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24

24

現在,在這個車廂里,在這個特殊場合下,J博士開始娓娓道來,他勾畫出了他所了解的中村研究的譜系。其中,大段是關於高木直子的祖父的。
在八戶,他們下車買好了返程車票。
「中村增造聽完后,什麼話也沒說。其實,他早就知道兒子的志向,也很了解他的脾性。兩個人之間的冷戰,因為我所不知道的原因,就這樣開始了。
J博士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那感覺就像面對兩個學生在當面授課。
「中村是惟一的日本會員?」
直子從未聽父親提起此事。關於祖父,父親除了與家人每年去神社祭祀時會偶爾提起,幾乎很少談到他。不知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幼年時父子相處時間不多的緣故吧。畢竟,除了在珍珠港戰事前的那年春天,高木繁護曾回家長住過一段時日,大部分時間他都隨考察隊輾轉在東南亞地區,每次都是行色匆匆,逗留幾日便又離去。
如此說來,中村可能在「聖典會」留有提示石板經文的文稿或者考察記錄?
猶如大航海時代的哥倫布,以及無數前赴後繼的探險家們,他們的這一特質源於他們的「信仰」。此種信仰與其說是宗教性的,毋寧說是一種本能驅使的力量。
「讓我現在想起來仍覺有趣的一件事,是在一九八五年。中村佑行那時已從早稻田畢業,他繼承父親的職業,希望進駒澤大學學部擔任助教。雖然我和他年歲相差近二十歲,我們卻極其投緣。中村增造是反對兒子走自己的老路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兒子的學術志向似有存疑。那天,中村佑行來我家,就是為了避免他父親的阻礙,希望從我這裏得到舉薦。
「以後的事情,大家應該都清楚了。中村辭去了中學的工作,在中村增造的研究部門擔任父親的助理。一年後,中村增造以身體健康原因向校方提出了辭呈。同一年,中村出版了第一本學術專著,他開始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研究生涯。第二年,他申請去英國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佛學研究所做訪問學者,那裡是英國乃至世界收藏佛教書籍最多的學院。他加入了巴利聖典會。對這個聖典會,我想兩位都不會陌生吧?」
列車飛速行駛著,你卻感覺不到它的晃動,平穩異常。
「也許要繼續他的工作需要足夠的體力和精力,而我今年已將近七十了。我太過衰老以致不能承擔這樣的使命了吧。還有一個原因,您不是日本人,是宗教學者,還通曉梵文和巴利文。」
但是,在J博士的潛意識中,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痛楚,桀驁不馴的中村帶來的發現讓他對自己產生了強烈的懷疑。在人類錯謬百出的歷史中,真實的成分又有多少呢?歷史難道不正是由無數充斥了謊言、玩笑甚至是罪惡的書籍堆砌而成的么?信仰失去魅力后,歷史陷入了迷霧。在原初的早期宗教里,那些已被神化的凡人因而變得模糊不清。他的研究,難道不也是某種空幻無常的泡影么?
「約定時間到了,可我卻已忘了這事。中村增造特地打電話讓我去上野他家。我到了后,中村佑行已經在那裡了。中村增造當著我的面,說他打賭輸掉了,他將提前退休,而中村將繼承他的職位,並請我一同舉薦。真是讓我驚訝不已的一對父子。可我到今天,還不清楚中村做了些什麼功課,通過了父親的嚴格審核。
博士陷入了沉默。剛才一口氣說了那麼多,似乎讓他很疲乏。
J博士目光是那麼真誠。他熱情洋溢的敘述感染了對面的兩個聽眾。直子雖然和J博士https://read.99csw.com以及中村佑行都很熟悉,卻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內容。
