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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飲血而醉 第七章 自白(二)

第一部分 飲血而醉

第七章 自白(二)

「弟……弟……」
想著想著,酒勁開始上頭,同時,一種我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的感覺開始纏繞著我,使我心中極為不安。但恐懼和疑惑最終還是敵不過強烈的睡意,我心想,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接著就進入了夢鄉。
20日,星期一,上午我去雜誌社上班,到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像往常一樣打開了早已被放在桌上的當天的早報。
「怎麼了?」我問。
有人正在陷害我!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我趁酒勁還未上頭,思考著剛剛見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回憶著屍體的模樣,從面部的腐爛程度上看,應該是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至少不可能是近期。我想,一定是一個對我殺了余磊這件事了如指掌的人正在陷害我!會是誰呢?他的動機又是什麼呢?此時我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是某個與吳立輝有仇的人以為我也有殺吳立輝的動機,無意中目睹了我掐死余磊並埋屍在此的全過程,於是殺了吳立輝,調換屍體故布疑陣,企圖將警方的懷疑視線集中在我身上?
我聽懂了,他說他很高興能和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過去的幾年裡,他都沒有和我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另外,我也不喜歡聽他說話,聽著很費勁,而且一說話就會流口水。換作我為和雨彤離婚而最心煩意亂的那陣子,看到他因結結巴巴說話而從嘴裏漏飯,我肯定會打他,可是今天我竟然一點厭惡的感覺都沒有,或許是因為報上的消息折磨了我一整天,令我身心疲憊,沒有精力去收拾卓洋了。

