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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Ren——忍?韌?仁?

19、Ren——忍?韌?仁?

「同志們辛苦啦!」這是邱儉站在自家客廳里說的第一句話。
「嘿,是『估價』不是『股價』,要是等到你們發股票那得猴年馬月了……」邱儉站在曹原背後認真地指出他的錄入錯誤,又很親密地把手搭在曹原肩頭,「其實你們真應該好好謝謝我,我這是迫使你們在融資之前解決掉所有歷史遺留問題,真正做到股權清晰,VC都很看重這一點。可惜,你根本不理解我的用心有多麼良苦啊……」
「我求你了邱儉,無論如何你得容我緩一緩,我今天把錢給你明天就得把人遣散了徹底散攤兒!」
「開始我是據理力爭,卻發現理居然不在我這邊,再怎麼求他也不肯放我一馬,唉,軟硬兼施還是沒戲。」
曹原更加愕然,他沒想到許克原來竟是這樣看待夥伴、搭檔和兄弟的,他也不理解許克這番話何以說得這麼理性、這麼冷靜、這麼不近人情,後來他才悟出這就叫專業,當然,這一感悟也只能是在「事後」才收穫的。
「就像你說的,我是地地道道的小股東,不得不防你們侵害我的權益。」
「你也別費那勁了。」曹原冷冷地說,「這兩天我們就把公司註銷,一拍兩散!」
接下來的好些天里,曹原的MSN簽名變成了三個字母「ren」,總有好奇的網友驚問曹哥怎麼居然也整上洋字碼了,曹原生硬地回復說偶這是漢語拼音,對方便「哦」一下,又問有啥深意,是「人」嗎,可我們都知道您是人呀,曹原只好「呵呵」以示回應;又有人問是「忍」嗎,曹哥看來你也苦大仇深啊;也有人問是「韌」嗎,曹哥遇到啥子挫折了;還有更多人問是「仁」吧,曹哥要「修齊治平」啦。曹原習慣成自然每次都只是「呵呵」一下,慢慢也就沒人再問了。
「曹原你看你這脾氣,都是干大事業的人了還這麼不理性。」邱儉倒樂了,「你說說,我既是股東又是房東,你對我這態度合適嗎?在工商局備案的文件里清清楚楚都有我這個股東的名字,出資也都被核定過,你怎麼可以不承認?這股權是你能隨便剝奪的嗎?走到哪兒人家都會支持我同情我,你看你,無理還要攪三分,真讓我失望。」
說歸說,曹原還是馬上找許克商量對策,沒想到許克聽他訴說之後的第一反應是:「邱儉這麼做無可厚非,可以理解。真的,曹原,換成你可能也會這樣。」
「我求你了曹原,無論如何你得趕快把股本退給我,我那兒也不是只有我一個,好幾位partner都是從美國跑回來的要一起搞社交網路,我要是湊不出錢來不就拖大家的後腿了嘛。」
曹原明知邱儉打聽這些並非出於關心,但還是很實在地把與許克聯手的事說了,邱儉聽後有些意外九九藏書,確切說是有些喜出望外,忙說:「好事兒啊,公司現在的實力今非昔比了嘛。你們兩個搭檔多合適,我就不在裏面瞎摻和了,如今你也不需要我這個『人頭』湊數,我退股順理成章。放心,這房子你們照用,免費使用,直到你們發達了搬到國貿、盈科什麼的,等你們輝煌了我就把這兩室一廳闢為紀念館,在這門口貼塊牌子,『九幫網初創時期辦公地舊址』,你那床我得用繩子圍起來,繩子上也掛個小牌兒,『曹原先生早年起居處』。放心,我不賣票,免費參觀,也申請個青少年教育基地什麼的。」
邱儉難掩失望地站起身:「我再問問那幾位朋友吧,看誰出價高我就轉讓給誰。」
「別逗了曹原,搞得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我就是因為著急籌錢做網站,才想從咱們公司退股,既然咱們公司現金流這麼緊張我當然不是非退不可,等以後資金充裕我再退吧。」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曹原的心登時墜了下去,強作鎮定地說:「邱儉,你別逗了,我現在這家公司里哪有你的什麼股份啊?」
曹原越想越窩火,當初要是讓邱儉寫一份書面的東西該多好,結果今天反過來自己卻被逼得立一份城下之盟,但也只能無奈地問:「怎麼寫?」
