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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個意外線索 證物

第四章 四個意外線索

證物

「我也沒說一定是吳匯,說不定是另外那個呢?」鄭源點點鼻子,做了個吸毒的手勢,「十年前,都是中學生,從學校查起說不定有線索。」
「十六歲,就算是輟學逃家,社會關係也複雜不到哪裡去的。」鄭源摸著下巴陷入思索:「半大點女孩子,也沒什麼資產,錢包里兩百塊都在,殺她不可能為了錢,能讓她遭遇不測的,也就只有感情了。」
笑聲被一隻伸過來敲車窗的手打斷,徐燁搖下來一看,是之前那個修女。
「還好這小姑娘沒什麼品味,買的東西不是人造革就是塑料,倒是防水防腐蝕,十年了差不多一點兒也沒降解。」汪士奇點點那把鑰匙:「按身份證上的地址找過去,鑰匙對不上,人說這房子當年就是租給杜家的,早就轉手了。」
他的答案糊弄過了徐燁,對方點點頭,眯著眼睛拍了拍眼前的雕塑:「這麼說起來也挺邪的,你說這像屁股對著人,這麼不討好,誰會來拜她呢?」
修女往後一躲,嫌棄的感覺更甚:「我哪知道,人家一把年紀,本來也該糊塗了。再說了,咱們這是修道院,蒙主恩賜的清靜地方,怎麼能跟什麼殺人案扯上關係?」
話音未落,一支撣子「啪」的一聲敲到他手上,徐燁吃痛回頭,發現背後不知何時站了個嬤嬤,陰沉沉地盯著兩人看。
「嬤嬤讓我轉達一下,她好像見過那個埋包的人。」修女皺著眉,一臉不想牽扯九九藏書上任何關係的樣子:「大概是個十幾歲的小孩。」
鄭源嘆口氣:「還找著了什麼嗎?」
「親人朋友呢?」
「神棍。」徐燁瞅瞅旁邊一臉不高興的修女,悄悄壓低了聲音:「話別說這麼死,人在旁邊盯著呢,到時候挖不出來,丟人的是自個兒……」
汪士奇又切了一張照片,這次是挎包里的物品,兩把鑰匙,一隻小唇膏,一盒蓋子上貼著花的粉餅,一個熒光色魔術貼錢夾,裏面放著兩張老版一百塊人民幣和幾張零錢,夾層里有科比的貼紙。
薔薇,玫瑰,玫瑰,薔薇,十年了,他們終於有了第一個被害人的名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知道了她是誰,也許就能知道,為什麼小葉會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
「嬤嬤不高興了,你們查完了嗎?完事了快走。」修女也開始轟人,汪士奇和徐燁無法,只得提著袋子先出來,臨到門口還被嬤嬤兜頭澆了一瓢水:「不準抽煙,嬤嬤不喜歡。」
汪士奇和徐燁在她的引導下進了禮拜堂,淡粉色挑高的穹頂盡頭立著藍裙白臉的瑪利亞,溫柔慈祥,是所有人的母親。徐燁還在對著拼花的彩色玻璃嘖嘖稱奇,汪士奇的視線已經飄出了窗戶,外面是一小片綠地,一尊舊而小的塑像立在其中,應該是面前這尊華麗聖母像的姐妹。她背對著整個感恩堂,面向一片樹海,從汪士奇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後腦勺。他https://read.99csw.com盯著那石像上的苔痕,心思一動,推開門就邁了出去,跟這尊雕塑面對面的那一刻,他知道了——就是她。
修女在一邊翻譯著嬤嬤的手語,汪士奇和徐燁不敢多話,哆哆嗦嗦地逃回到車上,各自罵著,七手八腳地脫衣服擦頭髮,臨了看看手裡的戰利品,到底鬆了一口氣,神經兮兮地大笑起來。
「嗯。」汪士奇翻翻文件夾:「杜薔薇輟學前就讀於本市二十三中初中部。哎,你兒子不就在那兒嗎?」
汪士奇像是知道了他腦子裡在想什麼,他走過來捏了捏鄭源的肩膀:「別想了,這個案子既然在吳匯這兒出了線索,勢必是要追著查下去的。」汪士奇說得對,案子能破才是最重要的事。
鄭源坐在投影儀前面,牆上是放大的身份證照片,馬尾辮少女,膠原蛋白滿溢的雙頰暗含著笑意,再給她十年,也許會成為街頭擦肩而過的可愛白領中的一個。鄭源的腦內畫面鮮活,而他痛恨這種鮮活,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有遇見她的一天——這張照片與十年前第一樁肢解案的被害人顱骨複原圖九成九相似,那個少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無畏,輟了學,文了身,背著個廉價的挎包在城市裡興奮走跳,以為未來是無盡的自由,卻冷不防一腳踏入了自己的命運:失去名字,失去面孔,失去身份,被遺棄在公交站台,七零八落。
