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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廖雲山氣得臉發青,在肖昆身後叫道:「肖老闆,我還有話沒說完。」肖昆站住。廖雲山再次走到肖昆面前:「我知道肖老闆這樣殷勤,是非常關心恩師儲先生的生命安危,很讓人感動啊。鄭乾坤先生被共產黨303安排的殺手暗殺之後,蔣總統下了死命令,要我們必須保護儲先生這些第三方領袖的人身安全。現在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肖老闆,我已掌握了303插到我身邊的釘子,這個釘子是誰,恐怕以肖老闆的聰明,也能夠猜到幾分。無論303再有什麼詭計,都難逃我的掌握,所以儲先生的安全完全能夠保證。在我拔出這顆釘子的時候,只要你肖老闆還在上海,只要你還是自由身,我一定邀請你前來觀賞。」廖雲山加重語氣:「不過就是十天的時間。你可以走了。」
兩個黑影分開了,特務們也分頭去追,章默美跟著黑影穿街跑巷上了樓頂,眼看追上黑影,突然,黑影一步踩空,在摔出的那一瞬間黑影死命抓住了一根房梁!就在這時,章默美跑到了黑影面前,這條黑影竟然是孫萬剛。章默美的槍口對準孫萬剛,死抓著房梁的孫萬剛毫不畏懼,兩個人就那麼對視著。遠處傳來尖利的哨聲,紛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章默美突然放下了對準孫萬剛的槍口,伸手拉孫萬剛,救了孫萬剛一命。從命懸一線的危機中度過,看著站在眼前的孫萬剛,章默美心情複雜。
儲蘭雲放慢了腳步,顯得心事重重,站住了說:「你自己去吧,我突然想起件事。」說著轉身就往大門走。賈程程稍事猶豫,急忙轉身進了廚房放下東西,又跟出來。
陳安大叫:「我拿地位!槍法和功夫管個屁用。地位才是決定一切的制勝法寶。」
沈奪把槍給了儲蘭雲,儲蘭雲非常高興,她反覆端詳著:「這把槍真漂亮。」沈奪說:「這把槍配給你了,同時也要交給你一個任務。」儲蘭雲興奮地說:「什麼任務?我一定會完成的。」沈奪放低聲音說:「你沒有感覺到陳安有變化嗎?」
陳安也急了:「蘭雲,你不要跟他們一樣目光短淺!看不起我……哼,我會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一個一個地付出代價。」
車子徑直開到軍校,停在大門外。章默美下車說:「肖大哥,謝謝你送我。再見。」肖昆笑著點頭,他看著章默美進了大門,才把車開走。而章默美聽著他車的聲音,不由得回頭看,又追出了幾步,看著肖昆的車開遠了。
陳安真急了:「你別叛徒叛徒的行不行?」
沈奪說:「早啊賈小姐,這麼慌慌張張的幹嗎?」賈程程坦然地說:「我在跟著蘭雲。」沈奪淡淡一笑:「噢?像你這樣一個有身份的小姐為什麼要鬼鬼祟祟跟蹤別人?」賈程程不動聲色地說:「因為儲先生想知道,蘭雲每天早出晚歸的,到底在幹什麼。」沈奪問:「為什麼不當面問她?」賈程程說:「肖鵬,這是我跟蘭雲的事。你怎麼了?難道一大早守在儲家門口,就是為了問我這麼多為什麼嗎?」沈奪放緩語氣:「我是為你好。你知道,鄭先生被暗殺之後,我們加強了對民主黨派領袖的保護工作。幸而剛才我來查崗,看見你跟著儲蘭雲,如果你被別人攔住,恐怕你又要說不清,又要……哼。」
沈奪說完掉頭就走。章默美卻心靜如水,這一刻,曾經模糊的東西似乎漸漸清晰,她的心反而沉靜了。
沈奪心情極其矛盾,不語。章默美說:「還記得特別行動隊剛成立的時候嗎?隊長你幾次痛罵責備我,我也恨我自己為什麼不夠堅定,為什麼矛盾徬徨,不知度過了多少不眠之夜。但我現在似乎慢慢明白了……」沈奪冷冷地問:「你明白什麼了?」章默美堅定起來:「我明白了我心中的正義感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尚存。我不能執行不被理智認可的任務,這也是隊長眼中我的無能。」沈奪厲聲說:「章默美,你喝迷魂湯了嗎!如此放肆!」章默美平靜地說:「剷除我,對隊長來說輕而易舉,隊長你之所以不這麼做,是因為你和我一樣……」
這樣的支吾讓儲蘭雲更警覺了,她真的覺到陳安是有問題的。陳安繼續說:「蘭雲,現在我們的任務是說服爸爸去台灣……」
儲漢君大驚:「啊?!」章默美按住儲漢君:「老爺,您別急。她剛吃下去我就發現了,當時就吐了。」儲漢君悲憤地拍桌子:「真是作孽呀。」章默美說:「雖然身體沒事,但她情緒不好。我送她去我母親那休養,今晚就不回來了。」儲漢君站起來說:「我去看看她。」章默美攔住:「老爺,千萬不行。」儲漢君:「為什麼?」章默美說:「這事蘭雲覺得丟人,讓我不許告訴任何人。您要是去了,她的臉往哪擱,弄不好情緒又要失控。」儲漢君嘆氣說:「早晚弄出大事她才能罷休啊。」
徐傑生說完走出,肖昆萬分失望,他知道,徐傑生仍對共產黨有懷疑,而這個時候,一切都來不及說什麼。他匆忙走出徐家。
靠在床上的儲漢君正起身費力地要拿水杯。肖昆進來,見狀忙把水杯拿起遞給他:「儲先生,我來。水涼了,我幫您換一杯。」肖昆把水倒了又換了熱的,遞給儲漢君。儲漢君接過喝著,喝完又遞給肖昆。肖昆扶他躺好:「程程早上不是來了嗎?她去哪了?」儲漢君說:「替我辦事去了。家裡沒人了,從早上到現在被我支使,忙得腳不沾地。」肖昆試探著問:「蘭雲……又去學英文了?」儲漢君:「說是去跟老師請個假,到現在也沒回來。肖昆,你坐下,正好家裡沒人。難得清靜,我跟你好好聊聊。」
