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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在內環上轉彎。羅賓提醒自己,她們撞上「第二次」並不是母親的錯。她應該事先給斯特萊克打個電話。她本來希望斯特萊克已經出門,要麼就還在樓上。她打算帶琳達參觀一下辦公室,然後不等斯特萊克出現就走人。她怕如果事先打電話,斯特萊克會特意來迎接她母親——他總是充滿好奇心,喜歡惡作劇。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我感覺運氣不佳……
「是啊,」羅賓冷淡地說,「薩拉·夏洛克也是這麼想的。」
一個半小時后,羅賓和母親沉默地坐在計程車里,前往國王十字車站。琳達的行李箱在車裡微微搖晃。
三人見面后,琳達和斯特萊克聊天。羅賓在一邊泡茶,故意保持沉默。她懷疑,母親之所以這麼想見斯特萊克,是為了親自判斷他和女兒有多親密。還好,斯特萊克外表邋邋遢遢,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十歲——他顯然又為了工作犧牲睡眠,下巴上都是胡茬,掛著濃重的黑眼圈。琳達現在總不會認為羅賓對老闆暗懷情愫吧。
「嗯,我也沒忘了那個給你寫信、說喜歡你的斷腿的傢伙,」沃德爾說,「我們也在調查他。」
她還記得,埃琳稱她為「斯特萊克的秘書」。
「不,我想讓你在家裡調查。把打過的電話號碼都記下來,我回頭給你報銷電話費。」
「你在他那兒工作一年了。他應該不介意我去打個招呼吧?至少讓我看看你工作的地方,這樣你說起辦公室里的事情時,我能想象出畫面……」
羅賓此刻坐在母親身邊,火山噴發般的憤怒和怨懟吞沒了理智。斯特萊克在沃德爾面前讓她看碎屍的照片,還說她是自己的搭檔。可是她沒簽過新合同,兩人也沒就她的待遇做過正式溝通。斯特萊克的手指很粗,羅賓打字要快得多;大部分收據和電子郵件是羅賓處理的,文件歸檔也是她在管。羅賓心想,也許是斯特萊克自己親口告訴埃琳,她只是個秘書。也許所謂的「搭檔」只是個安慰她的說法,只是種比喻。也許(她自己也清楚,她現在正故意給自己火上澆油)斯特萊克和埃琳背著埃琳的丈夫共進晚餐時,曾經拿自己的種種不適宜之處作為談資。他可能向埃琳坦誠,不該雇個女人;畢竟她最開始只是個臨時工。他說不定把強|奸事件也告訴了埃琳。
「所以,」客戶說,「你打算怎麼辦?」
「我還以為你是這行里最棒的,」「第二次」嘟囔,「不用了,我不喝速溶的。」
「抱歉,我接一下。」他對不滿意的客戶說,按下通話鍵。
事實上,他之前一周沒跟蹤過銀髮,只是偶爾接到烏鴉的電話。他在追蹤瘋爸爸時,還拒聽了烏鴉的兩個電話,讓其直接進入語音信箱。他不記得自己是不是聽了所有語音留言。他在心裏暗自希望烏鴉沒在留言里警告說有另一個男人出現,這個男人願意給銀髮出學費,以換取某些特殊服務。要不然,他就得永遠和「第二次」的錢說再見了。
「我挺喜歡他的。」琳達說。她們已經可以看見聖潘克拉斯車站的紅牆了。「我得說,他雖然其貌不揚,人還挺有魅力的。」
斯特萊克除了跟蹤瘋爸爸,還在做自己的調查。在他看來,警察的行動速度太慢了。對於凱爾西·普拉特之死,現在仍然沒有任何證據排除布羅克班克、萊恩和惠特克的嫌疑read.99csw•com。在之前五天里,他把所有閑暇時間都用上了,和以前在軍隊里偵查時一樣不分晝夜、堅韌不拔。
「很好,」斯特萊克心不在焉地說,抬起一隻手,向打算起身的「第二次」表示馬上就完,「聽著,沃德爾,我現在不方便。回頭再說。」
她緊緊抱住羅賓,親了她的耳側一下,上了火車。羅賓一邊揮手一邊保持微笑。火車開了,把母親帶回馬沙姆,帶回父親、拉布拉多犬和一切友好熟悉的事物身邊。羅賓無力地坐到冰冷的金屬長椅上,用雙手捂住臉,對著琳達剛給的鈔票無聲地大哭。
