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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記 關於他們 ——關於伍思誠與宋玉麗

補記 關於他們

——關於伍思誠與宋玉麗

伍思誠無意間的聲名鵲起,給他的生活帶來了令他想象不到的變化。
在接下來的那一個月里,伍思誠對這個名叫宋玉麗的豐|滿女人朝思暮想,克制了又克制,仍在這一個月里與她見了幾次,次次銷魂奪魄。第四次約她見面的時候,她說有事不能來。問她何事,說因為北京的工作不穩定,她準備回雲南老家去了,正在買回家的票。伍思誠火熱的身心簡直立馬就要燃燒起來,幾乎沒經過任何思考就衝口而出,我娶你,你無須工作。宋玉麗先是一陣驚喜,接著卻說,不習慣做家庭婦女。伍思誠說,你想工作可以等結了婚再找,不用為它發愁。我們可以一起慢慢努力。
瓊不置可否,只是極為罕見地溫柔地吻了他一下。
一是不想耗這氣力。
他的心蕩了一下,但隨即便鎮定下來。「那是,與他,瞧那個正在唱歌的帥哥,肯定不同,沒他萬分之一的帥呢。你這樣兒的大美女,天生與帥哥成雙對的。」他又裝出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覺得自己慢慢也領會一點社交場上的花腔門道了。
看過李安的電影《色戒》(未刪節的全本)后,許多觀眾寫觀后感說,女人的感性,註定她們的思想會從身體出發沿著快|感的方向隨血液流向心,男人可以通過征服她們的身體進而征服她們的心。
「民間藝術是神奇的。它參与生機的構建,融入生命的進程,它讓原始自然成為人類視角下的超自然,它讓木訥獃滯的人們擁有了舞動的靈魂。」伍思誠說。
再是他對她有所顧念和憐惜。
「可要是我一直堅決站在你旁邊呢,嗯?」說著朝他又靠近了些,一股女人肉香直撲他鼻子。白|嫩的脖頸下兩個豐|滿的肉坨若隱若現,隨著她的笑一顛一顫。
而對於如今的宋玉麗來說,婚姻是生活的全部要義。性,則是一種無堅不摧的工具,一種武器,甚至是她的現實人生可圖發展的惟一武器。性讓她初到一個陌生城市時得以立足,有居住之所,讓她得到工作,獲得關懷,最後,還抓住了一個完美婚姻(雖然這完美完全只是處於她個人視角下的完美)。她對性懷有深厚的感情,並具有宗教般的膜拜,她以為每當她處於困境,性必定會解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在一般的蠢蛋男人那裡,這的確能算得上妙計,她也每每能得逞。比如當年她從勞務市場的站樁女到成為一個小飯館的女服務員,再到一個學校的清潔工,再到知名酒吧的女招待,甚至還到幾部不怎麼出名的電視劇里跑過龍套。總之,百試不爽。
三則他並沒有要與另外的女人結婚的熱望。
伍思誠大怒之下幾乎逐走宋玉麗。
但當他後來再遇女攝影家,他發現,他不但雄風猶存,某一刻甚至產生了頭上神明在的感覺。整個過程他們一言未發,只是盡情地讓身體互相傾訴著。過後,他伏在這個遊走女人平坦的胸上,竟流出了眼淚。
之前伍思誠曾經看過一部歐洲電影,名字大約叫《激|情別動》(也許還有另外的譯名),裏面講述一位卓有成就的外科醫生,酒後亂性,強|奸了一個拼力反抗的清潔女工,事後竟對此女著了迷。當時伍思誠直罵這導演弱智,以為他簡直是嚴重脫離實際的胡編亂造,為吸引觀眾什麼手段都耍得出。然而,現在,輪到他自己,他機智的大腦卻與那位醫生一樣,同樣無法「正常」周轉了。
伍思誠被這女人逗得哈哈大笑。
表演場中的人物們或搞怪整蠱,誇張荒誕,或以極其莊重的形式朗誦極為可笑離譜的對白……一時間場內歡聲笑語不斷,場下還有笑倒在地上的,有笑得拍桌子打椅,手都拍腫了的,不一而足。
「你問我有名與沒名時的區別?區別就是年輕時俺沒有名氣,那時候是我把別人的肚子搞大,現在俺有名了,就成了自己把自己的肚子搞大了。」
先是各種各樣的採訪接踵而至,一開始他會十分真誠地坦談自己的觀點和想法,但不久他就發現,那些媒體並不想完整體現他的觀點,而是斷章取義,掐頭去尾,怎麼引人注目驚動視聽怎麼來,有時候發布出來的東西居然可以與他的原意完全背道而馳!這令他的很多追隨者莫名其妙,甚至後悔自己上了他的當受了他的騙。他憤怒得無以復加,痛加批斥媒體的這種行為,然而他的反擊卻只會激起更大的議論熱潮,正正反反,黑黑白白,越描越描不清,一團混亂。最終獲益的只是媒體,他們的收視率發行量在這種暴怒的口水戰中呈幾何級地倍增。
「這個蕭伯納真是個白痴!你該不會像他一樣吧?」說著更是伸雙手摟了他的腰,與他正面貼胸而立!