特別行動隊的車疾疾駛來,車上的隊員們都穿著黑色的隱身服裝,顯然是要去秘密執行暗殺韓如潔的任務。
辦公樓樓道漆黑一團。儲蘭雲緊張地挨個輕輕推著辦公室門,一間門被她推開一道縫,她沒有注意到這是沈奪的辦公室,慌不擇路地趕緊閃進房間,儲蘭雲直奔桌上的電話,拿起電話撥號。她第一個電話打給了肖昆。商行里,電話鈴急促地響起來,肖昆匆匆過來接電話:「喂。」一聽大吃一驚:「蘭雲?」辦公室里,儲蘭雲低聲說:「肖大哥,你快告訴我韓先生家裡的電話,我有急事找她。快一點。」肖昆說:「24537。蘭雲……」他還沒來得及說下去,儲蘭雲已掛上電話,趕緊接著撥號了。韓家電話鈴長時間響著,儲蘭雲急得直擦汗,自語:「快接呀韓先生,快接呀。」
肖昆來看儲漢君,拎著葯進了儲家。門口的特務眼上眼下打量著他。進了院子,院里已沒有了往日的乾淨利落,是一幅衰敗的景象。菊花早就謝了,一陣風吹來,花瓣滿地飛旋著。肖昆踏著花瓣走進去,直奔儲漢君的卧室。
陳安害怕了,他好不容易甩開死揪著他連踢帶撓的儲蘭雲,倉惶跑去。儲蘭雲緊追不捨,情緒極度失控地喊著:「你這個殺人犯——我要殺了你——」追著飛跑的陳安,儲蘭雲突然想起身上的手槍,她一把拽出手槍,打開保險便向陳安射擊。「我要殺了你——」砰的一聲槍響,陳安嚇得一個跟頭摔在地上。槍再次響了,陳安連滾帶爬,一https://read.99csw•com次次躲過儲蘭雲的子彈,待爬到一堵牆前,已無路可走,他絕望地嘶喊:「儲蘭雲!你沒有資格殺我——是因為你向沈奪告密才有鄭乾坤的死——」
一個耳光狠狠抽在陳安臉上,儲蘭雲聲音顫抖地說:「是你殺了鄭伯伯?!」陳安蒙了,捂著臉看著儲蘭雲:「他,他通共!該殺——」儲蘭雲完全失控,歇斯底里地衝上去掐陳安:「你這個殺人犯——我要殺了你——」陳安一把甩開儲蘭雲:「你瘋了?」儲蘭雲拚命與陳安撕扯,連踢帶抓瘋了一樣地大喊:「你殺了鄭伯伯!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陳安的聲音突然出現:「爸爸。」隨著聲音,陳安進來,看見肖昆,馬上熱情地打招呼:「肖大哥,辛苦你了。」肖昆站起來:「應該的。」陳安向儲漢君說:「爸爸,廖特派員在客廳,聽說您病了,他一定要來看您,我攔也攔不住。」肖昆馬上說:「先生,那我先走了。」儲漢君點頭:「好吧。肖昆,專心忙你的生意,不要牽挂我。」肖昆:「我知道。陳先生,我先走一步了。」陳安說:「肖大哥,我送送你。」
儲蘭雲拚命要掙脫沈奪:「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儲蘭雲悲痛欲絕,泣不成聲。廖雲山示意沈奪帶走儲蘭雲,沈奪和章默美架著哭號的儲蘭雲走去。
儲蘭雲激陳安:「你憑什麼?你要槍法沒槍法,要功夫沒功夫的,你拿什麼讓他們付出代價?」
陳安笑了一下,寬容地:「好,你爸爸。那我們要是結婚之後,不也是我爸爸嗎?」
話音未落,肖昆正好進來,見狀趕緊扶著儲漢君慢慢坐下:「先生!」儲漢君抓住他說:「蘭雲是不是遭了暗算?」肖昆說:「不會。您別著急。我琢磨著這事跟肖鵬有關係。」儲漢君似乎看見一線希望:「幫我把葯拿來……」賈程程趕緊跑出去了。肖昆說:「蘭雲任性又幼稚,這些天能這麼平平靜靜地早出晚歸,一定跟肖鵬有關係。」賈程程拿葯給儲漢君吃了。儲漢君欲站起來說:「我去找肖鵬。」肖昆按住儲漢君說:「先生,您別急。我來安排吧。還是先找默美,蘭雲的事她不會不知道。我們先掌握個大概情況,再找肖鵬。」儲漢君點點頭:「那就勞駕程程跑一趟……」
這話問住了陳安。他沉吟片刻:「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肖昆終於先一步趕到,翻牆躍進韓家,韓如潔聞聲出來:「誰?」「韓先生,是我。」肖昆匆匆走到燈影下,韓如潔看清了他:「肖昆?」肖昆急問:「韓先生,除了大門,有沒有別的出口?」韓如潔說:「有個倒垃圾的小門。」肖昆一把抓住她:「有人要殺你。趕緊跟我離開這兒,什麼都別問了。快。」不由分說,肖昆拉著韓如潔向小門跑去。
這時在商行里,快速思考過的肖昆決然拿起電話,撥號:「程程,是我,大表嫂遇上麻煩了,你趕緊通知大表哥,讓他馬上去把大表嫂從家裡帶出來。快。」放下電話,他到柜子前打開抽屜,拿出那支勃朗寧手槍,檢查子彈。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弟弟之間關於這把槍的淵源。他好像又聽到了弟弟和自己爭執的聲音……但是,僅僅是一瞬,他就又回到當前的狀態中了。
