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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肖鵬跑來。大喝:「陳安,不許停下!」陳安上氣不接下氣:「我、我、……」肖鵬厲聲:「今天你要是跑不下來,我罰你在這兒跑一天!這是隊里的規矩。」陳安幾乎要摔倒了,肖鵬仍然盯著他:「快!快!」陳安終於支持不住了,彎腰哇哇吐起來,一頭栽在地上。肖鵬看著,冷笑一聲:「林少魁,齊放!你們倆一邊一個,架著陳教員跑,一定要跑下三十圈。」
書房的電話鈴響起,儲漢君接起電話:「肖昆,什麼事這麼急?」肖昆說的就是街上的事,他已經敏感地意識到學生運動已經被人利用了。他請儲漢君趕緊跟韓如潔聯繫,不然,街上的局面根本無法控制,會出大事的……
大家都坐下了。雖然飯菜熱氣騰騰,但氣氛並不好。章默美幫儲漢君盛飯,遞給儲漢君。儲漢君說:「我要一半就行了。」章默美只好又挖出一半飯遞給儲漢君。
賈程程大吃一驚:「你、你是讓我跟陳安一起離開上海?」肖昆點頭:「對。」賈程程:「為什麼?為什麼做這麼大的變動?」肖昆看看她:「陳安離開上海,我們一定會被嚴格審查,儲先生也一定被嚴加看管。與其這樣,不如變被動為主動,讓儲先生承認託付你帶陳安離開上海。減輕我和儲先生承擔的壓力。即使這樣,儲先生離開上海北上恐怕決非易事。要知道送走陳安不是目的,安全送走儲先生和蘭雲才是我們的目的。所以我要安排新人,讓陌生的面孔來完成這項工作,這是反偵察的必須。你留在上海的意義不大了。」
肖鵬「啊——」地大叫起來。咕咚一聲,他從床上翻到地上,驚醒,一頭冷汗。半天,他才緩過神來,擦了擦頭上的汗,坐到床上,拿起桌上的酒瓶向嘴裏倒去,酒瓶是空的。他生氣地把酒瓶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鬧鐘看,時針指向凌晨兩點。肖鵬煩躁不安,終於站起來,走出去。
儲漢君進了書房,阿福狐疑地看看書房,又看看客廳,剛要走,儲漢君又從書房出來:「阿福,賈小姐今天不來了嗎?」阿福忙說:「沒說。」儲漢君點點頭,又進了書房。章默美站在拐角,看著走去的阿福,緩緩進了客廳,章默美看著那台電話,心裏明白儲漢君是為什麼說這句話,她鬱悶地坐在電話機旁,心情複雜地呆看著。
賈程程應道:「儲先生。」儲漢君:「你現在陪蘭雲去買些訂婚禮需要的東西吧。」儲蘭雲一言不發地從書房裡出來,賈程程跟著她向內院走去。
肖鵬從另一側匆匆離去。章默美獨自在原地發獃,在感情與理智之間,章默美再一次地矛盾了,半晌,她才緩緩離去。
二娘病了。她躺在床上,高燒不止,額頭上蓋著毛巾。賈程程焦急不安地又拿來一條毛巾替換。有人敲門,賈程程匆匆開門,肖昆進來,匆匆來到床前:「二娘。」
夜深人靜,喧嘩一天的軍校也陷入了平靜,像個淘氣的孩子,把大人鬧騰煩了,他也終於困了,睡了。遠處的哨兵幽靈似地遊動著。肖鵬獨自一人來到操場,低頭邊吸煙邊獨自徘徊,滿腹心事。突然,他看見同樣無法入睡在操場獨自徘徊的徐傑生。肖鵬想了想,裝作沒看見,剛要走,徐傑生卻也看到了他,並叫了一聲:「肖鵬。」肖鵬站住,轉向徐傑生,向徐傑生走去:「是徐校長?」徐傑生看著他:「別說沒看見我。」肖鵬掩飾地說:「您……今天怎麼沒回家?」徐傑生:「處理事情太晚了,就沒回去。」他雙手抱在胸前,仰頭看著深藍色的夜空:「肖鵬,從你離開軍校到現在,差不多四年了。四年之前的肖鵬,帶著朝氣和希望,是我這個校長引以為豪的學生。而四年之後的肖鵬,卻是讓我憂心忡忡,欲說還休啊。」
肖昆笑道:「生絲漲價,我也無奈,利已經很薄了,再讓,我就得帶著工人,拿著碗到府上乞討了……」高老闆大笑:「肖老闆真會開玩笑。告訴你,這單我做了,現在兵荒馬亂,像肖老闆這樣正常運營的公司越來越少,價錢高點我認了,下午我就去簽合同。」肖昆伸出手:「好,下午見。」
儲漢君走來,看見章默美,為她解了圍:「默美,要是沒吃早飯,去餐廳吃一點吧。還熱著。」章默美眼眶一熱:「謝謝老爺。」她甩開儲蘭雲,匆匆走去。儲蘭雲看著她背影:「爸爸,你說,默美真是來保護我們的嗎?」儲漢君無可奈何:「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你倒要來問我。唉,你呀。」儲蘭雲說:「依我看,她跟我……不是一條心。」
