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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事件

第五章 事件

你是在路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的腦海中看見那座「山莊」的影像的嗎?你是從在車站月台上排隊的某個人的腦海中看見那個有蝙蝠造型風向儀的房子屋頂的嗎?你看到了在那棟房子地板下躺著一個灰色肌膚的女孩嗎?她長什麼樣子?你怎麼知道她的心情很悲傷呢?
「你要跟我說什麼嗎?」
「這樣好嗎?」
「不然是什麼?好玩嗎?」
「沒錯。」
「我沒有那個打算,我和敏子女士之間也沒有如此約定。」
這些在腦海中翻騰的影像,阿等比誰都要感到討厭、害怕也說不定。也可能因為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討厭的事,才會拜託母親保密。
只是滋子並沒有和敏子商量過調查可能需要花費,假如這個問題沒處理好,恐怕會讓到目前為止完全沒有提到費用一事的敏子驚慌失措。她一定會說:哎呀,老師,這麼說來我也沒有支付你調查費,該怎麼辦才好?
敏子從很嘈雜的地方打來,語氣軟弱地詢問:「我現在可以去老師家打擾嗎?」
「我不會寫。」滋子態度堅定地回答,「我不是為了寫書或報道而進行這項調查,完全只是想知道有關阿等的能力的真相。」
「請容我不說對方的名字,因為跟萩谷同學的事沒有關係。」
敏子因為太過慌亂,顯得口齒不清,聽起來像是在說「大腦大那」。
「秋津警官知道我,是因為他的一名部下是我的朋友。」
高橋事務所只有一間辦公室。有律師用的辦公桌、分隔出會客區的屏風、秘書用的小書桌,另外就是一部很占空間的複印機。看來這間小巧的事務所只有律師一人和秘書一人而已。
野本刑警抱著資料袋,站了起來。滋子原以為她已經走過自己身邊時,腳步聲又轉了回來。
無可奈何的糾紛?在滋子還沒有要求說明之前,花田老師先說了:「A老師已經有太太了。」
當時外面還都沒有裝上鐵欄杆。
「不過敏子,我個人還是不需要任何的手續費、報酬。」滋子制止了一臉正色準備反駁的敏子,「在這次調查中不論見到什麼人,提到九年前那起案件的幾率總是超乎我的想象,那個案件的幽靈始終跟在我的背後。」
「所以說……有人知道土井崎茜的事情了?」
「幹嗎?」
滋子出聲呼喚店長,要求續杯。店長立刻走過來,拿起空杯子,並對野本刑警說:「今天是摩卡特調咖啡。」她只從檔案中稍微抬起眼睛點了一下頭,店長便心滿意足地離去,回到櫃檯後面的固定位置。
「如果你看過那個新聞特別節目,應該還記得,我曾經指責兇手不過是個有樣學樣的模仿犯,但其實真正的模仿犯是我自己。是我受到鼓動兇手犯下那些罪行的衝動所誘惑,而成為跟隨在後的模仿犯。」
「沒有啦。」滋子說。
儘管房東夫婦那麼說,三和家並沒有來跟法山家訂報紙。久子自己上門推銷時,一名像是家庭主婦的中年婦女只推開一半大門露出臉來,很不客氣地說聲我們家不看報紙,拒絕了。
因此滋子自作主張地回答:「只要對方要求,我就肯付。金額多少可以商量,我會儘可能滿足土井崎家的要求。」
「其中……是否……有沒有我們的畫?」花田老師問。
滋子眼前浮現萩谷松夫破口大罵的樣子。
舅舅?
萩谷先生伸出手在空中比畫出一個半圓形。
「經由我們事務所作為窗口的倒是沒有過。」
「所謂的舅舅,就是尚子的哥哥。真是感人的手足之情呀,不僅幫助有困難的妹妹,也幫助她那蠢兒子能夠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野本刑警也點頭回應,稍稍垂下了視線。「也許是我沒有注意到,前畑小姐似乎並沒有把該案的來龍去脈整理出來發表吧……」
「有的,而且誠子的好朋友也能作證是他親手做的。同時我還查到那棟房子被拆掉時,誠子也有意要留下那東西。」
還是不盡然吧?土井崎茜也長得很漂亮。一位美少女,卻也是被牢牢貼上不良少女標籤的少女,可說是證明了美不一定對人生有幫助的絕佳範本……
「那怎麼可能?不然你幹嗎要調查阿等的事,還跑來探聽我們家的事?我聽敏子說了,那傢伙居然這麼大嘴巴都說了出去……」他不悅地斥責道。
「是的,沒錯。」
原來如此。遭到了年輕刑警的指正,滋子覺得有些難為情。怎麼可以忘了還有世人的眼光這回事呢?
對方的問話充滿了挑釁。意思是說:原來你總是會被女性受害者的命案所吸引呀。滋子暗自嘆了一口氣,心想,最終還是得將阿等畫的「山莊」那幅畫拿出來說明才行嗎?
「這一次我真的會失去工作,他也會因協議不成功而吃上官司,這會造成很大的影響,到時候我們就真的完了……」
滋子後退一步邀請萩谷先生進入室內。對方猶豫片刻后還是走了進來。小惠一定覺得很詫異吧?滋子和萩谷先生彼此就像是初次見面的生意人一樣,首先交換名片,接著滋子請對方坐上會客椅。萩谷先生並沒有馬上坐下,他先是環視整個辦公室,有點在意野崎和小惠兩人。
加害人的親人、被害人的親人,自己也是被害人。滋子每說一句,野本刑警就點一次頭,一如蓋章一樣。
「我……還以為這裡是你的工作室。」
萩谷先生更加錯亂了,語氣顯得益發尖銳。
花田老師是在阿等五年級那一年,也就是前年來到櫻花小學任教,暑假結束時便已經找到戀人了。畢竟她長得那麼漂亮嘛。滋子突然想起昭二聽到花田老師的事時的反應,不禁微笑,男人怎麼可能放過年輕貌美的女孩呢?即便是在學校里。
敏子顯得驚惶失措,聲音中含淚:「對不起,老師,真的很對不起!」
她的眼中隱含著刺探,雖然只流露出一點點。「被害人之中有個叫做日高千秋的高中女生吧?她當時十七歲。」
「前畑小姐,我對你很生氣。」
在車上她報告了後來和大哥松夫之間的爭執。就在沒完沒了的爭執之際,大哥突然問敏子,你到底付多少錢給人家?我沒付錢給老師。你說什麼?
「是的,的確如此。」
「當然。當時我常在電視上看到你。」
怎麼事到如今才確認這事呢?
「真的……拜託你。」
「土井崎家目前怎麼樣呢?尤其是誠子的近況。她的童年好友們都很擔心,就是今井洗衣店的兒子和米店的直美小姐。」
諾亞出版的門鈴響起是在四十分鐘之後。滋子立刻站了起來。野崎故意裝作不知情,繼續操作計算機;小惠則身體僵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一開始那種刺探的氣氛又回來了。刺探、懷疑——還帶有些許指責的目光。
「你沒有自己的工作室嗎?」
「這些不是警局的辦案調查資料,我沒有辦法拿出那樣的東西。這些只是我個人做的備忘和記錄的檔案。」
不久前敏子表示滋子想要跟他見面時,被他痛罵了一頓,說為何要找陌生人來調查阿等的事,你是在搞什麼鬼?只不過當時他生氣的對象是自己的妹妹敏子,而不是滋子。
「沒錯。所以呢,我必須再一次聲明,這個案子就刑事部分而言,已經過了時效,我們無法像處理一般命案那樣調查得很詳盡。而且因為不構成刑事案件,除非必要,否則我們只要弄清楚整起案子的情況,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原來如此。我是這裏的員工,敏子女士和阿等的事,是我私下承接的工作,跟其他同事沒有關係,這一點請您理解。」
「還用說嗎?當然是那個老師。對花田老師下手的傢伙!」
萩谷先生皺著眉頭仔細看著滋子給他的名片,上面只印著「文字工作者前畑滋子」。那是開始調查阿等的事之後才印的新名片。
「假如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換句話說,土井崎夫婦是為了保護那個人——那個人會被問罪嗎?」
小孩子的直覺很敏銳——當時花田老師是這麼說的。那句話應該是基於經驗有感而發吧。
明夫出獄后,三和母子便開始現在這樣的生活。尚子打工當事務人員,但是光靠她的薪水不夠過日子,生活費仍需要舅舅的援助。
像敏子那樣的個性,滋子光是要安撫她就得費一番工夫。我對這種事不熟,什麼都沒有想到,真是丟人呀。老師,對不起……最後,必然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實際上有用嗎?」滋子單刀直入地問。
球賽轉播結束了,店長望向她們。
野本刑警輕輕碰了一下放在身旁椅子上的資料袋。
「不,我有點感冒發燒了。所以今天請假在家。」
過了一會兒敏子回來了,她的眼眶四周還是紅腫的,但臉上已恢復笑容。回去的時候她說:「老師,謝謝你們,我今天很快樂。」
「是的。」滋子盡量放慢語速,「不好意思,請問是萩谷松夫先生嗎?」
滋子看了一眼辦公室,野崎和小惠都坐在位置上辦公。
儘管如此,分量卻也不少。
那天是星期二。下班前滋子說待會兒要去跟女刑警見面時,小惠顯得很驚訝。
假如阿等還活著,雖然這是無意義的假設,但滋子卻不禁這麼想。假如可以直接見到那孩子,可以直接問那孩子的話……你的眼睛能看到什麼?可以看到別人心裏想的事嗎?可以看見別人心裏的東西、那些東西的來歷,可以看見附著在某些東西上的記憶嗎?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以什麼樣的方式看見的呢?