兩個人下了車,在林蔭道上漫步。天氣很好,空氣新鮮,可章默美覺得壓抑。肖昆和緩地說:「默美,你和蘭雲從小一起長大,你比她成熟得多也堅強得多,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蘭雲,別讓她越走越遠,因為……這是一條不歸路。」章默美用複雜的眼神看著肖昆:「你這樣說,不怕我認為你是共產黨嗎?」肖昆笑了:「如果我是共產黨,你會當即逮捕我嗎?」章默美張口結舌。肖昆又說:「共產黨是你的敵人。你有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共產黨是你的敵人?」章默美站住:「肖大哥,你不是在試探我敢不敢抓你吧。」肖昆坦然地說:「如果一個人寧可苟且偷生也不敢捍衛真理,那這個人的生命是可恥的。」章默美久久看著肖昆,心情非常複雜。肖昆說:「我敢說,三年或者四年前,邁出儲家大門的時候,你並不知道國民黨和共產黨的區別。三年之後你認識的轉變,可說是被洗腦的結果,是強加給你的,並不是你真正的認識,認識之後的選擇。」章默美問:「那麼肖大哥你呢?」肖昆說:「我所做的一切都經過我理智的認識,分辨,認可,決定。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也知道我應該做什麼。」
等大家都走了,沈奪才問:「陳安為什麼教訓你?」于阿黛說:「他讓我集合隊伍,之後讓每一個隊員向他彙報目前正在執行的任務,被我攔住。我說必須有隊長的許可,他很惱怒。」沈奪凝神不語。于阿黛看著他:「隊長……」沈奪的語氣里有點酸楚:「若沒有特派員的默許,他不會這樣放肆。」于阿黛低聲說:「那麼他必有讓特派員轉變態度的事情。」沈奪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說:「于阿黛,如果你是特派員,在我和陳安之間,你會選擇依靠誰?」于阿黛說:「如果我是特派員,我會選擇依靠你。但是廖特派員很可能選擇陳安。」沈奪一愣,不知為什麼心裏有點亂:「為什麼這麼說?」于阿黛四下看了看:「因為陳安是喪家之犬,除了特派員他無以投靠。而隊長可選擇的可能性比陳安大得多,並且……廖特派員是個多疑的人。」最後這句話她幾乎是耳語。沈奪點頭:「情勢逼人,讓時間和事實說話,總勝於強辯。」于阿黛點點頭。沈奪說:「你把儲蘭雲叫來,說我找她。」
儲蘭雲:「不為你想,我也得為我自己的前途想,除非你能說服我。否則我怎麼跟你一起做我爸爸去台灣的工作?」
見賈程程好像有話說,儲漢君焦急地說:「程程,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你快說,不要讓我再著急了。」賈程程只好說:「這幾個英文老師說……蘭雲從來沒來上過課。」儲漢君險些摔倒:「啊?」賈程程趕緊上前扶住儲漢君:「儲先生,您別著急,肖昆馬上就到,我們一起想辦法。」
當天晚上熄燈之後,沈奪把章默美叫到操場,詢問儲蘭雲的情況:「她怎麼樣了?」章默美說:「按隊長的吩咐,我給蘭雲服了安定片,之後她就睡著了。」沈奪點頭,少頃才說:「章默美,白天陳安說的不是事實,是他為了取悅儲蘭雲編的胡話,你不要相信,也不要跟任何人講。」沈奪到底還是沈奪,想來想去,他知道自己只能綁在廖雲山的戰車上。
在書房,隱隱約約可以聽見賈程程的聲音。儲漢君不安地在屋裡踱步。片刻,賈程程進來了。「儲先生,您怎麼起來了?醫生讓您卧床休息……」儲漢君急切地問:「找到蘭雲了嗎?」賈程程搖頭說:「沒有。」
章默美非常失望,轉身就走。于阿黛在她背後說:「默美,你已不再被信任,保護好自己,不要向別人暴露你的思想……」章默美又站住:「你是別人嗎?在我面前。」于阿黛說:「不要向任何人暴露你的思想。這是我最想跟你說的。」章默美冷淡地九_九_藏_書說:「謝謝了。」于阿黛的聲音低下來:「我珍惜這一夜,畢竟,這是我們兩個人友情有了裂痕之後,第一次靠得這樣近。」說完于阿黛便消失在夜幕里。章默美怔怔地站著,心緒極其複雜。
廖雲山冷冷地看著地上像喪家犬一樣的陳安:「孔老夫子說得對呀,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我看你陳安做到頭了。」陳安撲過來抱住廖雲山的腿,聲淚俱下:「特派員求您饒恕我……」他絕望地說:「沈奪會背叛您但我不會,因為我無路可走……」廖雲山甩開他說:「無路可走是你應有的下場。」說著狠狠甩開陳安欲走,陳安又撲上來抱住廖雲山的腿:「特派員你留著我吧,我對您會有用的。因為我是儲漢君的親生兒子——」廖雲山一震。
在沈奪的一步步逼視之下,儲蘭雲一下子崩潰了,大叫:「是我撒謊還是你撒謊?」她連哭帶罵:「是你撒謊!你騙我,讓我去偷聽我爸他們開會說的事,之後你又讓陳安去殺了鄭伯伯……」儲蘭雲情緒徹底失控了:「今天我告訴你,你們殺錯人了,那些話不是鄭伯伯說的……我恨你!」說著她就要打沈奪,沈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說:「儲蘭雲,我告訴你,陳安說的不是真的。我早知道你聽錯了,那些話是韓如潔說的,不是鄭乾坤說的……」儲蘭雲大叫:「沈奪,你不要殺韓先生,我不能讓你們再去殺韓先生——」沈奪心裏一震。
儲蘭雲故意裝出不信的樣子:「你吹牛吧。廖特派員跟你共同擁有一個秘密?我怎麼聽著像是夢話?」
于阿黛出現在她身後說:「你在看誰哪?」章默美暗吃一驚,回身說:「你嚇了我一跳。」好像有默契,章默美和于阿黛沒有回宿舍,慢慢向訓練場走著。于阿黛說:「今天看你出來進去,情緒特別反常,有點擔心,所以在門口等你。」
肖昆似笑非笑地看著廖雲山,轉身離去。
陳安跟著儲蘭雲在操場上慢慢走。陳安看著儲蘭雲的臉色說:「說吧,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儲蘭雲故作憂傷地說:「陳安,說實話,在沒有對比之前,我挺討厭你的,覺得人家都說你是叛徒,都看不起你,我也跟著他們討厭你,看不起你。可進了特別行動隊之後,我突然發現,其實……」