「中村在英國的第二年,又製造了一個意外。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已離開倫敦大學,轉入牛津的東方研究所,讀考古學的博士。我當然為他祝賀,他的學術軌跡與其他日本學者大不相同。說到日本近代的佛教學者可謂燦若群星,從岡倉天心和釋宗演,到集大成的鈴木大拙,他們的研究路徑,都是站在世界文化的角度進行東西方哲學精神的解析與對話。而中村佑行,我個人覺得,更與南泉普願所說的『須向那邊會了,卻來這裏行履』的精神相合;中村顯然並不關心現世宗教的問題,他的目光聚焦于原初佛教的本來面目,那幾乎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頂峰。而他的方法體系並不拘泥於比較宗教學領域。
一九三八年鑾披汶元帥上台執政,于佛歷二四八三年(一九三九年)改國號為泰國。他積極與日本建立同盟關係,這是高木繁護突然受到重用的背景。
直子的話將他重新帶回到眼前的情境中:「博士,宋先生已經到了。」
「這是個在圈內眾所周知的秘密。聖典會不會因為我而公開中村的資料,除非有中村本人委託。很可惜,我不是那個被委託的人。」J博士說到這裏,神情甚至有些失望。
「等上了車,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您的。」

「J博士,在您剛才所說的內容中,哪些可能成為尋找中村及其發現的線索?」宋漢城問道。
「那段日子中村過得很平靜。每年他都會帶著媳婦回上野家裡看望父親和母親,但父子兩人除了家常話,絕口不提當初的約定。我也覺得當初的打賭似已悄然作廢,可能雙方都淡漠忘懷了。
J博士當然點頭答應,而且他很清楚,直子只對他說了能夠說的部分情況:「當然,我能理解宋先生的處境,也希望他儘快擺脫這個麻煩。」
「您說對了,宋先生。聖典會雖然在公眾場合是一個研究機構,但是,他們尊奉的信仰是其所認定的原初佛教的教義。他們認為現存的一切佛教部派奉持的都是後期衍生的教義。而一旦他們的信仰或者秘密研究公之於世,整個佛教世界都將與他們為敵。」
不是日本人,也是一個理由?宋漢城很不解。但他更想問的問題是這個:「那麼,您也是秘密信仰者么,J博士?」
J博士下車后,特地跑到他們所在的車窗前,躬身向他們告別。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他的面部輪廓線條分明。列車重新開動后,宋漢城和直子在車廂里討論著今天的談話,繼續沉浸在那已瀰漫了近一個世紀的歷史煙雲中。
「最後的妥協結果,讓我很感意外。中村增造教授提出了一個古怪要求:他找出了高木繁護一九三六年出版的那本《南傳佛教正朔勘名》,然後交到了兒子手裡。你們猜他都說了此什麼?」
「我想像不到會出現這樣嚴重的後果。但很顯然,他向我透露的石板經文,可能引起了學術界以外人士的興趣。如果他的發現屬實,佛教的根基將得以重新建構,這將撼動整個世界。不論南傳佛教、藏傳佛教,還是北傳佛教,亞洲文明與之相關的部分版圖將被改寫。聯繫到近日發生之事read.99csw.com,中村最近的遭遇似乎就可以理解了。六月初他曾和我去慕尼黑參加一個學術會議,他的隨行行李在返程時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兩天,直到第三天機場部門才告知行李被錯誤地運到了航班的下一站莫斯科。現在想來,也許只是因為他那旅行箱里除了衣物和講演稿外,別無其他有價值的東西,所以才能完璧而還吧。另有一次是中村家之前的遭竊,這事中村夫人可以作證,發生在他從德國開會回國一周后。中村談到這些事情時,沒感覺他受到什麼驚擾,似乎只當做生活瑣事來處理了。但也許是他早已預料到了可能的後果,及時採取了保護措施吧。」
下午一點三十分左右。JR新幹線東京到八戶區間的單間車廂里,J博士和高木直子兩個人正相對而坐。車窗外,東海岸建築林立的城市帶和低矮連綿的郊區,樹林和山丘,海面與碧空一一飛掠而過。