然而後來,這女人卻把老母親給活活氣死了。
婚姻,他嘗過了,看清了它的實質,也便更不會讓他在精神上有所寄愛的女人陷進這樣一種原本可以避免的困局中。他們在同一的精神領空里交流,思念,甚至傾慕,既無拘少束,又心心牽念,這才是比或硝煙四起或庸碌難忍的婚姻美好得多的仙境啊。
其實,當初他也是個喜歡一團和氣的人,凡事願意看到陽光一面,遇人也總喜歡找其優點。之所以會變成如今以批判的眼光看待一九*九*藏*書切的模樣,觸發點源起於多年前一件小事。
「永恆者的永恆體現在哪裡?體現在永恆地追求永恆的路上,動詞永恆,形容詞永恆,副詞永恆,名詞永恆,永恆早就已經永恆了!」
伍思誠全心全意地致力於他的研究。宋玉麗留在他腦海里的高保真全息圖像便是一個喜愛跳舞喜歡看肥皂劇做飯不錯的年輕的俗艷的女人。他的眼裡從來閃不出舞場中那些緊盯著「伍思誠夫人」的小夥子眼中閃出的那種愛慕的光。從一開始認識她就沒閃現過。
接下來,在山中的那一夜,他們毫無預兆又極其自然地融為了一體。
而自從嫁給伍思誠后,她感到開心,滿足。她認為自己是愛他的。為此她在內心悄悄發誓要忠誠於他,讓他快樂。但她並不真正知道怎樣才能令伍思誠快樂。她從未試圖從知識儲備上改變自己,抑或她的大腦里從來就不曾給讀書留有過餘地。因為根本不讀,所以也就無從知道,很多時候,書其實是啟智的最佳鑰匙。當然也就不可能了解到,當智慧之門一旦開啟,與你在蒙昧時期的熟視無睹甚或一無所視比,世間諸物會在你的眼前呈現出怎樣繽紛絢爛的色彩,你的內心世界會因此而變得怎樣地斑斕多姿。
伍思誠先是驚愕,后思索良久,頗覺導師所言甚是。乃依言而行,並漸成風格。其後,他的批判視野漸漸擴充,遍及多種領域。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更兼行走閱讀思考多年後,其縱橫恣肆的批判更顯力度。
老母親雖然看宋玉麗這女人有一絲狐媚氣,但折騰了這麼多年,難得兒子有個結婚的說法,幾乎是不加考慮地就同意了。一切障礙煙消雲散。
除了大量的媒體,各式女人以及說親做媒的人們也紛至沓來。有媒體在對他的介紹中,特意強調他目前還是獨身,才華橫溢,事業有成,風度卓然,標準的鑽石王老五。
但自從伍思誠與宋玉麗發生過那一場原始戰爭后,一切都變了。
而宋玉麗,她理所當然地享受和咀嚼著這份從天而降的幸福,沉浸在外人看過來的羡慕的眼神里,自得其樂於這份婚姻給她編織出的光環中。她沒有明顯意識到伍思誠身體上的變化,或許感受到了,也並不以為意。她自有彌補之法。她不曾或者永不會知道,一縷戲劇性的幽光已經籠罩在她和她的婚姻上,且因內在張力不夠,這戲劇性顯得愈加頑強。這使看得到那縷幽光的人,比如伍思誠,比如作者和讀者,哂笑的同時,心頭又湧起一陣傷感的難過,以至無奈。
他與女攝影家在酒吧里喝酒。看著舞池中央宋玉麗極為艷媚的舞姿,那柔軟至極的腰肢,充滿了誘惑的豐|滿彈性的胸臀,女攝影家明白了。她微笑著祝賀伍,爾後就消失了。再沒有主動聯繫過伍。直到他來找她。
