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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死海戰役 第八十八章 運送金幣

卷七 死海戰役

第八十八章 運送金幣

第二天,我們天一亮就上路,邊走邊吃薩利赫送的麵包。我們開始走上坡時,索吉抬頭觀望著說道:「這座山戴著帽子。」山頭上白雪皚皚,那些亞提巴人加快腳步走上山徑,想親手摸一下積雪的奇景。他們的駱駝似乎也沒見過什麼世面,伸長脖子好奇地對地面的積雪聞聞嗅嗅,不過嗅過兩三次后便膩了,不再感興趣。
這時莫特洛格看見砂岩尖峰旁有一座帳篷,是法赫德謝里夫。我雖然急著趕路,但他仍力邀我留下過夜,欣賞明天的山景。我知道這麼做會浪費寶貴時間,所以向他道別,與我自己的兩個手下及六個要前往修北克的豪威塔特族人一起上路。
由於手下不是在塔菲拉或阿茲拉克,就是在出任務,所以我向費薩爾調借隨從。費薩爾將他手下的兩名亞提巴騎兵索吉與拉梅德借我,另外為了協助我載送金幣,又加派了莫特洛格。我們當初駕駛裝甲車在慕達瓦拉與泰布克的平原探勘時,莫特洛格貢獻良多。
那些金幣每一千鎊一袋,我讓莫特洛格的二十名手下中的十四名各帶兩袋,最後兩袋我自己攜帶。每一袋重二十二磅,在那種惡劣的路況下,馱兩袋對駱駝而言已經極為吃力,走起路來也會東搖西晃。我們在中午出發,希望能在進入崎嶇山區前先趕一段路。不幸半小時后就變天了,雨下個不停,將我們淋得渾身濕漉漉的,駱駝的毛也有如落水狗般糾結在一起。
「Cheyf ent?」(你九-九-藏-書好嗎?)我熱忱地說了兩三次。薩利赫因為我採用朱罕納族特有的寒暄風格而眼睛一亮。他走近我,低下頭來隆重地一口氣說了二十聲「Cheyf ent」。我不喜歡被比下去,所以也同樣隆重地回答了他十幾聲。隨後他又一口氣說了至少二十次。我終於放棄,不想去研究延布河谷的寒暄方式到底要重複幾次才算合乎禮數。
然而,此時並沒下雨,風也很乾燥,所以我們還是繼續往北推進。入夜後我們已經到達巴斯塔的河邊,這表示我們的時速在一英里以上。我因為擔心明天人員與駱駝會因太過疲憊而無法保持這種速度,所以在夜色中仍涉水而過,繼續前進。水勢高漲,駱駝駐足不前,我們只得下來牽它們走過三英尺深的冰涼河水。
這位渾身傷痕的老戰士基於強烈的愛國情操,與土耳其部隊連番征戰,功勛彪炳,並曾三四次因公犧牲自己的前途。也唯有強烈的愛國情懷,才能使茂路德在嚴寒的隆冬于馬安前線死守三個月,且甘之如飴,並使麾下五百戰士能同仇敵愾,不屈不撓地與他出生入死。
莫特洛格當時出力相助,坐在福特牌貨車的行李堆上,向我們介紹當地情況。我們高速賓士過沙丘之間,福特車有如乘風破浪的小船上下顛簸。在一個急轉彎處,還曾瘋狂地只剩側面兩輪著地,險象環生。莫特洛格被拋出車外,頭部著地。馬歇爾懊悔不迭地停下車,跑回去查探九-九-藏-書,準備因開得太猛向他道歉,不料莫特洛格竟愁眉苦臉地撫著頭,輕聲說:「請別生我的氣,我沒學過要如何坐車。」
我們才出來一天就難受得吃不消了。在阿巴里森的山上,路面都已結霜,冷風刺得我們眼睛睜不開。不過麻煩才剛開始。駱駝僵立在二十英尺高的河岸下的濕滑雪泥中,似乎在告訴我們,它們無法馱我們上河岸。我們下來推它們,然後再騎上去,但它們仍裹足不前。最後我們脫下用來禦寒的珍貴新長靴,打著赤腳一路將駱駝推上河岸。
我雖然全身濕淋淋的,薩利赫仍邀我到他自己帳篷內的地毯坐下,並在我們等著熱乎乎的飯與肉端出來時,拿出他母親親手縫製的衣服讓我更換。飽餐一頓后,我們心滿意足地睡了一整夜,耳邊迴響著雨水打在他的麥加制帳篷雙層帆布上的聲音。