肖鵬停下看著章默美,少頃冷冷地說:「幸而我編不出你這樣的理由,所以才沒有漏過徐校長和儲漢君的密談。」他停頓了一下:「徐校長拒絕了儲漢君。」
章默美沉默少頃說:「阿黛,你說……如果我不想幹了,想離開特別行動隊,能做到嗎?」于阿黛擔心地看著章默美:「你在胡思亂想什麼?難道因為累就想離開?」章默美點頭:「嗯。」于阿黛說:「你沒說實話吧。」章默美舉起手說:「用發誓嗎?」于阿黛正色:「你這些話要是被別人聽見了,是什麼後果,你知道嗎?」章默美回頭看于阿黛,于阿黛卻躺下了:「我困了,要睡了,我什麼也沒聽見。」章默美無言以對,看著于阿黛翻身面對牆壁睡去,她只好關了燈,獨自坐在黑暗中發愣。
徐傑生笑了一下:「論做學問,我不及儲先生萬一;但是若論暗渡陳倉……」徐傑生沒說下去,儲漢君悲哀地說:「我知道。我也理解徐校長的擔心。陳安……是個不可靠的人,一旦出問題,會牽累他人。」儲漢君話一說透,徐傑生不免有些尷尬說:「儲先生誤會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儲先生到底怎麼把陳安送出上海。」
又是一個混混沌沌的早晨,太陽好像恥于看見這個風起雲湧的世界,躲進厚厚的雲九_九_藏_書層不出來。好像要下雨,可是又好像還沒到時機。雲彩只是在悄悄變黑,像人的心情。在軍校的操場上,特別行動隊員們又集合好了,于阿黛在整隊:「立正——稍息。」她轉向肖鵬立正:「集合完畢,請隊長訓話。」
肖昆說:「其實我明白您的心思,在您的心裏,蘭雲和陳安都是您的親生骨肉,舍掉哪個都會讓您痛徹心扉。儘管我不能接受陳安,但我理解您的感情。」儲漢君悲哀地說:「他命當如此,與其苟且偷生,不如……」他說不下去了,低頭繼續燒稿紙。壁爐里的火苗飄浮不定,濃煙一股股地噴出,把書房搞得令人難以忍受。肖昆一字一句地說:「我想了一個辦法,把陳安送出上海。」儲漢君猛地抬頭看肖昆。肖昆說:「我一定要把您從這種尷尬恥辱的境地里解脫出來。只要陳安離開上海,廖雲山的陰謀就落空了。我向您保證陳安的安全。」
肖鵬心中像被點了一把火:「特派員的恩情肖鵬感恩涕零沒齒不忘。」廖雲山說:「明天,我會安排人去推動韓如潔搞的這場遊行運動。」肖鵬一愣。廖雲山眯著眼睛:「我要推波助瀾,讓韓如潔找不到下台階的地方。之後,由你負責執行最嚴厲的鎮壓。我要讓韓如潔成為千夫所指。」
實際上,這個時候街上已經出事了。遊行人群已經亂成一團,警報聲拉響,混進遊行人群里的便衣特務馬上動手開始抓人。帶隊的孫萬剛見勢不好,與撲上來的特務搏鬥起來……
章默美低著頭:「不是。」肖鵬:「鬆了口氣?」章默美沒說話。肖鵬說:「這件事你就忘了吧,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肖昆點頭:「嗯。把陳安送出上海,等於爭取儲先生的工作完成了一大半。昨天送儲先生回家的路上,他已經答應考慮北上。」賈程程高興地說:「真的?」肖昆也高興地點頭:「真的。」賈程程說:「儲先生一離開上海,馬上安排肖鵬和二娘見面吧。如果成功策反肖鵬,會對爭取徐傑生有利啊。」
章默美回到儲家,進了大門,向自己房間走去,儲蘭雲從斜刺里走出來:「默美。」章默美站住說:「蘭雲。」儲蘭雲氣勢洶洶地問:「你昨晚去哪了?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無影無蹤了?」章默美說:「隊里有急事,我來不及告訴你,就走了。」儲蘭雲冷笑:「真的嗎?」她走到章默美面前:「這些天你一直看我們看得挺緊的,怎麼突然就鬆懈了?」章默美一驚,趕緊岔開話題:「蘭雲,下次我走,一定提前請示你。行嗎?」
肖鵬冷冷地說:「跑了十圈不到就出人命,這命也就是狗屁不值。不要管他,要是死了,我負責。」肖鵬說著走了,于阿黛也只好跟著肖鵬走去。一直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的陳安艱難地睜開眼睛,眼淚流出來。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姓肖的,我不會放過你!」
徐傑生看何三順一眼,踱到桌子前繼續寫他的字。剛才何三順進來時他剛寫出「黃河入海」,現在,大筆一揮,寫出個大大的「流」字。何三順看著,恨恨地說:「這個無恥的叛徒!校長,您說得對,必須讓這個叛徒離開上海,否則,早晚會被廖雲山利用,暗算您。您放心吧,這事由我來辦。」