「你就沒想到他可能會反過來傷害你?」
「什麼意思?!」
曹原鐵青著臉回應邱儉的調侃,冷冷地問:「這股你打算怎麼個退法?」
「心裏上火啊,你說我出去這兩年,耽誤多少機會啊!」
「唉,我要真是那麼防他,也就不會讓他挂名了。」
「Social Network!社交網路!接觸過嗎?」不待曹原回答邱儉便直入正題,「我準備全力以赴殺入這一最新的互聯網熱點,投入小不了,我正四處籌措呢,這不一回來就找你,曹原,我在你公司里的那點股份你看看值多少錢,變現退給我吧。」
「那不成了我賣身給你了嗎?」
曹原就像在門口乍一看到邱儉那樣獃獃地看著眼前的許克,似乎要對許克重新加以認識。許克笑著說:「假如有一天,我說的是假如,公司嚴重觸犯了法律、所有股東都要被追究刑事責任,你會對法官說邱儉其實不是股東、他那份責任也應該由你承擔嗎?」
「咦——」邱儉的眉毛豎了起來,「曹原,是你逗還是我逗啊,這公司當然有我的股份!」
「不要了,文憑現在唬不住人了。時機不等人,還是應該趕緊干實事,瞧瞧你現在,不是已經發展得挺好了嘛。」
「當初要是讓他簽份書面的東西就好了,聲明他只是挂名,放棄所有權益什麼的。」施穎偶爾也做一回事後諸葛亮。
「行行,要加就加上吧。」邱儉答應得如此read.99csw.com痛快令曹原覺得其實根本沒什麼人肯接手他的股份。
邱儉本來已開始和顏悅色,一聽這話又綳起臉:「曹原,你這話就讓我不放心了,怎麼叫好像有我一份兒,那百分之五你還想拒不承認?」見曹原不吱聲就又說,「不行,你得給我寫一份書面的東西,確認我的股份和股東權益,如果不答應的話要註銷要清盤都隨你便,看誰更心疼。」
「原先是百分之十,你們增資以後我的股份也就被稀釋了,咱們也不要搞什麼虛頭巴腦的公司估值什麼的,註冊資金是多少這公司就值多少,一百萬的百分之五,五萬,怎麼樣很合理吧?我的股份轉讓給你也行、你們倆勻一下也行,隨便你們,股東協議你們怎麼寫我就怎麼簽,或者還按老規矩你替我簽,這樣字體還能保持一致,不然我這個真跡該被人家反而懷疑是贗品了。」
「當然,這還用說。」見許克不以為然地搖頭,曹原又說,「邱儉只是挂名的,公司的任何事都和他無關,我絕對不會讓他受到任何牽連。對你也是一樣,我絕對不會做任何事來傷害我的搭檔,這是我做人的原則,我可以發誓。」
邱儉又來了,曹原說你不是要二次創業嘛怎麼有工夫四處閑逛,邱儉說前兩年在美國想關心你但鞭長莫及,回北京了當然要經常來關心關心你,順便也關心一下我的房子。一通胡扯過後邱儉問:「那事你們商量得怎麼樣了?我已經跟幾個朋友聊過你們九幫網的情況,還別說,人家都把你們當香餑餑似的,都有興趣接手我那點股份,只是我覺得他們對互聯網都是門外漢,湊熱鬧而已,怕他們加入進來只會給你們添亂,所以還沒敲定。」曹原陰沉著臉不作聲。邱儉又說:「我還是想把股份轉讓給你們,這樣股東就只剩你們倆,合作起來多順暢多自如,但如果你們實在沒有意願接手,我也只好轉給外面的人。」
這下曹原沒話說了,噎了半天,用手指一下邱儉,又咽口唾沫才說:「邱儉,你這就不對了,咱們朋友加兄弟的而且所有這些我都沒瞞過你,只是因為你在美國不方便,我圖省事才替你簽的字,這你不會不理解,現在拿這個說事兒有點不太合適吧。」
「沒辦法,被你逼到這份兒上的,這叫破釜沉舟,雖然我不是什麼壯士,該斷腕的時候也得斷!」
「你哪兒還有錢啊,除非去賣血,或者賣身。要不,我幫你出一些吧。」
「哎呀你別再嘆氣了,都嘆一晚上了,想想辦法唄。」
客廳里正在埋頭工作的同志們都詫異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全然不知其實人家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只有施穎從曹原的表情和邱儉的舉止上猜出了邱儉的身份。許克外出跑業務了,曹原https://read•99csw•com把邱儉讓進裡間,邱儉依稀記得當初這房間里應該有張床的,便轉身穿過客廳走向另一扇緊閉的房門,問曹原:「東西都還好好的吧?」曹原把門打開,邱儉探頭一看便洞察了所有的變故,歪頭看著曹原,兩人嘿嘿哈哈、哈哈嘿嘿地乾笑了幾聲,看來當年的默契還都在。