那時候,他再俯瞰芸芸家常生活,竟對他自己對宋玉麗對他們的婚姻,生出了一分悲憫來。比如宋玉麗常會和他念叨,在她愛看的電視劇里婆媳妯娌間因為掃地買菜做飯誰誰佔了便宜,鬥嘴掐架冷戰誰誰又落了下風……伍思誠並非煩她,煩這些生活瑣事,他甚至感激宋玉麗能做出令他胃口常開的飯菜(從前老母親在的時候,那位小保姆燒的飯菜令他實在不敢恭維,但礙於母親喜歡,從未對小保姆有過微詞),而是他完全無法欣賞她敘述的方式和她敘述的內容。他的全部心思他腦子裡願意和喜歡甚至如強迫症似的思考的內容,根本不在此中。這倒非說談論家長里短就有錯,對眾多人來說,這恰是生趣盎然之所在。只不過,他的大腦構造上沒有安裝關於這些東西的興趣細胞,實在是強求不來的事。
人們曾經有些奇怪,伍思誠的一貫形象是自覺擔當的學者,敢於批判的勇士,怎麼會在獨身四十多年後娶了這麼一個與他完全不搭調的女人做妻子?
導師看出端倪,回頭就正告伍思誠,某一類人,只要你對他表示尊重,對他的才情和學識表示欽佩,他嘴上謙虛,可心內便會立時看扁了你,覺著你學識淺薄言行輕浮,因為他們自知自身根基浮淺,雖因混世多年積累了不少經驗主義的東西,偶爾也有一絲半點巧見,但總體來說,腹中並無深厚學養,腦中並無真知灼見,所以你尊重他,他以為你必定是出於對他名頭的看重,所以看扁你也就在當然之中。他們既無識人之慧也無納人之量更無容人之慈懷。在必要的時候他甚至就可以任意貶損你一番以使他自己獲得無形的抬高。對此等人,只有極為嚴肅地批判他,他才會從內心對你產生誠服之意。所以,當你了解了這種人的實質,你大可不必太書生氣,盡可以將自己的欣賞和推崇之情藏於心內認真沉澱,而對外只需狠狠地批判其人的可批判處,指斥其學術中可指斥處,如此,既可以顯示你真實的高度,還可以讓他那些不時就會抬頭的醜陋心理永不見光。
與當代的其它知識分子比,伍思誠更顯出了少有的血性和銳氣。
惟一的懸念在伍思誠的老母親。她的意見至關重要。伍思誠忐忑了幾天,終於向母親開口了。
然後,他們傾聽了一場別開生面毫無偽飾令read.99csw.com人沸騰的原生態歌唱。那些歌唱的人衣飾不整,手上臉上泥塵未洗,純然只是勞動歸來的自然放歌。
弄得伍思誠啼笑皆非,只好敷衍老人家,媽,計劃生育是我國的國策,她再能生,也只能生一個呀。老母親就抓住他的話頭,緊緊咬住,一個也成啊,你倒是生一個寶貝兒來讓我抱抱呀,別讓我乾急了。伍思誠哭笑不得,只說這東西得講究個緣分,緣分未到勉強也勉強不得。將老人家一腔熱血又澆了個透心涼。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急?只不過這可是急不來的事,越急越忙,越忙越找不著北。所以在經歷了一些不算慘痛的小挫敗后,他也就把這事給放下了。該幹啥幹啥。
在這段關係中,伍思誠無疑是自醒的。
伍思誠的這位女朋友是一個自由攝影師,之前在某報社工作。後來覺得報社生活實在不適宜她,這才跑了出來,開始了單幹生涯。從此天南海北,天涯海角,歐亞非拉丁美洲無所不至。一幅幅精美而又無比獨特的照片出現在各大雜誌和報刊上,漸漸地,她拍到的奇珍異寶的植物和動物形態,不同形貌的山光水色,人物肖像,建築奇迹……使她在業界聲名鵲起。
這樣的感覺,他只在那一次毫無準備的傾聽中有過。後來在多次音樂會的聆聽中,他下意識地尋找,有意在傾聽前作充分的醞釀,想再來一次那種遇神的洗禮,卻久不可覓了。