賈程程奉命來到軍校,找到了章默美,她直截了當地說:「默美,你肯定知道蘭雲在哪,別說不知道。告訴我,別讓儲先生再著急了,好嗎?」章默美猶豫了一下說:「蘭雲遇上點事,情緒不太穩定。你跟儲先生說我在陪著她,明天她就會回去。」賈程程直視著她說:「你沒說實話。這樣,儲先生見不到蘭雲,急得心臟又不舒服了。你跟我一起回去,你自己當面跟儲先生解釋,好不好?」章默美說:「那……我得去請個假。」賈程程說:「你去吧,我等著你。」
穿著黑色衣服的隊員們在大門前利落地跳下車,有條不紊地分幾個方向向韓家快速包抄過去。
沈奪走了出來,一剎那間,他似乎覺得一切都不真實起來,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還有什麼是人們特別要隱瞞的?他站在走廊上,一時感到心灰意懶。
陳安急了,一把拉住她說:「哎——你別說急就急啊。」儲蘭雲甩開陳安:「我不想聽你說夢話了!就沖你,我也不讓我爸爸去台灣!」這話讓陳安真的急了,他大喊一聲:「儲蘭雲!」見蘭雲瞪眼,他馬上又軟下來:「蘭雲。好吧,不讓你見識見識,你真不知道馬王爺長几隻眼。我告訴你,鄭乾坤是我殺的。」儲蘭雲大吃一驚:「你說什麼?」陳安得意地說:「好話不說第二遍。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和特派員的關係達到什麼程度。蘭雲,我們必須說服爸爸去台灣,以爸爸的身份地位,到了台灣,我們就是開國元勛……」
儲蘭雲逼問:「那麼你拿什麼換取地位?難道就拿你這個叛徒的身份?」
陳安點頭說:「好。各位隊員,各位同仁們。被特派員任命為特別行動隊的政治教官之後,這還是我第一次與大家面對面交流。昨天特派員批評我這個教官名實不符,我深感慚愧啊。所以今天我抖擻精神,準備不負特派員的重望,認真地、積極地參与特別行動隊正在執行的每一項任務,每一個特殊使命。我知道,目前大家都奮戰在第一線,雖然沒有連天炮火,也依然是危機四伏,隨時有犧牲生命的危險。現在按我的要求,從第一排第一個秦江開始,向我彙報你們正在執行的任務……」
沈奪耐心地說:「你的視線要從槍的準星瞄出去,瞄向目標。千萬別哆嗦,穩中求准。」儲蘭雲終於支撐不住,把手垂下來:「我的胳膊都快折了。」沈奪一把撐住她的胳膊:「儲蘭雲,實彈訓練的時候,槍口只能朝向靶子,絕不能朝向任何一個方向。要知道,你手指頭一緊,子彈就會射出去,會出人命。」沈奪拿過儲蘭雲手裡的槍,下了保險。儲蘭雲問:「你不是答應把這支槍配給我的嗎?」沈奪有些猶豫:「這是槍,不是玩具,如果走火,後果不堪設想。」儲蘭雲有點嬌嗔地說:「可現在這麼亂,沒有把槍我也無以防身啊。再說,要是誰來暗殺我爸爸,我怎麼保護他呀。」沈奪笑了:「你以為,你能保護你爸爸?」儲蘭雲說:「總比沒有人保護強吧。」沈奪想了想,下了決心:「你一定要熟練拆裝過程,而且遇見事要冷靜,千萬不能隨著性子來。」儲蘭雲說:「我知道,記住了。」
章默美一下子想起了沈奪,她感慨地說:「今天我聽一個人說過同樣的話,只不過所認可和所選擇的,是相反的。我頭一次感覺到,肖大哥和沈隊長是一脈相承的兄弟,儘管你們選擇的可能是相反的,但你們就像一隻手的正反面,本質是那樣地相似。」肖昆的眼睛暗了一下:「我們是一父所生,成長的環境所受的教育是一樣的,本質相似是必然的。」章默美:「可是……」肖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人的成長和認識是需要過程的……」章默美忍不住說:「這話我剛剛聽過,從肖大哥弟弟的口中。」肖昆看著遠方:「但願有一天,他能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義。」
章默美向四周環顧一下說:「你們有幾個人?」孫萬剛說:「兩個。剛才為了分散對方兵力,我和另一個剛趕到的同志開槍引開你們的注意力……還不知道韓先生的安危如何。看得出,你是個明辨是非的人,救我是冒著生命危險,我敬佩你。更盼望你能邁出最關鍵一步……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他伸出手說:「希望再次看到你會是在解放區,我會稱你為同志。」
肖昆坐在儲漢君床邊椅子上。儲漢君說:「現在你是唯一一個一如既往來探望照顧我的人,你知道對你來說,這有多危險嗎?」肖昆笑笑:「小時候,我父親就教育我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您一日為我師,終身為我父。照顧您是我的本分啊。」儲漢君說:「古人也說過,君子不能趁人之危。你的身份我心知肚明,你冒著生命危險給我的關懷是有代價的,是我不能接受的。離開上海吧,生而為人,我亦不能脫九九藏書去人的軟弱,亦不想讓你成了我軟弱人性的代罪羔羊。」肖昆平靜而嚴肅地說:「先生,如果您顧慮的是我個人安危,那我今日坦誠相告,上海解放之前,除非有組織命令,否則我不會擅自撤離,您大可不必為此不安。而且,中央明確指示,尊重先生您的選擇,無論去留,都是我們的朋友。其實我知道,您心中是去意已決的,但是鄭先生被殺,韓先生等一眾民主黨派猶豫徘徊無所歸依,才是您心頭之痛……」儲漢君傷感地說:「並不僅僅如此。肖昆,你就如我所願,把蘭雲送出去吧。如果我有萬一……我就把她託付給你。蘭雲這個孩子是我們這個家庭的悲劇,是我們害了她。她若沒有一個好的歸宿,我死難瞑目。」肖昆心裏也很難過:「先生不必這樣悲觀。只是,我又必須提醒先生,表面上的平靜也許轉眼即逝,現在最需要的是快刀斬亂麻,流逝的每一天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不過十天的時間了,廖雲山這個人非常陰險,除非先生同意南下台灣,否則他一定要向先生下毒手。」
