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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沈奪沒回頭:「別怪我試探你。試探你並不只是為我,也是為你。讓你看看你的勇敢有多麼真實,我對你的感情有多麼痛切。」
說完,他往前走去,賈程程突然抱住沈奪的後背:「肖鵬……你一定要活著來見我……」
儲蘭雲看著沈奪:「你不會騙我嗎?」沈奪搖頭:「不會。」他心裏有好多話,可他現在不能說,他只好和這個天真的姑娘周旋。
何三順站在高處:「大家已經看出來了,我們的航向變了。原因我現在告訴大家,我已經決定海達號起義!」
沈奪沒說話,他已經心力交瘁。
廖雲山陰森地說:「你爸爸到台灣之後,你的下一個任務就是殺掉沈奪。」陳安抬眼看廖雲山。廖雲山說:「除掉這個人有三個理由:一、他與303相互勾結,是共產黨埋在我身邊的一顆釘子;二、徐傑生的死,必須向公眾有個交代;三、沈奪已經知道你是殺他母親的兇手。在你和他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奪說:「肖昆把儲漢君帶走了,廖雲山答應我,只要抓到你,我官升兩級。」賈程程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奪。沈奪繼續說:「廖雲山住在國民黨香港辦事處,只要把你交給他,我的任務就完成了。賈小姐對香港的路很熟悉吧。我們挑近路走。」
有人敲門,肖昆站起來拉開門,何三順和二副三副進來:「303,這是二副,這是三副。大家都同意起義了。」
沈奪說:「把儲蘭雲接到香港,我跟她結婚。」廖雲山一愣:「你娶儲蘭雲?」沈奪:「對,我娶了儲蘭雲,儲蘭雲就是黨國軍官的太太,儲漢君沒法擺脫他是我岳父的身份,況且還有一個叛徒兒子。帶著這樣的身份投奔共產黨,恐怕他自己也會感到抬不起頭來。義父,我認為這是爭取儲漢君唯一還能有些作用的辦法了。」
儲漢君顫抖的聲音帶出了哭腔:「孽障啊孽障……有這樣的後人,我儲漢君愧對祖先啊……」他咬牙切齒地:「一定要打死他!交給你了,多打兩槍,算是我的!」
旅客漸漸全部離開船上岸了,黑幫的打手們紛紛上了船。肖昆向後退去,隱蔽好自己。黑幫打手四散開來,開始檢查每個船艙,肖昆掏出槍不斷後退,船艙一個個被踢開,終於,打手們來到儲漢君的船艙,正當打手要開船艙門的時候,肖昆持槍站出來:「誰敢打開這個門,我就打死他!」
肖昆怔愣半晌,苦澀地說:「肖鵬和我爸一樣,非常固執,他認準的事兒,誰也別想改變。徐校長的死是觸及到他的靈魂了,他才能有這樣的轉變。但是你讓他跨出最根本的一步,棄暗投明到我們的陣營,恐怕很難。我想最有可能的是,他要與廖雲山和陳安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為徐校長報仇。」
軍艦上,爭取工作在緊張進行著。何三順把二副叫到了船尾甲板上:「我把你叫到這兒,是有要事相告。二副,你我共事時間不長,彼此不太了解。聽說,你平時對我頗有怨言……」看得出,二副也有某種感覺,他緊張地盯著何三順:「艦長,你有話直說吧。」何三順說:「好吧。咱們就來痛快的。徐校長被殺之後,我恨透了蔣介石這老兒。老子決定起義……」
儲漢君感動地點頭:「肖昆,我相信你們的努力。」
儲蘭雲掙扎著說出:「我……愛……你」她緩緩地倒在了血泊里……
儲蘭雲想了想:「你的意思……我爸爸很安全。」沈奪點點頭:「很安全。」儲蘭雲問:「那我們怎麼辦?回上海嗎?」
何三順冷靜下來,琢磨著。半晌,他突然叫起來:「303,難怪你是303,你的水平真不一般。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肖昆:「你好好想想,仔細地想想。想明白,想清楚,冷靜之後做的決定才是有意義有價值的。我等你回信。」
儲蘭雲愣了一會兒:「就、就這麼睡嗎?」見沈奪不說話,儲蘭雲也只好閉上嘴。
何三順看了看儲漢君:「我記住您這句話了儲先生。儲先生,有句話,我本想攔住不告訴您,但現在看您儲先生凜然正氣,我就告訴您吧。廖雲山讓葛銀龍給您帶話,如果儲先生北上,他便殺了儲蘭雲。」
陳安兇狠地舉槍便射,面對陳安對準沈奪仇恨的槍口,一直任性的儲蘭雲突然緊緊抱住了沈奪!
儲蘭雲倍感屈辱:「你是什麼意思呀?」
賈程程點頭:「我會的。一路平安,多保重。」
沈奪回到住處,把章默美的軍服放在桌上,軍服上有槍眼和血跡。
沈奪:「走吧,時間非常緊迫,你得趕緊去彙報運作。」
肖昆一步上前,扳住沈奪肩膀:「肖鵬,二弟。」沈奪不由得百感交集,沉默少頃,終於叫出:「哥……」肖昆心頭一熱,抱住沈奪。沈奪:「怎麼……是你們……」
新房裡,儲蘭雲穿著婚紗,滿目憂愁。她畢竟足夠聰明,覺出這婚禮的背後彷彿有什麼秘密。她問沈奪:「沈奪,你跟我說實話,這個婚禮是不是給我爸爸設的圈套?」
這話讓沈奪一下子想到了賈程程,他的內心非常痛苦,就像是有無數條蛇在噬咬著他的心。
肖鵬搖搖晃晃地,大喊一聲:「徐校長……我……為你……報仇……了……」
肖昆說罷毅然請儲漢君走進一等艙,反鎖了艙門。
賈程程問:「上級指示咱們儘快離開香港,那條俄羅斯商船談得怎麼樣了?」肖昆說:「已經談妥了。」賈程程高興地說:「太好了。」
儲蘭雲一驚。
穿著便裝的沈奪看在眼裡,心裏焦急,不由得往後面看,卻並無賈程程的身影,也沒有別人來報信兒。
沈奪搖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如果有機會,我會仔細告訴你。」
沈奪從床上坐起來,示意她低聲,然後走到桌前吹滅了蠟燭,屋裡頓時漆黑一團。
章默美厲喝:「誰敢動!」
賈程程難過地說:「如果有可能,你認為他會跟蘭雲一起逃出來嗎?」
軍官把離港命令交給何三順,笑道:「既然離港有上峰的命令,我們就算完成任務了。走。」