「於是,我就成了他『宗教激進主義』的正面攻擊對象了,連同以往所有的日本學者。他就像當初的高木繁護一樣再次成了我們中間的異類。但即使他如此桀驁不馴,我還是默默關注著他,也非常欣賞他的膽識。他每次和我喝酒,都感念我當初對他的幫助。而且,我還是他和中村夫人兩個人的證婚人啊。
門開后,宋漢城和J博士面面相覷,愣了一會兒才相互問好握手。眼下的見面似乎讓人有些尷尬。J博士落座后,直子和宋漢城坐在了他對面。
「說來有趣,戰前一直追隨高木繁護的中村增造脫離了早期的學術軌道。戰後,他在早稻田和駒澤兩所大學的授課工作和學術研究一直不脫離曹洞宗的本門經典。表面看來,原先高木繁護的研究又沉寂了下來。在我擔任中村增造助手的那幾年裡,他幾乎是以一種嚴謹到刻板的態度,要求所有的弟子嚴守門規。我們當時的見解當然還處在一種相當粗陋淺薄的階段,沒有力量反叛,也不能不遵從導師引導的方向。
「為了宋先生的安全,請您暫時保守這個秘密吧。」
宋漢城當然知道,可直子就未必清楚了。J博士講得興起,渾然忘了這一節:「巴利聖典會成立於一八八一年,由里斯·戴維斯夫婦一手創辦,在泰國皇室的贊助下,曾出版了巴利文三藏的英譯本。原來,在日本和父親打賭的三年期間,中村已開始自學巴利語、梵語和藏語,到歐洲求學,是他為自己的學術生涯早已規劃好的既定步驟。
「那麼,關於聖典會的秘密規則,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我相信高木繁護和中村增造也是。因為僅憑中村增造的舉薦,中村佑行當初似乎並不能獲得校方的認可。後來我知道,在獲得教職前,中村在巴利聖典會的會刊和歐美其他學術刊物上連續發表了一組很有分量的論文,那就是他與中村增造在約定的三年裡做成的事情。論文的發表以及聖典會的公允評價最終使中村獲得了許可。您肯定很好奇,為什麼我了解得這麼清楚。因為,中村的論文以及聖典會的論文評價,後來直接交到了我的手上,我當時還在駒澤大學,是學術審核委員會的成員。」
J博士想,時間真正的摧毀性力量是看不到的。也許,人只有到了他這個年齡才知道與時間的競賽是多麼地無望。而當個宗教歷史學者會得到一個奇妙的饋贈,一個偶然性的發現就能讓他克服那種絕望與焦慮。他探索的彷彿是時間和空間本身。
他曾經努力克制自己,以免陷入信心的徹底崩塌中,卻常常痛苦得失https://read•99csw•com眠。他對中村研究成果的強烈興趣,簡直是在咬噬著人心。
已是傍晚時分,在等候返程的兩個小時里,他們走出車站去找當地的特色食肆。在一家名叫「東海料理」的店裡,直子和宋漢城好好享受了一番當地有名的鱈魚卷和本地清酒。等他們上了回東京的列車,兩個人不一會兒就困得打起了瞌睡。
「時間過得真快啊,直子,轉眼你都出落得這麼大了。」
「在倫敦。」
此刻,對面的宋漢城和高木直子聽得很入神。
遠在暹羅拉瑪六世一九二〇年訪問日本時,就曾特別去瞻仰了鎌倉大佛。之後基於「暹羅民族與大和民族的宗教同源」,成立了「日暹協會」。受到鼓勵的暹羅沙文主義,開始效仿日本實行宗教一體化政策。暹羅統治者剝離了佛教的非暴力教義,斷言「佛陀從來沒有禁止信徒們拿起武器進行自衛」,釋迦牟尼的一些語錄甚至還被編入了軍隊誓詞。暹羅政府借鑒了日本神道教,宣布小乘佛教為國教,國王成了佛教的教首,成了暹羅版的天皇「現人神」。這其中,日本本土本願宗的身影時隱時現。作為宗教的佛教,走上了徹底世俗化的不歸路。
「你們可以去找巴利聖典會的荷默教授,他是聖典會的理事。」
「我當然希望他先去自己父親那裡說明情況,如此暗中行事,老先生會很生氣的啊。於是,我生拉硬拽地將中村佑行拉到了他父親的辦公室。兩個人竟都默不做聲,這場面真是讓我為難,我只得勉為其難地代中村佑行說出了他的想法。
「所以,我對發生的變故感到意外和震驚。雖然學術上存有異見,我卻真心希望他不斷貢獻出堅實的學術成果。」
「歲月催人老啊,直子。」J博士望著窗外。他彷彿在倏忽而過的風景里看到了什麼,有一陣恍惚。
J博士呵呵笑了起來。