不行,不行。
「我會叫敏子來請你罷手的,打擾了。」
野本刑警想了一下。「大家都很驚訝。」
拜訪高橋雄治律師事務所時,滋子難得迷了路。一方面是傳真過來的地圖太小看不清,另一方面是很少來這一帶,而新橋附近的街道交錯複雜,實在很難找。加上開發中的汐留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林立,也讓人失去距離感。天氣又熱。之前讀過報道,說是汐留林立的高樓大廈形成屏障阻擋了來自東京灣的空氣流動,使得東京市中心氣溫升高。當時滋子覺得這種理由過於簡單,無法相信,此刻實際走在其間感受到高樓壓頂的氣勢和威力,不禁覺得真有其事。一點風都沒有,或許真的是因為那些高樓大廈的關係吧。
滋子想象著。當時阿等「看見了」花田老師的什麼記憶呢?對於她傷心流淚的記憶和糾纏在她身旁的A老師,阿等又如何理解呢?
感覺就是不太對勁。久子曾經和鄰居們討論過。
「日高千秋同學和我年紀差不多,」野本刑警接著說,「當時還是女高中生、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知道她在那起案件中扮演的角色、知道她被如何操控、知道她被利用完后慘遭殺害的經過,打從心底對她感到輕蔑,覺得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女孩,聽信兇手的花言巧語,要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兇手說了什麼話把她騙到手的呢?好像自稱是攝影師,正在找模特兒吧。」
「你果然很敏銳,被你看穿了。」花田老師大方承認后,又陷入沉默,但滋子並不心急,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用進逼,對方也會說的。
「那阿等怎麼說呢?」
萩谷先生聽到「太不莊重」時猛點頭,彷彿在說:原來你也是懂道理的嘛。
是萩谷松夫。
「確認我……」
「結果萩谷同學這麼說了:『如果老師喜歡A老師的話,為什麼A老師要讓老師傷心呢?』」
「不會。土井崎夫婦也很清楚這一點。在訊問的時候,我們也詳細說明過。」

就他這個年紀的男性來說,這樣的說話聲音顯得有些輕快高亢。
哼!滋子頗不以為然。
那一天趁著前畑鐵工廠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滋子利用辦公室的彩色複印機將萩谷等筆記本中的所有作品都影印下來。她想,往後還要多次出示給別人看吧,若是每次都將原畫帶來帶去,恐怕會造成損傷,甚至有遺失的可能。
滋子點頭說:「您說得沒錯,可是敏子女士會留下回憶。」
若是知道的話又為什麼放任不管?犯過傷害罪又坐過牢的他如今居然仍在自己車後座塞滿明顯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三更半夜帶回家裡。
久子家從祖父母那一代便開始經營這項家族事業,以前的派報處總是有大批送報員住在店裡,煮飯得用大灶,炸豬排一次得炸二十片,久子是從小聽這些傳聞長大的。然而時代變了,現在送報員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頂多偶爾會一起吃午飯,到了晚餐時間餐桌上就只有法山一家五口了。他們是久子和丈夫、兩個小孩,還有久子的母親。
「沒有人一開始就是老鳥,」滋子說,「這是以前我的學長告訴我的,算是借花獻佛了。」
花田老師依然不語。
「可能會需要一些時間,你可以久留嗎?」
大約又過了一年,在一次暑假中的美術社活動時,又是花田老師跟阿等兩人單獨在一起。事後回想,這一次應該是阿等為了避開同學的耳目,早就做好跟花田老師講悄悄話的打算而接近老師的。
「土井崎誠子是加害人的親人,也是被害人的親人,她自己也是被害人,這是我的想法。」
「真是可憐。」女刑警低喃,「前畑小姐會跟她見面嗎?」
可是才十一歲大的萩谷等還是看見了,知道了。
滋子儘可能保持平靜的語氣。「我答應你。我個人絕對不會拿老師的隱私問題炒作。你請安心。」滋子說完掛上電話。
「不,我並沒有收取任何報酬,」回答之後,滋子撲哧一笑,「也就是所謂的義務幫忙。」
萩谷先生的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是的,我被打敗了。」
「不會不會。」滋子嘴巴上這麼說,心裏可完全不是這麼想。
「原來如此呀……」
「那次跟她見面,我才目睹到人生由外向內毀壞的瞬間。」
「是的,很漂亮。聽說死掉的土井崎茜也是個美少女。」
只是不論哪一幅畫男女都背對著觀者、看不到臉這一點也的確令人在意。
在這一瞬間,野本刑警的眼瞳又開始刺探性地閃動,她點頭說:「是嗎?總之我在訊問室里就像個道具一樣。因為上司認為有個和死去的土井崎茜或她妹妹年紀相近的女刑警列席,便能對土井崎夫婦動之以情,或者說令他們卸下心防,使問訊進行得更順利。」
下午兩點起,會面三十分鐘,請嚴守時間,這是和對方的約定。滋子好不容易來到寫著「高橋雄治律師事務所」招牌的大樓底下時,已經滿身大汗。
然而在這之前滋子看了一read.99csw.com下手錶。「高橋律師,你的時間?」
滋子舉起右手撫了撫面頰時,萩谷先生凝視著她的右手。滋子右手小指上戴著一個金色的寬戒指。
「誠子應訊的時候,你也在場嗎?」
棄日高千秋不顧的前畑滋子,想對土井崎茜做什麼?她又以為自己能做什麼呢?
「敏子,你現在人在哪裡?」
滋子面對著律師說:「這絕對不是我編的,萩谷等的畫我也帶來了,可否請您過目。」

「結果就在……萩谷同學五年級的那個暑假結束,第二學期剛開始的時候吧。」
「嗯,是的。」
「究竟付了多少錢?那傢伙是從哪裡籌錢給你的?」
「在訊問室里,她提起了幾段有關土井崎茜的回憶。」
「是的。他和我不一樣,是一名很優秀的警察。他出面拜託我這事,還建議我不要讓上面知道我和前畑小姐見面。他說上面不會樂見這種事,尤其跟外面的媒體接觸,以我的資歷還太早。」
謹慎穩妥、一臉冷笑的高橋律師,這時有了不同的表情。他顯出驚訝和疑惑,再一次確認滋子給他的名片。
野本刑警用力推開椅子,發出聲響,站了起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不好意思,告辭了。」
「你出過書吧,關於上次的那個案件?」
「為什麼小孩會死?為什麼會發生那麼令人悲傷的事?」
小孩子的直覺很敏銳。
花田老師還記得以前他也問過同樣的事,只是這一次無法用「都喜歡」的說法搪塞,只好反問:「為什麼要問這種事呢?」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陷入沉默。野崎停止敲打鍵盤,小惠甚至屏住了氣,僵在那裡。
「我了解。」
多田揮舞著手上的筆說:「哦,那倒是不必。」
「是、是,一定喲。」
「我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逃跑。」
「我是不是對萩谷女士做了不好的事?」
「是。」
「就這一點來看,不也顯得日高太過輕率了嗎?腦袋空空,眼裡只看到怎樣才能好玩、輕鬆地過日子,因此才會受騙上當。我甚至認為她有那種下場是活該。」
回到家后,滋子重新檢視阿等的作品,查看有沒有類似花田老師和A老師的男女組合的畫或是女性正在哭泣的場景。
「是的。」
一邊假設「也許可能」,一邊直接開始想象阿等的心情。就像上次在家裡喝醉跟昭二開玩笑一樣,其實自己心裏早已那麼想了:假如能看見別人心裏想什麼,應該很可怕吧?
她堅定地點頭。雙手捧著資料袋的她,認真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女學生般的老實、純潔、真摯而又笨拙。
面對一臉驚訝的對方,滋子很有禮貌地自我介紹。
「但是我沒寫。」滋子說。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我不知道能幫到前畑小姐什麼忙,甚至懷疑該不該幫忙。」
超感應者屬於特殊話題,有些人可能會反感,加上時間限制,因而滋子已事先仔細想過說明的順序,也排練過了。
「關於蝙蝠風向儀……我完全不知道,現況調查表裡也沒有記錄。」
「原來你是高橋律師的外甥呀?」
她說這些話並非客氣。花田老師的意見的確很有幫助,激發了滋子「先入為主」的想法。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滋子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是的,你說得沒錯。」
「你是指九年前的連環綁架殺人案嗎?」
「發現什麼確切的證據了嗎?」
「萩谷同學完全不認識那位老師。發生那件事的時候,我問過他,確定他沒有教過萩谷同學。」
「可是……」
「反而是新聞記者和電視台的人對於附近鄰居、之前的學校、土井崎茜的朋友及同學的說法,比我們警方更熱心地調查。更重要的是……」她放下咖啡杯,「去問土井崎夫婦本人不是更清楚嗎?」
「我了解。」
這話不像是稱讚,也不像是挖苦,總之是平鋪直敘,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
花田老師顫聲笑著。「我當場嚇死了,差點要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一般人不一般人,跟這無關吧。
「假如前畑小姐繼續詢問學校相關人員,總有一天會聽到風聲,那不是我所樂見的,我想既然這樣不如由我自己說出口。」
「啊,我來泡茶。」
接著滋子輕聲地問:「那麼誠子呢?」
「她來找我商量。」
「對不起,我既然都已經打了這通電話給你,卻又吞吞吐吐地不把話說清楚,你一定覺得很納悶吧?」
「既然不會造成對方的困擾……」
突然間她好像病好了似的,聲音變得堅定有力。
對方居然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可是如果別人要這麼看她也無可奈何。滋子好整以暇地回答:「當然不是因為好玩,那樣的話實在太不莊重了。」
「我了解。」滋子點點頭如此表示。
世上就是有那種人,而且不在少數。
到底是直覺還是特殊能力呢?還是說萩谷等只是個耳朵特別尖的小孩子呢?