「可那只是挂名啊!起初我明明跟你說好的,不用你出錢,只是借你身份證用一下,不然我一個自然人註冊不下來有限公司,當時掛在你名下的百分之十股份根本就是虛的。」
「唉,誰想得到啊,簡直是敲詐勒索。」
實際上曹原心裏想的是,「人」這一輩子要想「忍」、要想「韌」、要想「仁」,其實都得先「認」,無論你多倒霉、多吃虧、多不容易,都要認,不認不行,要認栽、要認頭、要認命,一次次地認了,你也就一次次地忍下來了,長此以往你自然就韌了,久而久之也許在別人眼裡你就已經修成了仁。
曹原頓時軟了下來,臉上的憤怒化為凄楚,哀求道:「邱儉,你這不是要我命嘛。你說,咱倆什麼交情,你真忍心這麼逼我嗎?你要是做項目需要幫忙,只管說,咱們一起想辦法,需要做網站開發我的人你可以先用,營銷上更可以互相借力,但我就是拿不出錢給你……」
「錢都是我替你出的!」曹原站了起來。
曹原就怕邱儉把話頭引向自己,忙接著問:「你這回打算搞什麼項目?」
曹原鼻子里哼一聲:「我們沒錢給你。」
「別忘了,掛在你名下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五,你是地地道道的小股東,我們已經決定把這公司註銷,不做了,反正如今值錢的是我們的網站,不是公司這個殼,清盤以後大概還能剩下千兒八百塊錢,到時候分你百分之五。」
「哪兒至於啊,五萬塊能難倒英雄漢?你們賬上還有多少錢?許克不是投錢進來了嗎?」
回到裡間,施穎進來給邱儉送上一杯水便出去了,邱儉看看施穎的背影又看看曹原,立刻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沖曹原露出一副壞笑。曹原顧不上理會急著問道:「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施穎聽曹原訴說之後的第一反應是:「你們倆以前是朋友嗎?怎麼感覺像是情敵似的。」曹原唯有唉聲嘆氣,施穎又問:「當初他拋下你出國,你就應該知道他這個人靠不住,怎麼還借用他的身份開公司?」
「就照我剛才說的寫,你們兩個股東確認我擁有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並確認我和你們同樣享有相應的股東權益。」當曹原已經在電腦前像砸夯似的用力敲擊鍵盤,邱儉又想起一條,「還有,你們要承諾將來一旦有新股本加入,不管是融資到位還是你們自己增資,我都可以優先套現退出,https://read.99csw.com我的股份價值要以那時的公司最新估價為準。」
曹原絕望地想,邱儉你把我的後腿剁下來拿去算了。
邱儉呆立不動,死死盯住曹原的臉顯然力圖判斷出這話是真是假,曹原目不轉睛也瞪著邱儉。邱儉開始惶惑,含糊著說:「不至於吧,鬧得你死我活的,就為這麼點兒錢的事。」
「切,自我感覺怪不錯的,本小姐難道還需要花錢買男人嗎?」
「早花得差不多了,現在也就剩下萬八千吧,信不信由你。」
「這是我自找的麻煩,不關許克什麼事,人家的謀房網處理得什麼後患都沒有,沒想到我自己倒埋了個雷。要真給邱儉錢也都該我出,怎麼能讓許克替我買單?」
邱儉似乎覺得曹原不可理喻,擺手說:「如今公司不只是咱倆的了,你不是還有一位新搭檔嗎?你應該徵求一下人家的意見,不要什麼都你說了算。反正我肯定要把股份轉讓出去,按章程你們優先,所以我才先問你們,如果你們執意不肯出錢,我只好轉讓給現有股東以外的人,到時候你們就得和某位素不相識的股東朝夕相處,難不難受啊?」
「是誰在侵害誰啊?!對了,我也要加一條,在新股本進來之前,你不可以把股份以任何方式轉讓給我和許克之外的任何人,同不同意?」
