理的地方,自殺的人一般不會把鑰匙放在口袋裡。」關月青不打算繼續隱瞞調查信息了。
關月青坦率地承認了。
「我不會跑的。」
「只是很想知道。」
「張睿斯。」
「不能像以前一樣好好上課嗎?馬上就要高三了,一起把升學率提高上去吧,我們的事業可以發展得更好。」
「但具體是多長時間呢,我很想知道。你去充電時電路還沒有問題對吧,連接的時候手機有反應?」
「可是我從沒想讓事情發展到這地步。」
「電扇上一定有你的指紋。」
「說到點兒上了。那麼,如果再加個小裝置就行得通了。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了。」
魏立行只是嗤笑了一聲。「你準備告訴警察嗎?」
「我說了已經無所謂了。」
魏立行不再說話,房間里好像比剛才更安靜了。
「怎麼會不知道,這分明是只有你才會使用的道具。」
「你越來越像個老師了。」
「竟然真的是你!」
「不用你道歉,你又沒做什麼。你不也被騙了嗎?」
「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嗎?」
「那好。」
雖然已經委託肖馨向當年推薦魏立行到研究院的老師詢問過,但因為並沒有直接參与項目,那位老師也知之甚少。現在,關月青決定親自求證了。
「不行,我想知道真相。也許過去這麼多年我再提起不好,但我不想被一直騙下去。如果真的是冼駒的行為導致了實驗失敗,我也願意代他道歉。」
關月青抬頭望著魏立行的臉,調整好情緒,問:「你為什麼要殺人?」
「氰化物呢,你怎麼弄到的?」
魏立行搖了搖低垂的腦袋,說:「我問過自己,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我從不想傷害誰,是他們做了與學生身份不符的事情,那麼為此付出代價也是理所當然的。」
魏立行苦笑。「別問了,這件事你不必知道。我走了。」
「你說過的,人不能編織命運,你用謊言編織的假象已經讓你進退維谷了。」
現在是下午的倒數第二節課,要做的就只有耐心地等待了。
「這麼說我運氣確實是太差了。」魏立行語氣輕鬆地說。
「一起走吧。」
「這我怎麼知道。」魏立行單手插在腰間,站得筆直。
「有可能。」
「今年春天。」
「不在乎了吧,讀研的那些同學現在不也和我們差不多嗎。每天朝九晚五,忙忙碌碌。在科研上取得進步並不意味著科學家的生活質量能提高,有些人到退休也只是個助教。」
「柴原一開始要直接來見你的,我讓他等到放學后,這樣不會被學生看見。」關月青看看手錶,「他應該已經在下面等了。」
「但是我不能。那是可以直接發光的新基因,不用紫外線照射,和已知的綠色熒光蛋白完全不同,也許是全新的發現。」
「韓立洋知道了你們的事?」
魏立行看著眼前的一幕,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不打算說嗎?回去幹什麼,咱們倆都沒有課。」
「你是說靠電機轉動?」
關月青坐回沙發扶手,說:「那天中午我手機電量不足,你幫我拿到藥品存放室充電,這是實驗課開始前的事情。後來我們發現了張睿斯的屍體,我立即去取回手機急救,之後也是我報的警。我們接受完調查,我在回家的路上給肖馨掛了一通電話,話沒說幾句就因為電量不足中斷了。鑒於那天下午電路跳閘,你覺得實際充電時間應該是多久?」
在看到斷髮隨著水流消失於下水口時,關月青便恍然大悟。
翻開的教材平放在桌子正中,關月青心思卻仍然不在課本上。坐在旁邊的周蓓正安靜地看著文學期刊。最近,她很少主動搭話。這樣最好,希望今後也不要湊上來問這問那。
雖然最重要的機關留在現場無法收回,但魏立行並不認為警察會發現其中的奧妙。相反,在之後的幾天里,讓他惴惴不安的是放在張睿斯手心的花瓣。在他看來那才是現場多餘又顯眼的東西。
「你說得也有一定道理。」
魏立行不假思索地跟在關月青後面,兩人穿過空中迴廊一直來到實驗樓。
太陽已經燃燒完一天中最後的熱量,不再像剛才那麼灼目,房間里開始走向暗淡了。
「可是像https://read.99csw.com你說的,在下課時間內殺人,還要布置成密室,而且得在門外收線,嫌疑人必須要冒著隨時暴露的風險。不要說是我,以那天上課的情況看,沒人具備犯罪的條件。也就是說你的推理不成立,這是自殺。」
「具體呢?」
「是她主動的。」
鼓足勇氣說完的這番話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魏立行緩緩轉過身。
