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吐了一次。這次是半個小時前，在這房間里的床尾。她已經吐到沒東西可吐，吐得痛苦得要命。

「可以跟你要根煙嗎……」

黃牙女生不死心：

熱水如大雨般打在麗莉赤|裸的身上。麗莉在水柱下閉上雙眼，希望能稍微找回一點平靜的感覺。至少希望能鎮定一點。她的手胡亂按壓濕軟的殺菌肥皂。她簡直是歇斯底里地搓洗身體：胸部、腹部、陰|部。乳白色的肥皂泡沫緩緩流到她兩腳間。麗莉沖水沖了很久。她想盡辦法，拚命讓自己變得乾淨。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乾淨。粉飾太平。

她很勉強逃過一劫。

房間里，躺在另一張床上的女生，顯然等她很久了。

「我是。」

她能九-九-藏-書付出的只有這樣了。她望著前方的一棵大松樹，希望能看到一隻鳥，或任何的生命跡象，但什麼也沒有。

「警察先生，這是第一次。」

「我已經是第二次來這裏。」她又說，「我是慣犯啦！所以他們不爽了！昨天訓話訓了三個小時。那些白痴，快把我悶死了。」

她裹了一條白色大浴巾，終於出來。水滴順著濡濕的頭髮滴在浴巾上。麗莉用手一抹，抹去鏡子上的水霧。她模糊的映象嚇了自己一跳，彷彿自己的臉被換成了一個陌生女子的臉。鏡中那鬼魅般的輪廓，再度消失在霧氣中。麗莉用力刷牙，刷得太用力，都流血了。

打一通電話給他就行了。不論馬克https://read.99csw.com在哪裡，他都會即刻趕來。

「第一次的時候，我和你一樣……」

「你進去沖澡時，她們來清理過……」

只要他能在身邊就好。

麗莉仍站著，目光移向稍遠處，望向窗外。黃牙女生終於生氣了。

對方不曾有機會回答她，因為房門打開了。一名身形宛如獄卒的女護士踏入房裡。

「時間到了，精神科醫生可以見你了。」

至少必須暫時這樣到明天。

麗莉轉向黃牙女生。起碼有一件事，這個女生能幫得上忙。麗莉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

麗莉把手機留在浴室衣架上的衣服口袋裡。手機是關機狀態。然而，她心裏只有一個非常強烈的念頭：打電話給馬read.99csw.com克！要他快來。要他把她擁入懷裡，像以前在學校時那樣保護她，把壞人趕跑。

「你知道嗎，其實也不必內疚啦。那些白痴，管他們怎麼想呢。他們會拚命讓你有罪惡感。叫他們去死啦！」

麗莉從浴室出來。

麗莉一點也不想聊天。黃牙女生才不管那麼多，她只想找個發泄的對象而已。

麗莉望著停車場上來來去去的救護車。她在外面徘徊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決定進來。她甚至在對面，跟著不知名過世老婦人的送葬隊伍走了一段路。麗莉能清楚看到聖伊波利特教堂的塔頂鐘樓，但就在隔壁的幼兒園卻被奧斯曼風格的公寓遮住了。馬路上車輛的雜訊，蓋過了孩童們的喊叫聲。或https://read.99csw.com說不定孩子們進教室或回家了。麗莉已不太有時間概念。她的心緒一團混亂，身體痛苦不堪。她到底在這裏做什麼？接下來的好幾個小時，她要怎麼熬過去？

剛才在馬路上，在舒瓦吉大道的那個十字路口，她全部吐光光了。她把自己像在燃燒般的五臟六腑統統吐在人行道上了。伏特加、威士忌、龍舌蘭……她四隻腳趴在路邊水溝旁時，一名年輕警察正好路過。他遞了一張面紙給她。她彎著腰把自己擦乾淨的同時，旁邊一位母親推著娃娃車從她的嘔吐物上過去。年輕警察大可把她帶回警局。要不是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苦苦哀求，他原本應該是會那麼做。

「少在那邊裝清高，等著瞧吧，你遲早也會有這一天。」

閉嘴啦！麗莉在內心大吼。

「謝謝。」麗莉仍不由自主說。

「你算是運氣好的了，」女生繼續說，「我從來都吐不出來。有時候，我簡直覺得我裏面爛掉了。我好想狂吐一下。」

「韋米莉小姐？」

這個女生還不到十六歲，紅色的頭髮理成平頭，牙齒已發黃。

不，馬克不會來了。她不會打電話給他。不論馬克或其他任何人都不會知道她在這裏。這裏最基本能做到的，就是不透露姓名。不，她不會打電話的。雖然打電話是她最想做的事，雖然她肚子痛得像要撕裂，雖然再度有隱隱反胃的感覺，但必須和馬克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