「是的,他真正意義上的研究工作的源頭,就是從倫敦大學開始的。何不從那裡開始沿著他學術生涯的起點開始尋找呢?中村是巴利聖典會的終身會員。這個聖典會,有一個特殊遺囑機制。每個會員為防止自己的研究工作因突然事故(意外死亡)而終止,生前都會指定一位學術繼承人。而會員們會將自己的遺囑和研究成果備份,交由學會保存看管。」

「我要在下一站沼宮內站下車了。如果谷垣律師醒來后所說的與我的描述吻合,那麼就請兩位在出發去倫敦前,來我家一趟吧。」
「您自己,為何不親自去倫敦?」直子問道。
列車這時已駛過了盛岡,八戶的終點站半個小時后就到。
事實上,在日本佛教研究的眾多派別中,高木繁護以及他的助手中村增造可謂是異類。他們合棄了從中土傳入日本的很多部派經典,執著地在早期巴利文佛經中爬梳,這是高木繁護歐洲遊學六年的結果。他回國后所發表的論文,讓他成了昭和時代佛教學術界的異端而飽受攻擊。
看來,博士今天的課程到此為止了。
「那幾年,高木繁護在學術界的聲譽戲劇性地得到了提升。而箇中原因,是由於他的研究非常偶然地與帝國在東南亞採取的『同源共榮』政策產生了共鳴。一九四一年那年假期的最後幾天,當時泰國駐日大使向高木繁護頒發了一枚獎章,以褒獎他的學術貢獻。與北傳佛教相對應的南傳佛教,在學術界獲得了幾乎同等重要的地位。高木繁護同時也被聘為『日暹協會』的特別研究員。頒授儀式就在駒澤大學的禮堂舉行,對高木先生而言,堪稱『甜蜜的九_九_藏_書復讎』吧。而此時,日本佛教幾大宗派的學術機構和大學也紛紛開設了高木繁護先生的講座課程。
「他要兒子帶著這本書,自己找個不知名的寺廟持戒修行三年。三年後,中村佑行回這裏時,如果能在默默修行中有所覺悟,拿出自己的研究成果,他本人就將提前退休,舉薦自己的兒子繼承自己這個終身教職。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挑戰書啊。兩個人就這樣打了個賭,而我充當了居間證人,三人當下就抓起紙筆,立下了契書。中村拿著自己那份,恭敬地放在地上,跪伏在地,叩首三下,然後就退了出去。他找了老家鹿兒島的一座幾近荒廢的寺廟落腳,一年中消息全無。在他修行的第二年,等我某次路過鹿兒島,順路去訪問他時,廟裡的主持卻告訴我中村已不知所終。據他轉述說,中村佑行某天突然告知他要出門遠遊,就這樣辭別了鹿兒島。
「據說中村做教師的那段時間似乎和校長還有同事們相處得很不錯,只是在每個周末,他都會安靜地工作,誰都不能去打擾。在假期里,他整天就泡在各個大學和研究機構的圖書館里。為此,我還讓中村假冒了我助手的名義,為他找了不少關係,提供了方便。
接下來,J博士卻答非所問。
列車已經駛過了上野站。秋天的日光照進了車窗,映照在車廂內部。
直子記憶深刻的倒是祖父的書信,父親極其珍重地將這些已經發黃了的信函收藏在了一個鎦金漆匣中。祖母過世前,惟一交代兒子好好保留的就是這些信件。匣子里,還有一尊雕刻精美的小佛像。
「極有可能,但我們該從何入手?」
列車開動起來后,直子把葬禮后兩天發生的一連串驚悚事件從頭說了一遍。當然,她並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比如她的真實身份,比如中村的死亡是個假象,比如谷垣現在的所在地點,等等。
J博士專註地聽著,神情嚴肅。現在,他已經明白為何要選這個特殊地點與宋漢城會晤了。
一個私人的秘密,一個內在的痛點。
「可是,您卻沒見老哦。」直子打趣道。從小時候起,她就將這個伯父看做是個老學究,戴著琥珀色的角質眼鏡,鬢角和鬍鬚修整得很有型,舉手投足永遠不疾不徐。
「曾經將高木繁護掃地出門的駒澤大學校長特地登門,在高木家門前謝罪。這樣的境遇變化,真是頗具嘲諷意味。據說校長是受到了來自『日暹協會』高層的直接施壓,所以才如此降貴紆尊吧,」J博士停頓了片刻,「高木小姐,您父親肯定沒有和你說起過這事吧,當時高木議員才兩歲。」
中村的發現引起如此軒然大|波,在J博士看來,卻一點兒也不奇怪。高木繁護、中村增造、中村佑行,一直到眼前這位高木直子和尚未出場的宋漢城,這些人的命運似乎都被一條看不見的命運之線聯結在了一起。
「他就在隔壁車廂,請跟我走吧。」
