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殺害小野君后回到公館的八木澤君，在剛進玄關處時可能發現了什麼吧。又或許這本就是他計劃之中的事情。」

「什麼事情？」

我將視線從江神學長處移開，看著窗外。

「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窗帘搖曳著，雖顯倦怠，卻如貴婦人的舉止般優雅。

「不知道，我想去問八木澤本人。」

「等千原的練習結束后。」

「嗯。不過，比起這些瑣碎的事來……」

「灑在傘上的香水余香。」

我凝視著裂縫的陶制煙灰缸喃喃自語。盛有兩支煙蒂的它，看起來如靜物畫一般。

「兇手首先細緻地在其所攜物上灑上香水，以至於灑在屍體上的香水數量不足，其之所以這樣做的理由就在於這一點。為了掩飾傘內部也散發出味道的不自然之處，他不僅將傘整體灑上香水，甚至連手提箱內部都灑上了香水。」

我想如此祈禱。

「由衣，真可憐……」

「那……我半夜聞到的enigme與fauve混合的香味，那是……」

「除手提箱以外他還拿了其他東西吧？那個東西在現場，而且上面也被灑上了香水。」

「為何一定要殺了小野君呢？」

「那是八木澤君為消除『ヒロキ』的香味而灑下的東西。在玄關處發生的小事件也可以解釋這一點。他之所以灑了兩種香水，恐怕是防備只灑一種的話可能被人聞出『ヒロキ』的香味。」

——或許是江神學長推九九藏書理失誤。這是我第一次有這種想法。

「答對了，就是傘。」

可是——

「……這樣啊！」

「即使用香水使傘帶香味，不也會被雨沖走的嗎？」

非常不可思議。江神學長將香煙在煙灰缸中認真地掐滅，與我四目相對。

「現在？」我抬頭望著江神學長。

我接受了這個結論。可是，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何要做如此恐怖的事情。在江神學長的記事本上填寫所有人員的「動機指數」時，我給他填寫的確實是百分之十。八木澤與小野博樹的關係極淡，而且對小野的木更村改造計劃抱有敵意的另有他人。如果江神學長不為我解釋八木澤為何會對小野抱有殺意，這件事便不會落下帷幕。

八木澤滿就是兇手。

知道八木澤是兇手之後，由衣會作何感想？震驚之後，她會漾起怎樣的感情？這個夏天，我飽嘗對現實之憎惡。逃亡於此的她，對於在此處遭遇的悲劇，可能會比我更加猛烈地痛恨現實吧。而之後，她或許也會痛恨八木澤滿吧。

太陽啊，你要何時才會出現呢？

「你是不是說當時木更夫人也在樓下？可是，如果兇手是木更夫人，會是什麼情況呢？——她要從里側的卧室衝出，然後一言不發地將香水灑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如果兇手是木更夫人，你覺得她會毫不在意當時在廚房的八木澤而做那樣的事嗎？」

一陣沉默襲來。

我腦海中ｒｅaｄ•99cｓw.com浮現出八木澤所彈的那首激|情四射的曲子。殺死小野、將甘甜的死之香氣灑在屍體及其攜帶物上的雙手，將那首絕妙的音樂帶到了這個世界嗎。凄絕之曲，凄絕之手指哦！——我曾經有種無法理解的感動。

我無須具體加以詢問，江神學長點了點頭。

「為什麼是八木澤君呢？」

他的表情似口中含有苦澀之物一般。他不得不背負最早找到真相的任務，他所品嘗的現實之味，或許比我更苦。

那可是凄絕至極的奏鳴曲，凄絕至極的貝多芬。

然而，事實上我並沒有聞到飄浮在玄關處的「ヒロキ」的香味。我聞到了其他的香味。

「提前……小野君裝畫材的手提箱可是在他自己的房間里。在樓下的人不可能在手提箱上灑上香水，而且最關鍵的是，我們在二樓走廊與他擦肩而過時，那個手提箱上並沒有香味。」

「那你是說八木澤君突然向下樓的小野君灑香水了嗎？小野君對此毫無介意，若無其事地出了玄關去了洞穴，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不知道……」

「你和千原不是都看到他從夏森村回來時的車燈光亮了嗎？志度君沒有讓小野君帶染上香水味的機會。」

——是這樣嗎？是嗎？

我拋出了質問。

——為了由衣用心彈吧。

然而，依舊有很多塊板沒有各歸其位。兇手為何特意將屍體搬到岩台上？為何切掉右耳？我依舊無法找出這些問題的答案。read.99csw.com

香水才因不夠而沒有灑在屍體頭部嗎？這也是七巧板中的一塊板嗎？

「如果他那樣做了，小野君就是再聞不到香味也一定會生氣。八木澤君不需要那樣做。他只要提前在小野君會攜帶的物品上灑上香水便好了。木更夫人進到裏面，其他人到樓上去后他這樣做就好了。」