這事讓何三順有點擔心了:「那怎麼辦?」肖昆想想:「先不要讓船員知道。但船開之前,大副二副三副必須徵求意見。」何三順說:「那麼最好明天晚上就走。因為我接到命令,調海達號到台灣海峽一帶執行任務,船上給養剛補充充足,趁這個機會,先離開香港,待到公海之上再掉頭向北。」肖昆說:「你先準備,我會儘快給你回信,商量下一步安排。」
廖雲山擺擺手:「陳安暫時先留著吧。儲漢君的事情沒解決,他會有用的。」
沈奪的淚終於忍不住了:「我走得太遠了,已經沒有回頭之路了。你按我說的辦。」章默美急得喊:「不行!」沈奪說:「我是你的長官,你必須服從命令。」
賈程程皺起了眉:「可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這是唯一一條合適的船。還有六天新政協會議就召開了,我們沒時間等了。」肖昆當然知道這一點,他也很著急。
陳安快步上樓,一邊把槍拔|出|來打開了保險,一邊走到徐傑生門口,敲門。
儲蘭雲說:「我在自己的宿舍,可我沒有行動自由呀!剛才廖雲山告訴我,我爸爸說來參加我的婚禮,我越想越不對勁。」
沈奪笑了一下:「活著就那麼好嗎?除非活得有尊嚴有價值有意義,否則不如……」
廖雲山大驚,驀地拔出槍對準肖鵬,同時向身後的特別行動隊員大喊:「給我斃了他!」
時間過得飛快,終於,婚禮的時刻到了。這時,也是肖昆和儲漢君動身的時候了。臨分手,肖昆囑咐賈程程:「程程,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我現在就帶儲先生走了。葛銀龍方面已經答應派人跟你們一起行動,按肖鵬事先的計劃,你帶我們的人和葛銀龍的人,在國民黨駐港辦事處最近的金店等待接應。」
沈奪打斷他的話:「章默美還好嗎?」肖昆說:「她很好,我們都非常非常地希望你……希望你離開廖雲山,離開特別行動隊……」
賈程程一步上前:「徐校長——」
儲蘭雲按住沈奪的嘴,淚水流下:「不許說……答應我……」
肖鵬拿槍指向廖雲山,一步步走來:「廖雲山!你https://read•99csw.com人面獸心,竟然利用一個叛徒暗殺徐校長!」
賈程程一陣辛酸,她忍住淚水:「如果跟黑幫交涉成了,我會讓人給你報信兒……」
儲蘭雲:「肖鵬……能抱我一下嗎?今晚……畢竟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呀……」
廖雲山:「說。」陳安:「我知道您布置了幾道人馬等著抓我爸爸,能不能……能不能抓住他之後……別殺了他……」
沈奪無言以對。他能說什麼呢?他只好看一眼表,說:「準備走吧,路線我已經踩好了,你跟著我。」
沈奪沉默半晌:「我可以幫你們救出儲蘭雲。」肖昆和賈程程大喜過望,同時喊出:「真的?!」「那可是太好了!」
哪裡還有人敢笑?只有陳安,自語:「他媽的像出殯……」
儲蘭雲看著他:「我說的你聽見了嗎?」沈奪忙說:「聽見了。你說得對。」儲蘭雲:「可是我沒有感覺你對我是這樣的。為了你,我願意放棄一切,放下一切,只要你高興。參加特別行動隊這樣的大事,我沒跟我爸說就自作主張了。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情竟然抵不過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我想爸爸也一定會非常傷心……」她的眼睛紅了。
婚禮結束,儲漢君當然沒有露面,廖雲山氣急敗壞。回到住處,他狠狠把請柬摔在桌上。
何三順捂著臉哽咽:「我就是自責啊——」
賈程程站住:「你是說,徐校長的死跟肖鵬沒有關係。」
何三順一拍桌子:「好。」
賈程程說:「我不怪你。你即使真把我交給廖雲山我也不怨恨你。但是你能忍心看著陳安殺了徐校長,我難以原諒你。」她的語氣是冷的。
肖鵬話音未落,廖雲山扣動了扳機,槍響,擊中肖鵬胸口。
廖雲山稍稍放下心:「傳我的命令,密切注意海達號航向!」
儲漢君點點頭,肖昆扶著他進了船艙。然而,就在肖昆將儲漢君送進艙門的瞬間,肖昆的背部像是被重擊了一下似的猛地一震,他折回頭,凝視著浩渺的大海,一行熱淚湧出眼帘……
這註定了是一個不眠之夜。賈程程焦急地等待著,沈奪和儲蘭雲在尷尬中沉默不語,而廖雲山,正如困獸一般在屋子裡打轉。
打手叫道:「嗬,真有不怕死的。給我拿下。」
賈程程低聲說:「大家都聽好了,時間定在凌晨三點。兩點五十分,大家各就各位。」
沈奪答應了出來,直奔黑幫大頭目葛銀龍的家。出示證件后,他被讓進客廳。片刻,門開了,肖昆和賈程程出現在門口,沈奪不禁一愣。
儲漢君心情沉重,不說話。肖昆說:「這一路上您都不說話。我知道您擔心蘭雲。」
章默美嘆口氣:「如果肖鵬知道陳安要去暗殺徐校長,陳安怎麼可能得逞啊!陳安到香港后第一天就鬼鬼祟祟地外出,被隊長發現。第二天陳安再次外出時,隊長悄悄跟在他身後。可讓隊長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的是,廖雲山已經到香港,而且廖雲山命令陳安去暗殺徐校長。隊長回來之後非常痛苦,如果他哪怕知道一點信息,也絕不能讓陳安得逞……」
門外,肖昆聽著屋裡賈程程的痛哭,無比悲痛地用手按住太陽穴……
肖昆進了船艙。一個軍官帶著幾個兵走到船邊,軍官立正:「何艦長,我們奉特派員之命,來查海達號離港原因。」
他神情黯然:「章默美,我之所以帶你出來,是因為我能感覺到你和我哥的感情……」章默美一愣。沈奪說:「徐傑生死了之後,廖雲山會露面的。下一個暗殺對象一定是儲漢君,廖雲山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力量,儲漢君和我哥哥在劫難逃。到那一天,答應我,我會殺出一條血路掩護你,你帶著我哥和儲先生突圍……」
肖昆和賈程程先是一愣,隨即,賈程程的眼圈紅了。
何三順精神抖擻地應道:「好。」
一個特務來到廖雲山身邊:「特派員,除了儲漢君,其他人都到齊了。婚禮開始嗎?」廖雲山很悠閑的樣子說:「再等等。」特務應聲走了。又有特務匆匆走到廖雲山身邊小聲低語。這回廖雲山警覺起來:「何三順的船要離港?」