「喂,是何老師嗎?在您那嗎?我是她的朋友……噢,謝謝。再見。」掛機,她接著撥號:「喂,是許老師嗎……」
孫萬剛兩個人把特務們的行動拖延了,肖昆帶著韓如潔度過幾度危機,終於到達一個無人的樓道。走到門前時,門突然打開,于阿黛持槍出現了!肖昆的槍口立刻頂在了于阿黛眉前……
儲蘭雲沒說話。賈程程想利用這個機會刺探儲蘭雲,便安慰她說:「你別著急。我想,儲先生昨天暈倒應該是因為鄭先生被害之後,他心情不好。不會有什麼器質性問題的。」
沉默良久,章默美終於伸出手握住孫萬剛的手。孫萬剛很快消失在夜幕里。然而,遠處,孫萬剛的同伴被抓住了……呼著特務們的打罵聲,章默美馬上抽身離去。
肖昆站住。廖雲山走到他面前說:「若是知道在此處能夠巧遇肖老闆,我應該把沈奪帶來,噢,就是你的弟弟肖鵬,他如今改名沈奪,想必肖老闆也知道了。」肖昆笑了一下:「肖鵬隨父就姓肖,隨母就姓沈。無論姓肖姓沈,只要他不姓廖,就是我的親弟弟。」廖雲山笑了:「我還忘了告訴你。沈奪還確實已經認我做義父了,據我所知,沈奪父母雙亡,是個孤兒。我們父子倆從此相依為命,也有可能哪天一高興,他就改姓廖了也說不定啊肖老闆。」肖昆好像一點不生氣,微微笑著:「廖特派員,這話改變了我之前對你的印象。」廖雲山饒有興趣:「噢?」肖昆:「人哪,不管多大歲數,如果能自信到欺騙自己的程度,只要這種自信是真誠無偽的,可能靈魂還沒有潰爛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我先行一步了特派員。」
沈奪趕來見廖雲山。一見他進門,廖雲山就說:「你不要聽陳安胡說,這不是事實。剛才陳安向我交代,他是為了讓儲蘭雲佩服他才編造這種謊言。」沈奪心裏疑惑,嘴上只好答應:「是。」廖雲山說:「你知道我為什麼留著陳安這個叛徒,又似乎這樣縱容他嗎?」沈奪沒說話。廖雲山眼裡閃過狡猾的光:「因為陳安是儲漢君的親生兒子。」沈奪大吃一驚:「啊?」廖雲山笑笑:「所以,你能明白我的苦衷了吧。」沈奪點頭:「實在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廖雲山說:「陳安是手上的一張王牌,如果沒有他,恐怕儲漢君早跟303北上了。沈奪,今天發生的事,你無論如何不能讓徐傑生知道,尤其注意章默美,此人不可靠。」沈奪立正:「我明白。」廖雲山又感喟起來:「你去吧。只有你才真正不讓我操心,我想靜一會兒。」
陳安撇嘴:「婦人之識。」
孫萬剛說:「謝謝你第二次救了我。」章默美說:「你是來救韓如潔的?」孫萬剛點頭說:「對。」章默美說:「你好不容易逃出上海,為什麼還要返回來?」孫萬剛說:「為了韓先生。鄭乾坤被暗殺,我們知道韓先生面臨的危險是必然會發生的。所以我一直奉黨的命令在上海保護韓如潔。」
章默美沒說話。沈奪看看她:「為什麼不回答?」章默美說:「我不認為陳安說的不是實話。」沈奪一愣:「為什麼?」章默美:「誰在槍口之下會撒謊,起碼不是陳安這樣的人。況且鄭乾坤死得蹊蹺,其中疑點經陳安一說,才讓我茅塞頓開。隊長,其實我完全可以敷衍了事,答應你的要求什麼也不說。但我今天想說。」
兩個姑娘一進書房,儲漢君馬上站起來說:「默美,蘭雲在哪?」章默美急忙上前扶老人坐下說:「老爺,您別著急。您坐下聽我說。老爺,您還記得蘭雲跟您說,除了沈隊長她誰也不嫁嗎?」儲漢君嘆口氣說:「我怎麼會不記得。」章默美說:「這些天,其實蘭雲根本沒有去學英文,她一直在為了追求沈隊長而努力。今天,沈隊長徹底拒絕了她,蘭雲一時生氣,把我抽屜里所有的葯都吃了下去……」
儲蘭雲忍不住搶白:「是我爸爸!」
一大早,賈程程拎著東西進了儲家。她匆匆來到儲漢君卧室外,儲蘭雲正好從屋裡出來。賈程程忙問:「蘭雲,儲先生好點了嗎?」儲蘭雲情緒明顯不高,懶洋洋地說:「好點了。還在睡,沒醒哪。」賈程程說:「我買了雞了,馬上讓廚娘燉出來。走,陪我一起去廚房。」儲蘭雲默不做聲,跟著賈程程往廚房走。賈程程說:「你今天別去學英文了,在家裡陪陪儲先生吧。」
而這時,沈奪也已向廖雲山彙報了一切。廖雲山立即說:「看來儲蘭雲是給韓如潔打電話,說了監聽儲家會議和鄭乾坤的事情。」沈奪點頭:「我也這樣認為。」廖雲山臉上騰起殺氣:「不能再猶豫了,殺掉韓如潔,馬上。」沈奪沒說話。廖雲山瞪他一眼:「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一旦韓如潔逃離上海,共產黨馬上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鄭乾坤被殺引起的社會憤慨馬上會轉到我們身上……要是那樣,後果我們沒法收拾。」這話讓沈奪下了決心:「是。」
