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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地、披蓬兩個人一同看著他。
「屍體已經入殮了吧,這個時候……」宋漢城看著手錶,此時J博士的飛機已經到達東京三個多小時了。
「此前有沒有為此展開過搜尋?」
可宋漢城還有第二個疑問:「我不解的是,既然中村是Ravanna小組的成員,他不是應該隨時通報其工作進展么?」他的質疑很合理。
即便如此,仍有可能辨識出一些蛛絲馬跡,如果你敏感且具備足夠的耐心,能夠不被表象所欺騙的話。宋漢城與沙地此時最緊要的工作,就是分析出與石板經文相關聯的所有主題詞,排列出優先序列,然後運行複雜程式的掃描過濾,必要時甚至可以與各主要國家的情報資料庫聯網。他們只需建立一個搜索框架,將這個分級過濾標準寫出來,接下來的工作就可以交給技術人員去處理了。
「我曾在北京大學進修過一年。」
「說來聽聽。」披蓬鷹一般銳利的眼睛,因為調查陷入困頓而黯淡下來,聽到這話,又提起了精神。
怪不得。大伙兒都笑出聲來。宋漢城想,其實,這四個人裏面,自己才應該是真正的新人啊。高木直子與披蓬和沙地在自己加人前,一定早就在這個秘密小組裡共事了。

Ravanna小組?!宋漢城再次驚詫萬分。現在,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了么?
「揭開謎底的機會就在這塊契石上。宋先生,我想您對這塊契石一定印象很深吧。」
原來如此。
「兩者皆有,宋先生。不過中村家和我們家一直是世交,我在日本的公開身份又是藝術品經紀商,您不覺得我做他的助手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么?」高木直子回答。
她怎麼會知道我進入過密室?他有些尷尬,一時無言以對。
響到第三聲,披蓬才接聽,他似乎不想被電話打擾。接完電話,披蓬站了起來,神秘兮兮地告訴其他兩位:「我要讓你們見一個人。」
這是要去哪裡?
一個中央數據處理中心。在這裏,眾多國際機構共享著一個巨大的情報網路。中心藉助了所有的技術手段,過濾著海量的情報,並且隨時可以通過視頻和實時通訊組建起一個即時指揮中心。這個猶如《24小時》中CTU一樣的機構,彷彿是監控這個世界所有運行秘密的一個強大的神經元。
四個人一同站在了那間密室的門口。
針對中村身份的確認程序很快就在曼谷和東京分別展開了。所有人都等著高木直子公布檢測結論。此時,高木直子手上拿著剛剛到手的報告。
宋漢城和沙地在會議室的書寫白板上寫滿了所有可能的搜索條件。
披蓬已經迎到了門口,他的步伐甚至可以說是歡快的。
宋漢城想,真是個再黑色幽默不過的場景,IBMread•99csw.com是這個秘密機構的外包服務商?他們也太無孔不入了。白天,在曼谷市中心出沒的上班族中,說不定就有這些特殊人士吧。
這時,會議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過會兒我們再討論這個話題。」披蓬說道,「不過,現在讓我們先去一個地方,請跟我來。」
這一對截然相反的檢測結果,讓整件事情再次變得複雜化了。高木直子皺著眉頭,對這個結果顯然也很意外。
這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接聽電話的對答聲,高科技設備發出的輕微振動聲,通風管的嗡嗡聲……到處都是液晶顯示屏,讓人看著有些眼花繚亂。天花板和地板縫裡縱橫交錯的纜線,正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傳遞著比特電子的數據信息。
「我們要一一過濾所有這些學者名單?包括過世者?」披蓬自問自答。
「那麼,讓我們開始吧。」高木直子朝密室一角走去,那兒出現了另一道門,宋漢城上次竟然沒有留意到,他的注意力當時全都集中在了房間里的陳列品上了。輸入指令后,又出現了一個走廊通道,這是一段向下的樓梯,通往更深的地下。樓梯也鋪設了特殊的防靜電塗層,曝露在天花板上的管線裝置一直向下延伸。
「一具屍體上的樣本會檢測出兩個不同的結果?」沙地問道。
可是,這個世界的許多秘密交易往往以最原始最簡陋的方式進行,再精密的電子設備,再強大的情報機構也有其「盲點」。
「今天,高木小姐的到來適逢其時,是到了Ravanna小組發揮作用的時候了。中村的意外也許僅僅意味著一個開始。」披蓬站定了說道,「此外,我想大家應該知道,高木小姐是國際刑警組織東京分部藝術品犯罪調查科的探員,而中村本人和沙地先生兩位都是Ravanna小組的特聘專家,協助我們進行文物鑒定。那麼,接下來,我想應該由高木小姐來接替我了,先生們。」
宋漢城聽到那位女士的問候聲時,覺得那聲音似曾相識,他想起了到曼谷第一晚接到的那通神秘電話。這位年輕女士面容清秀,身著淡粉色套裝,微笑著站在了會議室門口。屋內三個一籌莫展的男人的愁容似乎讓她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五十嵐沒有把宋先生嚇壞吧?」
宋漢城盯著貼在牆上的紙條。他開始假想,中村本人若現身這裏,會如何解釋這讓人一頭霧水的情形?他將如何解釋自己的失蹤甚至死亡呢?他是偶然發現石板經文的遺址的,還是另有隱情?