「這是廖雲山託人請儲先生明天晚上參加蘭雲和肖鵬婚禮的請柬。是我們意料之中的事。」
同一時間,儲漢君心煩意亂地走上了甲板,肖昆緊接著也出來了:「儲先生。」
章默美心碎地說:「隊長,你不能離開我們,我們一起突圍。」
二副一驚:「起義?」何三順盯著他:「對。」二副:「什麼時候?」何三順說:「就在今天晚上。二副,你如果不願意,馬上下船,但要是想告密,趁早打消這個主意,有人跟著你,直到我平安到達目的地。」二副問:「要是我不走哪?」
徐傑生笑著開門:「這個三順,就是個急性子……」
沈奪沒有回自己屋,他悄悄離開據點,上了街。現在的他,心裏已經有了新的主意……此刻,賈程程正一個人在街上默默走著,想起徐傑生的死,她的心情格外沉重。突然,一輛車從身後開來,急剎在她身邊。
沈奪出去了,廖雲山倒在床上,陰險地笑著。
儲蘭雲說:「我愛你,我可以把我的生命給你。如果你騙了這樣的人,一定會下地獄的。」這話讓沈奪扎心地疼痛,他點頭:「相信我吧。」
陳安跑回自己的藏身處,把槍放在桌子上。他面無人色,慢慢脫了外衣,手還在顫抖著。
何三順來找肖昆,見面就說:「303,我想明白了,我決定帶著海達號軍艦起義。」肖昆大喜:「太好了。」何三順又說:「只是,起義的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為了防止消息擴散,我想先撒謊騙過大家,待船離開香港之後再宣布起義。」
沈奪說:「她說要上船看看情況,上去就再也沒見著人影。我讓人在周圍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沒找著。」
杯子相互碰撞,廖雲山一飲而盡,其他人也一飲而盡。
榮哥感嘆:「共產黨了不起呀,這麼漂亮的小姐,比我們都要厲害。今天晚上,我們聽從賈小姐和孫先生的調遣啦。」
沈奪站起來,不接她的話:「蘭雲,休息吧。」說著,他就和衣倒在床上,做出一副很疲倦的樣子。
肖昆看著馬上靠攏的碼頭,警覺地說:「儲先生,馬上靠岸了,我感覺不好。很有可能廖雲山知道我們在這班客輪上。」儲漢君:「他是要決心趕盡殺絕啊。」肖昆說:「您在船艙里先別動。程程已經在香港,她會和我們的人想辦法。我先出去,確定您能安全出這個艙門,我……或者別人會來接您。」
沈奪裝出笑容:「別胡想了,能有什麼危險?」儲蘭雲說:「正因為不知道,這個危險才更可怕呀。」
沈奪答非所問:「程程,我們都活在時間里,時間是有長度的,對你我來說,它無論長短,都會有盡頭。如果……」他的話愈發艱難:「如果時間不能限制愛,難道你還害怕我們不能再相見嗎?」
儲蘭雲的笑也變得苦澀:「可是,我總覺得這幸福不真實,潛伏著很大的危險。」
沈奪說:「上海是回不去了。」儲蘭雲驚問:「難道我們要去台灣嗎?」沈奪沒說話,儲蘭雲急了:「我不去台灣。」
看著軍艦遠去,賈程程才放下心來。不遠處,有手電筒閃了兩長一短,賈程程忙用手電筒回應,兩個人匆匆走來,其中一個是孫萬剛,老遠就向賈程程伸出手:「程程。」
肖昆思來想去,說:「我要帶十來個滯留香港的民主人士上海達號,包括儲先生。這些人都是我黨費盡苦心從敵占區護送出來,北上參加新政協的。所以,必須在起義之前有足夠的把握,必須確保船上所有民主人士的生命安全沒有危險。」
章默美點頭:「事先他一點也不知道。徐校長的死讓肖鵬非常痛苦自責……畢竟,徐校長是他的恩師。」
沈奪稍微搖了搖頭:「睡吧。我累了。」
沈奪知道他在想什麼,說:「不後悔。因為我喜歡的人,我不可能娶。」廖雲山:「為什麼?」沈奪:「因為我一直懷疑她是共產黨,感情走不下去,現在我終於明確知道,她就是共產黨。」
儲蘭雲說:「為什麼我感覺不到?」沈奪忙掩飾道:「https://read.99csw.com我這個人,不太會說……」儲蘭雲的聲音低下來:「這不是會說不會說的事兒。我雖然沒有戀愛過,但我很愛看西洋小說,愛情應該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感情,是朝夕相守,一刻也不願意分離,對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你的心……」
店裡有很多人,都悄無聲息地等待著。見賈程程他們進來,地下黨的同志迎上來握手寒暄,一旁的黑社會打手們見到榮哥,忙站起來鞠躬。
隊員們面對他們的隊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儲漢君嘆氣:「有時候,真想那天晚上不如就被廖雲山殺了,我死了,蘭雲就能夠活下來了。」
車掉頭開走了。肖昆從艙里出來:「三順,好樣的。」何三順哼一聲:「哼,國民黨已經腐敗成這個樣子了,樹倒猢猻散,誰不為自己留條後路。」
章默美眼睛里滿是同情:「我陪著你。」賈程程搖頭:「香港也並不是太平之地。別讓人認出你。」
賈程程說不下去了。
新房裡只有儲蘭雲一個人。父親沒出現,她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心情很複雜。她想父親,但她本能地意識到,如果父親來參加婚禮,那麼也許就會陷入某種圈套……她正心緒煩亂地胡思亂想,沈奪進來了。她馬上站起來迎上去,「你去哪了?」
肖鵬聽見了,他搖搖晃晃要轉過身,卻軟軟地向下倒去,賈程程飛奔而至,一把抱住倒下的肖鵬,悲痛欲絕地叫出:「肖鵬……」
何三順一愣。
徐傑生死在沈奪懷裡。沈奪悲痛欲絕:「校長——」藏在外面的陳安趁機悄悄跑了。
沈奪儘力讓語氣歡快起來:「蘭雲,不說這些了。新房你還滿意吧?」儲蘭雲深情地看著沈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住土房我都願意。」沈奪點點頭。儲蘭雲凄涼地說:「要是時間來得及,我們應該照一張婚紗照。我一直夢想穿上潔白的婚紗,跟我愛的人照一張婚紗照,到我們老了的時候,拿出來看……」她抱住沈奪的胳膊:「是多有意思的事呀。」