接連三個晚上,斯特萊克站在公寓對面的劇院門口,盯著薄簾后晃動的人影。周三晚上,薯條店旁邊的門開了,一個瘦弱的少女鑽出來。
「我們找他們問過話了。他們從來沒見過凱爾西,只和她在網上交流過。而且,在她死的那一天,那個男的有非常可靠的不在場證明:他在利茲的阿斯達超市連著值了兩班。我們查過了。
她的憤怒越燃越烈,對象里也包括斯特萊克。斯特萊克認為她是個負擔,最好回家守著馬修;對於她幫忙發展起來的生意,斯特萊克寧可冒著前功盡棄的風險一手包辦,也不想讓她去做她擅長的事,她有時候比他更能勝任的事,就因為他覺得她七年前在錯誤的時間進了不該進的樓梯間,從而有了某種無法跨越的障礙。
「媽媽,我不能要——」
斯特萊克隱約記得沃德爾給他看過的照片:眼睛不對稱的青年,戴眼鏡的黑髮女人。
「挖掘工——哦,」斯特萊克表示自己在認真聽,「不是他?」
只要打打電話,做做記錄就行。
「之前給你看過照片的那兩個人有進展了,」沃德爾說,「就是在凱爾西問起你的那個變態網站上發帖的一男一女。」
皇室婚禮將在明天舉行,所有新聞頻道都在講典禮的準備情況。他綁好假肢,穿戴整齊,喝著茶吃了烤麵包。期間主持人和嘉賓一直在電視里興奮地喋喋不休,說有多少人已經在道路兩邊和威斯敏斯特教堂門外搭好帳篷,又有多少遊客專程來到倫敦觀賞典禮。斯特萊克關掉電視,下樓去辦公室。他打著哈欠,想知道媒體對於皇室婚禮鋪天蓋地的報道是否會影響到羅賓。自從他們上周五接到那張印有傑克·維特利亞諾繪畫的駭人卡片,斯特萊克就再也沒見過她。
斯特萊克覺得,羅賓似乎高了一些:更高,更美,滿臉尷尬。她身後的女人顯然是她母親——如果是在平時,斯特萊克一定會覺得好笑又好奇。母親比羅賓矮胖些,但有著和她一樣的金紅色頭髮和灰藍色雙眸,表情也是斯特萊克早已熟悉的羅賓式表情:友善又精明。
「西班牙。」斯特萊克重複。
「振作點,親愛的。天涯何處無芳草。」
他一屁股坐進仿皮沙發里,被放屁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恐怕是當天第二件讓他吃驚的事。這個人顯然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銀髮甩掉。他的打算是收集好金髮女友出軌的證據,擺到她面前,當面提出分手。斯特萊克對「第二次」了解得越多,就越明白他的喜好:以這種方式與女友分手對他而言相當於令人滿足的性高潮。他似乎是虐待狂、偷窺狂和控制狂的奇異混合體。

「你拿著,」琳達說,「存起來,找個新住處——要麼就為婚禮買九_九_藏_書雙周仰傑的鞋。」
周四早上,鬧鐘響起來。斯特萊克伸出一隻沉重的胳膊,一把拍在老式鬧鐘頂上,將它拍下床頭櫃。他眯起眼,看著從單薄窗帘外透入的陽光,不情願地承認,那沉悶而執著的鈴聲是對的。他太想翻個身繼續睡,用胳膊擋住眼睛,又躺了幾秒鐘,擋住新一天的來臨。然後他呻|吟著嘆口氣,一把掀開被子。幾分鐘后,他伸手去開洗手間的門,想起自己在過去五天里,平均每天只睡了三小時。
「好,」羅賓說,把斯特萊克的清單留在桌上,「我去送媽媽,回來再——」
「那她為什麼要甩我?」「第二次」質問道。
斯特萊克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斯特萊克想讓她回家待著。她不在時,有什麼東西變了。斯特萊克也許終於想起她沒接受過軍事警察訓練,接到人腿之前從沒見過屍塊,在這種極端情況下根本幫不上忙。
「你不是要調查布羅克班克嗎,」他說,指著羅賓手裡的清單,然後又說(他頭疼欲裂,但羅賓並不知道),「你想啊,明天沒人上班,銀行假,加上皇室婚禮——」
「看你需要多久才能打完那些電話。」他說,然後正確理解了她的表情:「你瞧,『第二次』這下是徹底跑了。我一個人也能應付瘋爸爸——」
「我剛休了五天——」
「好了。」琳達上車,把行李箱在行李架上放好,回到站台上來,與女兒共度最後的兩分鐘。「這個給你。」