「先生們,我們相信傳聞中的石板經文確實存在,從當年繳獲的文件卷宗中我們找到了相關證據。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中村事件非常可能與此有關。這不為人知的九_九_藏_書另一半寶藏很可能會通過地下走私集團進入國際文物市場,某一天就會突然出現在私人收藏家的屋宅之內。我們發現了一些異常情況。但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情形,我們的目標不但是要制止非法走私,而且也將去揭示石板經文背後隱藏的歷史。而要做到這一點,離不開兩位的協助。你們的專業知識,才是破解謎團的惟一鑰匙。」
不知過了多久,高木直子和披蓬走進了會議室。東京的官方檢測報告已公布,檢測表明與中村的DNA存樣全部吻合,這和高木直子在曼谷的結論並不一致。
「如果第三樣本與曼谷樣本吻合,我們就有得忙了。」披蓬說道。照目前情形來看,高木直子已將自己的同胞列為首要懷疑對象了。
「除非是采自完全不同的樣本源。看來,某些人不但偽造了現場,還偽造了檢測樣本和報告。目前所需要的就是在日本再次採集樣本,來證明曼谷的檢測結果。」高木直子目光堅定地說。
不過,最意外的消息是她已得到了疑似中村遺骸的DNA樣本,這是第一個關鍵證據,「是」與「否」將決定本次事件的不同性質與方向。在五十嵐代替她拜訪宋漢城之後的十二小時內,她已經安排好了所有後續措施,相關人員在遺骸運到的第一時間已出現在了陸軍醫院的殮屍間。
一直站在一旁的高木直子這時走到了大廳中央,她指著那塊刻有「輪迴解脫者惟一之所」銘文的契石。
地堡會議室里,桌子上堆滿了稿紙、書籍、圖冊,案情分析板上則貼滿了這一事件迄今為止牽涉的所有人的照片和背景卡片。宋漢城、沙地和披蓬三個人待在這裏已有四五個小時了,這裏成了臨時的情報分析室。
「所以,我們只能再次冒犯一下這個無名死者了。」高木直子說道。
整理名單可不是披蓬所擅長的,他對自己的無所作為感覺很惱火,卻也毫無辦法。

「我有個提議。」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寬慰的笑意,彷彿此人的到來適逢其時。
「我的工作室如果也有這樣的設備,那進度可就快多了。」宋漢城在沙地耳朵邊嘀咕說。
「那麼?……」
那是一個偽造的墜機現場?是誰做了這番手腳?又是出於怎樣的動機?……
「宋先生,請允許我向你介紹一位新人。」他猶豫了會,斟酌著合適的措辭,「高木直子小姐,中村佑行的助手。此外,她還是Ravanna小組惟一的女性成員。」
在進入密室后,披蓬的一番話並不讓人吃驚。讓宋漢城滿腹狐疑的是,這批在「二戰」中被截獲的文物的價值,堪與驚動西方世界的死海古卷的發現相媲美。但為何被如此隱秘地長期封存於地下?是為避免引起歸九-九-藏-書屬權的紛爭,還是出於某種宗教或政治上的顧慮?