「這個我們以前就說過,是我趕出去的。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房間里會有蜜蜂。」
「我原以為放在張睿斯手裡的花瓣會露出破綻,沒想到你直接就識破了。」
「現在的高中生心智已經很成熟了。」
昨天上午,柴原前往刑偵辦公室查看張睿斯的衣物,然而由於是無人認領物品,已經被同事以廢棄物品處理了。雖然關月青在電話中始終不願說明情況,可是柴原憑藉直覺還是認為應該作為重要物證進行調查。問清廢棄物品的去處后,柴原就立即前往存放處,只要還沒被焚燒處理,多花些時間就能找回來。最終,柴原在幾箱子等待處理的衣物中找到了張睿斯的校服。如關月青所說,柴原在口袋裡發現了碎紙屑。
想到這兒,關月青更加迷惑。剛才還盼著時間快點兒過去的自己現在竟然因為下課的臨近而陷入緊張。
「你何苦呢,剛才你幾次阻止我開電扇的做法就足以證明你是兇手。」
「為什麼殺人,屍檢結果說張睿斯懷孕了,孩子是你的嗎?」
魏立行問:「門上的封條呢?」
「事發那天下午四點,我提前下課,再次上課是四點十五分。這時候張睿斯沒有回來,也就是說她在這十五分鐘內的某個時間點進入了休息室。所以,嫌疑人也是在下課時間前往房間,將其殺害后偽裝成自殺的樣子的。最後,也就是最重要的,嫌疑人用線穿過鑰匙環,再折成雙股線穿過張睿斯衣服口袋,到了外面鎖好門,快速把線倒回來,這時候鑰匙就被牽引著從門縫底下穿過,一路送到口袋裡了,密室就完成了。」
「警察認為不是自殺。」
「你說你畢業時的實驗失敗了,具體是什麼實驗內容。」
「不排除有共犯。」
「我說我不知道。這是實話。」
「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去把電扇裝好。」
「你不相信也改變不了什麼。」
「為什麼?」
「是你理解不了。」魏立行望向窗外。
「嗯,謝謝。」
「就算這個方法可行好了,可為什麼我就是兇手?也有可能是兇手利用我們去合上了電閘,甚至也有可能是你利用了我。」
其實,房間里並不是特別熱,打開窗子也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
「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關月青繼續說,「因為電扇並沒有壞,可也不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你提前動了手腳,把扇葉和電機軸分開,這就能解釋為什麼那天我們進入休息室時,電扇看起來是靜止的了。你就是害怕被我發現才阻止我的,可是你負隅頑抗的樣子並不好看。」
「我下去了。」
要說有什麼沒把握的地方,也就是在關月青取手機報警的時候了,那時魏立行心裏的確是捏了一把汗。好在混亂之中關月青並沒有在意電量,這更加增強了魏立行的信心。
關月青沉默不語。
「這裏,你不怕啊。」魏立行走進房間,四下看了看,房間里還保持著之前的樣子。
「嗯。」
「既然警察問了韓立洋死那天你的行動,除了這種情況我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什麼意思?」
「估計一下也該有個數兒,應該沒多久。」
「沒有餘地了嗎?」
「天哪⋯⋯」關月青似乎全明白了。
「那是他們自以為是的早熟,沒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十多年來過著單純的校園生活,怎麼可能跟成年人相提並論。」
「是。」
「我不能答應這種要求,而且一旦放假我連見她都很難,那樣一切都會失控。」
六年前的那天晚上,全宿舍的人一起外出,回來後魏立行才發現箱子和蜜蜂不見了。雖然四處找過,可根本沒有人見到,天也已經很晚了,魏立行最終放棄了找回來的希望。
「但是卻不見了。」
「線是不能直接穿過鑰匙環的,否則張睿斯身體的重量會把電扇拉到沙發那邊,然而只要加個紙環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鑰匙到了口袋裡,電機軸繼續轉動,等read.99csw.com到再也拉不動的時候,紙環一定會被割斷,雙股線直接被卷在電機上。而口袋裡有碎紙屑就再正常不過了,很難引起別人注意。」
關月青並不理會,站起來直奔電扇走去,但立即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拽住了。
「一般?」魏立行反問。
「電扇是壞的。」
「你要否認嗎?」
「很不一般,是自然與科技結合的景象。」
