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技術男大多外表靦腆但內在未必保守，平時話少但遇到某些特定的對象比如「無知少女」也會口沫四濺、滔滔不絕，小周面對雲蔚就表現得格外循循善誘：「你知道普通汽車的蓄電池也就是電瓶的電壓是幾伏的？一般就說是12伏，其實應該在13.8伏左右。你知道咱們DQ車的蓄電池是多少伏的？每節電池的電壓是3.3伏，將近一百節這樣的電池串聯起來形成蓄電池組，電壓就將近330伏！差不多就是二十五個普通蓄電池摞在一起。放電時的電流達到上百安培，這麼大的電壓和電流根本不是普通電瓶所能比的。還有就是電動機，額定功率超過了150千瓦，工作功率也有80千瓦，開DQ車就像是騎在一個大馬達上四處跑。咱們的車用的是永磁同步電機，你知道是什麼吧？」雲蔚木木地搖了下頭，小周陷入思索狀，不知從哪裡開始掃盲，便試著說：「電機也就是馬達，它的工作原理就是在磁場里如果有電流，它就能把這個電能轉化為動能。永磁同步電機其實是交流電機……」
「怎麼可能是DQ，DQ最多只能爬旁邊那個30%的坡。這是電動款的SUV車型，侯董搞電動汽車肯定要搞全系列的嘛，這車剛到原型測試階段，還沒對外發布，離上市就更遠了。」
「當然不是，大多數時間都在實驗室，只有設計測試方案、布置測試環境的時候才進暗室。」
「哦……」小周愣了一會兒才說，「那就沒有了，我們不考慮這個問題。」見雲蔚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小周就在桌上的一大摞資料里翻了翻，抽出兩份攤在雲蔚面前，說，「目前只有這麼幾項國家標準，這份是GB/T 17619-1998《機動車電子電器組件的電磁輻射抗擾性限值和測量方法》，這份是GB 18655-2002《用於保護車載接收機的無線電騷擾特性的限值和測量方法》，二〇〇八年出了最新的，基於CISPR25標準的，我那份不知被誰拿去用了。因為要出口，我們也會參考ISO和一些歐美國家的相關標準，但國內外所有這些標準都是針對設備而不是針對人的，並且大多數也不適用於電動汽車，標準中往往明確規定電壓為12伏或24伏，電流也只有幾十安培，根本不適用於高電壓大電流的電動汽車。再比方說，整個汽車業內做EMC一般都是在切斷電源、關閉電機的情況下測量磁場強度，而實際上電動汽車在運轉時尤其是電動機起動、電池放電瞬間的電磁輻射要大得多，反而沒人測。」
小周搖了搖頭：「我告訴你，最關鍵的因素是時間，誰也受不了成年累月的輻射。」
雲蔚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麼，又問道：「怎麼沒看到車？」
雲蔚止不住地樂，見袁師傅看著她就把臉扭到一邊偷著樂。袁師傅說：「你別笑，都是讓這車給鬧的。」
小周朝袁師傅招手讓他走近些，自己卻不願意往車前靠，袁師傅看出來了，走過來說：「你不用躲這麼遠，車已經熄火了，有輻射那都是剛才的事兒，現在早過去了。」
「那肯定得給你定個因公殉職，」小周調侃道，「算是為咱們冠馳獻終身了。」
「那——你們怎麼不把這些情況向公司反映一下，咱們不等標準出來，自己先做些工作來降低對人體的輻射危害呢？」
「那為什麼電動汽車的輻射更強呢？」
「因為它是電動的嘛！」
小周指著遠處https://read.99csw.com環形跑道上疾馳的測試車說：「跑圈兒就不用看了吧，你肯定看過。」
雲蔚好奇地問：「裏面有人在幹活嗎？允許圍觀嗎？」
雲蔚忙把門關上，回頭問小周：「這些像錐子或者瓷磚一樣的東西都是幹什麼用的？」
實驗室的深處還有一扇門，推門進去就是小周所說的辦公室了，小周把放在椅子上的一堆東西搬開，隨手放到另一堆東西上，請雲蔚坐下。雲蔚問道：「你們搞的電磁兼容，也就是EMC，究竟都是搞什麼？」
