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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希望不大。」
「他媽的,是他!」斯特萊克說,聲音大得讓羅賓驚跳起來。斯特萊克放下杯子,拽過一把椅子,打算坐下來好好看,結果碰翻羅賓的玫瑰。

「嗯,」斯特萊克說,仍然盯著萊恩的照片,「保持聯繫——對了,有件事要交給你。」
「媽的——抱歉——」
「嗯,姐姐說凱爾西自稱有個神秘男友,但姐姐與其男友從未見過這個神秘男朋友。姐姐哈茲爾不相信真的有這麼個人。我們和凱爾西在學校里的兩個朋友談了,她們都沒見過這位男友,我們還會繼續調查。
「她的心理醫生,五十多歲,瘦小的黑人。在她死的那個周末,醫生去布里斯托爾看親戚了。還有教堂里的青少年組長,叫戴瑞爾,」沃德爾說,「一身粗藍布工作服,很胖。我們問話時,他從頭哭到尾。那個周日,他一直待在教堂。他沒什麼可查的,我看他根本舉不起斧子。我們了解的就這些。她的同學幾乎都是女生。」
網頁創建於三個月前。他的目標是一千英鎊,至今為止募集到零元。
她調出「捐唄」慈善組織的網頁。頁面上有張小照片,照片里,一個男人死死盯著鏡頭。
「我?」斯特萊克驚訝地說,「為什麼?」
羅賓還沒回答,外面就傳來一陣敲門聲。沃德爾的身影在毛玻璃外清晰可辨:波浪鬈髮,皮夾克。
唐納德·萊恩的募捐請願
「沒說他住在哪兒,」斯特萊克點擊網頁,希望找到更多信息,「『捐唄』肯定保留著他的信息。」
「你就不想聽聽我發現了什麼嗎?」
「這個女人說自己有截肢認同,先不管這是什麼意思。這個男的則在論壇上到處留言,找人幫忙砍掉四肢。要我說,他們倆都病得不輕。你們見過這兩個人嗎?」
我是一名英國退役老兵,患有牛皮癬性關節炎。我為關節炎研究而募捐。請慷慨解囊。
真奇怪,斯特萊克想,在他小時候,「現實生活」指沉悶九_九_藏_書的成人生活,與孩童在其中玩耍時的幻想世界相對應。如今這個詞的意思是互聯網以外的一切。他把咖啡端給沃德爾和羅賓,去裡間找了把椅子,免得和沃德爾一起坐在放屁沙發上。
「不是!」
「她用的網名是『無處可去』嗎?」羅賓問,盡量保持正常的語氣。沃德爾震驚地抬起頭來,斯特萊克也轉過身看她,咖啡勺僵在半空。
「不知道,」沃德爾說,「我猜她是想面對全天下進行自我辯解。她是搞房地產的。」
「有些部分還好。」羅賓說。兩人在布滿路障和地洞的街上並肩前行。
「哦,老天在上。」羅賓低聲說。
「她已經有工作了,」斯特萊克說,「繼續說啊。凱爾西發了帖子……」
「不是關於她的網名?」
她看了手錶一眼。
「她知道我從來沒回過信吧?我沒和凱爾西實際交流過。」
「老天爺,」沃德爾說,目光從羅賓跳到斯特萊克身上,「我們真該僱用她。」
Blue Öyster Cult,『Tenderloin』
她讓開位置,斯特萊克在她的轉椅里坐下。
Bless this garden that never closes.
祝福這座永不關閉的花園。
「你。發。現。什。么。了。嗎?」
羅賓的心沉下去:警察趕在她前頭了?她幹嗎不在周六晚上直接給斯特萊克打電話呢?