曹原納悶女人和男人恰恰相反,男人即使不以靠金錢得到女人為榮,至少也決不以為恥,往往代價越高越趾高氣揚,而女人則都深以靠金錢才能得到男人為恥,看來男人認為自身價值的最好證明是財富,而女人顯然最看重自身的魅力,似乎女人一旦魅力無存也就什麼都不是了。
邱儉嘿嘿一笑:「曹原,那時候我都到美國了,你只是用E-mail告訴我一聲,我還能說什麼?我壓根兒就沒見過什麼協議,那都是你直接代我簽的。曹原,和這公司相關的所有文件上凡是需要我簽字的地方都是你代勞的吧?」
「這不行,」曹原抗議道,「既然已經說了你和我們擁有同等權益,為什麼又要優先?」
「他出國屬於人各有志,我想就算分道揚鑣也總不至於反目成仇吧,再說他還借房子給我住呢,讓他挂名做股東對他的利益又沒傷害。」
曹原剛想提醒邱儉小聲一點,施穎已經從外面把門輕輕地關上。曹原反問邱儉:「當初公司是和你簽過協議的,你同意把房子租給我們,租金是零,無償提供,你忘了?」
曹原的神經稍微松馳下來,忍不住嗤之以鼻:「一口一個『咱們』,好像這公司真有你一份兒似的。」
「這不是就事論事說到那兒了嘛。放心,我不會告你偽造法律文件的。」邱儉又笑,「我是在和你好兄弟明算賬,這房子本來是請你幫我看著,你自己住我絕對不會跟你要錢,後來你說read.99csw.com辦公司要用,我也什麼都沒說吧?但你得想想,如果沒我這房子,你們這一年多在外面租房辦公得花多少錢?這算不算是我的貢獻?我是不是應該得到一些回報?對了曹原,現在公司怎麼樣?仍然就你一個人還是有新的股東了?」
施穎看到簽好的備忘錄對曹原讚賞有加,說邱儉妄圖竭澤而漁、殺雞取卵,而你針鋒相對不惜魚死網破也要讓他雞飛蛋打,最終還是你贏得了這場較量。曹原說我這是典型的牙掉了咽進肚子里、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施穎問許克怎麼看,許克笑著給出了一個很中肯的評價,說曹原此舉是把昨天的問題留到明天解決。曹原恨恨地口中念念有詞像在算計什麼,然後大聲說邱儉要訛走我五萬塊,夠我吃一輩子牛肉拉麵的了。許克不笑了,說將來他堂而皇之套走的恐怕都夠你吃一輩子魚翅撈飯的。曹原大張著嘴,這筆帳則是他憑心算無論如何也算不清的了。
曹原暗想怎麼好像倒是我逼你出去流亡似的,又問:「文憑不要啦?這剛兩年。」
「可我等不起啊曹原,我辛辛苦苦念了兩年的文憑都不要了半道殺回來你說我還能等嗎?」
「股份就是股份,哪分什麼虛的實的?不信你翻翻公司法,哪一條哪一款有什麼挂名股東、挂名股份的說法?是股東就應該享有應得的權益,這是法律保障的。」邱儉伸出手指向上一戳又向下一點,「我這房子一直給你當辦公室用,這不是錢嗎?」
「趕緊和許克商量一下吧,這麼大的事。」
許克還是搖頭,見曹原急得恨不能賭咒才說:「當初你和邱儉談挂名股東的時候,我相信他也根本沒想過日後要來訛你,但現在情況變了,他已經不是那個時候的他了。同樣,我相信你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可是一旦日後真到了我剛才假設的地步,那時的你恐怕也不會是現在的你了。事情沒出來之前,誰也說不準那一刻他究竟會怎樣,所以,好兄弟明算賬是沒錯,但這賬一定要在事前先算清楚,因為事後就沒有兄弟了。」
「我可以給你看公司的帳——是是,你是股東本來也有權看公司的帳——你一看就知道了,我哪兒還有錢啊,這個月把工資、勞務費一發,我連碗拉麵都吃不起了,上哪兒給你湊五萬塊呀。要不你再等等,九幫網一旦融資進來現金流就解決了。」
「但我就需要錢,別的不需要。」
「五萬?!你搶錢吶?!你又不是沒創過業,應該知道我們就靠這點現金活下去,怎麼可能有閑錢給你?!當初你一分錢沒掏,退什麼股?你要是覺得白讓我用房子吃虧了那咱們可以算算,眼下房租什麼行情我很清楚,你這套每月最多一千五,二十個月就是三萬,我現在沒錢,先欠著,等融資進來了一併付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