野本刑警握緊拳頭,看著桌面。

斷章3

「是的。」
「那你先收著吧。我們一起來想怎麼用,想一個也會令阿等高興的用途。」
直到她推開門離去,滋子始終保持原有的坐姿。之後才到櫃檯結賬,走出店外。
「我是個菜鳥,並沒有什麼看人的能力,可是當時土井崎誠子的震驚與悲傷,我認為是真的,直到現在我還是相信。有關她父母的事、發生在她姐姐身上的悲劇,她完全不知道。」
「說什麼只要寫點東西配上照片,就能賣錢,還說又何必為了這樁案子蒙受損失,要藉機大賺一筆才對。」
「你一定嚇了一跳吧?」
「他今年好像是三十二歲吧,從小就問題不斷,也就是所謂的不良少年,常常惹出是非,要父母、親戚幫忙收拾殘局。」
萩谷松夫肯定氣得臉色發青吧。敏子這傢伙竟然連萩谷家內部的事情都全盤托出,而且對方又是靠寫作維生的人,不知道會被寫得有多不堪。也難怪他會緊張。光是阿等出生的秘密,就已經是不想讓世人知道的過往了,更何況萩谷一家人的行動多半受控于女家長千夜的「神諭」,這對於身為企業家的他來說,是絕對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事吧。
「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咦,哦……那就稱他A老師吧。萩谷同學不認識A老師,照理說應該也沒看到過我們在一起,在學校里沒有那樣的機會。嗯,不過畢竟同在一所學校,看到過對方也說不定。」
「當時老師已經跟A老師在交往嗎?」
「他們偷偷地做,然後在網路上賣,可是那種生意並不如想象的好賺,畢竟客戶有限。結果公司——還是掛有錄像帶製作公司的招牌——經營不下去,自己人一言不合就暴力相向了。而且……那些色情錄像帶的內容……該怎麼說呢?聽說好像很變態。都是欺騙威脅一些未成年的女孩子演出,號稱是美少女系列的東西,聽說他曾因此被警察捉過。這種事情社會上倒也很常見。」房地產中介小聲地說。
野本刑警不為所動地回答:「我不知道有沒有用,土井崎夫婦一開始就毫不隱瞞地全盤托出,我想他們本來就是為了自首才去警局的。」
對於滋子的話,野本刑警仍舊不動聲色。
「可是敏子和阿等的事你會寫成書吧?」
「可以的話,請容我說明。」滋子如此開場后,從接到那位引介的編輯的來電,以及萩谷敏子前來諾亞出版找她說起,遣詞用字儘可能婉轉客氣。
「他很生氣,我怕他要去大吵大鬧呀,老師。」
「還在處理當中,」花田老師的聲音像蚊子一樣,「他和太太正在協議離婚,他是個老實人,他說一離完婚就會跟我結婚。」
滋子送敏子到車站后回到家,又看到昭二一臉的失落。
「我不知道,」滋子回答,「我沒有對每張畫都進行解析,可是至少據對阿等母親的訪問,他好像沒有在家裡提過老師和A老師之間的事。他母親只提到阿等很喜歡老師,老師也很疼愛他,到現在他母親還很感激老師說過阿等很有繪畫方面的才能。」
「你說誰呀?」
一如秋津所說,高橋律師和滋子年紀相當。做工精良的西裝上,別著亮閃閃的律師徽章。也一如秋津所強調的「可憐」二字,他的額頭往上禿得很厲害,但卻讓他看起來更有威嚴。將頭髮稀疏視為負面因素,似乎是男人的通病,滋子反而覺得高橋律師這樣更顯得精明幹練。
他?
滋子抱著頭思考:那麼清新可愛、有能力而又年輕貌美的女性居然隱藏著這樣的秘密。看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唉,算了。滋子收好那些畫。光是憑著這一段插曲,既不能證明什麼,也不能說明什麼。固然可以以此來想象阿等的內心狀況,但這麼一來,只會讓自己又回到「先入為主」的臆測。
有些事她不能對野本刑警說。例如九年前還是高中生的你,其實在日高千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愚蠢、看到了自己的輕率,也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你比任何人都為千秋生氣,也應該為千秋哭泣過,也許你自己沒有發覺。
「看來你大哥是誤會了。沒關係啦,假如他來了,我會好好跟他解釋。調查阿等的事,我完全沒有要在任何地方發表的打算,況且敏子也不希望我那麼做,這是我們彼此之間的共識呀。」
「啊,對不起對不起。」滋子笑著跟昭二道歉,突然覺得好想見到丈夫,於是她說,「我馬上回去,你等我。我會飛回去,人家好想看到昭二喲。」
儘管有些簡略,但卻是事實。那些遭三和明夫欺騙、威脅進行色情演出的未必都是小女孩,但這點是最令人無法原諒的地方,至少久子是這麼想。
「是的,這件事總廳的秋津警官跟我提過……」這句話也顯露了她對滋子的戒心。
對於滋子如此提議,對方指定的見面地點是京成關屋車站前的咖啡廳,並且詳細說明了位置所在。
「這一點你請放心。」
「目前沒有。」
萩谷等是不是超感應者?野本刑警明確表現出「找我確認這種事很荒謬」的態度。秋津則指出滋子的錯誤,認為若要為找出事情真相而進行調查,目標不應該是「山莊」。這個建議雖讓已經偏離軌道的滋子回歸正途,但是對於阿等是否具有超能力,他沒有表示自己的意見,看到那張「山莊」的畫,他也只是驚訝地說了句「這是誰在玩什麼把戲」而已。
「九年前發生那起連環殺人案時,有一段時間的確如此,但現在不一樣。」
「既然這樣就坐下來好好工作。」
「那要視敏子女士的心情而定。這麼說或許很失禮,但一如我不能干預這種事情,我想萩谷先生也無權說什麼吧。」
滋子一邊影印,一邊思考這些「退化」之畫的含義。或許阿等並不樂意畫這些畫;也或許為了消除「頭昏腦漲」的感覺,除了畫出來別無他法。
萩谷先生粗魯地從上衣口袋裡掏出記事本,是那種一側附有小型鉛筆的記事本,準備要寫上金額。
滋子回頭一看,只見剛才那個年輕人半藏身站在分隔會客區和秘書使用空間的屏風之後。
見面時間約定一周后的下午兩點。高橋律師表示之後要出庭,請務必準時,而且只有三十分鐘,這樣也可以嗎?
滋子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可是……」
「由於太太都跑來學校了,校方也不能置之不理。」花田老師聲音有些沙啞地回答,「今年春天A老師被調走了。我才剛來沒多久,不容易調動。」
她始終以為,一如父母告訴她的,姐姐是離家出走,毫不懷疑。有時她也會擔心地想:姐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同時也會顧慮到父母的感受。
花田老師嘆了一口氣,重新調整呼吸。「與其說是吵架,不如說是陷入糾紛。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怎麼說呢?」
「我絕對不會對外透露的。只要敏子女士知道她想知道的事就夠了。」
滋子合上記事簿,深深一鞠躬。「請原諒我的無理要求,謝謝你的協助。」
「假如只是受秋津警官拜託,我是不會來的,我會找借口拒絕,甚至臨陣脫逃。老實說,來之前我覺得很不安……」
野本刑警原本已經稍稍放鬆的表情頓時又變得緊繃起來。
「萬一這件事鬧開來……」
「我聽誠子的朋友說,當時她新婚才三個月。」
然而,她的語氣卻相反地透露出比憤怒更深切的訴求。「因為你沒有寫下網川的事,讓我很生氣。」
「我知道了,總之我會問土井崎家的意見。另外我會寫份收據給你,表示我收到這些東西。多田,麻煩你了。」他交代完秘書後,說聲「不好意思我先告辭」,便提著大公文包匆匆出門去了。
「是的,我聽說了。」
對面是出租房屋,三和家是承租戶。久子認識房東夫婦,他們以前住在附近,也是法山家的顧客,老夫婦倆沒有小孩,先生的腳不好,於是決定一起住進養老院。去年夏天夫妻倆過來打招呼說:謝謝這麼長時間的照應,我們要將房子租出去,應該很快就會有房客住進來。我們會介紹他們跟你們訂報紙的。
「誰教我那麼好奇呢。」滋子微笑說,「下次可否請您看看引發敏子女士這些行為的阿等的畫呢?我想那會比我們任何口頭的說明都更有效果。拜託您了。」
花田老師好像換手拿話筒,傳來一些雜音,或許是掌心冒汗了吧。老師當然也會談戀愛,就算對方同樣是老師也不足以為奇。
例如:你們有沒有告訴過其他人?還是早已被別人發現了?有沒有感覺被人懷疑呢?