袁師傅朝雲蔚哈了下腰算是打招呼，然後對小周說：「有什麼熱鬧好瞧的？四部那幫傢伙簡直是變態，電動款都是在市區開，上哪兒找這麼大的坡去？做60%坡度測試純屬扯淡，我算是被他們毀完了。」
「靠！我就是想獻子孫也沒的獻了，再搞幾次我肯定就得徹底絕育。」袁師傅瞥了雲蔚一眼，又對小周說，「爬這麼陡的坡，電動機輸出扭矩始終得是最高值，還要不斷坡起，電動機頻繁啟動又馬上衝到滿負載，你說這來來回回的輻射能小得了嗎？！」
「我問的不是你們，」雲蔚有些不好意思，掂量著該如何措辭，「我當然也希望你們都保護好自己，我是想問……有沒有做些什麼來保護開車和坐車的那些人，那些買咱們車的客戶。」
「咦？不是只有DQ是電動的么，可它看著不像DQ。」
小周見雲同學竟然有了互動，像是受到莫大的鼓舞，聲音都高了幾度：「對極了，但這種電機卻可以靠直流電提供能量，所以就能和蓄電池組配合上。要想調整電機的扭矩就要控制好蓄電池輸出的電流……」
「整車EMC測試一般到外場做，有時候也會在室內做，你沒趕上。」小周一邊解釋一邊把雲蔚帶進一間實驗室，靠牆擺著長長的桌子，上面放滿了各樣的儀器設備，五六個穿白大褂的人在忙活，小周說：「這就是我們平時工作的地方，走，到我辦公室聊吧。」
小周笑著拿出東北調說那必須的，袁師傅又轉向雲蔚，雲蔚忙斂容正色地點頭。袁師傅說上車吧我帶你們繞下去，小周連說不用，雲蔚雖然不情願原路爬下去，但好像也不由自主地對那輛原型車避之猶恐不及了。
回到車裡以後小周對雲蔚說：「其實那肚|兜戴不戴沒什麼區別。」
雲蔚這才回過神來，笑著說：「我們這些搬到城裡去的部門就像潑出去的水，回不來啦。銷售公司搞了個分會場，到時候我們遠程挨訓。」
小周似乎有些不夠盡興，想了想才說：「你就先這麼理解吧。」
小周一指雲蔚：「帶她過來看看熱鬧。」又沖雲蔚介紹說：「這位是袁師傅，號稱冠馳首席賽車手。」
對方已經伸出手卻又縮了回去，垂著眼皮說：「老孟跟我說過了，有什麼想了解的你只管問就行。對了，你以後叫我小周吧，叫全名聽著彆扭。」他已經轉身徑直往前走，又嘟囔一句，「其實老孟比我還小一歲呢。」
雲蔚插話道：「可我聽說汽車上用的都是直流電……」
「啊？！這也太挑戰了吧，不能等他繞路開下來嗎？」雲蔚見小周全然不睬自己的哀求，只得硬著頭皮跟在他屁股後面向上爬，暗自慶幸每次回總部都是穿的平底鞋。
雲蔚似懂非懂，很關切地問：「你們整天就在這樣的地方工作么？」
小周笑嘻嘻地陪著雲蔚歇了一會兒，又鼓動說：「都上來了該好好看看車了。九-九-藏-書」
「那是肯定的，而且不是大一點兒半點兒，要不然我們為什麼會對DQ車型特別做專門的電磁兼容？電動汽車的電子系統與傳統的汽油車相比，在設計和工藝上都有特殊的辦法來抑制電磁干擾。你知道么，一輛電動汽車裡面的全部控製程序要用到上千萬條軟體代碼，比一架噴氣戰鬥機里的代碼還要多，這麼複雜的系統不搞好電磁兼容怎麼行？」
「所以這活兒只能由你幹了，誰讓你是首席呢。」小周笑眯眯地問，「哎，採取什麼措施了嗎？」
雲蔚跟著小周來到了坡道實驗場地，小周介紹說：「這條長長的，坡度是30%，大致相當於16度斜角，旁邊那條短一些但卻陡得多，是60%坡度的，算成角度的話比30度還陡一點。坡度和角度可是兩碼事，別搞混了。」
「靠！我老婆要是現在就用得著這個我能樂瘋嘍。我好說歹說解釋了半天她才去買的，我說我先用，工作需要，將來她再用，呵呵，保不齊現在她還懷疑我是給別人弄的呢。」
袁師傅把小周的手打開，嚴肅地說：「跟你說正經的，你可不許對別人講，這可不是好不好意思的問題，傳出去人家該說我給咱冠馳車抹黑了，你聽見沒有？」
EMC小組在總部園區的研發大樓里，在一層等候雲蔚的是個戴著眼鏡、略顯拘謹的小夥子，雲蔚暗笑真是個典型的「技術男」，她走過去大方地招呼道：「你好！」
小周一邊走一邊向60%陡坡的上部揚了揚手，說：「那個你還沒見識過吧？」
