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你們將來會後悔，後悔你們沒在九幫網一直做下去。」

目標定了香山，十多個人亂鬨哄分頭擠上兩趟公交車絕塵而去，許克也沒開他的別克凱越，曹原連說同甘共苦就是好，其實許克主要是擔心香山停車太費勁。在公園門口施穎去買了門票，剛問要不要坐索道，曹原立刻不容置疑地說就是為了爬山才來的，坐什麼索道？！眾人興緻正高體力正足，誰也沒有異議，一哄而上便開爬，曹原盤算每人五十塊十多個人共省下六、七百的索道錢，心裏高興便頓覺腳下生風。

說到激動處就有幾個人站起身來，曹原見勢便準備拍屁股走人率領大家下山，施穎喊道：「哎！你們馬上都要成有錢人了，是不是應該先給有錢人做做表率呀？一點垃圾也不許留在山上。」眾人都很聽話，大包小包拎著垃圾情緒昂揚地原路下山，誰也沒提要坐索道的事。

「早不在了，大概當天使投資人了吧。」

許克並未正面回答而是笑著說：「當年互聯網最傳奇的時候，比這更傳奇的事都多了去了。」

「當然是美元啊，要是人民幣我就會說一個億了。」曹原笑道。

許克和資格最老的四位兼職學生相處才半年，不像曹原與他們那般熟悉，有些話反而可以說出口，他同時問那兩位即將畢業的本科生：「對我們九幫網留不留戀啊？」

六月天酷暑難耐，總算有些清風徐來，不過絲毫沒有松濤陣陣的意境，山頂沒什麼大樹足以遮蔭，施穎有備而來打開遮陽傘，曹原剛想湊過去便被施穎凜然的目光所阻止，只好和其他人一起擠坐在塑料布上，把幾個包裝袋撕開罩在頭頂聊以防晒。眾人都沒什麼食慾，草草墊過肚子便一起發獃，似乎都在等著曹原招呼下山的那一刻。

施穎一直企圖找個名目策動大家出去玩一趟，但曹原屢屢借口任務緊張實則錢包緊張而read.99csw.com阻撓，恰逢有兩位兼職的北航學生這個暑假就要畢業，施穎再次提出應該搞個活動以示歡送，許克也贊同，曹原一想這也是打造團隊凝聚力的手段便終於首肯了。

郝書忠嘆道：「我要坐360路到動物園，沒法體驗你們的寶馬了。」

近些年來，恐怕已經有數不勝數的創業團隊要麼爬香山、要麼登長城，總之一定要登高以望遠，如果你在鬼見愁的黃櫨樹下或金山嶺的烽火台上看到有一小撮鬼鬼祟祟的傢伙，時而面色凝重時而言辭激昂，十有八九就是某個創業團隊正在凝聚奮鬥精神、打造企業文化呢。

「是呀，你們倆別走了，省得將來後悔。」幾個新招來兼職跑市場的學生跟著起鬨。

「拜託！我可希望投資真來的時候比夢想更幸福，麻煩再多我也認了。」曹原忽然想起什麼，沖許克擠擠眼睛，「eBay那故事是真的？」

許克把胳膊搭在曹原肩上，低聲說：「不錯啊，把你老祖宗的手段都使上了，還使得天衣無縫，贊一個！」曹原一愣，許克又說，「曹操的望梅止渴啊，別裝不知道。」曹原嘿嘿乾笑兩聲。許克把聲音壓得更低，「兄弟在美國的時候，總能見到特大的廣告牌上顯示彩票累積的大獎金額，每次看到我都幻想如果中了那幾十個million該怎麼花，想想就開心，步子也大了，胸脯也挺起來了，臉上也幸福無比了。後來我看到一本書專門講到這些大廣告牌簡直是美國最棒的心理醫生，可以每天讓成千上萬的人都免費接受這種積極樂觀的心理暗示，書里還總結這叫『夢想中獎比真正中獎更幸福』，因為真中獎了反而很多煩惱也跟著來了。」