他用了自己的真名:
照片很小,斯特萊克點擊放大。這個蘇格蘭人站在一個狹窄的陽台上,兩邊的護欄上長著茂密的綠草。他沒笑,右臂下撐著根拐杖,那頭四處亂翹的硬短髮還覆蓋在前額上,但顏色深了許多,不再是狐毛般的紅色。他剃了鬍子,皮膚上看起來有很多凹坑,臉頰比洛蘭給的照片里瘦一些。但比起在拳擊場上咬住斯特萊克、身材如大理石雕像般發達的那個時期,他還是胖了不少。他穿著黃色T恤,對右上臂的九*九*藏*書玫瑰刺青做了些改變:現在有把匕首刺入玫瑰,血滴圖案一路蔓延至手腕。萊恩身後是一片排列並不對稱的窗戶,黑色和銀色模糊成一片。
她咧嘴一笑。
斯特萊克什麼都沒說,一臉茫然地站著,兩手各端著一個咖啡杯。
「我找到了唐納德·萊恩。」
斯特萊克和羅賓都搖搖頭。沃德爾嘆了口氣,把列印件收起來。
突如其來的恐懼平息下去。在那一瞬間,她眼裡沒有花朵,只有那個一身黑衣的人——不是那個送貨員。當然了。兩人走過去。送花的是個留著長發的青年,來自「花之洋」花店,沒戴頭盔。他把五十朵玫瑰遞給羅賓,斯特萊克從來沒見過這麼不高興的收花人。
羅賓坐到桌后的位子里。玫瑰一定降低了她在警察心目中的地位。她不耐煩地拿起花束,擺到身後的地上。
他們轉過街角,上了丹麥街。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站在辦公室門外,抱著一大捧玫瑰。
「嗯,嗯,我跟她解釋過了。她還是想和你談談。我也不知道,」沃德爾有點不耐煩,「是你收到了她妹妹的腿——你也知道一個人在震驚中是什麼狀態。再說了,畢竟是你嘛,」沃德爾的聲音微微尖銳起來,「她大概是覺得警察這麼彷徨無助,奇迹男孩說不定能迅速解決問題。」
「那裡面基本都是女生。最大的男孩十四歲。」
「警察願意讓我去見哈茲爾嗎?」斯特萊克問。
「凱爾西經常上一個網站,這個網站上面都是想砍掉自己手腳的人。」沃德爾告訴羅賓。
羅賓認真地讀著,讀完遞給斯特萊克。兩個人一男一女,女士身材粗壯,臉龐圓潤,膚色白皙,留著黑色短髮,戴眼鏡。男人則發色淺淡,兩眼歪斜且不對稱,看起來二十多歲。
「教堂那個青少年組裡沒男孩?」
斯特萊克決定對他的潛台詞不予理會。
「說到哈茲爾,」沃德爾說,端起咖啡喝了兩口,「我答應她傳話給你。她想見見你。」
「所以?」他問,把背包掛到門旁的木釘上,「你發現了什麼?」
羅賓打開電腦,叫斯特萊克過去,開九_九_藏_書始打字。他湊過去,目光越過她的肩頭,盯著屏幕。
斯特萊克眯眼看著陽台上萊恩身後的窗戶。
「一開始,我想到了小黃瓜樓,」羅賓說,把濕透的紙巾扔進垃圾箱,站起身來,「但圖案不一樣。」
「什麼?」她回喊。
「你過生日?」
「不是給我,」羅賓蹲在地上反駁,用廚房紙擦著濺出來的水,「是給慈善組織。」
「嗯,」羅賓說,「當然。」
羅賓和斯特萊克小心地不看彼此。沃德爾怏怏不樂地說:
「布羅克班克。」
沃德爾對咖啡表示感謝,對羅賓流露出特別熱情的微笑(不過沒得到回應),就此告辭。
「我不介意,」羅賓說,「你坐在這兒,我收拾一下。」
「上周末,我發現了那個論壇,」羅賓說,「我當時心想,這個『無處可去』也許就是那個寫信的女孩。」
「哦。好吧。」她說,掏出自己的手機,輸入斯特萊克提供的號碼。她表現得冷靜務實,內心卻在暗自狂喜。維尼夏是她的主意,她創造的角色。斯特萊克現在把整個調查任務都交給了她。
「你的表情,」他說,「一看就是迫不及待地要告訴我什麼事情。」
「我們該多注意對哈茲爾的態度。找她男朋友問話的警官有點咄咄逼人,她就擺出防範的態度。有你在,她也許會更合作一些,畢竟你這位偵探已經拯救過無辜的人,讓他們免受牢獄之災。」
他拽著椅子回來,沃德爾正在給羅賓看兩個人的臉書主頁。

她在陽光下的丹麥街上走了一半,才想起委頓的玫瑰中還有張卡片,而她沒看就將卡片丟在一邊。
他一進門,目光就落到羅賓的玫瑰上。
「除了姐姐的對象和這個可能不存在的男朋友,還有其他與死者接觸比較多的男人嗎?」斯特萊克問。
「她提到了斯特萊克,」沃德爾說,「問有沒有人知道斯特萊克的事。」
斯特萊克跟著她爬上金屬樓梯,心裏暗暗覺得好笑,但小心地不表現出來。他打開辦公室的門,羅賓走到桌邊,扔下花束,任憑它們在系著緞帶、盛著綠色液體的塑料袋裡微read.99csw.com微顫抖。花束里附了張卡片,她不想在斯特萊克面前打開卡片。