他先還有些尷尬,以為這豐饒美女涮他,但看著她期待的眼神,忽然就起了歹心,決意打擊一下這個白痴美女。煞有介事地把蕭伯納和鄧肯介紹了一番,然後將鄧肯向蕭伯納求婚遭蕭伯納嘲弄拒絕的事擺乎了一遍。心想這下子她怎麼也得有所醒悟了吧,即使臉皮厚到不會發窘。
瓊敘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微笑著。「我沒有驚天動地的歷史,沒有輝煌,沒有苦難,很平淡,讓你失望了吧?」伍思誠揉了揉她的頭髮。覺得從前在他眼裡一向凝重的瓊此刻竟有了一絲年輕的調皮。不過,之後當他們在山間漫步的時候,從她偶爾瞥向山坳的眼神中,伍思誠還是察覺到了一絲迷茫。雖然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這迷茫究竟有著怎樣的內質。
此情此景,令伍思誠亦心下怡然。場中曾被他視為敵人的記者主持人們時不時將他逗得莞爾一笑。
數年前的元旦,有朋友邀他一起參加一群媒體朋友自發組織的聯歡會。他原不想去,一直以來,雖然筆頭十分利索,但在社交領域要與各色人等圓滑相處,他自認為並沒有取得真經。尤其又有接受採訪的前車之鑒,一想起他們無所不用其極的挖地雷手段,他便股慄變色。
伍思誠支吾了半天,終於坦白地告訴她,他要結婚了。
後來,當他得機再與胸部扁平到處流浪的女攝影家瓊身心交融的時候,才深深體會到了那樣一種無以言喻的傾情之感。後來,瓊除了攝影,就是致力於希望小學的援建工程,她說她的視野得以擴充命運得以改變,全在於希望小學的啟蒙。她得反哺。這令伍思誠對她有了更新一重認識,他們的精神坐標系也進一步靠得更近。
宋玉麗不會知道伍思誠為了不讓她看出他的痛苦做了多麼大的努力。她的腦海里常常現出最初伍思誠與她在女衛生間里狂野激|情的一幕。即使婚後的幾年裡她幾乎沒再見過他如此陶醉的情形,她也認為她一定能令他感受到這種激|情的餘溫。她堅信她本人就是快樂的化身,就是點燃他激|情的火種。為此,她常常竭盡全力地為他服務。她看不到他在事畢后儘力掩藏的愴然神色,也決不可能從虛無的角度了解到他內心深處無從釋解的悲傷。
「快講嘛。」
原來宋玉麗拿不準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伍思誠還是前面那個男朋友的(和伍思誠這幾次見面期間這女人還與她的酒吧前男友見了幾次面情不自禁了幾回,直到伍思誠要娶她,她才完全斷絕了與那男人的往來)。便自以為聰明跑到醫院把孩子悄悄流掉了。流掉了也就流掉了,若是這宋玉麗懂得一點點人情世故,知道一點點藏奸的法子,比如裝作不小心流了產等等,也不會造成後來的結果了。原本滿心歡喜要做奶奶的伍母得知孩子沒了,就如天塌了般,只能忍著受傷的心關切地詢問宋,宋玉麗看著既嚴厲又慈祥的婆婆,想撒謊,卻撒不出來,吞吞吐吐半天,還是一五一十告訴了伍母實情。伍母當即氣得腦溢血住院。宋玉麗一直在伍母床前精心侍候。
當然,這並非說,她就沉溺其中,願意長此以往以性為謀生的工具。畢竟在自小就接受的教育熏陶中,此事並非榮光之為。只是年輕如她,除了自身有旺盛的生理需求外,且沒有更理想的求生求福途徑,於是,這一舉兩得的事,為何不做呢?