沒爬多久便路過松林餐廳，有人喊就在這兒撮吧，曹原罵道怎麼這麼沒眼力，沒見施穎背著那麼多吃喝嗎？快去幫她背，誰https://read.99csw.com不背誰上了山別吃別喝。有人回應說您眼力才不行呢，那些東西早都被老郝搶去背了，曹原才發現施穎和郝書忠已經遙遙領先，氣得乾脆和許克斷後，不再往前趕。

眼前的局面與曹原打造團隊凝聚力的初衷背道而馳，讓他不由心焦起來。施穎顯然也想改變如此沉悶的氣氛，一連說了幾個不葷不素的笑話，但效果欠佳，只好求援地望一眼許克又望一眼曹原。

「該我了該我了！我要把機場高速、二環、三環、四環所有的大廣告牌全包下來，一律刷上咱的廣告語『刷九幫卡，坐以待幣』！我倒要看看那些見我就跑的傢伙還能跑到哪兒去，哪兒哪兒都是咱的廣告，他只能坐以待斃，乖乖成為咱們的會員。」這位跑市場的說到這兒忽然問曹原，「老闆，錢還夠嗎？要是不夠我就先刷四環上的，四環圈兒大，廣告牌最多。」

最先爬到「鬼見愁」的是郝書忠和施穎，等到曹原爬上來的時候施穎他們已經物色好幾叢灌木間的空地準備野餐了。曹原虛張聲勢地問同志們都上來了嗎？施穎笑答你上來了就都上來了，有人起鬨說老闆倒數第一，曹原說老闆的職責就是督陣嘛。施穎一邊忙著把從家樂福買來的吃喝分發給眾人一邊誇郝哥真好，這麼多瓶水都是郝哥背上來的。曹原已經累得吃不動醋，搶過一瓶郝哥背上來的水猛喝幾口，旁邊的許克小聲說看樣子下山的索道錢你是逃不掉了，曹原一聽便狠狠嗆了一口水，咳了半天才緩過來。

「是呀，最近咱們勢頭多好啊，很快就得訂做第三批九幫卡，會員數已經超過一萬五了。」施穎說，「特約商戶已經簽了快一百家，老闆剛談好一家旅行社，咱們覆蓋的行業又擴大了，已經有會員的帳戶里開始累積返點，就等著商戶結算了，說明咱們的『坐以待幣』不是騙人的。」

https://read.99csw.com其中一個紅著臉說不知道老闆肯出多少薪水，曹原笑著說我這兒有匹薩餅，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許克說你們還是正常去報到，以後繼續在九幫網兼職就行。郝書忠也說你們要去的公司都在中關村，下班過來很方便，我保證九幫網的活兒比你們公司的要有意思得多。兩個人熱血沸騰都拍著胸脯表示要一直為九幫網服務，以前是窮學生打工掙勞務費，今後是白領了就無償來九幫網幫忙，只要老闆將來在九幫網的歷史上記錄下他倆屬於最早的五名元老。曹原聽了鼻子就有些發酸。

那兩位顯得很不好意思，不知作何回應。許克說：「我講個故事吧，是我當年的師兄給我講的，據說是他在Stanford念書的朋友的師兄的故事，——呵呵，有點兒遠得八竿子打不著是吧？只要故事本身有意思，就別管是誰的故事了。十年前，這個人快大學畢業了正找工作，拿到好幾個offer都不太想去，不是錢的問題，他總覺得那些地方沒什麼意思。一天他在矽谷轉悠，有個樓挺矮挺破，本沒打算進去，可發現他的車就停在樓背後的停車場，從樓里穿過去很近，就進去了，沒走幾步先聞到pizza的香味，又聽到幾個人說話，然後看到一間房門開著，幾個人正一邊吃pizza一邊在白板上寫寫畫畫討論問題，他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裏面的人也注意到他，就問他某個技術方面的東西他聽說過沒有，他回答聽說過，人家就說那進來一起討論吧，這兒有pizza想吃就吃。他真就進去和他們同吃同聊。聊著聊著有人問他想不想一起干，他說你們做的東西倒是挺有意思但我想找的是份全職工作，不知道你們能給我多少薪水，有個人一指桌子，喏，看見pizza了吧，這就是我們的薪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肯定餓不著。他一笑一九九藏書激動就答應了。他們做的是一個拍賣類的網站，後來改了個挺響亮的新名字，叫eBay。當時房間里已經有六個人，所以這哥們兒就是eBay的第七名員工。」