賈程程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少頃說:「肖鵬,如果我現在願意跟你一起離開上海,你願意嗎?」沈奪一愣:「什麼意思?」賈程程的話里有無限的誠懇:「離開上海,脫掉這身衣服,我們……」沈奪悲憤地打斷她:「你不要說了。這又是那個詭計多端的肖昆支使你的吧?讓你用感情迷惑我,讓我脫掉這身衣服跟你一起離開上海,他好為所欲為。賈程程,為了肖昆你願意出賣自己,可惜我沒有你預想的那麼可恥下賤!」沈奪難掩憤怒逼視著賈程程:「難道肖昆讓你死你也去嗎?」
沖在最前面的沈奪恍惚看見有人進了公寓,向于阿黛做手勢:「停!」身邊的幾個人停住。沈奪:「章默美,你們幾個人過去封鎖這棟公寓所有出口。于阿黛和其他人跟我來。」沈奪帶人奔向公寓。這時,槍響了,章默美看見兩條黑影向暗處跑去,忙和幾個隊員追去……
儲漢君默不做聲。
儲蘭雲強壓著內心湧起的反感,轉過身去。陳安誤解了,他以為儲蘭雲不好意思,更加受到鼓舞:「蘭雲,你能有這樣的轉變,我吃九九藏書多少苦也值了。現在你明白了吧,沈奪他根本不喜歡你,過去你執迷不悟,我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現在冷酷的事實擺在眼前,你真的開始成熟了。蘭雲,我對你是真心的,嫁給我,我一定會讓你幸福……」儲蘭雲打斷陳安:「你拿什麼讓我幸福啊?」
說罷,沈奪上車揚長而去,賈程程怔怔地看著沈奪車遠去的影子,心裏有說不出的焦慮難過。
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勃朗寧,收槍,他轉身欲出門,電話又響了,他趕緊去接電話:「喂。」這次是儲漢君,他心急如焚地說:「肖昆,韓先生剛來了電話,說蘭雲給她打電話,讓她馬上離開上海,說有人要殺她。肖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想辦法去救韓先生……」
街上,肖昆開著車,特務的車緊跟著。肖昆焦急地想著對策,車突然停了下來,肖昆一看,是沒油了。他勉強把車停在路邊,下車。特務的車也停在不遠處,特務也下了車。肖昆佯裝沒有發現特務,匆忙走去,特務緊跟著。在一個黑暗的巷道,藏在暗處等著特務的肖昆待特務走過,一把扭住他,利索地殺了這個特務。之後快速走去。
章默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于阿黛。于阿黛說:「這樣的溫情在你我之間變得肉麻了是嗎?」章默美淡然地說:「是。」于阿黛臉色有些黯然,沒說話。章默美說:「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坦率是嗎?我們友情的裂痕是因為一個共產黨的通緝犯,所以,你以為我不會承認友情疏離這一點。其實,我現在把生生死死看得淡了。」于阿黛說:「不要這麼說。人生沒有比生和死更大的事了。你有責任保護自己的生命。」章默美站住說:「我也有權利讓自己的生命有意義。從進軍校,這幾年受的教育讓我堅信共產黨是一群面目可憎的邪惡力量。可是畢業之後這一段時間,發生太多的事……讓我非常痛苦,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的立場出問題了,還是事實跟我原來想象的有出入。」于阿黛臉色變得沒表情了:「你剛才說的,我沒聽見。」
大家有些發愣,因為誰也沒見過陳安這樣精神煥發。于阿黛打斷陳安:「報告教官,沒有沈隊長的批准,任何人不得過問特別行動隊所執行的任務,這是命令。」陳安問:「誰的命令?」于阿黛說:「沈隊長的命令。」陳安一笑:「于阿黛,我問你,你應該執行沈隊長的命令,還是廖特派員的命令?」于阿黛說:「除非廖特派員親自布置,否則特別行動隊每個隊員都以執行沈隊長命令為己任。」陳安大喝:「胡說八道!」有人在隊列里回了一句:「陳教官,你嘴乾淨點。」又有人在後排說:「我們進軍校的時候,你還在為共產黨效勞呢吧。」這話引起一陣鬨笑。陳安臉紅了:「放肆!剛才那話誰說的?站出來!」于阿黛攔住他:「陳教官,不管誰說的那句話,是不是事實?既然此言不虛,陳教官惱怒又為哪般?常言道迷途知返回頭是岸,除非你認為你回頭投奔的不是岸!」
于阿黛集合好特別行動隊全體隊員,之後向陳安立正:「報告教官,隊伍集合完畢。」
陳安出現在廖雲山身後說:「特派員,肖昆這不是明目張胆跟您叫囂嘛!」廖雲山冷笑一聲。看著廖雲山陰沉的臉色,陳安心中湧上希望:「特派員,雖然您不需要我提醒,但我還是想說,凡是沈奪知道的行動最終都以失敗告終,您不能對他再這麼縱容下去了。」廖雲山不熱不冷地說:「你做好自己的事休管他人。通報儲先生我來探望了嗎?」陳安不自然地說:「不知肖昆給他餵了什麼葯,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昏昏欲睡,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睡著了。」廖雲山一笑:「噢,真是不巧。不過我人到心意就算到了。改天再來拜訪吧。」陳安趕緊說:「我一定把特派員的關懷傳達給他。」
兩個人出來,路過客廳,廖雲山正站在門口,看見肖昆,他緩緩走過來:「肖老闆,探望儲先生來了?」