看見肖昆現身,徐傑生和何三順都吃了一驚。何三順看見肖昆如仇人相見,出口不遜地說:「你?!就你肖昆這麼個貪生怕死出賣朋友的小人,你也好意思在我們面前裝好漢?見你的鬼去吧!校長,走!」徐傑生低喝:「何三順,閉上你的臭嘴!」何三順收聲不再說話了。
儲漢君慢慢把稿紙扔進壁爐說:「是程程讓你來的?」肖昆點頭。儲漢君說:「我心意已定,不能以犧牲蘭雲一生的幸福做代價挽救陳安。我決定放棄婚禮,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了。」肖昆沒說話,看著儲漢君燒稿紙。儲漢君接著說:「肖昆,儘管如此,並不意味著我放棄最初的理想,我仍要留在上海,等待最後的結局,順應天意,無論這個結果是什麼。」見肖昆仍沒說話,儲漢君抬頭看肖昆。肖昆張口了:「這樣的話,意味著陳安生還無路。」
聽了肖鵬的彙報,廖雲山很是興奮地說:「好。太好了。真是個意外的收穫。」他滿意地看著肖鵬:「功夫不負有心人哪。」肖鵬也很振奮:「特派員,這一次,我決不會再出現以前的失誤,我有備而來,我要做到萬無一失。」廖雲山點頭:「如果如此,你就立了大功。否則,陳安被徐傑生偷偷帶走,從此消失,我們還會被蒙在鼓裡。」廖雲山越說越生氣:「你看見了吧,儲漢君和肖昆為什麼要找徐傑生?因為他有供他們可趁之機,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平時說得多好聽,為黨國盡忠。他徐傑生就這樣在為黨國盡忠!」
肖鵬站在隊列前:「今天的晨訓取消。大家馬上回去換上便衣,檢查好武器裝備,原地待命。解散。」陳安鬆口氣,第一個離隊匆匆向辦公樓跑去。肖鵬看一眼他,回頭命令:「章默美,你留下。」章默美站住。肖鵬向辦公樓走去,章默美跟在他身後。肖鵬邊走邊質問:「昨晚你為什麼沒有跟著儲漢君?」章默美說:「因為儲蘭雲對前一晚我沒打招呼就離開儲家有懷疑,她纏著我,不讓我出去。」
特務趕緊下車。儲漢君的車已不見蹤影,章默美駕車向剛才看見儲漢君車影的方向追去。在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亮了。儲漢君的車速度放慢,然後停下。章默美的車追來。看見儲漢君的車,章默美鬆口氣。儲漢君的車啟動,接著疾速前行,章默美掌握跟蹤距離,熟練地不遠不近地跟著。
章默美聞聽不敢回聲,快速向大門跑去。章默美跑出大門,儲漢君的車已經開走。看著紅色的尾燈,章默美匆匆跑向街拐角。一輛軍用吉普停在路邊九*九*藏*書,裏面的特務正打瞌睡,章默美打開車門,一把拉開特務,特務一驚。章默美亮出證件說:「快下來,我有急事。」
肖鵬不禁一震。廖雲山下令:「你,就要把徐傑生的這種傾向落在實處,讓他無可辯駁。」肖鵬立正:「是。」廖雲山陰森森地說:「這一次,你不能再出錯了。」肖鵬趕緊回答說:「我明白。」
肖昆被押來,肖鵬拿著槍冷冷地看著他。肖昆說:「二弟,有一天你一定會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我從來沒有騙過你……」肖昆話沒說完,被士兵推到牆角,肖昆掙扎著,說什麼也不跪。廖雲山看著肖鵬:「考驗你的時候到了,你是聽信肖昆的花言巧語繼續被他利用,還是如你所說,效忠黨國。」肖鵬舉起槍,對準肖昆。廖雲山笑:「這就對了。他不是你哥哥,他是共產黨!別再被他蒙蔽了!開槍!」肖鵬一哆嗦,手指一動,子彈砰地射出,命中肖昆胸膛。肖昆胸前血冒出,但他仍然挺立著,看著肖鵬:「二弟……」廖雲山哈哈大笑:「肖鵬,我看見你的忠心了——」
看到儲漢君內心的掙扎和痛苦,肖昆同樣心情十分沉重,他沒再說什麼。車在夜幕里悄然馳過,消失在黑暗裡。
徐傑生還沒說話,門被咚地撞開,衣冠不整狼狽不堪的陳安搖搖晃晃地進來,一屁股坐在靠門口的椅子上。徐傑生和何三順都吃了一驚。何三順馬上發怒:「陳安,你他媽的給我起來!」徐傑生制止:「三順。」他示意了何三順一下,何三順明白,馬上關上房門。
章默美抬頭看肖鵬。肖鵬接著向前走:「你感到意外?」
于阿黛信以為真地應了一聲:「是。」然後向隊伍跑去。隊員們整齊地跑著,只有陳安累得丟盔棄甲,帽子歪了,衣服也竄到胸上了。他氣喘吁吁的,想停下。