雲蔚還在繼續消化周老師剛才講的，她嘀咕道：「所以你們對電動汽車要做更多的電磁兼容才行……」
穿過一扇厚重的防火門，再拉開一扇小門，裏面是一條走廊，沿走廊大概有四五個房間，雲蔚還沒往裡走就已經聽到四周充斥著一種單調而低沉的嗡嗡聲，像是身旁有台電扇在運轉，她問小周是什麼聲音，小周先是一怔，然後才反應過來：「你說這個？這麼多儀器設備開著當然會有聲音。你不覺得么，正因為這種聲音，我們這裏才反而更顯得特別安靜。」雲蔚暗想看來搞工科的倒不時能說出頗具哲理的話。小周又指著一扇門說：「這是一號暗室。」
小周乾澀地也笑了下：「不像我們學校，凈是和尚班、和尚系，只要是女生就是美女，嘿嘿。」
小周誇張地叫起來：「不會吧？！這是女人戴的呀，孕婦服啊，是不是從你老婆那兒偷來的？」
小周樂了：「誰說要請你吃飯了？我是要帶你去開開眼。」
這時坡道上那輛車看來已經終於爬到坡頂，停住不動了。小周說：「應該是測試告一段落了，走，咱們上去看看。」
「這會兒沒做實驗，開門讓你看一眼吧。」小周一邊說一邊拉開門。雲蔚把腦袋探進去，裏面的房間不算大，但怪異之處在於四周的牆面、天花板和地面上都密密麻麻布滿了淺藍色的方錐，就像一塊塊滾釘板，房間中央有一片沒有方錐的地方擱著一張測試台，上面放著個黑色的叫不出名字的器件。雲蔚想象著自己躺在那張測試台上，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無數個方錐都無聲地指向自己的身體，忽然彷彿體會到了什麼叫作萬箭穿心。
雲蔚想到了裴霞和葉秀娟，問道：「因為袁師傅是男的？那如果開車的是孕婦，防護服能不能起作用？」
一輛雲蔚之前從沒見過的車正在朝陡坡頂端吃力地爬行，然後剎住，測試車輛的制動住坡性能，然後再次緩慢前行https://read.99csw.com，測試坡道起步性能。雲蔚已經走到坡底，仰頭看去覺得那車彷彿隨時會掉下來砸到自己頭上，雙腿居然開始瑟瑟發抖，她不由自主地扶住小周的胳膊，問道：「什麼車啊？看著有點像是SUV。」
小周捏著肚|兜的下擺摩挲著，又讓雲蔚也摸一摸，雲蔚不睬他，小周笑道：「還帶著體溫呢。袁師傅，要不要把你的創新推廣一下？」
冠馳公司的試車場很大，有人說是中國第一也有人說是亞洲第一，沒人細究也無人考證，不過大倒是真的，佔地面積一望無際，環形主跑道也很長，還有若干條形狀各異的跑道盤根錯節地交織在一起。
小周對「無知少女」開始不耐煩了，連連搖頭說：「標準上定的和我們做的都是車內設備之間如何抗干擾，一方面降低對外干擾，一方面提升自身的抗干擾能力，可都不適用在人身上，人的抗輻射能力怎麼提高？除非……」小周忽然想到了什麼，看一眼手錶，隨即霍地站起身說：「走，帶你去個地方。」
「沒錯，可實際上我們又都最不願意給電動汽車做。這麼給你說吧，我們搞EMC的以前最不願意做的一項叫ESD，就是靜電釋放。靜電知道吧？你梳頭、穿毛衣、翻書都有靜電，冬天摸門把手還可能被電一下。在電氣設備里也會不斷有靜電積存下來，如果在一個瞬間突然釋放出來，電壓都可能高達成千上萬伏，對設備的危害非常大，對人的傷害也不小，我們最不願意做這個但又不得不做。可是我們寧願給其他設備做ESD也不願意給電動汽車做EMC，因為畢竟ESD的電流非常弱，關鍵是時間短，一瞬間的事；但是給電動汽車做EMC就不一樣了，尤其是蓄電池放電和電動機啟動的時候，輻射強度更高，關鍵是時間長。」
不料小周卻滿不在乎地回答：「我是暫時調過來的，等他們招到人我就馬上回研發中心去。」
小周笑道：「可咱們人爬得上去。」說著就手腳並用沿著坡道一側窄窄的路肩扒著護欄向上攀登。
雲蔚快步跟上，笑著說：「你可千萬別叫我小雲，聽著也彆扭，你還是叫我全名吧。」
「它就是SUV，不過是最新款，你注意到沒有，一般車爬這麼大的坡都得拚命加油，排氣管冒黑煙很正常，你再看這車……」