和他一直相依為命的老母原本對他的婚事已有些心灰意冷,因為之前他談過多少女朋友,相過多少親,最終都無疾或有疾而終,比他還傷心的老母後來也就不願再操心,只聽之任之,與他相安無事地平靜地過著她的晚年生涯。但這一回如此盛大的說親聲勢,多種多樣的女人主動來找他,他不動心,老母都動心了。有好九*九*藏*書幾回她都會悄悄和兒子說,今天來的女子很溫婉,是不是認真和人家處一下?或者,這姑娘臉盤兒豐|滿,腰臀肥大,看起來多子多福呢。
伍思誠深深感到了這次婚姻的荒謬和草率。但終究未與宋玉麗離婚。
聽到那樣的歌唱,有一刻他激動起來,有什麼東西在胸腔里涌動,恨不得一出口,也能吼唱出那樣高亢神奇的旋律。另一刻,他凝神傾聽,則聽到有一股氣從腳板心升起,漸漸流經腿到腹到胸再到頭部,再經一個頂尖的顫音,那縷氣就從頭皮的頂部衝出來直升空中,似是真地與潛伏于空中的天神匯合了,導引著他的靈魂一起往那高曠之地飛騰而去。
人之可以被分類的意義,正在於此。平等云云,皆只在於相關為「人」的權利和義務,享受外在的制度和法令等等的平等,與「人以群分」的概念大可不必糾纏在一起。
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大學任教的伍思誠醉心於保護古迹和民間藝術文化遺產的工作,不畏艱苦的他,只要有蛛絲馬跡,都會聞風而動,前往拍照,實地細細調查,寫文章呼籲,與各種相關組織聯繫,商議保護方案。同時,在這樣的行走中,他也屢屢發現諸多與他心目中的理想社會不符之情之事,體察到來自底層民間的諸般落後面貌,不僅是物質的,還有精神的,觀念的……於是開始在各類報章雜誌發文,呈現事實,披露真相,或疾呼痛斥,或懇切籲求,公開發行物不予刊行的,他會在自己的個人網頁或博客上直抒胸臆,投槍揮匕,痛陳弊端。或委婉曲筆,以小說形式訴諸筆端。多年下來,他的身邊漸漸聚攏起了龐大的讀者群,或追隨他的理想,或讚賞他的勇氣和文字,或恨他入骨怕他無情的揭露之筆鞭及自己。
聯歡會特別有意思。平日被各種條條框框審查制度框住了的主持人記者們,被壓抑了的十足才氣在自個兒整的聚會上盡情釋放。
在宋玉麗自認自己沒有大過錯的前提下,連離婚的理由都想不出,或者換個說法,是即使想得出理由,也無法和她解釋清楚,因為她的慣性思維及智力範疇,她由始至終的生活態度和內容,她的思考方式和思考力等,都不足以使她能夠領會透他要表達的東西。君不見電視里眾多的故事,一方要離另一方不肯,那種雞同鴨講對牛彈琴的局面完全讓人不忍卒看?感情這東西,某些時候在某些人那裡,如同性一般,純屬無厘頭。
誰知這女人卻歪著頭可愛地說:「蕭什麼娜是電影明星嗎?鄧肯,沒聽說過,是不是鄧超他弟啊?」
大多數時候,每個人在不同人眼裡只能印上對方能印上的那部分圖像,打個比方,一個黑白電視機是放不出彩色圖像來的,即使節目源本身是彩色的。
早期出版的作品常有觸雷之處,五本里倒有兩本被禁,他甚至還被高層在非公開場合不點名地嚴厲批評過。後期的作品倒是沒有被禁的,倒非他因懼怕或愧疚而從此退縮收斂了,而是因為但凡稍有出格的言論,早已在出版前就被謹慎又謹慎的編輯用放大鏡捉出來全部予以剿滅。他遺憾,但無奈,同時不服,有時候便在一些小範圍的講座里狂談他被刪的思想和言論。這使他受到了更多的尊崇,同時也受到更多非議。民眾的思想原本就是多元的,他的觀點和言論掀起了更大範圍的爭議。
但臨上天前,從昏迷中突然清醒過來的老母卻懇求兒子原諒媳婦,說那都是這女人之前的事了,只要她以後與他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好好過日子,生個一兒半女的,她也就走得值了。