他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坐到羅賓的桌前,查起電子郵件。他想讓羅賓回家,但還是很期待能見到她。他想念羅賓在辦公室里的樣子,她樂觀又腳踏實地的態度,與生俱來的善良。他還想和羅賓分享自己對那三個男人的調查進展。
她為什麼要哭?憤怒和沮喪的淚水流過臉頰。
「對,」沃德爾說,「見鬼的梅諾卡島。」
萊恩那邊也一樣。他用谷歌地圖街景仔細調查一番,發現「捐唄」網站上那張照片里的陽台屬於沃拉斯頓小巷裡的一座公寓。那是座破舊不堪的矮寬樓房,離SE1大樓不遠。公寓的電話簿和選民註冊記錄上都沒有萊恩,斯特萊克覺得他有可能是借住在別人家,或者租住在沒裝電話的房子里。周二晚上,他在附近蹲守了好幾個小時,帶了一副夜視望遠鏡,以便天黑后還能觀察沒掛窗帘的室內,結果還是沒能在公寓附近見到蘇格蘭人的身影。他不想讓萊恩發現自己在找他,就沒挨家挨戶地上門詢問,而是躲在附近橫跨鐵路線的磚制拱橋下。那片隧道般的空間里擠滿小商鋪:厄瓜多咖啡館,理髮店。斯特萊克坐在大聲喧嘩的南美人中間,安靜地吃喝,沉默而嚴肅,所以備受矚目。
斯特萊克不知道「第二次」是希望自己逼迫銀髮跟他和好,在全倫敦跟蹤銀髮、揪出新男友,還是直接給退錢。他還沒回答,金屬樓梯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女人的說話聲。「第二次」驚恐又疑惑地瞥了斯特萊克一眼,沒來得及說話,玻璃門就打開了。
斯特萊克實在太累了,一時間竟然沒明白他在說什麼。然後他反應過來,沃德爾說的是那個曾經砍下屍體上陰|莖的匪徒,沃德爾心中寄人腿的最大嫌疑人。
「馬利的嫌疑排除了。」沃德爾說。
因為你是個該死的怪胎。
「不可能是他。案發時,他在西班牙。」
「不過,」沃德爾說,斯read.99csw.com特萊克聽得出,沃德爾認為接下來的信息很有價值,「論壇上還有一個網名叫『迷戀者』的人,他們倆都對此人感到有點害怕。這個人對截肢者很著迷,喜歡問女人具體想在哪個位置截肢,還試圖和幾個人在線下見面。他最近沒有出現在這個網站上。我們正在找他。」
「你只要打打電話,做做記錄就行。」
「不,不,沒關係,」他說,「是我沒預約就來了。我這就走。把最後一張發票寄給我就好,斯特萊克。」
她排到櫃檯前,店裡的男人叫了她的名字。
羅賓非常後悔,她接到那張印有維特利亞諾畫作的卡片時不該表現得那麼慌張。她應該儘力掩飾心裏的恐懼。畢竟,斯特萊克已經知道強|奸案的事。他嘴上說那無關緊要,但她心裏清楚,那件事對斯特萊克有影響:已經有太多人告訴她應該做什麼,又不該做什麼。
「我那段時間過得也很艱難,你知道嗎?」
Blue Öyster Cult,『Black Blade』
斯特萊克喝了口咖啡。咖啡很濃,他彷彿直接把沸水倒進了咖啡罐。他感到頭骨內側隱隱作痛。他以前很少頭疼。
「我不能拿。」羅賓重複道。車站裡一片喧嘩。再過幾個月,父母就要為她哥哥斯蒂芬的婚禮付一半的錢。他們已經為她的婚禮付過定金,而典禮已經推遲過一次;他們還買了婚紗,付了改衣費,損失了第一次的婚車定金……
羅賓繫緊腰帶,緊皺眉頭,大步前行,打算獨自一人去調查斯特萊克也不知道的線索。
琳達在一邊聽著,斯特萊克沒說他認為布羅克班克還待在色情行業里,在這一行最容易接觸到脆弱女性。
「第二次」用粗大的手指敲打沙發扶手。
「沒事,沒事。」羅賓急忙說,用手掌抹著眼睛。
她在家與母親及馬修一起待了五天,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工作。狹小的公寓里充滿三角的尷尬沉默,琳達和馬修一定趁她去廁所時小聲說過話,但她選擇緘口不問。她不想再困在家裡。有種念頭毫無理由:她覺得倫敦中心比赫斯廷斯路更安全,她在中心區可以隨時警惕戴毛線帽的大個子。