徐傑生搖頭:「這不是你能辦得成的事。」何三順說:「可是肖昆決不可信啊。」徐傑生沒說話,端詳了一陣自己的書法,蓋上印章。這時,他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
廖雲山滿眼凶光,盯著肖鵬說:「儲漢君取消婚禮了?」肖鵬報告:「章默美說,昨晚儲漢君和儲蘭雲都是一夜沒睡,凌晨四點的時候,儲蘭雲去書房,答應嫁給陳安。儲漢君卻變卦了,他說……」廖雲山問:「說什麼?」肖鵬說:「他說,慶幸自己還沒有為私慾放棄良知……」
賈程程無語。肖昆也沉默了。他知道,這對賈程程來說,是太突然了。他緩緩地:「你放心,只要儲先生平安離開上海,我哪怕綁,也要把肖鵬綁走。」賈程程低聲說:「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擔心在肖鵬的事上我會感情用事。」
越是大戰之前的時刻,越是會有一種平靜。將陳安送出上海的計劃在悄悄布置著,肖昆卻如同平日一樣,忙忙碌碌地發貨進貨,和各樣的老闆們談笑風生地周旋。
儲蘭雲抬頭看儲漢君,眼淚掉下來:「爸爸……」儲漢君起身走到女兒身邊,痛苦地把手放在儲蘭雲頭上:「乖孩子,爸爸決不會犧牲女兒的幸福,相信這一點,按爸爸說的做,爸爸一定會把事情圓滿解決。」儲蘭雲擦了把眼淚,點頭。
果然,八點多鍾,儲漢君穿著整齊從書房出來,向院門口走去。章默美端著東西佯裝碰上儲漢君說:「老爺,您出去嗎?」儲漢君點頭說:「嗯。程程走了?」章默美回答:「剛走。」儲漢君說:「我一會兒就回來,要是沒事,今晚別回去了,陪陪蘭雲吧。」章默美應道:「我知道。」
儲漢君喜出望外:「徐校長的深情厚義,我儲某有生之年必然相報。」徐傑生說:「儲先生不必如此。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為安全起見,我的意思是,陳安和儲小姐婚禮照舊舉行,在婚禮的晚上,我想辦法把陳安從儲家帶出來送到江邊。」儲漢君一時語塞。肖昆在一旁說:「先生,我看徐校長的建議是有道理的。不妨……把婚禮改成訂婚禮,這樣,既不委屈蘭雲,陳安離開上海之後,你也能與此事脫了干係。」儲漢君茅塞頓開:「好。」
見徐傑生不說話,儲漢君接著說:「事在人為。我想……還是有一線希望的。」徐傑生低聲問:「儲先生只是有這麼個設想,還是有了詳細的計劃呢?」儲漢君說:「應該說有了比較周密的計劃。」徐傑生點頭說:「願聞其詳。」儲漢君猶豫了一下說:「徐校長只要想辦法把陳安從特別行動隊送到江邊,其它的事就不用管了,我都有安排。」徐傑生盯問:「什麼安排?」儲漢君說:「有人幫助我把陳安送出上海,應該說把握比較大。」
賈程程顧不得許多,一步上前:「快,跟我走!」她一把拉住孫萬剛跑去,與此同時,于阿黛和章默美都看見了這一幕,她們同時持槍追來——
章默美鬆了一口氣。肖鵬鬆開章默美,兩人輕手輕腳地隱蔽起來。不多時,又傳來人上樓的聲音,近了,看清是徐傑生和何三順。章默美心中暗驚,看肖鵬,肖鵬目不轉睛地盯著徐何二人。二人進了透著亮光的房間。肖鵬馬上輕輕靠近那個房間,章默美跟在肖鵬後面。
于阿黛欲言又止。肖鵬看出來了,就說:「是特派員指示的,倒要看看陳安是不是會利用這個機會逃跑。」
廖雲山從桌上拿起一份委任令:「本來我也準備破格晉陞你,現在真是天賜良機。這件事完成之後,你前途不可限量。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非常明白一個道理:靠誰也不如靠自己。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要把你推到我能推到的最高點。權力,會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不受制於人,你才有可能把握你自己的命運。」
隊員上前,拉起陳安,一人一條胳膊架著陳安,像拖死狗似的跑去。
隊員們跑去,陳安也趕緊跟著跑去。
肖鵬一下子明白了廖雲山的用意:「這個辦九*九*藏*書法……真是高明啊。」廖雲山笑了:「你終於開竅了。徐傑生向來跟我唱反調,他決不會同意我鎮壓這些親共分子。這一次,不僅懲治韓如潔,也要堵住送陳安逃跑的肖昆、何三順,也要用事實讓總裁明白,徐傑生的真正立場和用心。」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轉了幾個彎,在一棟僻靜樓前停下,儲漢君獨自下車,匆匆進了樓里。他的車開走了。章默美把車停在角落裡,趕緊下車,看見樓門楣上的匾額寫著「蘭亭公寓」。左右觀察無人,章默美快速進了儲漢君進的樓門。