「中村提到的明治以來日本佛教學者的名單,也許值得一試——我和你可以一起來擬出那份名單,線索可能就在這裏面。他是獨自一個人找到石板經文的么?我很懷疑這一點。那麼,合理的假設是,他受到了前代學者的啟發,甚至可以推想,是那些不知名的前輩奠定了最初的研究基礎。」
事情仍然撲朔迷離,找不到焦點。中村留下的手稿,如同一個看得見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入口。
藝術品拍賣公司,藝術品交易的報稅記錄,新面世的藝術品與文物清單,博物館藏品清單圖冊,研究機構與大學的論文,報告會,研討會,由內部人士提供的黑市交易情報,走私集團的線人密報,雜誌期刊,展覽會……如此大量的情報資料,全部採用文字與圖片的智能識別搜索技術。
她與披蓬交換了看法:在無法確認東京樣本檢測的可靠性以前,他們將採信本方按照標準流程得出的結論。也就是說,不管日本方面如何認定,他們都將否定中村死亡的結論,而將他歸為失蹤者。
Ravanna小組是戰後盟軍為保存、研究這批珍貴文物和文件而特別設立的下屬機構,對外隸屬於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由於事涉敏感,加之各方面都希望這些物品保持秘而不宣的狀態,因此,外人無從得知他們的存在。據說,相關各國為此甚至擬訂了特別保密協議。
「他的確很讓人一時反應不過來。不過,比之五十嵐,高木小姐的身份更讓我意外,想不到您這麼年輕。而且,您的中文說得很不錯。」
到了此地后,高木直子立即發出了指令。
披蓬被問得有些尷尬,他低聲回答說:「我們和中村的合作關係是非限制性的,沙地先生當初推薦他來鑒定地堡文物時我們給了他這個方便性的身份。從手頭掌握的情報和J博士的敘述來看,他應該早就得到了石板經文的明確線索。至於中村沒有通報我們的原因,我們也不得而知。」
很多事情得從頭做起。
「是的,我發現提升我們學術水平的最好捷徑,」沙地揶揄道,「是回頭立即加入IBM公司。」

披蓬滿意地看著這一切。從他入職接手這個地堡以來,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猶如一個久疏戰陣的拳手,正躍躍欲試地走上拳台。若說有什麼神聖的使命感,等待這一刻的到來或許就是最為終極的意義所在吧。
宋漢城已習慣了這裏的重重機關。他跟著高木他們走下了樓梯。到達底部時,前面又是一條直直的通道。
「宋先生認識五十嵐了吧。他隨同J博士一起回了日本,我要馬上與他通話。所以,最後結論的落實要等他那邊提供第三份樣https://read.99csw.com本。」高木說。
當聽到披蓬介紹自己時,宋漢城直接用中文問候了:「我想我們已經『認識』了,在電話里,高木小姐。」
披蓬將大家帶出屋子,走向了縱橫交錯的地堡通道。
「我擔心沙地先生是宗教激進分子,如果遺迹被證實……」

披蓬站在密室的中央,燈光照射在他的頭頂。他猶如置身於一個劇場,而面前卻只有三個觀眾。
「戰後,確實曾經展開過相關調查,但沒有取得什麼進展。由於無法確定具體方位,要在深山密林里找到它的蹤跡,簡直是大海撈針的徒勞之舉。朝鮮戰爭爆發后,盟軍和國際機構就終止了這個計劃。中村一直相信石板經文的存在,他非常執著地獨自進行了多次田野考察。但對究竟發現了什麼線索,他卻一直沒有透露什麼。他嚴格遵守著專業信條,在沒有充分把握以前他習慣於一個人悶頭工作。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后不久,我加入了國際刑警組織東京分部。作為掩護身份,我一直擔任他的助手,但更多時候是幫他整理工作室的書信文件。因此,我對中村研究進展的情況了解得不比你們多多少。」
佛教雖然一度成為東亞地區盛行的宗教信仰,但眾所周知的是,它並不是構建目前地緣政治版圖的重要因素,也不曾像歐洲的基督教那樣在世俗世界佔據過統治地位。這一信仰在亞洲各國自成體系,幾乎以割裂狀態延續著它數千年的傳承。