慵懶的夜。在圭威拉的裝甲車營地度過三個優哉的夜晚,與艾倫·道內、喬伊斯及其他人閑聊,也吹噓些在塔菲拉的事迹。這些友人對我運氣這麼好顯得有點黯然,因為他們在兩個星期前與費薩爾出兵攻打慕達瓦拉,結果鎩羽而歸。挫敗的原因之一是正規軍與非正規軍無法合作的老問題;另一個原因出在穆罕默德·阿里·巴達維身上,這位老先生奉命率領班尼阿提耶族人,居然因為有水就樂不思蜀,在到達水井邊時喊了聲「午休」,而且一待就是兩個月。在阿拉伯半島,食物向來短缺,人們總會受到口腹之慾的誘惑。他們如果不加以節制,每吃一小口食物,都可能成為一種享受。連水或枝葉濃密的樹這種稀鬆平常的物品也會成為奢侈品,由於稀罕又遭到濫用,常使它們成為一種令人期盼的珍品。他們的故事使我想起希臘詩人阿波羅尼奧斯的詩句:「塔爾蘇斯的居民啊,別再像鵝一樣坐在河上,如痴如醉地暢飲清澈的河水了!」read•99csw•com
剛才的一陣耽擱已延誤了行程,所以我們在入夜時才抵達山徑的起點處。我們在凄風苦雨中不禁懊悔自己太盡忠職守,也羡慕起在法赫德處做客的莫特洛格。這時我們忽然看到左邊火光搖曳,才發現薩利赫·謝費亞帶著一百名由延布來的自由人戰士在三個洞穴間紮營。薩利赫是我們的宮廷小丑穆罕默德的兒子,他是個少年英雄,曾與維克里協力攻克沃季。
過河后,高地上的冷風像與我們有仇似的繼續折磨我們。到了九https://read.99csw.com點鐘,其他人都哭著躺在地上,賴著不肯再往前走。我也幾乎要哭出來,事實上,只因看到他們這麼公然哀嘆使我嫌惡,所以我才強忍著沒哭,然後半推半就地順著他們的意紮營。我們將九頭駱駝聚集成一個方陣,然後安然躺在它們中間,聽著身旁的蕭瑟陰風,有如在茫茫大海中置身於船上傾聽波聲浪語。明亮的群星在飛馳而過的流雲間忽隱忽現,似乎不斷地在更換位置。我們各有兩條軍毯,還有一包烘熟的麵包,所以算是有備而來,也能在冰涼的泥地上酣然入睡。
隨後由阿卡巴運來三萬鎊金幣給我與我的乳白色駱駝伍德黑哈,它是我現有的駱駝中最好的一峰。它屬於亞提巴種,曾替原來的主人贏得許多競賽,現況極佳,有點胖但不是太胖。它的腳底板因常年在北部的打火石地面走動而變硬,毛皮濃密。它長得不高,看起來很龐大,不過溫馴,很容易駕馭,只要在鞍座一側輕拍一下,它便會轉向指定的方向,所以我騎它時不用拿棍棒,如果路況許可,還能優哉地騎在鞍座上看書。
我們從此飽受折騰,在日落前至少跨下駱駝二十次。有時是非下來不可,因為駱駝已滑倒,酒桶似的腹部翻滾過地面。它們仍有力氣時,這麼摔上一跤會極為惱火。後來它們會變得小心翼翼,最後則是膽戰心驚。我們的情緒也變得很急躁,因為刺骨的狂風不曾歇息。在阿拉伯,就數馬安的北風最凜冽了,今天尤其刺骨猛烈。勁風穿透我read.99csw.com們的衣服,使我們的手指頭蜷縮成一團,握不住韁繩與馬棍,腿也凍僵了,無法夾住鞍座。結果,在駱駝滑倒后,我們便被拋出鞍座,重重地摔在地面,跌下時仍然保持著盤腿坐駱駝的僵硬姿勢。
他們當中有半數被凍死或凍傷,然而倖存者仍堅守崗位,每天與土耳其哨站相互射擊,也因天氣惡劣而沒有展開大戰。他們的貢獻令人肅然起敬,多虧茂路德的孤忠高節,他們才得以歷霜雪而彌堅。
茂路德這支部隊在這處海拔四千英尺的高地已戍守兩個月,不曾有人來換防。他們必須住在山邊的掩體內,沒有可以生火的柴薪,只能用潮濕的苦艾每隔一天勉強烘焙一次麵包。他們除了類似英軍夏季制服的那種卡其服之外,沒有其他取暖的衣物。一群人住在泡水又長滿虱蚤的掩體內,睡在由六至八個空麵粉袋紮成的克難睡袋上,權充毛毯取暖。
一路無事,但不久情況就有所改觀。剛走過最後一座山頭時,一道凜冽的東北風狂掃而過,刺骨的寒意使我們趕忙折回找地方避風。感覺若迎著這股陰風挺進,沒準會一命嗚呼。不過我們知道這種想法太荒唐,所以還是打起精神,冒著冷颼颼的寒風走到山谷中第一個可棲身處。索吉與拉梅德連呼吸時肺部都會刺痛,他們嚇壞了,以為自己即將窒息。為了避免他們在經過友人營區時又要為是否留下來做客而天人交戰,我帶著隊伍繞到茂路德駐紮的山區後方,如此就不會與他們那支飽受風吹雨打的部隊打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