她抬起頭。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凸起的大肚子下勒著皮帶,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滾。」她說。
周二,她們去邦德街閑逛了一陣,透過櫥窗眺望完美無瑕的珠寶,比二手車還貴的包,還有兩人都無法欣賞的設計時裝。那裡與哈羅蓋特的商店天差地別。羅賓注視最久的是鞋店。馬修不喜歡她穿高跟鞋。她說自己想要幾雙五英寸高的高跟鞋,以此作為挑釁。
——藍牡蠣崇拜樂隊,《黑色刀鋒》
「她甩了我。」他開門見山地告訴斯特萊克。
斯特萊克剛在樓上喝了一大杯茶,可還是一進辦公室就燒了水,然後把之前閑暇時收集的清單放到羅賓桌上:脫衣舞會,大腿舞俱樂部,按摩店。羅賓回來后,斯特萊克打算叫她繼續在網上調查肖爾迪奇的此類場所,這樣她就能安全地待在家裡工作了。斯特萊克如果能說服羅賓,會叫羅賓跟母親回馬沙姆。羅賓接到卡片時那慘白的臉色,讓他一整個星期都難以釋懷。
「羅賓?」琳達說。
好吧,她會給斯特萊克那些該死的大腿九九藏書舞俱樂部和脫衣舞俱樂部打電話,尋找那個叫她「小姑娘」的混蛋。但除此之外,她還有別的事要做。她本來想找機會告訴斯特萊克,但琳達要趕車,她沒來得及提。斯特萊克叫她老實待在家裡時,她已經沒有了告訴他的心情。
羅賓極力婉拒,光是想到把母親介紹給斯特萊克,就覺得萬分尷尬。這舉動似乎幼稚、愚蠢又不合禮節。她最擔心的是,斯特萊克見到她和母親一起出現,恐怕會更堅信,凱爾西事件把她嚇得六神無主。
男人眨了眨眼,笑容消失。羅賓轉身走了,把琳達的錢揣進口袋裡。男人在她身後喊著什麼,但她沒聽清,也不在乎。她心裏升起一股對此類男人的憤怒:他們認為外露的情感就等於一扇誘人的門,假裝逛著葡萄酒架偷窺胸部,將女性的存在本身視為恬不知恥的邀請。
到目前為止,斯特萊克為了尋找惠特克的蹤跡,已經在卡特福德待了將近十二個小時。惠特克的住處在一家薯條店樓上,門口是條人來人往的步行街,對面就是卡特福德劇院。劇院周圍有魚店、假髮店、咖啡館和麵包店,每家店鋪樓上都是一所公寓,有三扇排列成三角形的拱窗。尚克爾所說的窗口總是掛著薄簾。白天,步行街上到處都是小攤,小攤給斯特萊克提供了不少藏身之所。捕夢網攤的熏香和旁邊冰塊上的生魚味混合在一起,充斥他的鼻孔。他後來習慣了,聞了也沒有感覺。
她遞出五百英鎊。
「嗯,我不能保證沒有第三者,」斯特萊克謹慎地挑選詞句,把速溶咖啡倒進馬克杯里,「但我得說,如果真有,那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嚴實。我們一直緊緊跟著她呢。」他撒謊。「喝咖啡嗎?」
I have this feeling that my luck is none too good……
她們出門趕車之前,斯特萊克要求在裡間和她單獨談五分鐘。斯特萊克給了她一份清單,上面都是肖爾迪奇的按摩店、脫衣舞場和大腿舞俱樂部的名字。斯特萊克叫她按這張清單挨個打電話,追尋諾爾·布羅克班克的蹤跡。
「嗯,」斯特萊克說,強烈意識到「第二次」越來越不耐煩,「聽起來有希望。」
「真抱歉,」羅賓說,瞥見「第二次」,咽下已到嘴邊的話,「我們去樓下等——走吧,媽媽——」
「我讓你拿著,」琳達嚴厲地說,「要麼投資在單身生活上,要麼去買婚禮用的鞋。」
「看在老天的分上,」他失去耐心,「你只要打打電話,做做記錄就行——幹嗎非得到這兒來?」
「嗯,」她低聲說,「兩杯可樂,謝了。」
他在羅賓的椅子里伸了個懶腰,再次打了個哈欠,發出一聲疲憊的嘆息,所以沒聽見在走廊里響起的腳步聲。他意識到有人上門,看了手錶一眼——肯定不是羅賓,她說過,母親回家的火車十一點才開——已經有一個身影爬上毛玻璃外的平台。敲門聲過後,「第二次」走進辦公室,斯特萊克大吃一驚。
斯特萊克的手機響了。他從兜里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沃德爾。