面對沈奪滴水不漏的回答,廖雲山終於放心了:「我馬上讓人把儲蘭雲送到香港。」
沈奪決定告訴她了:「賈程程。」
沈奪沒說話。
肖昆和賈程程心中都一痛。他們知道,這是非常艱難的選擇。
「儲漢君一定是聲東擊西另作他想!」
沈奪苦澀地笑了一下:「會有那一天的。」
幾個打手紛紛退後,章默美頂著小頭目轉過身。匆匆的腳步聲傳來,肖昆槍口對準腳步聲傳來的方向,一看,竟是何三順和黑幫大頭目。
廖雲山冷笑:「沈奪,現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你以為,我那麼容易被你騙了嗎?你說要娶儲蘭雲,我就明白你的目的。」
儲漢君拉住肖昆:「肖昆,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你都做到了。事到如今,我萬念俱灰,生死由命,我不打算再做抗爭了。」他停頓了一下:「你聽我的安排吧。肖昆,你先走吧。他們的目標是我,何必再把你牽累進來?你年輕,國家的將來需要你這樣的傑出人才,我已經老了……」
肖昆卻仍然沉穩:「但我不想用這條船。」賈程程驚異:「為什麼?」「一是船況不好,我怕萬一在海上出問題就麻煩了。二來,商船沒有攻擊能力,一旦我們被國民黨艦艇截住檢查,就前功盡棄了。」肖昆總是把問題想得很周到。
他得意洋洋地緩緩抬起槍口,說時遲那時快,肖鵬突然拔出自己和為儲蘭雲準備的槍射向陳安,陳安應聲倒地。
軍官猶豫了。何三順看著他:「你隨便查,我不攔你。只是醜話說在先,何去何從,你自己選。」
廖雲山看著陳安,沒說話。
肖昆拉住他:「這樣,大副的材料我看了,這個人影響起義的可能性非常大,我親自來談。三副是徐校長舊屬,應該沒有問題。二副如果有異議,一定要尊重他的意見,讓他下船。」何三順點頭:「好。」
沈奪放下杯子,不知為什麼,腦子裡卻閃過一個畫面,一個他沒看到但他知道是真實的畫面:何三順跪在徐傑生靈前,痛不欲生;賈程程站在他身後垂淚……
不管背後的鬥智斗勇多麼激烈,婚禮的準備工作仍然是喜氣洋洋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離婚禮時間近了,豪華氣派的婚禮現場上,大家都在忙碌著。只有陳安,顯得心神不定。
賈程程的語氣里有著顫抖:「如果不順利……不,不管順利還是不順利,你都打算犧牲自己?」
桌上放著香港的各種報紙,上面鋪天蓋地報道徐傑生被暗殺事件。
院外槍聲響起,似乎驚醒了抱著儲蘭雲的肖鵬,肖鵬無比悲痛地慢慢把儲蘭雲放倒在地,替她合上了眼睛。就在這時,陳安得意地一步步向他走來。
廖雲山對一旁的陳安冷冷地說:「陳安,你可以做我答應你的事了。」
門開,徐傑生還沒看清來人,陳安便照準徐傑生胸口連開了三槍,徐傑生怒目圓睜,倒退幾步,倒在血泊里!狡猾的陳安轉過身並沒有下樓,而是迅速躲了起來。果然,聽見槍響,沈奪快步跑來,到徐傑生門口,看見倒在血泊里的徐傑生,不禁大驚失色。
軍官看了看:「特派員命我們在船離碼頭之前徹底檢查船艙。」何三順一驚,馬上鎮定下來:「隨便查。只是查之前我可要提醒諸位,艙里有給某位將軍帶的私貨,進去,你們自然會看到。我把諸位姓名如實稟報某將軍,接下來的,何某概不負責。」
陳安進來:「特派員,除了何三順的海達號已經離港,其他船隻都在接受檢查。」廖雲山站住:「何三順的航向對嗎?」陳安:「到目前是往台灣海峽方向。」
看著何三順痛苦哽咽,肖昆心裏也不是滋味。半晌,肖昆緩緩地說:「三順,你要是喝酒把自己喝壞了,豈不是親痛仇快。與其每日這樣痛不欲生,不如用實際行動為徐校長報仇。」
肖昆和賈程程都把敬佩的目光投向這位老人。
沈奪回來向廖雲山報告:「黑幫在最關鍵時刻突然撤了,好像是何三順從中做了工作。香港不比上海,不是我們的天下,我帶人上船的時候,他們早沒影了。」
何三順反問:「為什麼?」
何三順皺眉:「不好,恐怕是廖雲山那老兒。肖昆,你趕緊進去躲一躲,我來應付。」
海達號上,人們當然也閉不上眼睛。甲板上,突然拉起了集合的警報,船員們紛紛上了甲板,有人已經發現了航向的變化,人們在議論著。
他們快步向樓里跑去。聽見匆忙上樓的腳步聲,沈奪迅速躲了起來。賈程程和孫萬剛跑到敞著門的徐傑生房間,看見倒在地上的徐傑生,難以置信地愣住了。
黑幫大頭目拱著手,滿臉是笑:「誤會,是誤會啊肖老闆。」何三順也說:「肖老闆,放了他吧。」
章默美看沈奪,沈奪看章默美,兩個人的眼神有交流。船靠岸了,黑幫打手把著出口,乘客開始上岸,一個個被檢查……
他不禁打了個冷戰。而他的表情,都被廖雲山看在眼裡。
沈奪點頭:「是。義父……」廖雲山看出他還有話說,鼓勵他:「說。」沈奪:「儲漢君一到香港,我們就很難控制了。現在唯一有可能控制他的就是儲蘭雲。」
肖昆高興地伸出手:「好,歡迎加入革命隊伍。」
沈奪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他來,就有來的道理。不來,就有不來的道理。主動權在他手裡。」
「你答應我……」賈程程喃喃地說。而沈奪掰開賈程程的手,獨自上車走了。
沈奪轉過身,賈程程看著他:「徐校長應該說是你的恩人,是個正直的將軍,是民族的有功之臣。也許你稍加攔阻,他便能逃此一劫,你怎麼能……」
廖雲山手搭在沈奪肩上:「將來往後,我就指望你了,好好乾,我一定把你推到更高更高的位置……」他好像是醉了,靠在床頭上:「記住我的話,去吧。」
沈奪心如刀絞,只能抱住儲蘭雲。儲蘭雲緊緊抱住沈奪,拚命壓抑著哽咽著……沈奪無比辛酸……
廖雲山一笑:「這點酒就想把我喝多了?笑話。你坐下。」
沈奪說:「如果要救儲蘭雲,就一定要讓儲蘭雲到香港。而如果讓儲蘭雲到香港,就只有一個辦法……read.99csw•com」賈程程突然明白,她臉色變了:「你要和蘭雲結婚!」
儲蘭雲有些羞澀:「你……不脫衣服啊?」
孫萬剛摸摸徐傑生的脈搏,失望地搖搖頭。