「看來你早就猜到了。」
「不會是我。在發現電閘斷開之前我一直在實驗室,下課都沒離開過。這一點我的學生可以為我做證。」
「還是再試試吧,萬一好了呢。」
「這算是承認了嗎?」
所謂密室內的異樣感,並非只是房間內持續的蜂鳴聲,蜜蜂四處飛舞時發出的聲音也讓關月青覺得以前彷彿在哪裡聽到過。儘管似曾相識,但僅僅是對聲音的模糊記憶仍很難讓人發現其中的聯繫,直到關月青看到肖馨帶回的照片。
「你是怎麼知道的?」魏立行問。
「還能用啊,那就開著好了。」關月青又坐回沙發扶手上。
「別人說也就算了,自己怎麼能輕易就承認呢。實際上,還有另一種可能——一開始就是斷電的狀態。」
「本來已經商量好等到暑假就去醫院,可是進入五月後,張睿斯開始變得異常敏感,情緒也很不穩定,希望我時刻陪著她,對我日常接觸的異性都抱有敵意。你也看見她是怎麼對你的了。一開始我安慰她,她還能聽進去。終於有一天她對我說要把孩子生下來,這樣我就永遠不會離開她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嗯。」
大概是身為女性的緣故,關月青心中的憤怒已經到了無法遏制的地步。
魏立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走在窗檯邊上,看著被夕陽照射的一片小樓,說:「令人驚嘆的想象力,可惜這個推理還是存在漏洞。電扇可以把鑰匙拉進口袋,可把線一點兒一點兒收回來卻要換成單股的。這種工作人能完成,機器是絕對辦不到的。」
「下課的時候你也出去了,回來的時候還幫我把離心機拿到了實驗室。」
那是在五月的第一個周六,雖然已經用過試紙,可為了期望中的「萬一」,魏立行還是帶著張睿斯去醫院確認。
「那也不壞啊。」
「我一直在上課,沒時間做這些。」
「說說看。」
關月青又確認了一遍時間,還有五分鐘就要下課了,那麼該做點兒什麼呢,打發時間也好,或是平復紛亂的心情也好,總之應該找點兒事情做。
「過分。」關月青低聲咕噥。
「我一定會教好他們的。」
即使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這一刻關月青還是被一股落差感慢慢包圍。
「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我們拿著那麼點兒薪水,卻還要辛辛苦苦教育學生,付出和所得根本不平衡。難道讓他們給老師一點兒回報就不對嗎?這可比什麼好成績要實際多了。」
「是的,電機捲起線的過程鑰匙就會被線牽引到口袋裡。這樣就不需要人守在現場外面了。」
那天,魏立行以談判的名義約韓立洋放學后在天台見面,對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你也做了與教師身份不符的事情。」關月青提醒道。
「那麼嚴謹地說,有的人就是會在自殺前把鑰匙放在口袋裡。這個細節並沒有絕對的說服力。」
「好熱啊,打開電扇吧。」
魏立行輕蔑地笑了一聲。「這是那個柴原說的?」
「你有推翻自殺的證據嗎?」
「這是你調查出來的?」
兩人上到五樓,關月青用鑰匙打開了教師休息室的門,她回過頭說:「進來吧。」
「算了吧,我都不去想了。」
「是的。」雖然回答得簡單,可關月青沒有退讓的意思。
「繼續剛才的話題。既然兇手不能在下課時間內完成殺人和布置密室,那就分開做好了。殺完人,用線穿過鑰匙環,變成雙股線穿過口袋裡的布,一直延伸到電扇那裡,固定在電機軸上。做好這些,只要趁沒人時來到門外,用鑰匙鎖好門,再從門縫底下扔到房間內,剩下的只要等我發現停電,再借查看電路的時候撥回電閘就可以了,轉動的電機軸會自動完成密室。」
「急救和報警的電話都很短,一分鐘都不到,和肖馨的也是。三次通話加起來不會消耗多少電量,從接上電源到被我拿走,中間有將近兩節課的時間,卻連三個電九*九*藏*書話都支撐不住。你運氣真是不好,八成是你剛從存放室出來電路就出問題了。」
「算了,我只是隨口一說罷了。」魏立行雙手撐在沙發扶手上站起來,「我下去見他。」
「我也不想理解,這件事我們沒法溝通,繼續談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你還是準備和警察解釋吧。你現在說的,我一句都不信。」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兒?」
「找我什麼事兒?」
「你後悔嗎,為你的所作所為?」
「然後你一直藏在學校里?」
「我殺人?」