高木直子還以一個相當職業化的微笑。
「結果出來了,」她的目光有一些遲疑,「與我們原先留存的樣本不符。現在,我們還需等待東京方面的檢測結果。」

「日本政府從『二戰』中正式向盟軍投降開始,一直到現任政府,都不承認這支秘密部隊的存在,罔論承認其秘密使命了。他們認為在東南亞叢林向盟軍投降的是一支由平民學者組成的考察隊,並且所有物品都已移交給了盟軍。此後,盟軍在日本本土審問的相關日方人員的供詞如出一轍。」
「如果石板經文當時確實已被那支日軍考察隊獲得,為何不直接找到那些親歷者?那些被交換的考察隊成員甚至包括士兵,必定會知道它的下落。他們有無提供證詞?」宋漢城提問道。
披蓬很詭秘地對著宋漢城眨了眨眼。
高木直子將她的同事們一一介紹給大家。可笑的是,所有人的證件牌上都清楚不過地顯示了國際商用機器公司IBM的藍色標誌。
「您做中村的助手,是一個巧合,還是在執行秘密任務?」宋漢城問得有些唐突。
他將大家帶到了宋漢城昨晚誤打誤撞闖進去的那個密室,數字7和字母I指示的那個房間。宋漢城有些忐忑,自己怎麼可能逃出披蓬的眼睛,監read•99csw.com視器定然拍下了全部過程,雖然披蓬並沒有給他任何直接的暗示。不過,既然放心地讓我進到這裏,看看也無妨。我闖入的可不是什麼秘密軍事基地。
「只要不違背釋迦牟尼的本義,一切說法都可包容。如果確實是失傳的早期佛教的經卷,我想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只是擔心其他事情……要知道,我們已經在現存的佛教原典里經歷了那麼多世代。」沙地說的確是實情。
通道盡頭,UN的標誌提示了這個區域的性質。門口的安保人員檢查了每個人員的證件后才放他們進入。他們又走進了一個密閉的電梯。四個人在這個狹小空間里只得面面相覷。宋漢城對著高木直子開玩笑地皺了皺眉頭。
隨著時間推移,當事人要麼已經作古,要麼就緘口不言。而曼谷地堡所藏之物已經沉默了數十載,其秘密陸續開始向學術界解密:假託了匿名委託人的名義,其展品偶爾會出現在各大博物館的主題展中。為此發表的研究論文更多涉及其考古方面的考證比對,偶爾會有專題研究資料面世,但出版方往往借用了泰國國家博物館這個幌子。
「我有一個擔心。」宋漢城說。
面前的高木直子,目光清澈明亮,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與一般的日本女子不同,她一上來就沒有太多的寒暄客套,似乎很善於應付類似的場面。
電梯停下,門自動打開了,似乎重又回到了地面。四個人走進了一條明凈敞亮的走廊,透過幕牆玻璃甚至可以看到窗外的曼谷街景。又是一道門,門后的場面給了宋漢城又一個意外:這裏擁擠著諸多電子設備,很多穿襯衫的人在裏面忙碌著。
冷戰開始后,日美同盟的建立,使得這個秘密寶藏的存在也向當初的始作俑者開啟了大門。但日本方面的學者需由一個委員會來指定。日本人堅稱另一半的寶藏從未存在過,他們也拒絕公布與之相關的昭和時期的戰爭檔案。關於南方派遣軍的相關文件已在撤離泰國時全部銷毀,而在東京惟一保存下來的文件宗卷也在盟軍對長崎的歷史性毀滅中焚毀殆盡。
在等候東京方面檢驗報告出來期間的兩個小時,宋漢城和沙地已經在IBM技術人員的協助下開始著手工作了。
宋漢城眼前立刻浮現出五十嵐偷取樣本的可笑畫面。他不由地想:如果再遲一些,恐怕五十嵐只得刨開墳地,充當一回盜墓者了。
「你在中村手稿里發現非常明顯的提示了?」沙地問道。從J博士那裡回來后,沙地的內心產生了從未有過的焦慮感。他七歲時就被父母送入家鄉的寺廟剃度,成年後進入烏汶府的「佛教學習中心」,此後在朱拉隆功大學深造,成了宗教學者。他的生活起居仍然保持了僧侶的儀軌。中村的發現似乎徹底顛覆了他以往的信仰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