敵我雙方的鬥爭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程度。廖雲山這邊為沈奪和儲蘭雲的婚禮而忙碌著,那邊,肖昆等人也在為儘快護送儲漢君離港而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儲漢君也已經旗幟鮮明地亮明了自己的觀點,他在《華商報》上發表的《響應中共「五一」口號》的倡議文章,像是一把火,頓時點燃了已經火藥味十足的整個社會。
客輪在淡淡的晨曦中慢慢向碼頭靠近了。船頭,風吹起了肖昆和儲漢君的頭髮,也吹亂著他們的心情。肖昆輕輕扶住儲漢君:「儲先生,香港馬上就到了。」
章默美撤下槍。小頭目對大頭目一鞠躬:「謝謝大哥。」
儲漢君點頭:「就明天晚上。程程,你讓人轉告廖雲山,我會去參加婚禮。」賈程程:「好。」
廖雲山:「賈程程?」沈奪:「對。」
陳安盯著沈奪:「特派員,我豈能忘記?沈奪,無論你叫沈奪,還是肖鵬,你的死期都已經到了……」
沈奪坐在廖雲山對面。廖雲山微有醉意:「按時間推算,肖昆和儲漢君應該明天到達香港。碼頭裡三層外三層,我都布置好了。香港黑幫老大親口答應,抬著儲漢君和肖昆的屍體來見我。你的任務……是在儲漢君被擊斃之後……殺掉陳安……我答應你的,我一定讓你如願。」
何三順看看大家,精神抖擻地:「好!加速!啟航!」何三順的軍艦打著燈語,緩緩駛出港口。
化了裝的章默美和賈程程在街道上偵察。
沈奪問:「你們有沒有想過營救儲蘭雲?」肖昆點頭:「豈止想,上海地下黨做了種種努力,都是無功而返。」沈奪:「儲蘭雲是廖雲山手上的最後一張牌,他怎麼可能讓你們的營救行動得逞?」
何三順端起來一飲而盡:「我現在活著就兩件事,一、殺了廖雲山;二、殺了陳安那個叛徒。」
沈奪站起來:「你們無法選擇,對嗎?那我來替你們選擇吧。」肖昆和賈程程都站起來,看著他。沈奪說:「我選儲蘭雲。」
肖鵬的目光已開始散亂:「我……我……愛你……」他勉強把手放在腰間:「給……我……哥……」
沈奪拿出槍:「這是你的槍。來的時候我就帶來了。」儲蘭雲接過槍,眼淚下來了:「我不讓你死……」
沈奪說:「我不這樣看。」廖雲山注意了:「噢?」沈奪說:「儲蘭雲是儲漢君一手帶大的,他們的感情不是陳安能比的。再者說,儲漢君對陳安並非無情,可面對這樣的一個敗類,恐怕再深再厚的感情,都會被恥辱感洗得一乾二淨。」
廖雲山看著他:「陳安,你立了一功,回上海之後,我立即通報。」陳安嘴唇發顫:「特派員……我有個請求……」
就在此時,賈程程和孫萬剛等人終於沖了進來。
這無疑又是一聲驚雷。儲漢君怔愣半晌無語。
沈奪不語。
肖昆說:「三順建議……最好明天晚上,就是蘭雲和肖鵬結婚的晚上。」
沈奪含糊地應道:「有點事。」儲蘭雲馬上問:「是我爸爸出事了嗎?」沈奪說:「沒有。」儲蘭雲憂傷地自語:「那爸爸說來,為什麼沒有來?」
沈奪只好點頭:「我答應你。」
幾個打手欲往上沖,肖昆朝天開了一槍,幾人站住。一個小頭目跑過來:「他媽的給我上,不拿下他我就活剝了你們!」
一旁的賈程程卻黯然神傷……
廖雲山點頭:「我終於在你身上,看見一點閃光的東西。好吧,這個請求我答應你。」
沈奪痛苦而堅定地回答:「是。」
他死在了賈程程懷裡!
沈奪想了想:「我心裏早已經有人了。」儲蘭雲:「能告訴我是誰嗎?」沈奪猶豫了一下。儲蘭雲說:「我想知道。」
少頃,賈程程說:「按肖鵬的計劃,儲先生接到他與儲蘭雲結婚的請柬之後答應參加婚禮,以障廖雲山眼目,你必須帶著儲先生在儲蘭雲結婚的當天離開香港……」
賈程程嘶喊:「肖鵬——」
賈程程萬般痛苦:「恐怕救蘭雲並不是你唯一的目的。你更明確的目的,是要為你最初的選擇,為你破滅了的信仰殉葬!你要玉碎於前!肖鵬!對我來說,你是自私的——你是自私的——」
酒菜擺得滿滿的,兩個人已經喝了半天了,肖昆再次拿起酒瓶給何三順倒酒。
肖昆勸道:「不管怎樣,您不能呆在甲板上。儲先生,船到大連之前,您聽我的安排,好嗎?」
賈程程眉頭一皺:「不好,一定是出事了。」
何三順說:「我清醒的時候就想起校長,想起校長滿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個將軍,一個南征北戰打跑了小日本的軍事家,竟然死在一個小人,一個叛徒的槍口下……你說我心何甘!我怎麼能咽下這口氣呀?!而這一切都因為我把那封該死的電報拿給校長——」
儲蘭雲傷感地說:「可是……如果有機會的時候,我們還是夫妻嗎?」
街上,金店裡,大家悄無聲息地各就各位了,賈程程和孫萬剛盯著國民黨駐港辦事處大門,無比焦急地等待著。
沈奪說:「這是葛銀龍交給我的。」廖雲山看了看,搖頭:「肖昆真是心狠手毒啊。章默美是為黨國殉難,這是無上的光榮。」沈奪:「是。那陳安……」
賈程程點頭。肖昆沉了沉又說:「如果肖鵬和蘭雲出逃被發現……」賈程程打斷肖昆:「你不用囑咐了。我們都商量好了,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們想辦法打進去。」她神情堅定地說:「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出肖鵬和蘭雲。」
廖雲山:「這辦法也許有用,也許沒用。可沈奪你要想好了,你娶了儲蘭雲,意味著你跟儲蘭雲是夫妻,你……有這個準備嗎?」沈奪點頭:「有。」廖雲山轉轉眼珠:「噢?你願意跟儲蘭雲做夫妻?」沈奪說:「說心裡話並不願意。但是為了不讓義父對我徹底失望,為了能夠讓儲漢君改變主意去台灣,哪怕只有一線希望……」
沈奪說:「哥,我有詳細的辦法,我能不能單獨和程程談談。」肖昆神情黯然,看著他們,只好轉身離去。
賈程程把這篇文章拿給肖昆:「儲先生的倡議書發表了。你看。」肖昆說:「我已經看過了,社會上反響很大。這封倡議書一定給廖雲山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
在一排黑洞洞的槍口下,儘管知道廖雲山話中有詐,沈奪也只能一咬牙,拉起儲蘭雲便向外跑。
肖昆說:「我代表黨組織感謝你們,也歡迎你們加入革命隊伍。」
趕緊跑了。