語氣就像鼓起勇氣指責父母的小孩一樣,野本刑警責備著滋子。「我真的很生氣。就是因為我一直對你逃避責任的行為感到憤怒,所以意外接到這次見面的要求時,我更生氣了。逃避那麼重大的案件,前畑滋子如今又想寫什麼東西呢?居然還以別的犯罪案件為題材,她到底想幹什麼?」
「在那些作品之中,有一些不可思議的畫,不像是阿等會畫的畫。敏子女士希望能解開那些畫的謎。我被敏子女士的心意所感動,同時我自己也很想解開那些謎。一如您所說的,或許也因為從事我這種工作的人本來就好奇心比較強吧。可是我絕對沒有欺騙敏子女士的意思,我也沒有什麼企圖。」滋子說。
昭二今天放假,跑去區公所兒童會的棒球教室幫忙。偶爾他們會請他當教練。
萩谷先生睜大了眼睛,驚訝read•99csw•com的表情和敏子一模一樣。
土井崎茜並非失蹤,可能是被殺害了。兇手會不會是她的父母?也許在土井崎家附近有人起了這樣的懷疑,然而由於缺乏證據,所以沒有報警,就這樣過了十六年。
在對方催促下,滋子開始說明。從萩谷敏子的來訪到目前的調查狀況,省略的只有萩谷家的歷史和隱情。說完后,滋子感覺自己表現得很戲劇性,便攤開了筆記本讓對方看。
萩谷先生沒有回答,但眼角又開始抽|動。
「請不必在意。這本來就不是件輕易就可主動提起的事。」
「但也不表示我就可以隨便做出結論,一切都要先讓土井崎家知道,聽過他們的想法,我才能回復。所以我會幫忙轉達,只是有一點我必須確認清楚,」他豎起食指,直視著滋子,「關於這件事,費用的問題怎麼處理?如果對方答應受訪,預備支付給土井崎家每個人報酬嗎?為了謹慎起見我必須說,這跟你和那位萩谷女士是為了什麼目的進行調查沒有關係。」
「感覺對方不太好對付,今天我先去探探情況吧。恐怕我想探問的事情,對方都不會透露。」
「還不知道是誰先對誰下手呢。不過這種事情,誰先誰后根本不重要。」
他還斬釘截鐵地說:「他們夫婦應該不會對超能力的話題感興趣。你也知道,這個案子已經過了構成刑事案的時效,可是畢竟是殺人命案,土井崎一家人失去了過往的平靜生活,現在正專心重建今後的新生活,實在沒有心情顧及這種只可能出現在科幻小說里的情節。」
接著她又問起:「前畑小姐還會過來嗎?」
「那可不行,你要多保重才行。」
「沒有。」
滋子打開敏子帶來的點心禮盒,笑說:「以前我婆婆還在的時候,若是看到我迫不及待就打開點心禮盒來吃,都會生氣地罵我是好吃鬼上身。」就在兩人一起喝茶聊天時,昭二帶著棒球教室的二十幾個小鬼頭吵吵嚷嚷地回到家,手上還抱著一個圓滾滾的大西瓜。
滋子壓低聲音說:「你大哥要來找我嗎?」
雖然對於擔心到真的哭出來的敏子感到很抱歉,但滋子差點笑出來。
「是的……當時我們剛開始走得較近。」
說完之後,滋子發現比喻得真糟,不禁冒了一身的冷汗。這種說法說不定對本來就對文字寫作抱有偏見的萩谷先生是一種侮辱:居然拿你所做的事來跟我的事業相提並論。
萩谷先生吃驚地挑高一邊的眉毛。而儘管一邊的眉毛上下動作,雙眉依然是緊皺著。
她將掛在前畑鐵工廠辦公室牆上阿等的畫拍下來,照片中她和昭二站在畫的兩旁。她想將照片拿給敏子看,而且距離上次訪談已有些時日,說不定之後敏子又想起了什麼,她也想聊聊。
本來那家製作公司也不是三和明夫自己開設的,他可能是受雇,也可能是朋友問他要不要參一腳而加入的。
「採訪之後會寫出來吧?」
遠遠看見車站的燈火,手提包里的手機開始作響,一看屏幕顯示,是昭二打來的。
「你大哥為什麼生氣呢?」
法山派報處的法山久子費勁地推著自行車從門口來到屋外。貼著「地區巡邏中」紙條的籃子里放著購物袋。她正準備去買晚餐的材料。
「那你不就是免費服務嗎?」
「從店裡的情形和氣氛完全看不出來吧?因為總是沒什麼客人,還真令人擔心是不是經營得下去呢。」
「當然我是不能跟你說的。」女刑警趕緊補上一句,「聽完之後,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傢伙跟花田老師在同一所學校任教吧?對花田老師來說算是前輩啰?可憐的花田老師被搭訕了卻無法拒絕,簡直就是性騷擾嘛,不是嗎?」
「看你什麼時候方便,我過去拜訪你。」
「不好意思,上班時來打擾。」
原來她是擔心這件事才專程打電話來。
滋子嚇了一跳。被這麼一問,她才猛然想到兩人之間倒是從沒有提到錢的事。
「怎麼可能會不困擾。」
「我以為你可能連千秋同學這個人都忘了,所以我一開始便先問到她。」
「現在什麼都不能說。」
這番話過去不斷在滋子心中盤桓,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此刻卻很自然地說出口。
「是的。」
失敗了!滋子懊惱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不!不是的。」花田老師立即反駁,聲音卻越來越微弱,「也是吧……一般人都會那麼想吧。」
滋子的心中盤桓著許多沒有說出口、說不出口和想說卻不能說的事。內心的糾結讓她身體發熱,無端加快了腳步,於是她刻意放慢速度。
滋子坐下來,發覺正對面牆上有個時鐘,她眼角餘光注意著分針的移動,帶著要跟時間賽跑的心情開始說明。
「是的,我不會寫。」
「身體真的很不舒服吧?」
「你的確沒寫。」
刑警笑了。「這一點先不列入考慮吧。對這點我不予置評,前畑小姐應該也不會期待我會對這種說法有所驗證吧。」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呀,我才想要打電話給你呢。」
「是的。認識萩谷同學的並非只有伊藤老師和我,還有其他學生。你還會繼續來訪談吧?」
「是的,我了解。我並沒有曲解老師的意思。」
兩人陷入沉默,一種逐漸聚集、飄浮在半空中的悲傷情感在兩人之間緩緩成形。
「沒關係的,不過才三十分鐘,算是我們招待的吧,」多田突然變得很直率,「畢竟我們也見到了名人。」
「要敲西瓜,為什麼不剛才在棒球場里玩呢?」
「她什麼都不知道。」
「算了,時間不多,你就直接進入主題吧。」
「之後我也就忘了那件事……」
花田老師再度沉默不語。帶有某種意義的無言聲波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野本刑警開口說:「我還是決定要說,因為這是我來這裏的目的。」
野本刑警睜著清澄的眼眸仔細地看著那幅畫良久。
然而,語言終究是空泛的,假如不能取信於對方,無法傳遞心意,就只是沒有意義的聲音而已。
很長一段時間只聽見對方的呼吸聲。滋子耐心等候。
滋子探身向前。「那麼我想請教你。土井崎夫婦有沒有作出類似的供述?他們夫妻倆殺害女兒,埋在住家地板下的事被某人得知,或是他們曾告訴過別人?」
敏子忙著用一條白色棉紗手帕擦汗,惶恐地抬不起頭來。「我實在是太厚臉皮了……」
「是的。」
「大哥他……他……」
滋子帶著敏子來到前畑鐵工廠的辦公室。敏子看到裱框的畫,剛才用來擦汗的手帕現在則是拿來拭淚。
「請問……你現在方便接聽電話嗎?」
滋子很高興地答應了。
「對方是一年級的班主任老師。萩谷同學升上五年級那年,我才開始教美工課。萩谷六年級的時候,那位老師直接帶著原來的那一班成為二年級的班主任老師。」
「我個人為了方便稱呼她土井崎誠子小姐,實際上是怎麼樣呢?她已經不用土井崎的舊姓了吧?還繼續用已離婚的夫家的姓嗎?」
滋子的笑臉似乎惹得萩谷先生更不高興。他不但眉頭鎖得更緊,眼角也微微抽|動。
「應該會有一些想開店或開公司的年輕人跑來找事業成功的萩谷先生討教吧?那個時候,您會給對方建議吧?」
「儘管說是要來大吵大鬧,對方不是年過五十的老頭嗎,沒什麼好怕的啦。」
「那她知道我們的困擾嗎?你一定會說她知道,究竟你有什麼權利……」萩谷先生怒氣沸騰到連話都說不下去,臉漲得更紅。
「於是我又再詳細地說明一遍。我還說老師為了阿等很辛苦很認真地四處調查。可是大哥一味生氣,指責我要讓家醜外揚。」
「叫做誠子吧?」
「我不記得了,大概心情一慌張就用笑聲搪塞過去,一定是這樣。」
「是被案件本身而不是被兇手打敗?」對方睜大了眼睛,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
「咦?」小惠猛眨眼睛說,「我也想呀,嗯。」
「可是前畑小姐,你不是在這領域很有名嗎?」
滋子在電話這頭點頭。
男人都是笨蛋!