就這樣，江神學長將我開始忘卻的小事件也連接了起來。

「我完全不明白。」

「恐怕有這個危險吧。可是，將『ヒロキ』的香味殘留在玄關處帶來的危險更大，他恐怕也有這樣的想法。如果兇手對余香放任不管，大家便會直面玄關處與殺人現場被灑有同樣的香水、空瓶被置於屍體旁邊這種情況。如此一來，人們就會立刻認識到兇手為何在玄關處灑香水，又為何在殺人現場也灑下同樣的香水。此時，如果有人想出『小野君的身體或其所攜物，會不會在玄關處就已被灑了香水』，不就可以一口氣沖向真相了嗎？將屍體埋在院中的人總是想在上面種花。倘若可以，他們恐怕也想在上面建一座堅固的建築物吧。他們總是如此考慮，試圖消除犯罪的痕迹，以使自己不被發覺，以使別人儘可能不會聚集到真相附近。他們與八木澤君在殺人現場所做的一樣，都是想將犯罪痕迹溶於過多的行動之中。」

我閉目思索。小野下樓時，在樓下的有當時在廚房的八木澤與回到卧室的菊乃兩人。志度雖然不清楚是否在https://read.99csw.com樓下，但明顯不在樓上。這種情形下為何可以推定出兇手就是八木澤？

我想起了作曲家為該曲所增添之附言。

「由衣對八木澤君的感情僅是感謝與親密，戀愛感情還只是八木澤君的單相思罷了。比起八木澤君果真成為她的避難場所之後再明白真相，像現在這樣突然真相大白對她本人更好。」

我祈禱道。不是為由衣，而是為八木澤。因為，現在、此刻，可能會成為他為所愛的人彈奏鋼琴的最後機會。

——為某位英雄之死。

我用雙手「啪」地敲擊著桌子。

「傘！」

聽了我的話，他搖了搖頭。

我認為如果是我便不會這樣做。

「可是，八木澤君為何想隱瞞玄關處飄著『ヒロキ』的余香呢？將其從調香室取出、偷偷地灑在玄關也很麻煩，而且還有被人發現的危險。」

江神學長說道。他的腦中似乎重現了八木澤為死者餞行所彈之《葬禮進行曲》。

正在我如此思考時，江神學長的講述——雖不是我方才所想問題的答案——又開始了。

我試著進行了想象。結束恐怖的行兇後悄悄返回公館的八木澤的身影。飄浮在昏暗的玄關處的「ヒロキ」——與灑在殺人現場的香水同樣的香水余香。我感覺那股甘甜的屍臭突然掠過了我的鼻尖。

我一直在等待這個答案。

「只要灑在傘內側就可以了。」江神學長立即回答說，「掉落在犯罪現場的傘，其內部不也散發出香味了嗎？」

「那reａｄ.9９ｃsw•ｃom會不會是志度君手拿著香水在外面等候？」

「我們聽了非常……特別的貝多芬呢。」

可能來自內心理智的抗拒吧，因為我認為一個正常的人不可能沒有來由地殺人，但其實更多的也許是感情上的抵觸，內心深處「我不希望他是兇手」這種感情。兩種因素令我想要排斥江神學長得出的結論。就在剛才，我仰望著由衣映在音樂室窗子上的背影所想之事，期待由衣可以接受八木澤真摯的感情，踏出她的新人生……我難以接受這樣血淋淋的事實。

「八木澤的證詞是這樣的。『我當時正在洗東西，小野君哼著歌下樓來，很快便出去了。我沒有看到，可是我聽到聲音了。』——這是事實。他只是證明事實而已。如果他暗示木更夫人從里側衝出便太愚蠢了。若他在證詞中說，有其他人繼小野君之後或同小野君一起下樓了，你和我便會說『你撒謊。根本沒有那樣的事』而否定他。」

原來如此，如此我便明白了。提出「我來洗杯子吧」然後讓大家都離開，再將香水灑在玄關處的傘上便不費吹灰之力了吧。可是——

八木澤是將小野敬為英雄而葬送的嗎？我突然很想重複江神學長那句「我完全不明白」。

——我不想看到那個悲慘的場面。

「我不明白屍體被擔到那麼高的地方的理由。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把他的右耳切掉。我更不明白為什麼要破壞樋口未智男的畫，還要在上面灑上香水。」

江神學長注視著我宣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