肖鵬也大喊:「廖雲山,你陰險狠毒無恥卑鄙,這一生恐怕你只做對了一件事,就是你在你可恥人生的最後一刻,叫對了我的名字……」
何三順說得淚流滿面,搶過肖昆手裡的酒瓶,仰頭便灌,肖昆一把奪下來:「三順,我知道,徐校長的死讓你萬分痛苦自責,但喝酒能解決什麼?什麼也解決不了,你不會把廖雲山喝死,也不能把陳安喝死。而且,你這個樣子是徐校長願意看到的嗎?」
陳安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沈奪打開車門:「快上車。」
廖雲山冷笑:「總不能掉在海里淹死了吧。」沈奪:「也可能被肖昆脅迫,被儲漢君勸降,我想……以章默美的個性,一定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我去找葛銀龍,請他幫助想辦法找到章默美。」
沈奪不動聲色地點頭:「謝謝義父。」
肖昆說:「蔣介石不仁不義,向徐校長下黑手必須是他的命令,否則徐校長這個身份地位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你殺了廖雲山,殺了陳安,可你殺不了蔣介石。」何三順酒似乎醒了一半:「起義?」肖昆:「對。起義。現在國內戰場上整編部隊就地起義的事層出不窮,有些戰場的國民黨將領起義之後,連軍裝都來不及換,撕了領章帽徽掉轉槍口繼續作戰。誰不是血肉之軀,誰沒有善惡是非的準則?三順,你畢竟不是草莽英雄,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徹底為徐校長報仇,應該怎麼做?」
肖昆平靜地說:「帶上你的軍艦起義。」
賈程程看見孫萬剛很驚喜:「萬剛!怎麼是你?」孫萬剛說:「組織上https://read.99csw.com調我到港配合營救儲蘭雲和肖鵬的工作,沒有想到吧。」賈程程:「沒有想到。真是太好了。」
儲蘭雲淚流滿面地看著沈奪:「你、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
肖昆轉身走了,沒有回頭,因為回頭,他就會忍不住眼裡的淚水……
儲蘭雲擋住了射來的子彈。沈奪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蘭雲——」
沈奪勸道:「別瞎想了,婚禮就要開始了。」這話反而讓儲蘭雲更警覺了:「這婚我不結了。除非你們先讓我和我爸爸談談。」沈奪說:「蘭雲,如果儲先生來,自然有來的道理。如果他不來,自然有不來的道理。主動權在他的手裡,你說是嗎?婚禮必須照常舉行,這是為你好……相信我。」
肖昆說:「儲先生,很有可能,蘭雲能被我們救出來……」
沈奪說:「廖雲山以殺你為要挾逼儲先生去台灣,我明白儲先生一定非常矛盾。我騙廖雲山說要娶了你逼迫儲先生去台灣,他信以為真。」儲蘭雲驚得捂住嘴。沈奪:「蘭雲,今晚是你唯一逃走的機會。再過一會兒,我們悄悄離開這兒,我送你逃走。」
沈奪平靜了下來:「我沒什麼可說的。放了儲蘭雲,她是無辜的,要殺要剮我絕沒有二話。」
同時,在船艙里,大副已經和肖昆說明了:「303,其實,我也算半個地下黨,我哥哥是地下黨,一直在爭取我。今天,就算我棄暗投明,加入共產黨的隊伍吧。」
婚禮音樂大作,儲蘭雲挽著沈奪進來,兩個人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再看貴賓席上,等候著碼頭消息的廖雲山也是臉色陰沉。
沈奪拉起賈程程,凝視著她的眼睛:「程程……」賈程程眼淚在眼中打轉:「我能不能打斷你?」沈奪點點頭。賈程程:「我不知道你的詳細計劃,但我想知道,如果你的計劃成功,蘭雲……就是你的妻子了,與你廝守終身的,就是她,這是你的決定?」
儲漢君說:「我突然胸口發悶喘不上氣來,很可能是蘭雲出問題了。」
車停下了,沈奪下車,向前走了幾步,賈程程下車走到沈奪身後。
沈奪拉著儲蘭雲輕輕走出樓門,向左拐到牆角,沿著牆向院門走去,燈突然亮了,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沈奪和儲蘭雲大驚,廖雲山和陳安等人出現在院門不遠處。
在一旁的肖昆怕老人出事,忙叫:「儲先生……」
賈程程伸出手:「榮哥,我是賈程程。」
隊員們驚呼一聲:「隊長——」肖鵬笑了:「肖鵬是打不倒的……」
沈奪裝糊塗:「什麼圈套?」儲蘭雲:「直到現在,也沒人告訴我,我爸爸怎麼就到了香港。而且你們關了我那麼多天……」沈奪說:「蘭雲,那不算關,你在自己的宿舍……」
廖雲山搖頭:「哼,陳安是他親生的,他尚且如此無情,更別提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儲蘭雲了。」
不料,廖雲山竟然更平靜:「好,我成全你的美意,你可以送她出大門。」
章默美指點著:「國民黨駐香港辦事處的四圍都有暗哨,這些鋪子表面上經營生意,實際上真實背景都是特務機構,你一定要小心。」賈程程點頭。章默美說:「我們走了之後,你的任務太重了,你一個人,行嗎?」
賈程程一愣,馬上上車。沈奪開著車:「賈小姐,想不到我們會在此相遇吧。」聽著沈奪的語氣,賈程程一愣,回頭看沈奪。沈奪:「不是嗎?」賈程程問:「你是來抓我的?」
一下子炸鍋了,沒有任何準備的水手們一下子嘩然,有人高興有人憤怒,情況非常緊張。
突然,碼頭上有幾輛車開來。
肖昆放開他:「別再猶豫了,章默美都跟我說了……」
章默美含著淚水看著沈奪,終於點點頭。
沈奪苦笑了一下:「離開國民黨,棄暗投明?」肖昆和賈程程對視一眼。賈程程說:「國民黨內部的黑暗腐朽你都看到了,肖鵬……」沈奪打斷賈程程:「我來找葛銀龍,是廖雲山一定要知道章默美的下落。我也藉此機會想知道,儲先生是否答應跟你們北上了。」肖昆說:「到香港之後,儲先生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我沒有去打擾他,我知道蘭雲是他心頭之痛,如果決定北上,那麼蘭雲勢必凶多吉少,這對任何人都是太嚴峻的考驗。」