肖昆和賈程程上了車。車子慢慢拐過小橋,馳出鎮子。賈程程四下看看,小聲說:「接應陳安的人都安排好了,只要你把陳安送出上海,每一站都有人接應,應該萬無一失。」
極度恐懼的陳安脫口而出:「我是你的恩人何副官!」何三順一愣,陳安接著說:「你不能恩將仇報啊。」徐傑生截住陳安的話:「陳安,你去吧,我會和特派員說這件事的。」陳安鞠躬:「謝謝徐校長。」
徐傑生眉頭緊鎖,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陳安必須離開上海。」何三順問:「為什麼?」見徐傑生沒說話,何三順馬上改口:「我不該問。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在要挾校長。」
儲漢君感動得有些哽咽:「肖昆……」肖昆說:「但這個計劃必須要得到徐傑生的支持。」儲漢君看著肖昆,點點頭。不用多說什麼,兩個人心照不宣。
肖昆開著車,儲漢君坐在後面。儲漢君心事重重:「肖昆,讓你為了我忍屈受辱,我心何安?算了,不管徐校長什麼答覆,這件事都到此為止吧。」肖昆搖搖頭:「主意是我出的,並不是您強加于我的,您不必自責。」儲漢君長嘆一口氣:「我豈能不自責?若非事到臨頭,我真不敢相信,過去為外界所贊的傲骨,在個人感情面前,是如此地經不起考驗,令我羞愧。」
陳安緩過勁來:「徐校長,我求求您,能不能跟特派員求個情,不要讓我參加特別行動隊的訓練了,我,我身體不行,扛不住。要是這麼下去,肖鵬名正言順就把我整死了……」何三順終於忍不住了:「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找廖雲山告肖鵬的狀?」徐傑生打斷何三順:「就這事?」陳安點頭:「就這事。」徐傑生說:「我知道了。你去吧。」陳安還想說話:「徐校長……」何三順一把拎起陳安:「再廢話我現在就讓你滿地找牙!」
廖雲山也冷笑一聲。「狐狸的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好啊。我看他徐傑生這一次還有什麼辦法開脫自己。」轉向肖鵬:「這件事都有誰知道?」肖鵬:「只有我一個人。」廖雲山:「好。那我就放心了。這一次,決不能有任何閃失,一定要把這些通共分子一網打盡。肖鵬,黨國對你的考驗要落實在你行動上了。」肖鵬立正:「肖鵬明白。」
街上,孫萬剛邊打邊跑,特務們緊追不放。此時恰逢賈程程和沉著臉的儲蘭雲從珠寶店出來,正碰上孫萬剛和特務在珠寶店門前扭打成一團。儲蘭雲嚇得尖叫一聲:「啊!」賈程程趕緊把儲蘭雲推回店裡:「蘭雲,你在店裡獃著,哪也別去,等我來接你。」
儲漢君匆匆走出大門,章默美馬上轉身直奔客廳,拿起電話向肖鵬彙報。可是,肖鵬不在。章默美急得滿身是汗。她放下電話匆匆出了客廳,正聽見儲蘭雲在喊她:「默美——你在哪?」
何三順敲門進到徐傑生的辦公室。「校長,鄭乾坤主席有事想要跟您商談,看您是否方便。」何三順報告說。
肖鵬和章默美已經迅速撤到隱蔽處。門開了,徐傑生何三順出門,匆匆下樓離去。不多時,儲漢君和肖昆出來,也很快離去。隱藏在暗處的肖鵬和章默美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肖鵬低聲命令章默美:「這件事,你不許跟任何人說。」
儲漢君招呼阿福:「阿福。」阿福趕緊跑過來:「哎,老爺。」儲漢君:「我耳朵不靈光,你聽著點電話。要是有找我的電話,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我睡著與否,都要叫我來接聽。」
儲漢君的心情看上去有些好轉。他看看三個姑娘,感慨地說:「咱們一家人好像很長時間沒這麼齊全地吃飯了。都坐下吧。」
儲漢君話一出口,徐傑生暗吃一驚。門外偷聽的肖鵬和章默美也同時一驚。
這時徐傑生也知道了消息。他馬上給鄭乾坤打電話,告訴他,廖雲山已下令鎮壓遊行的學生,事情已阻攔不了。他讓鄭乾坤趕緊阻止韓如潔,不要讓她衝動,以免再次上當……