直子和宋漢城示意J博士繼續往下說。
「沒那麼容易。巴利聖典會嚴格遵循它的遊戲規則,只有會員本人親自推薦的人,或者有會員書面引薦函的人,荷默教授才會予以接待。所以,我相信中村委託谷垣律師轉交的,應該是一封提前寫好的給宋先生的引薦函,可能還有獲取中村遺稿的保險箱密碼。」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學者在早期佛教研究方面的三個重要建樹:第一個是。早在一八八三年南條文雄出版的英譯本《大明三藏聖教目錄》;第二個就是高木繁護於一九三六年出版的《南傳佛教正朔勘名》;到一九八〇年代,另一位日本學read•99csw•com者『批判佛教派』的中村元又在此基礎上出版了《印度佛教研究:附書目注》,這個中村元與中村增造和中村佑行可沒有任何連帶關係。此書出版后,日本學界對於梵藏文獻的重視和比較研究,終於成為一個既定的支柱。這真是很啰嗦的學術史話,兩位不會覺得厭倦吧?」
將近三小時的車程因為是醒一陣睡一陣,感覺倒不是那麼漫長。前方,線網交織的鐵軌延伸線上,東京正華燈初上。
J博士想,這個會面的安排真夠「專業」的。在直子的引導下,兩人沿著過道走到了這節車的最尾一間。直子敲了敲門。
眼前的直子,目光里有和她父輩一樣的表情:那種無盡探索的本能,那種焦慮不安,還有天馬行空、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

這個世界的探索者,都會有這樣的特質和稟賦。
「巴利聖典會採取這樣的措施,是否還有其他的隱憂和擔心?」

「珍珠港事件前一年,應該是一九四〇年吧,高木繁護的命運發生了改變。」
「倫敦?」這個回答很突兀。
「我想不出中村為何委託給我。」宋漢城說。
高木繁護受到排擠后,被曹洞宗一系的駒澤大學客氣地拒絕留用,此後流落到一間地方普通大學教授東方哲學。當時二十齣頭的中村增造雖然沒有與高木繁護受到同樣的對待,暫時還能棲身其間,卻也只能私底下偷偷與他的老師保持往來。
J博士接到高木直子的電話時,就很愕然,因為她什麼也不說,只問了他在什麼地方。剛和一個教授朋友聚餐結束正待散步返回學校的J博士,於是被高木直子在回去的路上給截住了,他懵懵懂懂地跟著直子來到了車站。
「難道因為其研究,中村得罪了某些人?」宋漢城問道。
高木直子和宋漢城想,J博士必定還有新的秘密將會向他們公布,如果中村佑行的推薦信確實存在的話。雖然J博士的一席話非常坦誠,但應該還有尚未吐露的隱衷。
「博士,我們有兩個小時可以暢談。現在,讓我們好好解開中村設下的謎局吧。」

可當中村炫耀般地展示他的發現時,J博士卻沒有感到絲毫妒意。甚至,另一個自我得到了最徹底的解放,他感到了寬慰。
車廂門還是關著,也沒有敲門聲,J博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在J博士眼裡,直子依稀還是當初那個整天跟在父親後面的小女孩兒。以前,高木議員經常帶這個女兒一起來J博士家做客。大人們在書房裡聊天時,她總會從J博士的書架上挑本書來看,要麼就悄悄地溜出去,坐在起居室的鋼琴前叮叮咚咚地玩弄著琴鍵。
「下面發生的事,更讓人奇怪。三個月後,中村意外地又出現在我面前,他還帶了一個年輕姑娘過來,突兀地告訴我說他要結婚了,並請我擔任他的證婚人。原來,從鹿兒島出走後,他返回了東京,竟然找到東京郊區的一所中學當了老師。那位年輕姑娘是他大學的同學,後來成了同事,也就是現在的中村夫人。我就被這個古怪傢伙硬逼著做了證婚人。婚禮那天,中村增造教授沒有出席,卻叫人送來了一封書信,信里沒有什麼具體文字,只寫了距離兌現約定的時間還有多少日子。而中村佑行,也同樣大氣地回復了一封信,上面寫道:『父親大人請于幾年幾月幾日履行前言。』
直子和宋漢城已經見怪不怪了,看來英國這個機構可能就是線索提示的方向。聖典會所做的大部分工作是巴利文佛經的英譯和辭典工具的編撰,如此秘密行事,實在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