02

我隨意翻著報紙,很快,其中的一則消息,如同當頭一棒頓時打蒙了我。
不僅姓名相同,連職業也一樣,我實在無法相信這是真的。我拚命在腦海中搜尋那張雙眼和舌頭暴出的扭曲可怕的面孔,與報紙上死者的正面照進行對比,沒錯,就是他!我的視力和記憶力都沒有九-九-藏-書問題,報紙上說的就是被我掐死的余磊。
凌晨1點,不會有交警查酒駕,我開車來到了利民路邊的那片樹林,在樹木的掩護下,一步一步地往目的地靠近,因為埋屍那天我有意記住了那塊地方樹木的特徵,所以沒用多久就找到了正確的位置。我感覺到此地寧靜的表象之下隱藏著某種邪惡,微弱的月光穿過四周茂密的大樹的枝葉,灑在埋有屍體的土地上。陣陣大風吹過,枝葉投射在土地上的影子隨風擺動,不斷變化成各種形狀,像是幻化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妖怪,在我的身邊張牙舞爪,枝葉發出的沙沙聲,就像是妖怪們對我的嘲笑。我的心裏有些發毛,但在半斤白酒的助威下,心中的恐懼感並不是特彆強烈。我在陰森森的黑暗之中一鍬一鍬地挖著土,儘管腦袋因為那半斤酒而有些發暈,但我心裏清楚自己來此的目的,我從沒像今天這樣迫切地希望看到余磊的屍體,我迫切地想要看到他那張扭曲猙獰的面孔,那樣我才能放心。但是,樹枝幻化成的妖怪們對我的嘲笑好像早就向我預告了結果,當我挖出屍體的時候,我所看到的那一幕對我的衝擊,使我長期以來依靠酗酒構築的自以為「無所畏懼」的精神堡壘瞬間坍塌,巨大的恐懼感又一次從四面八方向我撲來,緊裹著我,使我無法呼吸,想要放聲尖叫,卻又因極速的心跳而喘不過氣,無法叫出聲來。
卓洋愣住了,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地晃動著身子。我又說了一次,他才聽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于第二天清晨5點半醒來,用冷水洗臉後頭腦開始清醒,我猛然想到自己凌晨犯下的致命錯誤,當時受不住驚嚇的我,居然沒有將坑填回就落荒而逃了。我未做猶豫,套上衣服衝出家門,開車前往那片樹林,一路上我都在祈禱著屍體別被發現,10月的清晨,天還未亮,我動作快點的話,應該可以在天大亮之前將坑填平……
如果僅僅是被九九藏書警方發現了屍體,還不至於讓我如此驚訝,關鍵是屍體被發現的地方。我掐死他的那晚,很清楚地看了他的臉,絕不會搞錯了身份,所以我怎麼都無法相信,余磊的屍體竟然會「跑到」什麼機床廠舊址那邊。
我、雨彤、吳立輝,我們三個是小學同學,我和吳立輝關係不錯,2月底的一天他主動找我喝酒,愛酒的我自然不會拒絕,席間他喝醉了,竟然跟我說他想要追求雨彤。我為自己的懦弱無能感到悲哀,心裏酸溜溜的,大罵吳立輝乘人之危,還藉著酒勁給了他幾拳,但酒醒之後我也覺得該為雨彤考慮考慮。雨彤已經與我離婚,現在是個單身的女人,吳立輝也是單身,他追求雨彤我又能說什麼呢?而且我了解吳立輝,他是個可靠的男人,把雨彤交給他我很放心,儘管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我最終還是做了一個自認為很偉大的決定,撮合雨彤和吳立輝在一起。他們的第一次約會還是我說服雨彤去的,為此我還挨了雨彤兩巴掌,可是沒過多久雨彤反倒樂在其中了,呵呵……可我們的故事不是重點,現在的重點是為什麼吳立輝會被殺,殺他的人又為什麼要把余磊挖出來移到別的地方,把他埋在這裏?
吃晚飯的時候我將昨晚剩下的半斤酒給喝掉了,洗碗的時候,我感覺到酒勁湧上了腦袋,我突然覺得今天的恐慌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我為什麼要怕?我已經殺了一個人了,那個人每天晚上出現在我的噩夢中都沒能使我崩潰,我應該早就對一切無所畏懼了才對。於是,我一邊洗著碗,一邊做出了一個決定,我要去那片樹林,親眼驗證報紙上的消息的真假。如果警方在廢棄廠房裡發現的屍體真的是余磊的,那麼我殺了埋掉的又是誰呢?
我和雨彤結婚後,卓洋也和我們住在一起,但是從不上桌吃飯。他早就學會了一到飯點就拿著自己的不鏽鋼飯盒站在雨彤面前,雨彤會像個食堂阿姨似的read.99csw.com給卓洋打飯,然後卓洋再拿著盛滿飯菜的飯盒來到客廳靠近陽台的位置,那邊有個小圓凳子,那是卓洋的「用餐專座」。離婚後卓洋跟著我,沒有雨彤給他打飯,但原本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每天中午和晚上他都要等我給他打飯,然後坐在牆邊吃。我要是不回家,他就一直餓著。
「能……桌子……吃……我很……很高興……一起吃!」卓洋咧著嘴傻乎乎地笑著,嘴角邊的幾粒米飯掉落在桌面上。
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我買了兩份牛肉炒飯帶了回去。卓洋見我回來了,立刻興奮起來,結結巴巴地嚷嚷著「吃飯嘍」,然後拿著他的專用飯盒站在我的面前。
可是,他為什麼會認為我和吳立輝有仇?就因為吳立輝是我前妻的現任男友嗎?——這至少說明此人對我是有所了解的,但他卻不知道我和吳立輝之間根本就不存在仇恨,他和雨彤在一起還是我給撮合的!我和雨彤離婚是我最先提出的。五年前的那場血案使我的精神瀕臨崩潰,從此便一蹶不振,每日沉浸在無盡的自責和痛苦之中,為了淡化這種痛苦,我選擇了用酒精麻痹自己。我染上了酗酒的惡習,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酒鬼。酒精減輕了我精神上的痛苦,卻也在不斷地摧殘著我的大腦和身體,我經常因為喝醉了酒而發酒瘋,把家裡搞得一團糟。漸漸地,我對雨彤的態度變得冷淡了,我不再碰她,我們過了三年的無性生活。雨彤終日悶悶不樂,我倍感內疚,自認沒有能力再帶給她幸福和快樂,於是在春節前提出了離婚。我覺得自己已是一具行屍走肉,所以將房子留給了她,那套城東區慧欣園小區10號樓2單元1層的三室兩廳帶院子的房子,現在已經不屬於我了。我們於2月10日去民政局正式辦理了離婚手續,那天是春節假期結束后的第一個星期一。離婚後我帶著卓洋離開了熟悉的家,在城西租下了這間廉價破舊的單室套安頓了https://read•99csw.com下來。卧室里的兩張硬板床由緊靠著牆的一張老式寫字檯隔開,我們兄弟二人在這裏開始了新的生活。
做了壞事的人果然是不會受到老天眷顧的,再怎樣祈禱都沒用,我還是晚到了一步。不,並非「一步」,當我趕到那裡的時候,埋屍現場已被警方控制。「糟糕!」我在心中悲哀地叫道。拉起的警戒線中是一群正在忙碌的刑警,有的穿著警服,有的穿著便裝,還有幾個身穿白大褂的,我猜他們就是傳說中的法醫。警戒線以外還圍了一圈人,我在心中暗罵,這群圍觀的人大清早的都不睡懶覺嗎?我走近圍觀的人群,問身邊一個中年人這裏發生了什麼事,這才知道,原來是來此晨練的老人發現了屍體,並隨即報了警。媽的!我完蛋了!
卓洋小心翼翼地扒著飯,生怕將米飯撒在桌上,他是怕被我打。平時他坐在牆邊吃飯時,如果不小心將米飯撒了一地,就會被我打罵。