聽見這個消息,賈程程心裏有說不出地失落。她望著車窗處的景色,景色仍然秀麗,樹是綠的,花是紅的,可在她眼裡,一切已經沒有了吸引力。半晌,她才說:「我服從組織決定。」
儲蘭雲一臉的失望:「我還以為,爸爸真的為了我的幸福放棄陳安了。沒想到……您繞了一圈,就是為了騙我答應,什麼訂婚?這與結婚有什麼相異?」儲漢君心情沉痛,又不好說什麼:「蘭雲,難道你不信任爸爸了?」儲蘭雲傷感地說:「不信任爸爸,我還能信任誰?可您現在做的事,讓我沒有辦法信任您。」儲漢君嘆口氣:「蘭雲,爸爸不會害你的。如果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要害,我豈不是禽獸不如了?」
賈程程給儲蘭雲夾了一筷子菜說:「吃吧,你好幾天都沒正經吃飯了。」儲蘭雲卻放下了碗說:「爸爸……」儲漢君抬頭:「嗯?」儲蘭雲問:「我們以後怎麼辦?」儲漢君說:「以後再說以後的事,吃飯吧。」
徐傑生站起來說:「儲先生,你的想法我知道了,我考慮考慮再給您答覆吧。」儲漢君點頭說:「謝謝徐校長了。其實,徐校長能前來相見,我已經知足了,不必為難。」徐傑生沒再說什麼。何三順拉開門,徐傑生走出去,何三順蔑視地看著肖昆,嗓子眼裡哼了一九-九-藏-書聲,也走了。
儲漢君的心像被狠狠戳了一下。
賈程程悄然出現在書房門口。儲漢君看到她:「程程。」
章默美:「是。」肖鵬停了一下,鄭重地說:「我再一次提醒你,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要忘了,你的任務是什麼。」
上海郊外的風景很有幾分野趣。小木船從河流上慢慢飄來,從鎮子的石橋下穿過。橋邊,夥計們把東西一箱箱搬到肖昆車上,賈程程在查對著。胖胖的高老闆拿著一張單子出來:「肖老闆,東西全齊了,你核對核對?」肖昆笑著:「不了,咱們倆誰和誰,我還信不過你嗎?走了。」高老闆笑著打趣:「肖老闆,敢情越近乎你出價錢就越黑啊?這次你要的貨價碼太低了吧,可跟您一貫作風不相符啊,簡直是打劫呀。」
當晚,他秘密地將儲漢君和肖昆邀到華亭公寓,開門就說:「儲先生,我同意幫您這個忙,擇機把陳安送到江邊。」
晨霧還未散盡,肖昆匆匆趕到儲家。看著獨自在書房壁爐前燒書稿的儲漢君,看著一夜白頭憔悴不堪的老者,肖昆十分心痛地叫了一聲:「儲先生……」一時,他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天的晚上,儲家好像已經恢復了平靜。餐廳里燈火通明,章默美利索地幫著傭人上菜,剛擺放整齊,賈程程拉著儲蘭雲進來了。章默美忙討好地招呼:「蘭雲,今天廚房特意為你做了你愛吃的魚。」儲蘭雲不說話,坐下就吃。儲漢君也進來了。章默美忙迎上去:「老爺。」
賈程程趕緊把肖昆帶來的葯往藥罐里倒。肖昆摸一下老人的額頭:「趕緊送醫院吧。」二娘虛弱地擺擺手:「我哪兒也不去。」肖昆勸道:「二娘,你燒得這麼厲害,光吃點中藥不行,必須全面檢查一下。」二娘說:「聽我的大少爺。我的心已經死了,吃什麼葯都不會管用了,別再折騰我了……」
廖雲山又把書拿了起來:「哼,這件事先不要理他。上海仍是我們的天下,我倒要看看他儲漢君到底要幹什麼。」
等人們跑遠,肖鵬吩咐于阿黛:「于阿黛,從今天起,你交待大家,可以放鬆對陳安的監管。」于阿黛問:「為什麼?」肖鵬說:「是特派員指示的。」于阿黛又問:「隊長……不怕陳安趁機脫逃嗎?」肖鵬冷笑:「諒他沒這個狗膽兒。」
同一時間,肖鵬也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也同樣心事重重。剛才的振奮已了無影蹤,留下的只是沉重的煩悶。他摘了帽子扔在一邊,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桌上只剩了一點酒的酒瓶,仰脖子喝了,然後,呆愣了半天,向後仰去,很快進入了夢境……
儲蘭雲不再說什麼,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章默美觀察著儲漢君,在心裏掂量著儲漢君的話。儲漢君顯然沒有心思吃飯,草草吃了兩口便放下筷子說:「你們慢慢吃吧,我有點事要處理。」儲蘭雲站起來說:「爸爸,你還沒吃幾口哪。」儲漢君往外走說:「餓了我再過來吃吧。」