「他沒說為了錢願意做什麼,」斯特萊克評論道,「只說『給我錢』。」
沃德爾坐到仿皮沙發上。如果坐在沙發上的人超過一定重量,這張沙發就會發出響亮的放屁聲。警察吃了一驚,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體,打開手裡的文件夾。
「所以你仍然覺得有可能是他?」羅賓問,大衣剛穿了一半。
「嗯,是這個名字,」警察瞪著她,「你怎麼知道的?」
他驚訝地轉回身。
「發現什麼了?」斯特萊克越過電鑽的聲音喊。
「壞人也會生病,我對此有點意外。」羅賓說。
「她很自責,因為她一直認為凱爾西想砍腿這件事很詭異,說她只是嘩眾取寵。她覺得是因為自己這種態度,凱爾西才會去找別人幫忙。」
「再過十五分鐘,我就得跟蹤銀髮了。我最好現在就走。」
「那是什麼?」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她就是寫信的女孩,」羅賓說,「但我確實覺得凱爾西會上網尋求幫助。」
「有電腦才能告訴你。」
她剛走出托特納姆法院路車站,就聽見一個男人喊她的名字。一瞬間,她還以為是馬修埋伏在這裏,隨即就看見斯特萊克背著背包,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來。羅賓判斷他昨天在埃琳家過了夜。
他從兜里掏出手機。
「不是,」她簡單地說,「誰想喝咖啡?」
Nighttime flowers, evening roses,

「你想到什麼了嗎?那些窗口的排列。」
「當然了,我們必須找與死者住在一起的人問話,」沃德爾對羅賓補充說明,「這是調查過程的一部分。」
深夜的花朵,傍晚的玫瑰,
「對布羅克班克、萊恩和惠特克,他連一個字都沒提,」沃德爾的腳步聲消失后,斯特萊克不滿地嘟囔,「你也沒告訴我你在網上東查西查。」他對羅賓說。
「你找到了——什麼?怎麼找到的?」
「你怎麼知道我發現什麼了?」
斯特萊克九_九_藏_書站起身,拿起她桌上的咖啡杯,走向門口。羅賓不滿地說:
「我正好在附近,就過來看看。不算太早吧?樓下的人放我進來的。」
「一定是他爸爸的主意。」羅賓陰沉地說。斯特萊克為她拉開大門,她一頭衝進去,完全不顧及手裡的鮮花。「『女人都愛玫瑰。』他爸爸以前這麼說過。一束該死的花——這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我們不能阻止你,」沃德爾聳聳肩,「我是贊成的,因為你會把有用的消息告訴我,但我不覺得你還能問出什麼。我們把能問的人都問過了,搜過凱爾西的房間,也拿走了她的筆記本電腦。我個人敢打賭,我們問的那些人什麼也不知道。他們都以為她去參加實習了。」
第二天早上,春日的燦爛陽光在門外迎接羅賓,令她心情愉悅。她坐地鐵去托特納姆法院路,沒忘了要警惕四周,並沒看見戴毛線帽的高大男人。路上最醒目的是媒體對皇室婚禮的興奮報道,上班族手裡的報紙幾乎全都在首頁印著凱特·米德爾頓的照片。羅賓再次強烈感受到中指上空空蕩蕩的缺失感,她戴了那枚訂婚戒指幾乎整整一年。但能把調查結果分享給斯特萊克讓她興奮又期待,心情並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他當然這麼說了。」
——藍牡蠣崇拜樂隊,《牛腰肉》
「首先,」她說,「我了解一下牛皮癬性關節炎的信息。然後……你看。」
「和她有過交往的其他人呢?她在學校里有男友嗎?老師呢?」斯特萊克想起周六考慮過的問題。
「自我辯解?」
「也許吧。我想讓你給他打電話,假裝是維尼夏·霍爾,繼續演人身傷害索賠律師。」
「嗯,後來她和這兩個人互相發過郵件。沒什麼特別有用的信息,我們還在調查他們有沒有見過她——在現實生活里。」沃德爾說。
「我來泡吧,」斯特萊克說,走到水壺邊,對羅賓說,「沃德爾有東西要給我們看。」
「早。周末過得還好嗎?」斯特萊克問,不等她回答又說,「抱歉。不。周末顯然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