「老郝你的車最牛，法拉利360，羡慕死哥哥我啦！」許克的話令眾人都和他一起近乎放肆地開懷大笑，惹得一旁等公交車的人們紛紛側目。曹原他們分頭擠上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公交車，彷彿駕馭著各自的寶馬、法拉利，滿懷憧憬地踏上歸程。

「留啊。」一位剛說完又馬上更正，「留戀留戀。」

「哎，你們倆還走嗎？要走了可別後悔，這麼多錢我們可不給你們留著。」忽然有人開始聯繫實際。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可這回眾人都感覺如履平地一般就下來了，遠遠望見318路公交車站就有人喊道：「誰坐我的寶馬318走呀？Kevin，寶馬有318這型號吧？」

「美元還是我們人民的幣呀？」有人問。

許克語調很平靜地回答：「億萬不好說，千萬富翁肯定綽綽有餘。你們知道eBay、Yahoo、Amazon這些股票最高的時候矽谷什麼雜誌最火嗎？——遊艇雜誌！一大幫二十多歲的百萬富翁、千萬富翁什麼都玩兒遍了只好玩兒遊艇，人手一冊都拿那本雜誌掃盲用。」

「我先說！」施穎首先響應，「等咱們有了錢，肯定會有自己的辦公樓，在樓里一定要有一間特別特別大的廚房，有好幾位專職的廚師，一日三餐不用說了，我最想要的就是各式各樣好吃得不得了的蛋糕、點心還有冰淇淋，要有一個專門的大冷櫃放的全是m&m巧克力豆，什麼時候想吃就去抓一大把。——別急，我還沒說完呢。吃了太多的好東西就一定得再把它們都消耗掉，所以我還要一間特別特別大的健身房，三十米長的整面牆全是大鏡子，再用最好的木地板鋪一千平米，這是專門給女生跳操的地九-九-藏-書方，男生一律免進，你們去旁邊的器械室。好啦，我就這些要求，剩下的錢你們花吧。」

「那哥們兒還在eBay嗎？」

不爬不知道，這一爬就發現互聯網真是害人不淺，剛過半途就一個個開始體力不支，本來十幾人分成三四組歡聲笑語遙相呼應，慢慢變成雙路縱隊悶頭跋涉，最後隊伍已經完全不成其為隊伍，斷斷續續一字長蛇首尾也不相顧，人人都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這不算什麼，才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的冗餘。」郝書忠忽然瓮聲瓮氣地說，「等咱們有了錢，我的機房要佔滿整整七層樓！我每天挑一層樓把電源掐斷，一星期不重樣，下星期接著搞，隨便怎麼折騰網站都像沒事兒一樣，就這麼富餘！」

「有！」許克高聲回答，又遙指733路的車牌說，「我的是寶馬733，7系比3系牛多了，誰坐我的呀？」

「我想買三百六十五台伺服器！」一名學生搶著說，「我不幹別的，每天挑一台把它鼓搗得死機，一年不重樣。咱們現在伺服器不是總超負荷嘛，我看將來它還怎麼超！」

「肯定夠，我還沒花呢。」不等曹原回答另一位已經接過去，「等咱們有了錢我要先把民航總局搞定，規定所有坐飛機的除了身份證還要出示九幫卡，否則一律不許上飛機！——坐火車？火車不要身份證？——那好，我順便也把鐵道部搞定，不出示九幫卡不許上火車，光有票沒用，軟卧也不行。」

故事講完了聽眾卻都靜靜地毫無反應，過一會兒才有個學生叫出聲來：「我靠，這哥兒們後來發了吧？」

「沒準兒他會成為九幫網的天使呢。」一直沉默的曹原開口了，「咱們不久也該開始融資了，第一期融資很可能鎖定天使投資人，第二期的對象是風險投資，第三期就應該找戰略投資者了，也沒準兒直接上市。咱們都設想一下，拿到一千萬的投資以後咱們該怎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