賈程程再回身,正看見孫萬剛在制服特務的最後一瞬間,特務手裡的槍也響了,特務倒下的同時,孫萬剛肩膀也負了傷。孫萬剛捂住肩膀跪在地上。不遠處,特別行動隊的車急剎住,隊員們跳下向人群撲來。
這天一大早,緊張的氣氛就瀰漫在特別行動隊的宿舍和操場上。他們都知道,從清晨起,街上的學生運動突然激烈起來了,有人在砸東西,有人在掀汽車,還有過路的行人被打了……一個陰謀在悄然進行著。
徐傑生說:「哪裡的話。以儲先生的為人,這麼做一定是萬不得已。儲先生有話請說吧,不要客氣。」儲漢君嘆口氣說:「我家門不幸,出了陳安這樣的逆子。我確實是萬不得已,也懷著萬分羞愧的心情,想請徐校長幫我一個大忙。」徐傑生沒說話,看著儲漢君。儲漢君略停一下:「我想偷偷地把陳安送出上海。」
徐傑生走到陳安面前:「怎麼了?」陳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頭仰靠在牆上:「徐校長,救救我,肖鵬他、他殺人不見血啊……」徐傑生看著陳安,沒說話。何三順冷笑:「我聽聽,他怎麼殺人不見血了?」陳安呼哧呼哧了半天,看何三順:「何副官,幫我倒杯水。」何三順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安,剛要發作,徐傑生命令:「給他倒杯水。」何三順不解地看著徐傑生,徐傑生不動聲色,何三順壓下火,從柜子里拿出杯子,走到暖瓶前,剛要拎暖瓶,看見洗臉盆里有盆清水,便順手舀了一杯走到陳安面前,把杯子遞給了他。陳安接過大口喝著,一口氣喝光了,把杯子遞給何三順。何三順又要急,看了一眼徐傑生,沒敢發作,接過杯子,扔在垃圾簍里。
儲漢君和儲蘭雲在書房。儲漢君剛向女兒說了訂婚的安排。更深的事,他當然不敢多說。
一直緊閉雙目的二娘一下子睜開眼睛,愣怔片刻,眼裡的光又退去:「別騙我了大少爺……」肖昆的嗓子有點發澀:「我沒有騙您。肖鵬確實還活著,一直跟我有來往。」二娘一下子坐起來:「你說的是真的?」肖昆點點頭:「是真的。」二娘愣愣地問:「那,那你為什麼一直瞞著我?」她馬上否定了自己:「不可能,你是在騙我,大少爺。」肖昆從兜里掏出自己和肖鵬的合影遞給二娘,老人接過,手顫抖起來,眼淚也流出來,她不停地抹著,死盯著照片:「真的是鵬兒……」肖昆扶住老人:「三年前您出事的第二天肖鵬回來之後,我爸告訴他您暴病身亡,肖鵬就去美國了。他也剛剛回國。我已經決定了,爸爸過生日那天,我會帶他回家,把這一切都告訴他。」二娘痴痴地聽著,終於相信了肖昆的話:「我錯怪你了大少爺……」肖昆囑咐著:「二娘,您要聽我的安排。」二娘連連點頭:「我什麼都聽你的。只要鵬兒活著,只要對鵬兒好,就是這輩子不見,我也願意……」
徐傑生https://read.99csw.com又說:「你太年輕了,官場並不如你想象的,靠努力忠心就有所成,在這樣一個風雲變幻的特殊時刻,凡事你都要三思而行,不要被人利用把路走絕,回頭無岸哪。」徐傑生說罷便轉身走了。看著黑沉沉的夜空,肖鵬有些茫然。他向一個空桶狠狠踢去,無意中碰到腿傷,看著還沒好的傷痕,漸漸地,他的目光又開始變冷。他看著漆黑的遠處,像是說給自己聽:「你不能軟弱,你不能再被人利用,你要忠於你的信仰……」說罷,他向宿舍樓走去。
徐傑生一進屋,儲漢君馬上迎上來說:「徐校長。」徐傑生拱手說:「儲先生,什麼事這麼緊急,又這麼神神秘秘的?」儲漢君:「請徐校長坐下詳談吧。」徐傑生坐下。儲漢君說:「你知道,我的宅子附近儘是暗哨,不方便請徐校長去家裡,只好出此下策,還望見諒。」
肖鵬說:「如果,徐校長沒有答應儲漢君呢?」廖雲山斷然地說:「不可能。這些人,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幼稚,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干不出來的。」肖鵬點頭。廖雲山看看他,苦口婆心地說:「你吃了肖昆這麼多苦,總要吃明白吧。依我所見,徐傑生會答應儲漢君的,因為這個人一貫沒有原則立場,更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他傾向共產黨。」
何三順放開陳安,陳安拉開門跑了。門關上,何三順狐疑地走到徐傑生面前:「校長,剛才陳安說的是什麼意思?」