不開心的客戶站起來,一臉慍怒。
「我越想就越覺得,」斯特萊克說,「他應該還在當保鏢。那麼大的個子,有前科,還有腦損傷,還能幹什麼?」
琳達堅持要在回約克郡前見斯特萊克一面。
他大步走read.99csw.com出門。
羅賓想起真命天女的《百戰嬌娃》海報。
斯特萊克回到街對面黑黝黝的門洞里吃薯條,視線始終緊盯著店鋪上方透出燈光的窗口。她買了兩杯可樂,這意味著惠特克在家。他可能正全身赤|裸地躺在床墊上,就像斯特萊克小時候經常目睹的那樣。斯特萊克以為自己已經能置身事外,但他站在薯條店裡排著隊,意識到自己離那混蛋可能只有幾英尺遠,擋在他們中間的只有單薄的木板和混凝土天花板,他的脈搏還是不禁劇烈加快。他固執地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夜裡一點,窗里的燈光全都熄滅。惠特克的身影沒有出現。
「第二次」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外表邋裡邋遢、十分平凡,實際相當富有。他的臉毫無特點,既不英俊也不和藹,此刻正因驚愕而扭曲成一團。
髒兮兮的黑髮向後挽起,露出憔悴溫順的臉龐。她的臉色白中帶紫,很可能得了肺病。她穿著露臍上衣,外面罩了件灰色套頭衫,拉鏈一直拉到領口。瘦削的雙腿上穿著褲|襪,像管道清潔工。她將雙臂緊緊交叉在胸前,側身靠到薯條店門上,用體重把門推開一條縫,然後一頭栽倒似的鑽進去。斯特萊克快步跨過街道,伸手扶住差一點就關上的門,站到她身後排隊。
斯特萊克掛斷電話后,努力安撫因等待而心生憤怒的「第二次」。斯特萊克並沒有問,對於拋棄他的女友,他到底想讓他做些什麼。斯特萊克想繼續做這樁生意呢。他忍著頭疼,大口喝著濃黑的咖啡,滿心只想叫「第二次」趕緊滾蛋。
羅賓慢慢站起來。她的身高和男人差不多,兩人的目光在同一個高度。
「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爸爸和我都完全支持,」琳達說,「但我希望你問問自己,你為什麼還沒把婚禮取消的事告訴任何人?你不能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僵持狀態里,對你們兩個人都不好。錢你拿著。好好做決定。」
她的耳朵上有好幾個耳洞,鼻子和嘴唇上穿了環。她用硬幣付了款,低著頭走了,沒看斯特萊克一眼。
「凱爾西呢?」
「真的?」斯特萊克說,站起身走向水壺。他需要咖啡因。「我們一直緊盯著她,沒有跡象表明她有其他男人。」
「嗨,沃德爾。」
計程車終於在國王十字車站停下。羅賓極力控制心裏的情感,時刻感覺到琳達在一邊投來的關注的目光。她們穿過人群,走向琳達乘車的站台。今晚,羅賓又要和馬修單獨在一起了,那場決定命運的談話已經不遠。她本來不想讓琳達來,但羅賓和母親離別在即,不得不承認,母親給予了她慰藉。
羅賓掙扎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沒說話。
他用獨腿站著,將淋浴開關順時針旋轉。讓他瞬間清醒的冷水衝過腫脹的眼皮,流過前胸、胳膊和腿上的黑色汗毛,激起一陣陣雞皮疙瘩。這間浴室非常小,好處是他就算失去平衡,也沒有地方可以摔倒。他洗凈身體后,單腿蹦回卧室,用毛巾把全身上下簡單擦了一遍,打開電視。
正如羅賓所料,羅賓放假意味著他必須在銀髮和瘋爸爸之間做出選擇。後者最近突然出現在兩個年幼的兒子面前,嚇得他們哇哇大哭。斯特萊克目擊過那一幕後,決定將他視為首要目標。他讓銀髮繼續她那無懈可擊的日程,一周大部分時間都在給跟蹤狂父親拍照,不停拍下他偷窺孩子、一旦母親不在就上前搭話的證據。
「還好嗎,斯蒂芬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