「我和你一起下去。」
可是盛極必衰,六月一過花期也就結束了,那時候廣玉蘭花會相繼凋零直到只剩下葉子。到了秋天,就是五角楓展示自我的時節了。站在走廊的窗前,關月青望著下面的植物,大腦卻停不下思考。
「這些只是你的想象。」
「我說了你聽我把話說完。」關月青態度堅決。
「別胡說了,讓悲劇發生的正是你。」
「不是因為這個。等等。」關月青叫住對方,「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問你。」
「所以真的是他⋯⋯」
「為什麼想起來問這個?」魏立行收回開門的手,轉過頭不解地望著她。
關月青一言不發直視著魏立行,彷彿是無聲的逼問。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直到填滿整個房間。
「他直接把箱子拿走了。」
「今天上午。」關月青關上門,走到沙發前面,在灰色的扶手椅上坐下。
「那是自殺,我說過了。」
「既然你已經猜到了,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我做的是熒光蛋白在昆蟲體內表達的基因工程實驗,但只是眾多實驗組中的一組,而且一開始我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相比其他實驗組,基因表達得太晚了,直到我們出發的前兩天晚上才有幾隻蜜蜂發出了綠色熒光。為了繼續觀察,我只好把它們放在實驗箱裡帶著一起走了。」
魏立行沉默地點點頭。
回到辦公室的座位,關月青盡量讓心情平靜下來。前天晚上與肖馨道別後回到家中,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聯繫柴原,但想到刑偵部門可能已經下班,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到了昨天柴原終於打來了電話,雖然早有預感,可當心裏猜測的那件事被證實時,關月青依然不敢相信。
手上感覺不到向前沖的勁頭,魏立行鬆開了她的胳膊。
「還是打開吧,這裏挺悶的。」關月青揚起下巴,朝電扇的方向點了一下。然而魏立行並不理會,他走到窗邊,拉起百葉窗帘,推開懸窗。「實驗樓本身就蔭涼,讓空氣流動起來就好了。」
「我和你說不通。」
「所以你認為兇手是我,還是警察認為兇手是我?」
「還是把電扇打開吧。」關月青再次要求,「太熱了。」
「我想說你有時間做這些。」
「開著窗戶就可以,根本不熱。」魏立行強忍住不耐煩。
「鑒於你敢做不敢當的表現,我不想說。」
「不,推理不成立就說明推理本身存在錯誤,不等於徹底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你怎麼能這麼做,你想過後果嗎?如果這時候你被看到就完了。」
「你的意思是因為女方主動,你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做出這種事情是嗎?你不會拒絕嗎?就算你說的是真的,身為老師的你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讓她懸崖勒馬嗎!」
「對。」
「是他們讓這件事開始朝壞的方向發展,如果我什麼都不做,後果不堪設想。」
魏立行身體歪向一邊,始終迴避著關月青的視線。
六月十一日,星期二。
「那⋯⋯好吧。」
「別這麼說。你看看身邊的人,大家都這樣。」
「但是我想不明白,後來你是怎麼進去的,下課時間不怕被發現嗎?」
「可惜就是沒有目擊者。」
「哪間?」
「也許吧,我不知道。」
似乎是失去耐心,魏立行轉過身,準備開門走人。
關月青不禁轉頭向窗外望去,在她的位置也能看到左翼的走廊,她不得不佩服這種大胆的行動。
「只要花點兒錢還是能買到的。」
「那場面很好看嗎?我都沒見過。」
「隔著玻璃能看到右翼走廊的情況,我人在左翼,當然也把學生的行動都看在眼裡。」魏立行說,「我往回走時,只有你班上的學生在外面活動,很好掌握時間的。」
「不是你嗎?」
「真是對不起。」
「但他是為了我才這麼做的。」
「我並不願意相信。」
魏立行https://read.99csw.com冷眼看著她。「不要以為別人對你有好感就可以隨便懷疑,我不需要為這種小事兒騙你。」
「那就沒問題了,清醒點兒,我們回去吧。」魏立行再一次表現出去意。
「這都能被你發現,不簡單。」