看著儲漢君剩下的半碗飯,章默美若有所思地說:「老爺是從來不剩飯的。」儲蘭雲和賈程程都沒說話,三人各懷心事,默默吃飯。章默美憑著經驗斷定,儲漢君今晚會有活動。這活動是什麼,她還不能猜測出,但是,否定了婚禮的儲漢君能沒有什麼安排和打算嗎?她不動聲色地把飯吃完,又自然地幫著傭人收拾碗筷,而她的心,卻全都在書房裡。
肖昆的語氣非常誠懇:「程程,我們並肩戰鬥兩年了,在我眼裡,你和肖鵬一樣,是我的兄弟姐妹。希望你相信,我這麼決定是為了工作,也是對你負責。」
肖鵬還沒說話,陳安邊系腰帶邊匆匆跑來了,站在肖鵬面前:「肖隊長。」肖鵬厭惡地不看他:「你來幹什麼?」陳安說:「特派員指示我,從今天起,起息作訓跟特別行動隊一致。」肖鵬看著陳安:「好。」他轉向隊員:「大家聽好了,繞操場一圈是四百米,一個小時之內,繞三十圈,任何人不許停下。」陳安一驚。肖鵬命令:「于阿黛,你留下。大家聽好了,預備,開始!」
兩個人走到辦公樓前,肖鵬不再說什麼,要進樓。章默美在他背後突然叫道:「隊長。」肖鵬站住,回頭看著章默美。章默美說:「儲蘭雲昨晚跟我說,她想跟你談談。」肖鵬一皺眉:「不見。」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進辦公樓。
事不宜遲,幾個人又商量了一陣細節,然後匆忙分手。徐傑生和何三順從樓里出來,匆匆上車離去。然後,肖昆和儲漢君才離開。他們兩人走後,肖鵬從藏身處出現,看著天,冷笑了一聲。
儲漢君看著徐傑生說:「我知道,這個想法一定是讓徐校長瞠目結舌……」徐傑生說:「儲先生太衝動了吧。嚴格地說,不是我瞠目結舌,而是儲先生異想天開啊,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儲漢君點頭說:「我知道難度很大,但也不是一點可能沒有。若不是逼到這個份上,我豈能厚著老臉來懇求徐校長。」
沒待儲漢君說話,肖昆從裡屋出來了:「徐校長,只要陳安能從特別行動隊出來到江邊,剩下的工作就由我來完成,我親自送陳安離開上海,我向您保證,一定萬無一失。」
見肖昆沒說話,賈程程問:「怎麼?」肖昆說:「你把策反肖鵬想得太簡單了。肖鵬陷得太深,他視國民黨為他再生爹娘,看目前的身份和榮譽比命還重,二娘只是一個家庭婦女,不可能改變他。程程,我決定,由你親自負責陳安離開上海之後的工作。」
看著廖雲山,肖鵬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冷。
操場上的訓練結束了。隊員們散去。陳安躺在操場上一動不動,肖鵬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轉身欲走。于阿黛又折回來了:「隊長,我看,還是把陳教官抬回去吧,會出人命的。」
這時候,章默美也回了宿舍。已是半夜,宿舍里灑滿月光,為了不打擾于阿黛,章默美悄悄進來。于阿黛卻還是醒了,翻身起來說:「誰?」章默美說:「除了我,還能有誰。」于阿黛坐起來說:「大半夜的,你怎麼跑回來了?隊長知道嗎?要是共產黨此刻偷襲,你豈不是……」章默美打斷于阿黛的話:「我是經過隊長同意的。我就是機器也該歇歇呀。更何況,儲先生取消婚禮,共產黨還有什麼必要殺了他?」于阿黛點亮燈:「那你幹嗎這麼心事重重的?」章默美默默搖頭說:「太累了。」于阿黛沒說話。
肖昆的心一疼。他知道,老人就是思念自己的親兒子肖鵬。目前的情況,對老人來說真的是太痛苦了。他站起來,看看賈程程,而賈程程也正在看著他。肖昆明白,程程是在說,告訴她吧,不要再瞞下去了,他沉默良久,終於說:「二娘,肖鵬還活著。」
肖鵬不語。兩人各懷心事,沉默良久。
樓道里一片漆黑,章默美輕輕上樓,看見樓梯斜對面一間屋子的門縫透著光。正當章默美向這個透出光亮的門口走去的時候,她被人一把捂住嘴。章默美一驚,正要有所動作,肖鵬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語:「別出聲。」
廖雲山把手裡拿著的書啪地摔在桌子上,一言不發。肖鵬接著說:「我當時覺得,儲漢君這麼出爾反爾必是有人做了工作……」廖雲山看著肖鵬沒說話。肖鵬說:「可章默美彙報說,只有韓如潔來過儲家,痛罵儲漢君之後揚長而去。其他人……都沒有來過。也沒有過電話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