陳安陪著廖雲山走了。他回到軍校,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看見儲蘭雲坐在辦公桌前,先是一愣,接著又鬆弛下來:「你在這兒幹嗎?」儲蘭雲說:「我來看你,不行嗎?」陳安厭煩地說:「也是,你整天在隊里遊手好閒的,不東串西串也沒事可干。我跟你不一樣……」儲蘭雲緩和地說:「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有話跟你說。」說著,她先走出去了。陳安坐下沒動,想了想,又站起來,追出去。
肖昆開著車說:「我知道你剛才沒有說實話。」章默美回頭看肖昆。肖昆說:「這是顯而易見的。一個誠實的人被迫撒謊的時候,會為自己的謊言添加善意的成分,以安慰自己。」章默美說:「這麼說在肖大哥的眼裡,我還是個誠實的人。」肖昆說:「是你自己願意做誠實的人,我才會有這樣的認識。」章默美感慨:「謝謝你這麼說。」肖昆說:「你是軍人,有紀律,這也是你內心常常掙扎的原因。」章默美又警覺起來:「你指什麼?」肖昆:「從你剛才的情緒和隻言片語里,我能猜到一些什麼。」章默美:「你猜到什麼了?」肖昆直接問:「蘭雲是不是為了肖鵬當了特務?」章默美心中暗驚,不語。肖昆:「蘭雲任性又幼稚,根本不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麼。我真為她擔心。」肖昆看看心事重重的章默美,將車停在了路邊說:「我們下去走走好嗎?」章默美點點頭。
肖昆當然不完全相信章默美的話,他送章默美出了大門,就說:「我送你回隊里。」章默美忙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肖昆笑笑:「別客氣了。上車吧。」他替章默美打開車門,章默美只好上車。車子在空寂無人的街上走著,章默美一路不語,心事重重。
儲蘭雲一提陳安就生氣:「還用你告訴我嗎?我早看出來了。看著這個不要臉的叛徒神氣活現的,真恨不得一槍把他打死。」沈奪說:「打死他你也要受軍法處置。蘭雲,人應該銳氣在胸,隱而不發。弄明白陳安因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神氣活現,就是我交給你的任務。」儲蘭雲失望:「這算什麼任務。」沈奪說:「做特工都是從小事做起的。別小看這個任務,你不一定能夠完成。」儲蘭雲果然上了沈奪激將法的當:「你太小瞧我了。其實,誰是真正的傻子呀。我不是沒有心眼,而是懶得跟誰用心眼,有什麼必要啊?這種雕蟲小技我根本就不屑一顧。你等著吧,不用到天黑,陳安肚子里裝的秘密就得讓我揭出來。」
沈奪和章默美把儲蘭雲架回了她的宿舍。儲蘭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掙開兩個人,撲向沈奪連踢帶打。「我恨你——是你讓我告密,鄭伯伯才被陳安殺了——我恨你——」章默美和沈奪都被這個內幕震驚。沈奪一動不動,任由儲蘭雲踢打。章默美上來攔住儲蘭雲:「蘭雲,你冷靜一點。事情可能不是陳安說的那樣,你冷靜一點……好嗎?」儲蘭雲停住踢打說:「你說,陳安說的是真的嗎?是因為我告密,鄭伯伯才被殺的嗎?」沈奪咬了咬牙說:「不是。陳安說的不是事實。」儲蘭雲一把抓住章默美說:「默美,你說,你不要騙我九*九*藏*書,你說啊——」章默美目光躲閃著說:「你先冷靜下來,冷靜才能接近真相……」沈奪先冷靜下來了:「蘭雲,不要相信陳安,他只是個叛徒。」儲蘭雲突然緊緊抱住沈奪痛哭失聲:「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堵住儲蘭雲的嘴,沈奪只好硬著頭皮安慰儲蘭雲,任由驚懼過度的儲蘭雲死死抱住他,直到把這個任性幼稚的大小姐給安撫住……
儲蘭雲轉向陳安,陳安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儲蘭雲,他的心在一剎那突然萌生了一點什麼希望。儲蘭雲說:「其實你才是真心對我好的人。」陳安果然上當了:「哼,你才明白。」儲蘭雲說:「是啊,我是才明白。我才明白他們不僅看不起你,也同樣看不起我。他們覺得我加入這個特別行動隊純屬是搗亂。我這也才明白,在他們眼裡,我和你一樣,都是叛徒。」這一段陳安也沒聽到過這樣貼心的話了,他不禁大受安慰:「我真沒有想到……蘭雲,你會有這樣的認識。我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再看得起我了。」儲蘭雲說:「想起過去對你的態度,我挺後悔的,真的。」陳安忙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其實開始的時候,我不太喜歡你,可現在……我倒是有點喜歡你了。」
陳安急切地說:「你還在小瞧我嗎?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儲蘭雲很快來了,可她沒想到,沈奪只是說要教她射擊,並且馬上把她帶到了操場。沈奪教得認真,儲蘭雲舉著手槍卻是強咬牙忍著累和煩。
儲蘭雲走得很快,賈程程遠遠地跟著她。突然,一輛車從斜刺里衝出,把賈程程嚇了一跳,只見沈奪從車上下來了。