關於結婚工作,也許他們之間還有更多討論細節的對話,但似乎都無關結果,也便不再窮敘。
那女人以閃電般的速度用嘴在他的臉上啄了一下,不待他發作,就嘻嘻笑道:「我的話瞬間就驗證了不是,你是真正的與眾不同呢。」
總之,除了跳舞(宋玉麗的舞非專業舞蹈,屬自由派,她天生的豐乳肥臀和這時候的年輕使得她無論跳什麼都充滿了魅力),沒有一技之長到處在酒吧餐館打臨工比伍思誠小了將近二十三歲的外來打工妹宋玉麗,就這樣即將成為著名學者和作家伍思誠的妻子。
其實那時候,伍思誠身邊有一個說不清是不是女朋友的女性朋友瓊,他們沒有固定的時間和見面地點,都在一個城市了,電話了,有空了,就見面。每次見面都會身體交流一番,而後各各散去,誰也不談婚嫁之事。那個女子的生活方式非常前衛,雖說如今的社會(這裏的「社會」一詞當然只能說是個概念,是一個整體的意識形態和一種氛圍)對各種生活形態都很包容了,但具體到每一個具象的人,男人,他們對這樣一種女人的如此生活形態,還是頗有微詞的。
伍思誠收了神,定睛看了一眼眼前放肆大笑的美人,心裏格登一下,說不定又是哪裡派來卧底的姦細,套他話的。時刻不能放鬆警惕!杯弓蛇影的他漸漸鬆弛下來的神經又繃緊起來。「你不覺得我這樣的醜男人和你這樣兒的大美女站一起很不相稱嗎。」伍思誠嘴不由心地胡亂調侃道。
因此引得各類型男名男蜂擁而至,想看看這樣一個https://read.99csw•com女子有著怎樣不同於常的魅力。一般人她都會巧妙地避過,基本上依然保持著一回國就與伍思誠聯絡的習慣。無約之約。
不管怎樣,伍思誠走進這規律的七成裡頭了。
這個並非他欣賞類型的年輕妖冶的豐|滿女子做了他的妻子,純屬偶然。
其實之前伍思誠與女攝影師之間,在很長時間里都只有傾心交談。雖說他們經常在一起談天說地討論人生非常愉快,但畢竟她太不女人了。胸部平坦以外,還聲音粗啞,不修邊幅。他們之間的交流之所以能從片面進展到全面,得益於某次他們一同前往一個少數民族聚居地去採風。
這證明人類文明發展至今,其原始的一面永遠有著巨大的生機。
而在宋玉麗眼裡,伍思誠就是一個可以隨意任她擺布的瓷娃娃。一旦她有什麼要求,比如想買一件名貴的首飾,她便會巧施手段與伍思誠合歡一次,讓他心滿意足地愉快地完成她指定的目標。且這手段屢試不爽。她自恃擁有一項獨門絕技,因此在婚姻生活行進中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自信。而結婚前與結婚之初,她對於與伍的婚姻生活狀態是有些怯懦甚至有些畏怕的,畢竟她對他在婚姻之初試圖和她談論的一些深奧話題實在感到頭皮發緊。每當他在完全不行的狀態也被她順利而出色地引導並完成了一次激烈的衝鋒時,她的自信和在婚姻中的優越感就又進一步地得到加強。
那一次,他才了解了她的身世。
她是單純的,也是快樂的。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他在論壇上或博客上寫的一些文章,會無端被刪除,沒有任何解釋。他先是吃驚,繼而憤怒不已,痛罵網管制度。但有時候他在這個論壇被刪的帖子,在另外的論壇卻又得以保留,這使他轉移方向,開始痛斥刪帖編輯的拙劣無恥。
她原是極為落後的山區里一個少數民族家庭的孩子。兄弟姐妹五個,她排行第四。因為家裡極度窮困,她十二歲了還只有一米二幾的身高,十二歲了還從未上過學,只一直在山裡做著各種雜活。幼小的她在山地里玩耍幹活,倒也沒覺得委屈,她以為生活原本就是這樣子的。她甚至在幹活之餘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與花草樹木蟲子蚯蚓們對話,培養出了一種罕見的獨白能力,這使得她的世界變得那麼豐富和多趣,也因此,她從未覺得她所陷身的貧窮是一種多麼可怕多麼不可戰勝的困局。