一打開門,滋子正好和門外的人正面相對,兩人視線撞擊在一起。原來萩谷松夫的身高和滋子差不多。
滋子微微一笑說:「我沒有自己的工作室。在敏子女士前來找我之前,我也沒有自己創業過。」
「那也是九年前的那段時期而已。我是寫過一些那起案件的相關報道,可是並沒有出書。」
看到她擔心地扯著衣袖,野崎大笑說:「別傻了,你還在讀幼兒園嗎?」
不過還是有收穫。
「嗯……」滋子回應。
這個長兄果然很兇,溫和的敏子一經這麼責罵,難怪會哭喪著臉。
滋子覺得花田老師極力想解釋什麼,但她認為花田老師其實沒有必要這麼做。
「剛剛離開我家,跑去找老師了。他要去老師的公司。」
「是的。」
看來昭二也發覺到敏子哭泣的事。
咦?小惠不解地側著頭。
「那是有關老師的個人隱私?所以才會猶豫該不該說?」
「那你加油吧。」
「可是這是我大哥交代要交給老師的……」
「謝謝你。」花田老師說。這麼一說她的聲音果然病懨懨的,感覺很沒有精神。
「他說,你不叫停的話,我就直接去跟對方談判。他就去找老師了……」
那扇窗戶很少打開,或者應該說久子好像是頭一次看見窗戶開著。說得更準確一點,是自從三和家搬來對面住,之後不久便聽說他們家兒子不好的傳聞,左鄰右舍大吃一驚后開始保持戒心注意他們家的動靜以來,頭一次看到窗戶打開。
野崎故意學黑道捲舌說話,說完后自己也笑了。但小惠卻蹲在滋子身旁詢問:「我們是不是報警比較好?」
「可是至少該讓我付實際開銷的費用吧。大哥也罵得我好慘,問我到底有沒有常識。」
「那先請你來看看阿等的畫掛在什麼地方。」
「什麼呀!」話機里傳來昭二不以為然的聲音。
「不,不是那樣子的。」花田老師一緊張,語速又變得很快,「上次見面我之所以沒有說……該怎麼說呢?是怕你會覺得我的話前後矛盾。我不是跟前畑小姐表示過自己對於超感應能力的存在抱持懷疑的態度嗎?還說那單純只是感覺靈敏,或者是常識範圍內可解釋的現象等等。」
「的確曾經有過一段那樣的時期,可是高橋律師你誤會了,我沒有寫跟那個案子有關的書。」
「我確實是因為感冒身體不舒服而在家休息,但仔細想過之後,還是覺得應該說出來比較好。不,其實自從和你見過面后這件事一直放在我心上。」
滋子忍著笑,還是保持笑容可掬的親切態度,畢竟維持目前的態勢是很重要的,她勸萩谷先生用咖啡。
「律師是基於工作的關係那麼說,其實問題應該跟費用無關,尤其是誠子小姐,受到很嚴重的傷害。」
高橋律師睜大了眼睛。「可是你不是受萩谷女士的請託才進行調查的嗎?你自己應該也收取來自萩谷女士的報酬吧?」
「我覺得應該不是吧。你還是早點吃完,去洗澡睡覺。」滋子用力拍了一下昭二的背,算是報上次的仇。
「有很多人以那起案件為題材出過書。」
一時間,野本刑警眼中浮現出一抹自我厭惡的痛苦。
「的確是有,我也很訝異呢。」
「該不會是老師曾經聽阿等說過什麼不可思議的話?」滋子試著發出一箭。
萩谷先生雙眼彷彿掉進異物般不斷地眨動,然後他嘆了一口氣。「這麼說你是不肯罷手了?」
萩谷先生沒有聽見。「她付多少,我加倍給你。包括到目前的實際花費、手續費和賠償你損失的部分,一共是多少?」
「工作……」滋子低喃著重複道,「也許是吧。不過,這次調查絕對不是工作的緣故。」
滋子自覺有點太得意忘形,問得太深入了。多田像是從被催眠中突然驚醒。
「老師,你怎麼了?」
噢!滋子不禁發出一聲驚呼,並嘆了一口氣。
「所以,上次他只要我趕快罷手。後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錯,有人……我想大概是武子大嫂吧,對大哥提起老師的事,說是上過電視的有名作家,而且還跟以前的連環殺人案有關係。結果……」
為什麼要裝上鐵欄杆呢?他們家是想把什麼關在屋子裡,還是想防禦外界好保護家裡的什麼東西呢?知道內情的鄰居們,選擇過著與三和家不打照面、不接觸彼此的方式生活,對於所知道的事情,也絕不顯露自己知情。
「我受到萩谷等的母親,也就是萩谷敏子女士的請託開始進行調查,然後將得知的線索和推理的結論向她報告,並沒有要在任何地方發表的打算。」
萩谷先生走出去后,野崎又開始敲響鍵盤。滋子笑著對小惠說:「讓你擔心了,不好意思。」
「這地方不錯。咖啡很好喝。」
「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聽說後來好像馬上就離婚了。」
花田老師不也是嗎?現在應該是學校上課的時間吧?
「但只能說不算犯罪,至於世人會如何看待就另當別論了。有可能會被說得很難聽,也很有可能被媒體追得到處跑,也難怪土井崎夫婦會有所顧慮。」
「對不起,我並不是刻意要懷疑誠子。」儘管這聽起來像是辯解,但滋子還是必須如此強調。
怎麼可能忘記。滋子用力點頭說:「那個女孩被兇手們利用后慘遭殺害。」
「我們大家」指的是誰?滋子凝視著對方,想從這位年輕女刑警的臉上讀出答案。但野本刑警突然像是想甩開什麼似的,長長呼出一口氣后,抬起眼睛改變語氣說:「不好意思,我太冒犯了。我們要談的是有關土井崎茜的案子才對。首先我必須確認的是,你的目的何在、想知道什麼樣的事情。」
「也就是感覺不出來有案發之前的懷疑啰?」
當場鬧得不可開交。
有這種想法的並非只有女高中生野本希惠,當時整個社會幾乎是全面性地對受害的女性表示同情,只有對日高千秋不同。雖說她是被利用,但畢竟還是烙上了幫凶的印記。直到最後的最後,日高千秋都無法剝除那個烙印。
滋子早就預料到會被這麼一問。過去有人前來要求拍電影、出書時,這兒肯定也進行過有關土井崎家可以抽幾成、版稅率多少等血淋淋的交涉吧?應該也有人提說若接受採訪將致贈謝禮多少吧?一般來說,新聞媒體是不支付採訪費的,但影像製作公司或個人的寫作等就另當別論了。有時候電視九*九*藏*書新聞節目遇到激烈的採訪競爭,也會以謝禮金額為手段。
「過去也有一些人用千奇百怪的理由前來採訪,但是這一招還真是頭一次看到,你也真能想得出來呀。」
「不,問了。一旦發現有第三者知道事實,我們也必須找到那個人問訊並展開調查,因此當然會確認。」
「是的,我在這裏任職。」
然而姐姐竟然不是被外人而是被父母親手殺死,而且屍體就埋在自己生活的房子下面,就在自己的腳下。她從沒有想過會是這種情況,又如何能想象得到呢?
「我就是這樣的人,」滋子說完,再一次低下頭,「始終在逃避過去的陰影。我也覺得很抱歉,時間過了這麼久。」
「是的,我沒寫。」滋子深呼吸一口氣后,換成她直視著野本刑警,「我什麼都寫不出來,今後也不打算寫。我被那個案子給打敗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是……」
「一開始你提到了日高千秋的事。」
店裡依然沒有其他客人,專心收看轉播的店長似乎沒有認真做生意的打算。由於滋子環視了一下店裡,野本刑警彷彿猜透她的心思解釋道:「這裡是我想要一個人想事情的時候會來的地方,警局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你不用顧慮太多。」
「我知道了,會代為轉達。」多田點頭答應,「所以說妹妹叫做誠子,也是聽那些朋友說的啰?」
小惠的眼神充滿了不安。
接到船山市立櫻花小學的花田老師來電時,滋子正像這樣,在心中整理著自己幾乎要承認阿等是超感應者這樣的「先入為主」的想法。
「你不要去妨礙滋子的工作。」
野崎又繼續敲起了鍵盤,裝作若無其事。
「的確應該是很難受。」對方的語氣很堅定。
知道土井崎誠子是位美女,至少有點得救的感覺。對此際的誠子而言,擁有讓人讚賞的漂亮容貌,多少也是一種安慰吧?