沈奪的車開進院子,遠遠地看見陳安正當著全隊人的面訓斥于阿黛,便駕車向他們衝去。陳安沒看見他,還在跳著腳嚷嚷:「于阿黛,不要以為受沈奪的賞識就可以輕視誰,告訴你,特別行動隊再特別也不能凌駕于教官之上,你記住了,不尊重我,就等於不尊重你自己!」沈奪的車剎在隊伍旁邊。陳安這才看見他,馬上說:「我的話說完了,解散。」說完,他匆匆跑了。沈奪下了車,隊員們沒敢走,看著沈奪。沈奪沒說什麼,只揮揮手:「解散吧。于阿黛留下。」
章默美只好來向沈奪報告。得到了沈奪的同意,她才跟著賈程程回了儲家。
肖昆立即答應,隨即驅車直奔徐傑生家。車停在徐家門前,肖昆匆忙走到大門前:「我叫肖昆,我有急事求見徐校長。」
像有針扎在心上一樣,沈奪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她說:「我和你不一樣!章默美,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備受黨國恩澤,從來不敢忘記我必須用生命報效國家,我從來沒有動搖猶豫過,我知道我在為誰付出我的忠誠和熱血。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因為某些人行事曖昧就以偏概全否定大局。我和你永遠不會一樣。你說得對,剷除你對我來說易如反掌,我之所以不這麼做,一是我答應自己,給你一個成長的時間和空間,對你,我要做到仁至義盡,這是我做人、做你的長官的原則。第二,你畢竟沒有真正投奔共產黨,在我面前,你的所作所為秋毫畢露,休想藏住馬腳。若有那一天,我的子彈對你絕不留情。希望你記住我今天的話。」
沈奪沒再說下去,他的語氣里分明有別的意思。賈程程直視著他的眼睛說:「我有什麼說不清的?」沈奪只好迴避著說:「說得清說不清,你心裏明白。沒有一個正被人利用的人,能認識到自己是在被人利用,否則就不會被利用了。你說是嗎?我想說,你就是這樣的人,痴心等著替那個賣了你的人數錢,可悲可嘆!」
跟蹤肖昆的特務在暗處看著。
儲蘭雲從睡夢裡突然驚醒,她騰地從床上坐起來,額頭上的毛巾掉在地上。她擦一把額頭冷汗,下了地,愣愣地想了一會兒,清醒過來,三步兩步走到窗前。陳安的話,沈奪的話,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她的耳邊……儲蘭雲三下兩下擦掉臉上的冷汗,下了決心,毅然拉開門,下樓,向辦公樓跑去。
陳安下決心了:「蘭雲,我跟你說吧。我已經完全取得了廖特派員的信任。在他和我之間有一個秘密,是我們共同擁有的。這就是我的資本。說到這個份上你滿意了吧?」
儲蘭雲說:「你知道嗎?沈奪是廖特派員的義子。特派員不跟沈奪共同擁有秘密,跟你?簡直是笑話。陳安,我看你還是把我當傻子哄,你根本不真誠,看來我還是錯看你了,我不跟你說了。」儲蘭雲說著要走。
肖昆被哨兵引進客廳,徐傑生也進來。肖昆忙迎上去說:「徐校長,我有件急事。剛才韓如潔先生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打電話的人讓她馬上離開上海,說有人要殺她。韓先生給儲先生打了電話,儲先生身體不適,讓我代他來懇求您保護韓先生。」徐傑生看著肖昆:「是什麼人給韓先生打的電話?」肖昆:「應該是儲蘭雲。」徐傑生不語。肖昆焦急地說:「徐校長,只要您發話派人去保護韓先生……」徐傑生打斷肖昆的話:「肖老闆,軍隊不是經商,即便是經商也不能聽見風就是雨。儲蘭雲說這樣的話有什麼根據,如果隨便什麼人隨便說一句話,我就要當真。那麼我就不是軍校校長,而是幼兒園的校長了。抱歉。」
賈程程拿著一張紙,照著名單挨個打著電話尋找蘭雲。
儲蘭雲又有點摟不住火了:「誰說跟你結婚了?你現在有什麼資本跟我結婚哪?大家那麼看不起你,就算是我理解你,我也不能改變你的處境啊,我要是嫁給你,豈不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儲蘭雲說:「你先告訴我,為什麼昨天管我爸爸叫爸爸?」
韓家,電話鈴不間斷響著,終於,韓如潔披著衣服過來拿起電話:「喂……」
肖昆帶著韓如潔剛剛跑出韓家,看見多條黑影奔他們而來,情急之中肖昆帶韓如潔衝進側面的一棟破舊公寓。
有腳步聲,儲蘭雲嚇得趕緊掛上電話,慌慌張張往出走。沈奪邊用毛巾擦剛洗的頭髮邊走進來,撞見儲蘭雲,他愣住了,但他馬上明白了什麼:「儲蘭雲?」儲蘭雲欲走,被沈奪擋住:「你剛才給誰打電話?」儲蘭雲結巴著:「我、我沒打電話。」沈奪:「我剛才聽見你在屋裡說話,別撒謊。」儲蘭雲說:「我給我爸爸打電話,我今晚沒回去,怕他著急。」沈奪逼問:「給你爸爸打電話,你會這麼慌張嗎?」儲蘭雲馬上爭辯:「我沒慌張。」沈奪逼視著她說:「我剛才說了,別撒謊,你撒謊我一眼就看出來……」
儲蘭雲呆了,她舉著槍一步步走來,她的槍口直愣愣頂住陳安的腦袋,聲音顫抖地問:「你說什麼?」極度恐懼中的陳安結結巴巴:「蘭雲,是因為你告密說鄭乾坤反對國民黨……特派員才下命令,我只是執行……」儲蘭雲手哆嗦著要扣扳機,突然被趕來的沈奪抱住,章默美趕緊下了儲蘭雲的槍。這時,陳安才看見聞聲趕來的廖雲山、沈奪和章默美。
一聽見聲音,儲蘭雲就哭了:「韓先生,你趕緊離開上海,否則會有生命危險的……」韓如潔一震:「你是蘭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