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累壞了，一樹響亮地打起鼾來。

「戀愛沒談過就未必了吧。」

「是啊。快別說了。」伊佐子認真地說，「看來我跟奈津子姐還都不能死在真喜子前頭。還不知道會說些什麼壞話呢。」

一封信就落在底部。拿出來一看，正反面什麼都沒寫，也沒貼郵票。整體泛黃，似乎已經很舊。

臉不熟，年紀嘛——大概是六十歲吧，在那個年代已經算是高個子了，兩鬢雪白，臉上有很多皺紋。素雅的鐵灰色西裝搭配著一條黑乎乎的領帶，用帶著一粒珍珠的別針別住。

真喜子掃了興，只得嘟囔起來。勛站了起來。

這裏所說的阿保，就是明天要到的表兄。浩美從母親手裡接過鑰匙，跟一樹最後又上了一次香。

「要睡快去屋裡睡。噁心！別碰我。」

可是，真喜子根本不在乎。她鬆鬆帶子，衣領也鬆開了，完全就像老電影中的酒吧女打扮。一沾酒就滿嘴臭話是這個姨媽一貫的毛病，今晚尤其厲害。大概是勝子生前，無論真喜子說什麼都被勝子的大道理堵回去，一口惡氣一直忍九_九_藏_書到了今天的緣故吧。想一吐為快。

說句公道話，姐妹四人之中，小妹真喜子算是最漂亮的了，眉清目秀，鵝蛋臉，皮膚也白。相反，勝子則最差，毋庸置疑。

她輕輕抬起手，試著打開信箱。裏面應該沒有任何東西，只充塞著淹沒了姨媽去世后的公寓那凄涼的空白……

順次姨父酩酊大醉，眼睛通紅。一定是守夜喝多了。

「該添香了。」

「你們也快睡吧。這兒的休息室太小了，勝子姨媽的公寓都安排好了，去那兒睡吧。」

就在這時，真喜子惡罵起來：「作為女人，勝子姐姐也真是白活了一輩子。就說今天，你看看，有哪個男人來給她上香了？全都是清一色老頭和學生。姐，這能叫正常嗎？肯定是這樣的……」

「這附近有沒有一處名叫川越大廈的公寓？」

「浩美，你可真冷酷。有什麼不好的，跟姨父一起睡吧。」

「可姐姐也有年輕的時候啊。」說這話的是伊佐子，完全是勸架的語氣。

浩美雖未一起跟著講壞話，卻頗感內疚，抬頭望望勝子https://read.99csw.com姨媽的遺像。或許是心理作用吧，照片上的臉看上去越發嚴厲了。

凌晨五點后，一樹終於平靜下來，可如果就此熟睡，身體反而更難受。她最遲八點就得起床。

她記得附近好像有家便利店。幸好昨晚睡覺時換上的睡衣是可以直接穿到外面的款式，浩美拿起錢包出了房間。

浩美和順次都吃了一驚，回過頭來，只見公寓前庭的入口正站著一個男人。

也對啊，報紙是不可能來的，住院的時候就該停掉了。

伊佐子點點頭。「媽媽白天都去給你們打掃好了，被褥也拿過去了。明天阿保也會臨時去那邊。知道在哪兒吧？」

便利店很快就找到了，可浩美卻不想立刻回公寓，稍微繞了一圈后才回來。走進前廳的時候，又慎重地打量了一下周圍。

姨媽與絕症抗爭，最後力竭而死。只有這個信箱沒有報紙——這一單純的事實，比芬芳的菊花，比眾多送殯者的身影，比母親和姨媽們的眼淚，比其他任何東西都更讓浩美真切地感httｐs://rｅａd.９９cｓｗ.cｏm到勝子姨媽的死。

下了電梯，穿過靜悄悄的大廳，各個信箱都像是吐舌頭做鬼臉似的，各種報紙都鼓了出來。外面還有些昏暗，雨停了，風似乎也不大。天也跟昨天完全不同，今早很涼。照這樣的話，颱風大概就不會來了吧。

正在你推我搡之時，附近忽然傳來搭訕聲。

順次鬆開了他那令人討厭的手。浩美急忙躲開。

索性直接起來吧，浩美掀開被子，來到廚房，用水壺燒了水，速溶咖啡和袋裝紅茶卻都沒能找到。

打開前廳的門鎖，來到外面。雖然稱不上是庭院，卻有著雅緻的綠化帶和草坪，上面還有零星的踏腳石。浩美走了起來。

「勝子姐姐還是樸素地過了一輩子啊。」真喜子呷著杯中的酒說道，「頭腦是聰明，可就算是活著也沒有一點快樂吧？沒結過婚，也沒談過戀愛。」

「就算是年輕，她那種長相也不行。男人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我從前的那死男人就曾經說過，他說『你姐姐啊，簡直就是一張陳年圓糕上長了眼睛和鼻子的臉。多虧沒長毛才好歹能認出來』read.99csw.com，等等。」

他一定是假託小睡一下，才離開的川越祭典吧。還真不能掉以輕心。如果自己較真生氣，他肯定又會推託說：「傻瓜，姨父跟你開玩笑呢。你還真以為我會胡來？浩美終歸還是孩子啊。」真可氣。管它是開玩笑還是鬧著玩，不行就是不行，討厭就是討厭。如果說連不喜歡的男人都要一一獻媚才叫「成熟|女人」，她寧願不當女人。

可是，並非如此。

剛才穿過這兒的時候就隱隱有種念頭，買完東西回來時順便取報紙，一點也沒意識到不自然。

沒有一個人。再離譜也不至於如此吧。倘若在這兒也打埋伏，那可真是犯罪行為。

「姨父！」浩美奮力甩掉糾纏的手，厲聲說，「噁心，快放手！」

信封口已被剪開，是打開的。兩張四折的信箋裝在裏面。浩美試著取了出來。

浩美忽然被一個從陰影里鑽出來的人影摸屁股就是在這時。她嚇了一跳，不敢出聲，可接著雙手就被反擰了。酒氣熏來，她頓時明白了是誰。

「我身子長。」在一樹的要求下，浩美把床讓了出來，睡在鋪了被褥的起居ｒead•9９csw•ｃｏm室地板上。即使不這樣，身體也夠痛的了，再加上惱人的噪音，根本無法熟睡。

男人靠前半步，打聽道。

「是嗎？打攪了。」男人微微點點頭，迅速打量了一下浩美和順次，然後慢慢地轉過身去。浩美緊隨其後來到大街上。順次沒再追上來。

「勝子姐姐還談戀愛？你有沒有搞錯？首先，有哪個男人會找她啊，那麼嚇人。」

「這個，我也不是這附近的人，不大清楚……」

「請問——」

「別太過分了，真喜子。」紅著臉的順次說，「怎麼說那也是你的親姐姐啊，別太過分了。」

彼此都是親姐妹，這種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氣氛卻不對。

晚上快十一點時，祭壇一旁留下來的就只有親屬了。男人們和真喜子也喝了幾杯，氣氛輕鬆起來。

奈津子一張口，真喜子頓時露骨地嘲弄起來。

接著，剛讀完開頭的第一行，這封信就讓整個世界都翻轉過來。

浩美走近信箱，尋找勝子姨媽的名字，這才發現只有姨媽的信箱沒塞報紙，不禁一愣。

浩美的父親也趁機起身待在上香的勛身後，跟浩美和一樹說起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