「那不可能。說真的,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無論怎樣都是無解的。所以我決定放棄。然後,我發現那天還有另一件事情很奇怪。」
「是他自找的。他居然威脅我給他申請高考加分的資格。異想天開,他根本不夠條件。」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說得對。」愧疚讓關月青無法反駁。
「把孩子打掉不行嗎?」
「他跟蹤過張睿斯,看見我們一起進了醫院。」
「我殺誰了?」魏立行平靜地反問。
「別找借口了。你真是無可救藥了。」
魏立行停下開門的動作,轉過身警覺地看著她。關月青站在那裡雙拳緊握,臉上繃緊的肌肉看上去比剛才更嚴肅了。
「我不能承認沒有的事兒。」
關月青從口袋裡抽出右手,伸到前面,攤開手掌。手心正中是一個硬幣大小的細紙繩。
「天黑以後就從看台後面翻牆出去了。」
一口氣講完,關月青目光銳利地盯著魏立行,期待他的反應。
「等等!」關月青幾乎是跳了起來,聲音也高了八度,「你堅稱那是自殺,但是也有他殺的可能,要聽聽嗎?」
「是什麼?」魏立行雙手插|進褲袋,不解地問。
「什麼時候壞的?」關月青轉過身,「我記得張睿斯死前一天的實驗課上你還建議我把電扇拿到實驗室用,怎麼壞了呢?」
關月青有條不紊地整理著桌子,鈴聲再次響起時,辦公室里只剩下幾個人。魏立行此時一定正在位子上忙著什麼。他最後一節沒有課,關月青已經事先確認過了。
「接下來可能會辛苦一段時間,我帶的那些學生就拜託你了。」
「她下課去休息室幹什麼?你怎麼下的毒?」
「你知道嗎,在那種情況下殺人,只要一有機會離開現場,逃離才是明智的做法,站在門外收線和自殺沒有什麼區別。」
今天早晨她已經和柴原通過話了。得到對方應允后,她去傳達室借來了鑰匙,又前往實驗樓將貼在休息室門上的封條撕了下來。
過了好久,魏立行才開口。「你把電扇修好了?」
「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她還是未成年人。」
「有什麼好怕的,空房間而已。」
魏立行站在原地,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電扇,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行。」關月青說,「你殺了兩個人。」
「真的嗎,我自己都沒發覺。」
「不用了,一點兒都不熱。」
「來這邊幹什麼?」魏立行站在入口處問。
「你怎麼說的?」
「你替他道歉?為什麼你要替他,這種事情不能由別人代勞。」
「我也希望你沒有。為這種小事兒說謊確實不值得,實際上謊言也不是為此而生的。」
關月青兩手插|進牛仔褲口袋,注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昔日同學。終於到了這一刻,現在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關月青悄悄站起來,輕輕走到魏立行身邊,小聲說:「出來一下好嗎?」
「我和你說過是基因工程方面的。」
「不可能。你真的沒有退路了,柴原已經都知道了。」
魏立行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窗外的景色已經不能再吸引他。他走到房間中央,如釋重負地坐在了茶几側面的單人沙發上。那天下午,當他看到關月青想要給手機充電時就有不好的預感,然而魏立行並不准備改變計劃。只要絕對避免關月青接近電源,整個計劃就不會被識破。
走在安靜的實驗樓中,誰都明白這段路的盡頭意味著什麼,儘管相對無言,可誰也沒有刻意打破沉默。直到接近一樓大廳,魏立行提起了工作上的事。
「就是出事那天,上課前我想拿過去的,結果發現壞了。」
關月青讚許似的點點頭。「這場謀殺做得非常完美,你考慮到了每一個細節,比如那些蜜蜂就是為了分散別人注意,掩蓋電機轉動的蜂鳴聲的。我一開始真的被騙過去了,雖然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但是也沒多想。後來我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因為蜜蜂不停地飛,振翅聲聽上去也會忽近忽遠,然而有一個固定的聲源始終能穩定地發出聲音。後來是你把蜜蜂趕出去的,趁我去拿手機時?」
「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