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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游鬼市 1

第四章 游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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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十六年三月,武宗崩于豹房。
「嗯,時間上,看是差不多。」沈煉點頭道。
陸子淵忙問:「這客星去勢如何?」
正德十五年九月,武宗一行到達太監張陽的老家——清江浦。張陽屬江彬一黨,為博武宗寵信,在家設宴張燈,征歌選色,接連三日。見武宗玩得暢快,江彬等人乘機獻媚道:「清江浦是著名水鄉,此間有一積水池,彙集澗溪各流,水勢甚深,魚族繁衍,可以布網。」


武宗死後,江玉和動身返回南京,途經清江浦之時,他突然想起那日落水之事。於是他悄悄到積水池查看。只見那池,四周層山百疊,古木千章,環抱一沼。在文人雅士眼中自然是洞壑清幽,別具雅緻,但在江玉和等術士眼中,這卻是個極陰之地!
客星屬妖星,為禍殃之星,但凡客星現,必有兵禍內亂、國滅君亡等災難。
又說:「我皇登基之時,咱們用五星之術推算,料其有三劫,這次客星出九-九-藏-書現,恐怕是為第一劫啊。」
沈煉答:「還好,並不甚急。」
武宗大喜。隔日,也不通知侍衛,只和江彬、張陽等人,帶幾個貼身太監,悄悄前去。到得積水池,發現這池佔地並不大,行不得大船,於是便乘一小舟,二人划槳,二人布網。行至池中,見白魚一尾,生得異相,銀鱗燦爛,曄曄生光。武宗忙命左右下網捕之,誰知這魚兒刁滑,如何也網它不住。武宗不禁心急,從舟中取出魚叉,親自試投,結果用力太猛,船勢一側,撲通一聲,竟跌落水中。
想起武宗在位多年的作為,江玉和不禁感慨,嘆道:「人命可改,天命難違,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其實,未等武宗親征隊伍出發,汀、贛巡撫副都御史王守仁已一舉平定寧王之亂,活捉朱宸濠。但為了保全御駕親征的顏面,王守仁得令,將寧王押解至南京,由武宗親自抓捕。
江玉和又走訪積水池附近人家,有人說起武宗南下平read.99csw.com叛,其屬下有一宦官名曰吳經,因武宗喜好女色,便在揚州城內搶奪黃花閨女,用於進貢。清江浦有一女子,正在揚州城內親戚家小住,被吳經強搶了去,受武宗侮辱。后此女回到家中,無顏存世,便投積水池而死,至今未見屍首。
武宗駕崩,源於一條白魚,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沒逃過那句讖語。
少頃,他略略定神,用眼掃了一下房門,身體前傾,壓低嗓音道:「大人,我從觀星台來。今日按例查看星象,見一客星,巨大如瓜,在南斗第四星東約三尺,忽隱忽現,運行無度,犯帝座星而去。」
江玉和等人,一路擔驚受怕,到得南京,已是正德十五年八月。順利與王守仁交接完朱宸濠,武宗心滿意足,決定打道回府。叛亂平息,皇帝安然無恙,江玉和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但他還是擔心路上有寧王餘孽,於是決定護送武宗回京。
陸子淵想起往事,嘆了口氣,道:「種因得果,業報輪迴。希read.99csw.com望我皇懂此道理。」
果不其然,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寧王朱宸濠起兵謀反。正德十四年八月,武宗皇帝在寵臣江彬的鼓動下,不顧眾臣一片反對,盡召京軍精銳,決定親征。江玉和秘密覲見也不起效果。無奈之下,只得帶齊部屬,緊隨武宗,日夜戒備。
陸子淵稍感安慰道:「希望不要像上次那樣。」
孝陵衛,指揮使大營。
「大意了,大意了!」已經是深秋,沈煉竟憋出一頭的白毛汗,不停地用手抹擦。
陸子淵站起身來,正色道:「沈千戶,此事干係重大,切不可為第三人所知。我命你即刻準備,天明之時,隨我去京城面聖。」
陸子淵正在讀王守仁的《傳習錄》,突聽外面有人喧嘩,出門一看沈煉被軍士拉住,一臉緊張,手裡還在比劃什麼。這沈煉,平日里頗為老成穩重,今天卻是怎麼了?陸子淵快步上前,喝令軍士退下,上去執沈煉右手,把他拉入房中。
陸子淵所說的上次,是正德十四年。九*九*藏*書當年五月底,孝陵衛觀得一客星犯帝座星,去勢甚急,便連夜招「堪輿」的幾個高手起了一大卦,得讖語云:「邪人進,賢者疏,下人象,兵之應。」
就在嚴錫爵他們跟蹤王鬍子的同時,沈煉快步來到指揮使大營,未經守門軍士通稟,便一頭闖了進去。按孝陵衛制,擅闖指揮使大營者,格殺勿論。守衛軍士知是沈千戶,但又不敢破壞規矩,便上前拽他。
「四弟,深更半夜,冒冒失失,萬一經歷司的人眼神不濟,把你給砍了,那當如何是好?哈哈哈……」說著笑話,陸子淵將沈煉讓到他對面坐下。
回到孝陵衛,他便上書新皇帝,託辭年事已高,舉薦陸子淵接替自己,從此不知去向。
江玉和定定地望著池中各色魚類,突然明白那卦中含義:魚生於水,乃為陰類,是下民百姓之象,即「下人象」也;魚有鱗甲,乃是兵甲之徵,即「兵之應」也;而武宗捕魚,事起江彬、張陽等奸佞小人,即「邪人進,賢者疏」也。
正德十五年十二九九藏書月,武宗在通州處死朱宸濠,挫骨揚灰,寧王之亂從此結束。但自清江浦落水以後,武宗原本健壯的身體卻江河日下,御醫百般診斷,怎也不得頭緒。待到凱旋還京,在南郊祭祀天地時,武宗竟口吐鮮血,從此一病不起。
武宗名為親征,但從北京到南京,他在江彬等佞臣的陪伴下,一路搜刮勒索、拘括婦女,百姓不堪其擾。
眾人忙把武宗從水裡救出,武宗受點驚嚇,倒也不以為意。回到張陽家,江玉和得知事情原委,隱隱有不祥之感,本欲責怪江彬,但顧慮到他是武宗第一寵臣,便自作罷。
江玉和這下全都明白了,這積水池本就是陰氣聚集,那女子定是怨氣不散,化作溺鬼,索了武宗的命去。
下人乃百姓之意,兵者則兆示必有戰爭之禍。大家判斷,整個讖語所含意思,是指有起自民間的叛亂髮生。在此次叛亂中,皇帝將有生命危險!孝陵衛立刻全軍戒備,一邊六百里急遞示警,一邊由指揮使江玉和親率精兵一百人日夜兼程趕往京師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