當時女攝影師也聽得甚至忘了拍照。後來拍的照片,還是重新組織他們擺出來的造型。
讀與不讀,啟智與否,也許與童年的教育方式以及教育條件有關。在15歲之前受到怎樣的觀念和啟發教育,這種觀念和它對你的影響便會伴隨你終身。但也許,又完全與早期教育無關,而純然只是因為個體差異。因為有許多例證可以說明,一些從未或只上過很短時間學的人,一旦當他得遇良人良機,啟開了他的閱讀之欲思考之智,再遇到他所渴求的書本,他會飢不擇食地拿來即讀即學,哪怕他已經成年、他的世界觀價值觀業已形成定式的前提下,他的一直潛伏于大腦內的智能細胞一旦被激發,就會在知識的引導下活躍無比,從而撥開愚昧遮蔽在生活表面的那層扁平之膜,見識到多維而立體的物之真相和奧妙,體會到既火熱奔騰同時又寧靜迷人的幸福。而這種幸福,在只知沉溺於物性生活的從前是從不可能體驗過的。
伍思誠全身血流亂竄,幾欲失語。強自維持了一下,低聲道:「你聽說過蕭伯納與鄧肯的故事嗎?」他這幾乎是有些自衛得過頭了,人家根本沒有上升到那種高度呢,也許只不過想在熱鬧的氣氛下調一把情而已,但顯然在伍思誠的人生經歷中從來都不曾接觸過如此生動鮮明的女人,所以,輕易也就上綱上線了。
伍思誠本就喝多了酒有些暈乎,被妖氣女人的這一套搞得更是頭暈目眩。之前他接觸的女人類型大都是知識型的,拘謹、矜持,多數還是敏感型的,一旦感覺到一點點毛刺,本要盛開的心花就會收攏了回去,更別提在荊棘叢中主動進前了。他被她緊摟著任她擺弄,滿身都被一股肉香塞滿,腿腳不聽使喚,腦子也不靈光,一時間竟不如如何應付!這女人,完全是個異數!與她又喝了兩杯交杯酒後,伍思誠已是滿面通紅。後來那女人摟了他去上衛生間,天知道怎麼搬弄的,他們竟就在這小小的隔斷里來了一場驚天動地、粗野狂放的原始戰爭。
你什麼都不說,就坐那裡看熱鬧唄,這個聚會是非官方的,當這些朋友不代表媒體沒在工作狀態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們其實是多麼可愛機智又貼心的人。朋友說。聽到最後這一句,伍思誠有一點動心,是啊,他們不工作的時候,還會不會是那個處處設陷阱讓你自覺往裡跳的可憎面目?他倒真的想知道。見他猶豫,朋友又說,其實有很多媒體人他們自身便是知名的公眾人物,也被各路諸侯八卦過,深知其中甘苦。走吧,別老悶在你的書齋里起霉了。
有出版社聞風而動,將伍思誠的各種文章分門別類結集出版,一時間,洛陽紙貴。
「醜男人有大智慧。」這妖氣女人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九九藏書說這話的時候居然顯出一絲憨傻的純真。
後來當地希望小學落成,她終於得以上學讀書,從此又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多年後她成了村裡的第一位大學生。畢業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不習慣某種定式思維的禁錮,也對種種人際法則茫然無知,乾脆辭了職,開始了野外拍攝生涯。
恰這時,一臉世界風俗的女攝影師約他見面,說,數月未見,甚是想念,今次回來半月,很想與他一起度過,之後,她要去一個很遠的小國家,可能會呆上半年。
這一晚發生的事在伍思誠的人生歷史上是破天荒頭一回。他既害怕,也後悔,卻又為之著迷。
看看伍思誠,誰說男人不同樣如此呢?