「哦，所以也不會有多嚴重的輻射吧，聽老孟說的我還以為你們成天暴露在電磁輻射中呢。」雲蔚稍覺寬慰。
「我能有什麼措施，上次不是還向你請教過么，結果你什麼主意也沒有，我就只好自主創新了……」袁師傅一邊說一邊抬手像是要解工作服的領扣，卻忽然變得鬼鬼祟祟的，先朝雲蔚的方向努了下嘴，又問小周：「是自己人嗎？」
雲蔚再一次插話：「所以，這個電機功率很大，工作時的電壓尤其是電流也很大，而且它的電磁場是不斷變化的，所以就會不斷發出電磁輻射，對嗎？」
「沒那麼誇張吧，只是我們學校有些文科系女生比較多。」
雲蔚又想起了聶志軍說的話，問道：「電磁輻射有沒有危害，不是關鍵要看它的頻率嗎？」
袁師傅這才放下心來，把工作服的前襟解開，露出一件藕荷色的東西。待袁師傅把它撩起來雲蔚才看出個究竟，居然是個肚|兜！袁師傅沖小周顯擺說：「怎麼樣，不錯吧？還是緞子面的呢，百分之百銀纖維，號稱絕對防輻射。」
「沒什麼特別的措施吧，只能搞測試的時候離輻射源盡量遠一些，因為ｒｅａｄ.９9ｃsｗ•cｏｍ輻射強度和距離的平方成反比，稍微遠一點輻射就下降很多，還有就是提高效率快進快出，事前準備充分力爭一次成功，盡量縮短暴露在輻射下的時間。」
到了電梯間小周卻過而不入，雲蔚問：「咱們去哪兒？」
雲蔚這句話把小周的自尊傷得不輕，他脖子一梗，說：「當然遠遠不止這一點，我剛只是給你舉了兩個最好懂的例子。你知道么，現在的汽車已經越來越發展成一種電子產品而不再是機械產品，最早的時候汽車上的電路只有兩項用途，一個點火，一個照明，如今汽車上全都是感測器和各種處理器，如果有一個小地方出現了信號失靈或者邏輯上一個小小的判斷錯誤，都可能導致嚴重的後果。豐田的『剎車門』知道吧？」雲蔚一個勁地點頭，生怕稍一遲緩就會被徹底鄙視，小周接著說，「其實我們好多人都相信豐田所說的什麼腳墊、踏板之類的都是煙幕彈，騙人的，真正的原因一定是它裏面的電子控制系統出了問題。日本車尤其是豐田純粹就是個大電器，本田好歹發動機還比較牛，豐田嘛以前除了可靠沒別的優點，結果這次讓美國佬搞了個剎車門，肯定是車內設備或者感測器受到干擾，程序出現邏輯錯誤才會發出突然加速的指令。我真搞不懂侯董怎麼會那麼推崇豐田……」
「我們EMC的測試室，還能去哪兒？」小周隨後解釋一句，「是在研發大樓後面接出去的幾間屋子，測試車進出都方便。」
「那可說不好，」小周聳了下肩膀，「醫院拍X光、CT之類的，大夫不也都躲在另一個房間里，時間長了照樣可能有職業病。」
「你就簡單理解成是用來降噪防磁的吧。」
雲蔚指著30%的坡道說：「這個緩一些的坡我跟車上去過，已經覺得挺嚇人了。」
「汽車裡有各種各樣的電子設備和裝置，或多或少的都會發出電磁輻射，要想讓這些設備始終正常工作就得保證兩點：第一，這個設備不怕其他設備的電磁干擾；第二，這個設備也要盡量不對其他設備產生電磁干擾，也就是做到你不擾我、我不擾你。比方說，你一邊開車一邊聽CD，這時候手機來電話了，你的汽車音響就不應該出現噪音；再比方你正查GPS的時候旁邊的人把天窗打開了，你的GPS屏幕也不應該有任何異常，這些都是靠我們做了電磁兼容才實現的。」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以前絕對沒看過。」小周頗為自信，他又瞟一眼車上顯示的時間，說道，「除非他們忽然改了科目，或者咱們來遲一步。」
幸虧雲蔚是坐著，也幸虧這房間不大，她的椅子背後就是書櫃，否則雲蔚不知要被小周這一連串的詰問逼得倒退多少步才能收得住腳。緩了好一陣雲蔚才又積攢起少許元氣，囁嚅道：「我只是在想，能不能借鑒一下那些標準，想辦法對人身……」
「告訴他又能怎麼樣？再買個肚|兜套腦袋上？或者戴個頭盔？哎這倒是個主意，將來開電動汽車的都得預備好那種騎摩托才戴的頭盔。」小周聳聳肩膀，輕描淡寫地換了話題，「下周五你還得再來園區吧？」