汪士奇啞然失笑:「像什麼九九藏書?」
杜薔薇。16歲。星沙市南城。
「不想扯也得扯了。」汪士奇從旁邊探出頭:「麻煩您讓那位嬤嬤做好準備,我們馬上派畫像師過來。」
「還真有啊!」徐燁嘴裏的煙屁股驚得掉了下來,枯草沾著火星就著,他連吹帶踩地趕忙給滅了。汪士奇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拽出了那個包,小巧,細長的背帶,側面掛著一串塑膠公仔,金屬鎖扣已經銹死了,打不開。汪士奇把包放進徐燁撐起的證物袋裡,得意地拍拍他的肩:「怎麼樣,值得給一根吧——不要那個破煙,來好的。」徐燁一聽,嘀嘀咕咕地抽回掏著中南海的手,轉而到里懷兜里摸出了一包雲煙,一邊往外敲著一邊發問:「誒,到底怎麼看出來的,說來聽聽唄。」汪士奇捏著煙嘴抽了一根,指指聖母像面前的樹林:「這還不簡單,這破地方三面都有牆,正面的鐵門上鎖,唯獨背後這塊靠著個小山包,沒有隔斷,要進來只有這一條路,三座塑像一座在屋子裡,一座在前院,就這兒最近。」汪士奇剩下半截沒說出口——確實是直覺,像老鄭一樣的直覺,他們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越來越像了。
「別操心。給我。」汪士奇一伸手把鐵鍬奪了過來,揮起來就插|進了草皮里,用力補上一腳,再一壓,枯黃的草地上赫然一個黑洞洞的窟窿,第二鏟,第三鏟,窟窿逐漸加大,汪士奇挖得嗨了,索性脫了外套,甩開膀子大https://read.99csw•com幹快上,等挖出那個包著塑膠袋的硃紅色漆皮坤包時,他的頭頂已經蒸騰起了淡淡的白氣。
徐燁眉毛倒豎起來:「早不說?」
然而,然而,他仍然不相信。吳匯拿出了鐵證,但他仍然不相信。
鄭源愣了一愣,點點頭,右眼皮突然一跳。
「喂,不是這麼邪乎吧,說是就是啊。」徐燁撐著一把鍬,哼哼唧唧的拖著不動手:「你現在怎麼越來越像他了。」
「也是她命不好,聽鄰居說,她爸杜志強是個賭棍,輸了錢回來就打她媽,沒過兩年把她媽打跑了,連夜跑的,連個電話號碼都沒留。後來這姑娘就慘了,勉勉強強讀完了初中,高一時爹輸了牌跟人打架,一不小心把人弄殘了,因故意傷害罪進了監獄。她爹一關,她沒多久就輟學跑了,鄰居都當她出去找她媽去了呢。我去牢里見了杜志強,現在還沒出來,要不是我們去查,都不知道自己閨女已經死了。」汪士奇癟癟嘴,露出一點厭惡的神色,「當然,他也並不在乎。」
「按你的意思,吳匯說不定認識她?」汪士奇也跟著一起摸下巴,「這麼想想倒是……如果吳匯是連環殺手,杜薔薇就是第一個模板,要是他們當年有過一段……」
「同事又去了一次,地毯式搜索外帶錄口供,沒了,多的一點都沒了。」汪士奇切換了一張照片,指著上面的登記表,「感恩堂挺小的,全部在職人員就仨,一個神甫,兼職的,平時不九_九_藏_書在,一個是那天給我們帶路的修女。這兩人都是新轉來的,任期內都沒見那個塑像下面有什麼異常。還有一個嬤嬤倒是待了很久,可惜又是個啞巴,根據手語轉述的畫像太含糊了,基本用不上。」
而現在汪士奇站到了大鬍子男人他媽面前——他媽的雕塑。南方普遍信佛,天主教在星沙市是個異數,比如這間感恩堂,若不是鄭源寫下的地址,他活到這麼大也沒踏入過這個地界哪怕一步。院子里風景倒是不壞,古樸的小洋樓掩映在四季常綠的植被間,一個黑衣修女踱步出來,慢吞吞地給他們打開了門。「聖母瑪利亞的雕塑我們這裡有三座,禮拜堂裏面的最新,門口有一尊是奧地利的哈維爾爵士捐的,大理石塑像,還有一尊舊的在後院。」
汪士奇不信教,佛教,道教,基督教,管他的什麼教都不信。七歲以前他在澳大利亞,老媽忙著生意,把他塞給一個信主的寡婦,每天十點上門,六點離開,中間的八個小時是她孜孜不倦的佈道時間。吃飯要禱告,睡覺要禱告,玩玩具推小車去院子進廁所無時無刻要感謝主,除此之外她吝嗇于給年幼的汪士奇哪怕一個笑臉。汪士奇試著向主祈求過三次:首先是請主帶走這位冷冰冰的阿姨,未果;第二次他希望生日收到一把小手槍,未果;第三次,連他睡前想吃一根巧克力棒的需求主也沒有滿足。汪士奇揉著眼睛,終於徹底背棄了這個掛在牆上的大鬍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