「這是我的『案子』,」滋子說,「之前敏子想打退堂鼓的時候,我說還想繼續調查,就是因為這是我自己的案子。我是為自己做的,所以我不能收費。」
那名姓多田的秘書從會客桌上取走了滋子拿出來的兩個信封回到座位,然後打開抽屜取出紙張開始填寫收據。滋子站在會客用的沙發旁問對方:「今天我佔用了高橋律師的時間,請讓我付費。費用名義請你自行處理。」
野本刑警雙眼始終看著阿等的畫,她問道:「請容我確認清楚。萩谷等畫這張畫,真的是在土井崎家命案爆發之前嗎?」
精明幹練的高橋雄治律師以他那好聽的男中音、很事務性的口吻接聽滋子的來電。從他的聲音中聽不出對於滋子的請求是驚訝、嘲笑還是不置可否。
小惠回給她一個微笑。
滋子人在諾亞出版。
「然而,所謂的犯罪就是如此,必然會造成這種毀壞。我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才來當警察,可是自以為明白跟真正的明白,完全是兩回事。從這點來看,我還只是菜鳥。」最後一句帶有明顯的自嘲。
事實上,恐怕來自總廳秋津刑警的請求讓她感受到很大的壓力吧,儘管如此她也不是那種上司要求就隨便開口的人。
星期一,有通從高橋律師事務所打來的電話。
尤其是明夫現在這種生活方式,他那個舅舅是否知道?是否試著努力去理解呢?
萩谷先生沒有看滋子,而是看著雜亂堆積的稿樣、原稿、打樣等紙張、紙箱之後才回過頭來點頭說:「我大概知道,我們公司也請人製作過免費報。」
「就算是有類似那樣的畫……」滋子說到這裏,花田老師好像嚇了一跳,「不管是什麼形式,我都不打算公之於世。本來這項調查就沒有要在任何地方發表的意思。」
「為了這種小事報警,警察也會覺得困擾的。真要害怕的話,你去別的地方躲著。」
滋子豎起手指。
目的?
「請問是前畑小姐嗎?日前我們見過面。」
「我絕對不是抱著這種想法來調查阿等的事,相信敏子女士也不會有這樣的念頭。的確,日前我問了許多有關萩谷家人的事,包含阿等的身世,不過那是基於為了解開阿等留下來的畫中的秘密而採取的行動。當然我也絕對不會對外人透露,這一點希望您能理解。」
「我是負責寫稿的員工,並非經營者。」
滋子極力說明她想知道阿等是通過什麼樣的途徑得知土井崎茜的事。
「之後他沒有再問嗎?」
「前畑小姐,你應該是寫報道文學的作家吧?」
「我在場。同樣也是基於有同齡女性在場會比較容易開口的考慮。令我感覺很難過。」她輕聲補充。
萩谷先生抬起頭,漲紅的臉色消退了一些。「她想要留下回憶,現在擁有的不就足夠了嗎?」
即使敏子的淚水彷彿永遠也流不幹。
問題還不只是這樣。三和明夫打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生意夥伴,兩人起衝突的原因是金錢糾紛。
從阿等的班主任伊藤老師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判斷,這倒是很有可能,尤其花田老師又是菜鳥。
「是呀,承蒙你抽空見我,謝謝,讓我學到了重要的一課。」滋子微笑著回答。
「除此之外,想不出來還有任何可能了。」
由於對方絕對不容許遲到,滋子趕緊為遲到五分鐘深深賠罪。
「滋子……」
彎著腰的小惠因為和萩谷先生四目相接,連忙轉身消失在茶水間里。
據說三和家的兒子三和明夫有過前科。
直美說:今後我們也一直都會是朋友。
「有可能。」女刑警點頭說,「那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假設。」
「土井崎案件是我個人接觸的第一件命案。儘管已經過了追溯時效,和一般命案的調查方式不一樣,但對我而言仍是很寶貴的經驗。只不過……」彷彿在選擇適當的字眼,她停頓了一下才說,「我之所以能參与對土井崎夫婦的訊問,是因為上司認為這樣他們夫婦比較容易開口。」
雖然如此反應可能令敏子很不好意思,但滋子不禁笑了。
找出那個「誰」就是我的工作。即便熱心地四處打聽卻無所斬獲,也不能就此認同阿等是超感應者,只能說是「沒有找到」。
女刑警手裡拿著檔案,緊閉著嘴巴,眯起眼睛,剛送上來的續杯咖啡冒著熱氣。
「這些話可否幫忙傳達給誠子小姐呢?據說案發之後有一陣子她的手機還能接通,但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音訊了。」
高橋律師一手撫摸著臉頰,拿起了桌上並列的兩封信中的一封。
心情受到影響的多田,看起來仍像是小鳥一樣可愛。
然而滋子卻選擇了逃避。
「他很有天分,那些都是很精彩的作品。」隨後萩谷先生仍低垂著頭,用疼惜的語氣回答。
看來換種說法,萩谷先生就比較不以為忤。
這些畫並沒有透露出什麼不好的氣氛,也沒有令人感受到有什麼嚴重的衝突,反而有種溫馨的感覺。
語氣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困惑。
儘管滋子感到對方有一絲不悅,但花田老師還是輕輕笑了。
萩谷先生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在他四方形的臉上大大地寫著「誰會相信你說的鬼話」,就像是福神遊戲一樣。
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為滋子開門,有著一副小鳥般可愛的臉。請問是前畑滋子小姐嗎?對方確認過全名后才讓滋子進去。
「你沒有出書嗎?」
重現阿等當時說過的話后,花田老師像屏住氣息般地沉默了起來。滋子等了足夠的時間才開口問:「當時你們吵架了嗎?」
「我好像有印象看過,難道那不是你寫的書嗎?」
花田老師沉默不語。
「他也微笑說:『是嗎?』當時就只有那樣。」
花田老師肯定如坐針氈吧?難怪她對這件事會難以啟齒,也擔心滋子會不會去訪問櫻花小學的其他相關人士。
「老師你還好吧?」
「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說的話很奇怪吧?」
就在此時,敏子打電話過來。響起的雖是手機,卻是滋子人在諾亞出版上班的時間。
「沒關係,請開吧。」
高橋律師遠遠看著畫,既不用手去拿,也沒有湊上來,他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彷彿是在告訴滋子:這種東西事發后再捏造,要多少張都行吧。
「對我而言,這件事不是工作。」
「為什麼你會那麼想呢?」滋子問,不是以請求赦免的罪人的口吻,而比較像是聽取法官判決的受審人一般。雖然不該是這種姿態,但野本刑警的用詞、表情迫使滋子不得不如此對應。她說對滋子感到生氣,其實應該是對自己本身的憤怒吧,滋子從她的話語中感到對方希望獲得解脫的渴求。
「是的,你是說過。」
阿等這麼問:老師你果然是喜歡A老師吧?
滋子挺直身體重新坐好,看著野本刑警的眼睛。裝潢落伍的咖啡廳里,在低矮天花板上的老舊日光燈照射下,她的眼瞳有如黑曜石般閃亮。
「你說我嗎?真是不敢當。」
花田老師頭一次流露出不安:「其他的畫裏面有嗎?」
她上完課收拾畫板時,教室里剛好只剩下阿等和她兩人,其他學生不是早已走遠就是正離開教室。阿等總是會主動幫助老師,所以留了下來。
「你不是幫很多雜誌寫稿、出過書也上過電視嗎……」
「容易開口?」
野本刑警迅速地眨動眼睛。「你知道?」
「是的。因為當時的氣氛不適合……」
我們哪會排斥他們家?就連現在,大家都住在同一條街上,也幾乎沒有任何接觸。他們家到底是幹什麼的?你快點說呀。這是由久子起頭,表達出附近人家的不滿。
「我話太多,又要被舅舅罵了。」
「請坐著稍等一下。」
滋子認為自己得堅守中立的立場,她認為這個原則沒有改變過,只是她的心朝向哪一方呢?該不會已經朝向「阿等是超感應者」這一結論了吧?
千住南警局刑事科的野本刑警居然是名女性,而且很年輕,只有二十七歲,這讓滋子更加吃驚,感覺警察組織也興起了改革的風潮。
由外向內毀壞的人生。毀壞的瞬間。
今天早上萩谷松夫先是去了敏子的住處,剛好在她要出門去超市上班時攔到她,劈頭就質問她:你到底在幹什麼?你找來調查阿等的那個人是什麼來歷,你知道嗎?
野本刑警臉上沒有笑容,視線像用尺牽引過來一樣筆直地注視著滋子。若單看她的表情,絕對不會認為她態度友善,滋子內心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一般來說,從事律師這一行的,越是有才幹就越不喜歡長時間會面,最好能夠速戰速決。該如何利用那三十分鐘的時間好好打動高橋律師的心,讓他在土井崎夫婦和誠子面前能更正面地介紹自己呢——基於這樣的想法,滋子打算擬出完美的作戰計劃。
花田老師似乎再度換手拿話筒,輕聲喚道:「前畑小姐!除了那天給我看的那幅畫,萩谷同學應該還留下許多作品吧?」
「是嗎,謝謝你。」
「不行啦,那裡的草皮種得那麼漂亮,用來玩遊戲不太好吧。」
哎呀!滋子舉起一隻手覆住臉頰。男人這種動物不只是不肯放過身邊的美女,甚至連自己的身份都能忘記!
「我不知道讀取心思的說法準確與否,但我覺得說他能夠看見記憶應該比較妥當,而且可能還不只是人的記憶,反正大致上就是這樣。」
對方也許以為滋子只是在說笑罷了,她避開了滋子的目光。
「我也看了那個最後引髮網川自白的新聞特別節目,那可說是決定性的瞬間。」
但是傳聞是有生命的,總是會自己行動,並找到擴散的途徑。久子最近才得知目前連地方上的中小學校學童之間也開始交頭接耳談論三和家的秘密,消息來源便是她兒子提起的,聽說那個房子裏面住著一個對小女孩做了不好的事,因此被警察抓去關起來的人。
說到「」這個字眼時,野本刑警輕拍著自己的胸口。滋子也笑著承認說:「你說得沒錯。」
露餡了嗎?