新房裡布置得花團錦簇,非常喜興。儲蘭雲看著空空的牆壁,轉向沈奪:「這應該掛我們的結婚照……沈奪,我像做夢一樣。這是真的嗎?」沈奪的臉上是淡淡的微笑:「是真的。」儲蘭雲看著他:「你真的愛我,愛到想立即和我結婚的程度嗎?」沈奪含糊地點了一下頭。
廖雲山瞪眼:「好,你馬上給我去找,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倒要看看這個章默美到底會怎麼樣。」
賈程程的淚水流下,打濕了沈奪的後背。沈奪咬著牙一言不發。
夜漸漸深了。榮哥的車從街面上開過,停在國民黨駐港辦事處斜對面一家金店門外。化了裝的三個人下車,金店的門迎著他們開了,他們走進去。
廖雲山想了想:「你馬上讓人把今晚碼頭所有離港船隻報給我。」
何三順說著要抓酒瓶,肖昆按住:「你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
可是,兩人迅即又明白了什麼,情緒一下低落下來。沈奪看著兩人由喜轉憂的表情,苦笑了一下:「要是讓你倆在我和儲蘭雲之間選一個,你們會選誰?」
婚禮現場上,主持人高聲喊道:「我宣布,沈奪先生和儲蘭雲小姐的婚禮,現在開始——」
賈程程緊追了幾步,痛斷肝腸地喊了一聲:「肖鵬——」
沈奪一步撲上扶起徐傑生:「校長!」徐傑生艱難地吐出話:「肖鵬,別上廖雲山……的當……跟肖昆走……千萬……」
孫萬剛說:「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吧。」
沈奪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儲蘭雲委屈地坐在一旁看著他。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漫長的夜終於一點一點地過去了。當時針指向差十分凌晨三點時,筋疲力盡的儲蘭雲緩緩站起來,走到沈奪身邊彎下腰,要幫他解開衣扣。沈奪擋開她的手:「謝謝,不用了。」
賈程程說:「默美,該告訴我的,你都告訴了,你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
儲蘭雲問:「那你?」沈奪說:「你不用管我。只要進了共產黨駐香港辦事處,你就安全了。」儲蘭雲說:「除非你和我一起走……」沈奪苦笑一下:「能不能把你送出去都是一個問號。蘭雲,勇敢起來,如果我不能送你到目的地,你出了這所院子向左跑,過三個路口再向右,一直跑到頭,就到了。」
肖昆堅定地說:「別說了儲先生,不管是什麼結果。我要盡到我最大的努力。聽我的,我會來接您的。」
何三順痛苦地一把抓住肖昆:「肖老闆,你來晚了一步,徐校長被廖雲山殺了。」肖昆似被重重一擊:「你說什麼?!」
陳安連忙說:「謝謝特派員。」
廖雲山用槍指著肖鵬:「你們不要聽他離間!徐校長是肖昆殺的!肖鵬你休想嫁禍於我!放下你的槍,否則你只有死路一條!」
章默美看著傷心的賈程程,沒再說什麼。
肖昆應著,轉臉看出賈程程心緒不好,心裏也不是滋味:「程程,我想,肖鵬之所以這樣安排,是以防萬一。廖雲山何其狡猾,蘭雲能那麼順利地逃離嗎?肖鵬……是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蘭雲的生命……」
軍艦緩緩離開了碼頭,做好了出航的準備……
他舉著杯:「諸位弟兄,大家辛苦了。知道你們單槍匹馬的不容易,我請示了總裁,特意要求來香港督陣。大家舉起杯——」眾人舉起杯。廖雲山:「為我們順利完成任務,為黨國國旗永遠不倒。乾杯——」
儲蘭雲大吃一驚:「你、你不是很討厭她嗎?」
眾人嘩然。
二副沉默半晌:「因為我妻兒老小祖墳全在大陸,我不想去台灣。」何三順:「那好,你一切聽我調遣,你要是跟我耍花招,別怪我不客氣。」二副:「你放心吧艦長,說到的事我一定做到。」
何三順低聲說:「肖昆,你帶大家先到我的房間休息。船員馬上回來,起航之前,我徵求他們的意見。」
陳安變著嗓音叫道:「徐校長,何艦長派我來接您赴晚宴。」
廖雲山點https://read•99csw•com點頭,但還是不放心:「你真的不後悔?」
同一時間,婚禮現場上,人都到齊了。
肖昆心裏明白,這其實是勝算不多的設想,可是,他怎麼忍心說破呢?他伸出手:「我在解放區等著你們,」又加重語氣:「等著你帶著肖鵬和蘭雲和我們會合。」
沈奪站起來,儲蘭雲也站起來:「沈奪……」沈奪看看她:「還是叫我肖鵬吧。」
何三順趴在船舷上:「廖雲山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沒有命令,我們豈能擅自離港?」他進船艙,不多時出來,扔給軍官一張紙:「看看吧。」
沈奪苦澀地笑了:「賈小姐,你真是太聰明了。你猜對了。」肖昆急得說:「肖鵬,這不行。」沈奪:「為什麼?」肖昆看了一眼別過頭去的賈程程:「程程……肖鵬,這對程程太殘酷了……」
「這是最後一杯,喝完就別喝了。」
儲漢君擺手制止肖昆:「我早已經想到了。從昨天到現在,我心潮起伏,一直以來,我的政治理想是能促成國共合作,放棄內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可是我的立場,我所有的努力換來了什麼?我只看見徐校長慘遭殺害。我徹底明白,這善良的願望早已經被殘酷的現實撕成碎片。我也徹底看清國民黨反革命的真面目了。肖昆,我決定放下一切羈絆接受中共邀請,我必須北上參加新政協籌備會,因為我儲漢君不再是為自己活著,而是為真理活著。我相信,這也一定是徐校長的遺願。」
廖雲山心情大好,設宴招待大家。
廖雲山顫抖了,他大喊:「肖鵬你放下槍——」
聽見院里傳出槍聲,賈程程眉頭緊鎖:「不好,他們被發現了。」
肖昆站到前面:「弟兄們,我是肖昆。我代表共產黨上級組織向大家做出承諾,軍艦到大連港之後,所有不願意起義的水手都可以返回香港,我用組織信譽和自己的人格擔保你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沈奪看著賈程程哭泣的背影,黯然離去……