宋玉麗也許並非主觀願意如此。在她家鄉的小城,她的父母曾試圖傾其所有,讓她去讀大學。然她復讀數次,次次都只是為了對付父母的請求,她自己始終毫無讀書的熱情,後來終於鼓起勇氣向父母說明真相,並表示自己一定會打工賺錢,替父母償還為讓她讀書而欠下的債務。所以她只不過屬於天生大腦里抽象思維智能細胞闕如的一類,對於她的追求以及她生活的樣式,乃天賦所致,實在不可過於苛求。
伍思誠只能在悲哀中長嘆一聲,都是命。但往後,對這女人一顆巴熱的心,就此涼了下來。女人在他面前痛哭,說,如果她不說出實情,或者不去流掉這個孩子,把他生下來,他們也可能不會知情,但她不想瞞騙他們,她只是想與他好好過日子,生個他們真正的孩子,她的前任男朋友不是人,她不想生下他的孽種,讓伍思誠當冤大頭。看著女人痛哭陳情,伍思誠心中百味俱全,女人雖白痴,卻還算誠實,可誠實是有代價的啊,這代價,也太大了。
嫁給他,她就再也看不上其它男人了,如果他不要她了,她就會去自殺。她曾經對他說過。他當然不會傻到認為這世界上就他是完美男人的頂峰,但對於她來說,他無疑是強大的,可靠的,可以提升她生活質量的。雖然他做過諸般努力,想使她的腦袋從塞滿了生活碎絮的擁擠中騰出一點點空隙,從而緩慢地運轉起來進而使她的生活可以煥發出全新的光彩,但他的努力只不過是白費工夫而已。當然,無論怎樣,至少她的生活空間和視野還是得到了足夠的拓展。她與他是夫妻!這樣一種輝煌的外在形式,也足以使她得到外界廣泛的尊重進而使她生活的快樂指數自然升級。
這規律據說有百分之七十的有效性。
這婚姻是維持下來了。但他們其後一直沒有誕育孩子。每與宋玉麗例行公務,他要麼幾乎萎頓不能行事,要麼不能達到頂峰。腦子在事務進行中會常常走神。這使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生機已從他身上漸漸地撤退,而這隻是上蒼一個隱喻般的暗示?
伍思誠不由得咧開了嘴,審視她片刻,覺著在她面前,他也用不著裝什麼深沉,於是被這場聯歡會調|教過了的他促狹地一笑,在她耳邊道:「憑這一句,你就可以被評為天下第一美女。」
誰料那位知名學者見伍思誠用語崇敬,態度謙恭,言語間對他也就顯擺出德高望重的架勢來。從他之後對伍思誠的言行眼神來看,大約心內還生出了小視之意,大體上還矜持著,也只是因為伍的導師在場,不得不收斂利嘴的緣故。否則,只怕他立時就要端出名家的大架子來,好好訓誡伍思誠一番。
正站在吧台邊看得笑得入神,一股強烈的廉價香水味直撲入鼻。伍思誠晃了晃,克制了一下,但鼻頭實在是癢,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惹得滿身香氣的豐|滿美女格格笑了起來。
據傳,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律,很多天才或者說像伍思誠這樣的知識分子,粗俗妖冶年輕的女人對他們有著致命的殺傷力。這些年輕的女人不求文化修養,不讀書,但她們有天生的活力,甚至有點粗鄙,但正因為這點「粗鄙」,才讓他們覺得驚艷,覺得別有洞天。與他們一貫欣賞的女人趣味雖有天壤之別,但能夠嘗之前所未嘗,享之前不敢想的快樂。這種潛藏在根子里的誘惑,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讓他們丟盔棄甲。
後來他學乖了,冷眼觀察那些媒體,到底哪些是誠心實意地與他對談,討論事物的真相和規律,哪些媒體純粹只是為了找賣點搞噱頭,利用完他就將他徹底賣掉。之後再有媒體來訪,他便異常謹慎了。
他自己也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那時候他尚在讀博。某天他與博導一起去會見某位學者,他閱讀該學者的書已有時日,只是從未見過。此次博導說因事要與該學者會面,要他一同前往,他著實狠狠地高興了一把。一見面,就真誠老實地甚至有點兒迫不及待地讓自己對那位學者的術業之尊崇溢於言表,而閱讀時曾產生的質疑之處則暫存於心,想待恰宜時機再和盤托出。
她壓根都想不到對伍思誠來說,她要買什麼東西完全用不著任何手段,只要她提出來,又是他能承受的,他絕不會皺眉頭,因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財務上。至於在外面,與舞友們聊友們親友們的相處中,「伍思誠」更是一頂好用且好看的帽子,戴在她頭上,使她廣受尊敬和贊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