滋子靜靜地坐著,感覺有一個拚命想忍住笑意的自己和覺得十分悲傷的自己同時坐在那裡,兩個自己重疊為一。假如現在有人幫滋子拍照的話,即使攝影技巧再好,恐怕也會拍出手抖動得很厲害的照片吧?因為被拍攝的她就是如此。
時間約得有點晚,晚上七點,但這樣反而好,滋子可以做完手邊的工作再過去。
野本刑警的表情更加僵硬。
「老師現在是下課時間嗎?」
據說有出版社想幫誠子出露毛寫|真集。
滋子趕緊開車去接。敏子站在車站前滋子指定的便利商店門口,雙手捧著一個大紙袋,是百貨公司的紙袋。
「那是當然的。」
「你是說櫻花小學嗎?」
「應該算是不良少年會走的一條路吧。他因為品行不良,高中就被退學,所以沒有學歷,也沒有一技之長,自然不可能找到好工作,加上沒有錢,無法快活,一旦聽說有容易賺錢的門路,哪還顧得了那麼多,就動手去做了。」
野本刑警微微地側著頭問:「只有兩個呀,還有第三種可能嗎?」
「我們現在的處境很艱難,幸好這件事還沒傳到家長的耳中,但也已經夠我們受的了。」
昭二和敏子兩人就像是搗米似的你來我往打躬作揖,旁邊一心想玩敲西瓜遊戲的小朋友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誠子小姐長得很漂亮嗎?」
「我知道前畑小姐。」等到點好的咖啡送上桌時,對方如此開口。
滋子當然也知道。
那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在安慰和守護此際不在現場的土井崎誠子一樣。
「也許你會覺得這話多餘,但我還是要說,假設今後我為有關阿等的過去去採訪櫻花小學的任何人,我絕對不會提及老師和A老師的事,因為毫無必要。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滋子說。
看得出來多田有多麼義憤填膺,他幾乎眼冒火星。
滋子又從手提包里取出兩個大信封放在桌上。一封給土井崎夫婦,另一封是給誠子的。
「我會儘可能不造成你們的困擾。」
「或者應該說比較容易開口吐實吧。」她只有嘴角現出一抹笑容,「我二十七歲。土井崎茜如果還活著的話應該是三十一歲,她還有個妹妹。」
「很愚蠢吧,簡直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小惠,你一定要好好戀愛找到幸福喲。」
多田瞪https://read•99csw.com著滋子,表情好像在說「這種事跟你沒有關係」。
「那你怎麼回答阿等的問題?」
電視轉播里似乎有人擊出全壘打,傳來一陣吵鬧。店長伸手調小了音量。
「對不起,老師,假日還來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
「沒有。」
滋子嘗了一口咖啡,沒料到竟然很香醇,心情也因此放鬆了一些。她微笑著說:「我想我應該是打敗了兇手,雖然是意料之外。」
「我也不要求和土井崎夫婦、誠子小姐談論超能力的事,只是這名叫萩谷等的少年既然留下這幅畫,表示很有可能土井崎茜的事曾經外傳,我只是想跟土井崎家的幾位確認這一點。」
年輕人先是看了律師一眼,然後又看著滋子,一語不發地眨著眼睛,這麼一來他就更像小鳥了,金絲雀或是文鳥。
「所以你才會那麼傷心?」
「無所謂,你一定覺得很有趣吧?畢竟跑到別人家裡東問西問,不管什麼樣的人家總是可以挖出一兩件好玩的事。你就是靠這個吃飯的!」荻谷先生最後還丟下這麼一句,看來已經氣到極點火冒三丈了。滋子趕緊克制住笑意,恢復嚴肅的表情。
「詳細情況和想請教的事項,我都已經寫在信上,裏面還附有這幅畫的複印件。」
思考、想象,然後苦笑。最後滋子告誡自己:不可以這樣。
「不,錢的事……」
「我從敏子女士那裡得知萩谷先生是個成功的企業家。」
反倒是多田的這句話透露了土井崎誠子目前沒有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事實,而他本人卻一點也沒有發覺。
「對不起……」她再度道歉。
具體而言,他有什麼前科呢?
「嗯……」高橋律師沒有防備地發出困惑的沉吟后,與青年秘書對望著。滋子抬頭一看,那名青年似乎也是一臉訝異。
「是的,我當時是高中生,因此對那個案件的印象特別深刻。」
若是滋子不會再來訪談也就罷了,但如果會的話,花田老師想自己說出來。
她當時笑著掩飾說:「櫻花小學的老師,我都喜歡呀。」
「可是我卻被整個案件給打敗了。那起案件的重大性、恐怖程度之深……我個人的願望——說出來不怕你誤會,那個案件其實具備了當時身為犯罪報道文學寫作者的我所期待的各種要素。我任意編寫案情,胡亂髮揮,最後自取滅亡。」
小惠捧著裝有兩個咖啡杯的托盤過來,動作顯得很緊張。滋子暗自苦笑心想:這傢伙得好好加強訓練,要勇敢點才行。
「阿等畫這張圖時,曾經對他母親說過,『畫中的女孩無法從房子里出來,所以很悲傷』。」
滋子從手提包里取出畫的複印件放在桌上,就是那幅帶蝙蝠風向儀房屋的畫。
這麼一想,那扇窗戶的窗帘倒是從來沒有拉開過。
已經兩點半了。高橋律師回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哦」了一聲。
過去自己不是沒有注意到那件事留下的巨大陰影,那彷彿幽靈,她心裏很明白。她之前所以會說「要幫助萩谷敏子走完服喪的過程」,說的根本是自己。「以前我總是假裝沒有看到,但那是沒有用的。在這次調查中,每當被問到九年前的案子我就看得越來越清楚。我終於明白我需要這個機會。」
野本刑警一動也不動地說:「我想應該不是只有前畑小姐一個人那樣。」
「放心放心,沒事的。」滋子忙著安撫敏子的同時,先是野崎發覺不對勁,他的舉止也引起小惠的注意,兩人來到滋子座位旁。等滋子一掛上電話——
「明夫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已經長大成人。為了不讓不長進的哥哥影響弟弟的前途,他父親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吧。」
花田老師的語氣很柔弱。感覺花田老師已經不是老師,而是一名年輕女子在哀求著。
不只久子,同樣聽過這些事的左鄰右舍也異口同聲嘀咕:母子兩人租那麼大的房子住未免太奢侈;與其資助生活費,不是更應該讓明夫找個事情做才對嗎?

「對不起。」花田老師低喃,「日前前畑小姐來學校的時候,我馬上就想到了這件事,畢竟很難忘得了。照理說,我應該當場就說出來。」
意思是說就算敏子和滋子沒有打算靠這件事大賺一筆也是一樣。對方為了謹慎起見進行確認,就表示他還在懷疑。
這一次野本刑警沒有翻開檔案,甚至沒看一眼資料袋。因為答案很明確。她慢慢地、大幅度地搖搖頭。
做得太過頭了吧——對方用了徵求同意的口吻,意思是說:前畑小姐,你不像敏子是笨蛋,所以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吧?
剛入秋時房子租出去了,門口停著搬家公司的卡車。
女刑警露出苦笑,同時趁著摩卡咖啡還沒涼之前啜飲幾口。
「不是,絕對沒有那種事。」
「你確定那棟房子上面有那東西嗎?」
滋子睜大了眼睛。
總之現在只能回去等候聯絡了,假如得到的回復是「不行」,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雖然一開頭就困難重重,但也不是完全束手無策。
「是的,我聽說了。好像你們是警校的同期吧?」
「當時發生了很多麻煩的事。雖然我們很小心地不讓身邊的人知道,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被他太太發現了,結果她跑來學校……」
「對不起,你正在工作吧?」
「是的,有件事我忘了說。是我自己的事。」她補充道,「前畑小姐認為萩谷同學可能具有讀取別人心思的特殊能力,所以才展開調查,對不對?」
「附近鄰居呢?」滋子問,「應該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
她來到五樓,按下門鈴時,時間已是兩點五分。太大意了!比約好的時間早五分鐘到達才是滋子的信條。
她再度坐在對面的位置,漂亮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在滋子連續問了好幾聲后,電話那頭才傳來她重重的嘆息聲。
「不如假定說是A老師吧。」滋子為他取了個代號。
又是一陣無言的波濤襲來。
多田的收據寫到一半,輕輕地將手按著信封口說:「信是封著的。傳達的時候,假如土井崎先生要求我們事先確認內容的話,我們就得打開信封,可以嗎?」
滋子搖搖頭說:「相反,我覺得完全相反,反而覺得心情開朗了許多。」
得到答案之後很驚訝,原來她已經在附近車站。
「他是做什麼生意的?」
滋子試圖將自己的想法硬是往「合理」的方向扭轉過去:是誰將裝有蝙蝠風向儀的土井崎家暗藏的秘密告訴了萩谷等呢?