賈程程說:「通過三順知道你要見葛銀龍,我和你哥就急忙趕來了。」她急切地說:「肖鵬,跟我們走吧,別再回去了。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賈程程反而平靜了,她淡然地說:「從走上革命道路那天起,我從來沒吝惜過自己的生命,如果怕死,我就不會參加共產黨。肖昆也是一樣,他之所以在廖雲山逼迫他在你與他之間選擇一個的時候沒有選擇你,是因為他肩負著黨交給他的艱巨任務,在完成爭取儲漢君和徐傑生北上任務之前,他沒有權利選擇死。如果那天你真被打死了,肖昆雖然活著,但這樣的活著比死還要痛苦。我想,這就是為真理獻身吧。」車開到了國民黨駐香港辦事處前,速度放慢了。賈程程面無懼色,眼中只有一絲悲哀。車突然提速,從門口飛快開過。沿著長長的街,直向郊外開去。
沈奪低聲:「蘭雲,我說什麼你都不許大聲,這關係到咱們兩個的生命安全。」儲蘭雲緊張起來:「你說什麼?」沈奪說:「我和你結婚是為了救你。」
賈程程的心似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又一刀……她掙脫沈奪,淚水大滴大滴落下。透過淚霧,她看著沈奪,哽咽道:「我要是沒理解錯的話,你把回頭的岸在你的生命里抹去了,燒掉了,你給你自己判了死刑是嗎——」
這時,肖昆、儲漢君、章默美等人穿著國民黨軍服,已在何三順引領下上了艦艇。
沈奪說:「儘管這樣,也要做兩手準備。第二,就是你一定要準備一輛車,在客輪出口左側,如果順利,章默美會帶著肖昆、儲漢君與你會合。」賈程程:「如果不順利呢?」
賈程程難過地說:「我以為……他知情而不報徐校長……」
賈程程當然也明白,但只能黯然不語,憑著自己的心被痛苦撕碎……
沈奪不知道,中共地下黨領導人和黑幫頭目現在正在談判。賈程程也在談判現場焦急不安地等待結果。
何三順抬起頭:「我怎麼報仇?!廖雲山那老賊像個縮頭烏魚,根本連洞都不出,我派人日夜盯著,只要他出來,我一定殺了他……」肖昆:「殺了廖雲山是為徐校長報仇。但還有另一種更徹底的方式為徐校長報仇,你想過嗎?」何三順:「你說。只要能給徐校長報仇,我萬死不辭。」
沈奪心緒沉悶,什麼也沒解釋,半晌:「我們得到確切消息,肖昆和儲漢君乘坐從廣州出發的客輪,明天一早到香港。你也一定知道了。你要做的事是,一、通過共產黨駐港辦事處找黑幫老大葛銀龍。」賈程程:「為什麼?」沈奪:「香港不比上海,廖雲山不敢胡作非為,他是想通過黑幫的手,以江湖恩怨為名除掉儲漢君和肖昆。」
肖昆拿起請柬,回頭看儲漢君。儲漢君平靜地問:「離港日期定了嗎?」
他話音剛落,感到腦後被一把槍頂住了,是章默美。
章默美說:「我知道,你是希望肖鵬他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沈奪淡淡地說:「犧牲是軍人的天命。難道對你不是嗎?雖然你沒穿軍服,也是戰士啊。」
廖雲山冷冷地說:「陳安,沒有忘了來香港之前,我給你的命令吧。」
賈程程和孫萬剛對照著地址找來,正看見陳安慌裡慌張地從樓里出來,向相反方向跑去。
幾人又站住了。肖昆對小頭目說:「你留下,剩下的人都下船!」在槍口下,小頭目只好說:「下去。」
賈程程的心像被刀扎了一樣,她愣愣地坐下。
廖雲山手中的槍一連串響起,子彈一發發打中肖鵬。肖鵬的嘴裏流出了血,卻還沒倒下,他艱難地扣動扳機,子彈打中廖雲山胸口,廖雲山應聲倒下。
儲漢君的手顫抖著,指著這堆報紙:「三順,你說,是陳安殺了徐校長?!」
賈程程傷感地說:「我不是一個人。除了地下黨組織,我,我還有內應,我有肖鵬。」
屋裡沉默。沉默的氣氛壓抑得人喘不上氣。兩個人都知道,他們的感情,他們的未來,甚至他們的生命,都到了一個最嚴峻的時刻。
廖雲山思忖了一下:「章默美是怎麼回事?」
肖鵬聽見這話站住了:「廖雲山,我曾經把你當作我的楷模,當作黨國精神的化身……如今我親眼看見你是個披著人皮的豺狼!親眼看見我信仰的破滅……」說著,肖鵬舉著槍再次向廖雲山走來。
陳安咬牙:「只要特派員下命令,我堅決執行。」
賈程程神色緩和,看著沈奪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這個消息太重要了。」
何三順點頭:「對。我這條命根本不值錢,沒有校長,我何三順連條狗都不是。我不怕您儲先生不愛聽,我一定要親手斃了陳安和廖雲山,告慰校長在天之靈!」
陳安說:「我親自綁上他,把他押到台灣……」
沈奪不語。儲蘭雲問他:「你怎麼不說話?」
飯後,沈奪扶著廖雲山進了房間:「義父,今晚您喝多了。早點休息……」
「肖鵬——」
廖雲山想了想:「那你的意思?」
陳安趕緊說:「特派員放心,肖昆要走,也是坐船。所有的商船全在碼頭,肖昆總不能長出翅膀飛過去吧。」
孫萬剛介紹跟著他的大漢:「程程,這位是葛銀龍手下最得力的幹將榮哥。」
船即將到岸,黑幫小頭目已布置好一群打手嚴守出口。黑幫小頭目張牙舞爪地叫喚著:「所有出來的人,一個一個檢查,不能放過任何一個人。」
孫萬剛命令:「大家聽好了,按原定計劃往裡沖。」他把手放在嘴裏,一個口哨,隱藏在各處的人迂迴向國民黨駐港辦事處快速靠近。突然,院子周圍湧現眾多國民黨士兵,雙方交起火來……
沈奪回到自己的住處,把徐傑生被害的事情告訴了章默美。章默美難以置信地:「啊?!被陳安殺害了?!」沈奪:「是廖雲山指使的。廖雲山就在香港,幾乎和我們同時到達的。」
在賈程程喪失理智般的哭罵聲中,沈奪死死摟住賈程程,淚水成串地落下來……
賈程程把一張請柬放在桌上。
沈奪說:「這是救儲蘭雲唯一的辦法。」他轉向賈程程,艱難地說:「賈小姐,只可惜……你我生不逢時……有情無分……」
賈程程心緒黯然,少頃:「默美,我心裏一直有個結。為什麼肖鵬不制止陳安暗殺徐校長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