雲蔚強打精神站起來，走到原型車的側前方，見試車員還在駕駛座上忙著記錄，汽車前蓋上臨時固定著幾台裝置和不少線纜，副駕駛的座位上更是摞著好幾台測試儀器。小周走到左側敲了下車窗，試車員抬頭見是小周便打開車門走下來，面孔黝黑，笑口一開露出的兩排牙齒就顯得格外的白：「你跑這兒幹ｈtｔpｓ://ｒｅaｄ•９9ｃｓｗ•cｏｍ嗎來了？」
雲蔚如法炮製探頭察看，乍一看這間屋子還舒服一些，那些怪異的方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塊白色的正方形平板，光潔照人，就像衛生間里的瓷磚。地面上有幾台設備，與設備相對的另一種不知名的組件，大概也是測試對象吧。雲蔚開始隱隱覺得這房間太安靜、太整潔，四白落地，竟和她想象中的太平間頗有共同之處。
一番努力過後終於爬上坡頂，雲蔚的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她坐在護欄上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小周說：「你哪是帶我來開眼，你是帶我來開涮！」
小周笑道：「總部法務部的，絕對不是外人。」
「所以受輻射最嚴重的是大腦？」雲蔚立刻著急起來，「那你剛才怎麼不對袁師傅講？」
雲蔚望著車的後部，奇怪道：「怎麼好像沒什麼尾氣……」
「怎麼上去？你這小車肯定爬不上去吧？」
「那種東西對保護胎兒不受輻射能有多大效果我說不好，至於袁師傅嘛，他最應該保護的是腦袋。」小周見雲蔚一臉疑惑便解釋道，「尖端放電，聽說過吧？避雷針總見過吧，電荷向尖端或者凸出的地方匯聚，電磁場越強的地方，尖端效應越明顯。你想想人坐在車裡什麼部位最像避雷針——腦袋啊。」
雲蔚正失神地想著心事，完全沒聽到小周最後的這句話，小周等了半天沒反應就又問了一遍，雲蔚仍是心不在焉，反問道：「下周五？我來園區？」
「其實我帶你來不是要看路，也不是看車，而是看人。」小周神秘兮兮地說。
「其實就算有點雜音或者屏幕抖兩下也無所謂吧，用得著費這麼大勁嗎？」
小周扭頭看了看雲蔚，臉先紅了：「老孟說你們學校出美女，果然名不虛傳。」
小周把門帶嚴，又走到另一個房間門口，說：「這是二號，你也看看吧。」
「你真逗，老闆知道得清清楚楚，還用得著我反映？」小周把資料隨手一扔，說，「沒有標準你連怎麼測量都不知道，什麼樣的環境條件、什麼樣的工作狀態下測？就算測出了結果，那多少算高？多少算低？好，聽你的，咱們努力降低對人體的電磁輻射，那我問你，降到多少就不用再降了？還是降到降不下去為止？這得投入多大的人力物力你有概念嗎？這會給每輛車增加多少成本你知道嗎？沒有公認的標準，客戶憑什麼相信咱們冠馳的車就比其他牌子的好？你覺得他們會寧願多花錢也要買咱們的車嗎？」
「那你怎麼還願意……干這個？」雲蔚問完就覺得這樣捅人家的痛處未免不妥，估計小周肯定也只會講出一套敬業愛崗的場面話。
「那電動汽車的電磁輻射是不是會比普通車更大一些？」雲蔚弱弱地問了句。
「公司十二周年慶典嘛！整整一輪了，按侯董的話說是冠馳今年的頭等大事，連新車發布都不等到廣州車展而是挪到慶典上搞，侯董肯定得來一個長篇訓話。」
「那咱們採取了哪些措施來防止電動汽車對人造成輻射傷害呢？」
驚魂未定的雲蔚急忙擺手：「不用麻煩了，我回我們寫字樓吃飯。」
「當然啦，豈止是跑圈兒，各種障礙路我也都看過，還跟車體驗過一回呢。」雲蔚略帶不屑地回應。
雲蔚一頭霧水地上了小周的車，向與總部建築群相反的方向開去，眼見兩旁的樓宇漸漸稀疏、前方的視野越來越開闊，雲蔚像是悟出了什麼，說道：「這是要去試車場吧？」小周微笑不語。雲蔚有點被愚弄的感覺，不滿道：「誰還沒去過試車場，這算什麼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