01

如果說報紙上的那條消息令我感到恐懼,那麼接下來我所了解到的另一件事,兩件事疊加到一起,就足以令我崩潰了。
那是一則警方發布的懸賞征尋破案線索的消息,儘管只佔用了版面很小的一塊,但是上面的那張面部畫像卻精準地抓住了我的眼球,因為那雙眼睛我很熟悉,幾乎每天夜裡都能看到——
自從早上看到報紙上的消息之後,我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了整個白天。
我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並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深不見底的恐懼。10月深夜的寒風穿過我的身體,刺|激到了我的每一個細胞,使我從強烈的震驚之中漸漸緩過神來,我開始能夠感覺到自己正被某種強烈的惡意所包圍,我的腦子突然閃出一個警告的信號——快跑!
我不知道我是在何種精神狀態下回到家的,總之是渾渾噩噩。到家后我給王昭打了個電話,請了半天假,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九_九_藏_書。然後我就開始喝酒,除了喝酒,我不知道還有別的什麼方法可以令我暫時不用去想即將面臨的危機。
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新的恐懼很快就到來了。恐懼感不再來自被我殺掉的余磊所變成的「惡鬼」,而是來自後來我發現的兩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兩件事對我的刺|激,恐怖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見鬼」,我隱約意識到,我逃出了一個深淵,卻又掉進了另一個更黑更深的深淵。
回去的路上,我用顫抖的雙手控制著方向盤,努力不讓車子跑偏,回到出租房后,我又連灌了幾口酒。
「……警方於18日傍晚接群眾報案,在紅杉大街與向陽北路交叉口南行600米(原市機床廠舊址)的一座廢棄廠房中發現了一具屍體。經查實,死者名叫余磊,男,31歲,我市戶口,職業為某電腦公司維修工。警方確認這是一起凶殺案,死者死亡時間為9月5日夜間至次日凌晨。據警方勘查現場后得出的結論,發現屍體的廢棄廠房並非第一案發現場,疑為兇手殺人後移屍。警方通過本報向市民征尋線索,如有任何相關線索,請與東城區分局刑警支隊聯繫,聯繫電話……」
「上桌吃飯!」我沖卓洋喊道。
這一個多月以來我每天晚上都要喝醉,我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但這並沒有減少做噩夢的次數,我仍然經常在夜裡看見余磊的「鬼魂」,我早已分不清我究竟是在做夢還是真的見了鬼,我很清楚,我的腦子被酒精摧殘得越來越不正常了。不過,儘管酗酒不能減少我的噩夢,卻可以減輕我的恐懼感,即使見了余磊,我也不再覺得有多害怕了。我愛酒,酒令我逃出了恐懼的深淵。
手電筒的光束照在屍體的臉上,我看見,埋在此處的屍體真的不是之前每夜出現在我夢裡的余磊,而是另一個我認識的人——儘管他的屍體已經腐爛,但我仍一眼就認出他來,他就是雨彤和我離婚後新交往的男友,也是我們的小學同學,第三醫院的醫生——吳立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