「那是確定的。那件事被報道出來時,阿等已經不在人世了。」
「假如真是那樣,我實在很抱歉,是我主動要跟老師見面的,如需要解釋的話,我隨時可以到學校說明。」
「請坐。」再一次勸坐后,萩谷先生才坐下。從他臀部只淺淺靠在邊緣的坐法,可以看出他很不自在。
野本刑警的視線向上一挑,看著滋子。「你說被打敗了?」
「滋子,你現在人在哪裡?你說過今天晚上會晚點回家嗎?」
「也許我不該問,如果你願意回答的話就請告訴我。現在你們的情況怎樣了呢?」
「喂,剛上市的西瓜,家長送來慰勞球隊的。我們想玩敲西瓜遊戲,在工廠的停車場……」昭二高聲說到一半才發現敏子在,「啊!你好……喂,滋子……這位是……」
「你冷靜點,有話慢慢說。」
滋子說完后,時間是兩點二十二分,高橋律師完全沒有插嘴,但隨著滋子的陳述,表情逐漸放鬆。
「您知道阿等很會畫畫嗎?」
「老師,」這一次換成滋子喚對方,「假如有張畫老師和A老師的畫,也應該不是阿等原本的作畫水平,而是幼兒般的筆觸。這種情形下,老師之前提出的所謂『退化』的意見仍然不變嗎?」
「大哥氣得臉紅脖子粗。」敏子吸著鼻子啜泣,「他平常個性很穩重,氣成這樣誰也制止不了。老師,我們該怎麼辦?」
「有沒有可能土井崎夫婦過去曾對其他人說過殺害女兒的事;但自首的時候,擔心造成那個人的困擾而故意隱瞞不說呢?」
接下來對方當然會問為什麼。滋子已做好準備,眼睛眨都不眨地等著。不料對方卻提出一個令人意外的問題。
「到底前畑小姐你要的是什麼?我沒聽說過土井崎夫婦在船山、浦安一帶有認識的人,恐怕他們也不認識這個叫萩谷等的少年吧。」
她果然作出合理的判斷,完全不考慮「第三隻眼」,而直接認為另有其他人知道實情。
四年前的傷害罪,致使明夫被判刑三年,明夫的父親便宣布斷絕父子關係,從此不再往來,同時和主張不能放棄兒子的妻子——也就是明夫的母親尚子離了婚。
聽到對方甜美的聲音,滋子腦海中立刻浮現她年輕美麗的身影和修長白皙的手指。
「你是指日前忘了說的事嗎?」
野崎依然裝作不知情的樣子,但這時偷偷從計算機屏幕前抬起眼睛瞄了他們的方向一眼。「你好。」他傻傻地故作自然地同萩谷先生打招呼。
對方很困惑,一副「這跟我聽說的不一樣」的表情。他正在腦中重新整理事前獲知的信息——他發現太早下判斷的部分與現況不一致。滋子有點不懷好意地看著眼前的這出獨角戲。
「多少有吧。有是有,但都只能說是『馬後炮』,頂多隻能算是驚訝之餘的附會說辭吧。」
「那不是工作,也不是生意,當然也不是為了好玩吧?我所做的事也是一樣的。畢竟就調查事情而言,至少我比敏子女士更為專業。」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滋子還來不及行禮,萩谷先生便站起來,並說下次會帶敏子過來。
「野本刑警當時還是學生吧?」
簡直是太寵孩子了,久子心想。
「我沒有跟敏子女士收費,老實說,直到現在為止,我也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小惠轉頭看向他們,野崎依然擺出事不關己的姿態。
問完這話之後,滋子才恍然大悟,啊,對了。「是不是和我說話造成了老師什麼困擾?是不是被其他老師責備了?」
表示土井崎誠子想要跟前畑滋子見面。
說完后她輕輕一笑,但眼神中並沒有笑意。「我是個菜鳥。分派到刑事科還不到半年,當然也還沒有任何表現,對於要接受採訪感覺很不習慣。換句話說,我就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滋子決定要抓住這位年輕秘書經驗不足的弱點。
「嗯,我可以的。」
那扇窗打開了約二十厘米。
「我是文字工作者。」
就結論而言,很難說有或是沒有。以男女組合為主題的畫中,除掉一眼就看得出來是阿等和他母親的作品外,剩下三幅。三幅畫的都是男女的背影,其中兩幅男女手牽著手在走路,另外一幅則是一起坐在樹下的長椅上。
果然一舉中的。彷彿被滋子的氣勢所震懾,花田老師很自然地肯定答道「沒錯」。旋即滋子又聽到對方狼狽地說:我怎麼說溜嘴了。
「請原諒我笑了出來。」
萩谷先生不客氣地質問:「你就是說這些好聽的話欺騙了敏子,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請問這裡是諾亞出版有限公司嗎?」
「你的意思是說畫有老師和A老師的畫嗎?」
「請用。」小惠送上咖啡時,萩谷先生向她點頭致意,但還是漲紅著臉。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本來就紅光滿面。交談一陣子后自然就會明了吧。
「也是她的朋友說的?」
「我……跟辦公室的同事戀愛了。」
所以你才會成為警察。不是嗎?
事實上三和家也沒有跟其他人訂報紙,久子還跟丈夫聊過,他們該不會是在便利商店買報紙看吧?
律師的嘴角還留著冷笑,看來他認為滋子是信口雌黃。
「訊問的人不曾問過嗎?」
對方有些退縮。「嗯……還好啦。」
「這還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呀。」他很感興趣地笑說,眼睛則是看向滋子的背後徵求同意。
她好不容易合上了檔案。
滋子想問阿等,聽他說明,滋子想知道所有的答案,但那已經不可能了。
「可是你不是靠這個吃飯嗎?」
「沒關係,沒關係的,」滋子溫柔地打斷她,「我一點都不在意那種事。然後呢?」
「傷害事件。他曾經與人吵架打人,把對方打成重傷,那大約是四年前的事吧。」
滋子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儘管面貌相似,身為企業家的大哥和沒見過世面——或者說被教養成沒見過世面的長女,這對兄妹的思考方式竟然完全不一樣。
滋子接聽的語氣愉快明朗,但立刻就察覺電話那頭氣氛不尋常。
由於時間還很充裕,滋子想再去拜訪萩谷敏子一趟。
「那麼敏子付給你多少錢?」
有些事她無法對野本刑警說。例如她並沒有忘記日高千秋,還有人們加諸她身上的罪,那些罪滋子自己也背負著。
「對不起。」
有些事她沒有對野本刑警說。例如阿等畫下了「山莊」,以及那張畫如何引發滋子心中的騷動。
「怎麼了,有麻煩嗎?」野崎問。
滋子不禁想調侃對方:你還真會隱藏。見面的時候,我完全無法想象你心中藏有這樣的秘密。我帶來的消息應該很驚人,你卻能不動聲色,真是太厲害了。
「我們大家也都一樣。」對方又低喃道。
到了那一周的星期六,萩谷敏子打電話來。滋子人在家,響起的卻是手機。

「老實說,那個叫明夫的,感覺不像是有腦筋的壞人。所以說他壞也壞不到骨子裡。」房地產中介的語氣似乎是在幫他辯解,「這些事情我是聽他舅舅說的,他舅舅是這房子租約的連帶保證人,為人很正派,在這裏租房子,是為了好讓外甥重新做人。聽說他的親生父親已經受不了,跑了。」
「他笑得很無邪,可是問的卻是這樣的問題。」
其他義務教練也聞訊趕來,敲西瓜遊戲熱鬧地展開了。滋子和敏子也在一旁觀看,幫忙招呼。那個豪華禮盒的點心,也迅速地進了孩子們的肚子里。
他穿著做工精良的鐵灰色西裝,系著洋紅色條紋領帶;肩膀寬闊,體格壯碩,頭髮剪得很短,不少已經發白。與其說是位多方經營超市、餐廳的企業家,看起來更像是地方上建築公司的老闆。但是滋子所認識的,也只有幫她娘家改建房子的那位建築公司老闆而已,那個人才三十齣頭,可見得自己的想法有點不倫不類,不過她就是有這種感覺。大概是萩谷松夫給她的印象不像是僱用很多員工、做生意的大老闆,而是他會親自到現場工作的感覺吧。
「沒關係,你請說。」
此刻開著的是二樓右手邊的窗戶,鋁窗框被九_九_藏_書移至一邊,窗帘隨風搖擺。
她今天為何打電話來呢?是又想起阿等的什麼事嗎?還是要向我介紹對阿等的事多所熟悉的人呢?
「你不會寫成文章嗎?」
「就第二種來說,或許應該有那種不是很明確知道事實真相,但隱約抱有懷疑的第三者吧?」
「你沒寫?」
她並非空手而來,旁邊的椅子上放有一個大資料袋。雖然只是很普通的牛皮紙袋,但裏面想必裝的是調查資料吧。滋子不禁暗自期待對方能夠提供協助,若真能如此,可就要對秋津的威望感謝萬分了。
就在久子和附近鄰居知道三和家的秘密的同時,三和家也將所有的窗戶都裝上鐵欄杆,原本只是單純的猜疑變成了現實的戒備。
「所以說這件事你完全沒有支領報酬?」
「我從敏子女士那裡得知您要過來的消息,請進。」
「真的嗎?」
萩谷先生低垂著頭,神情痛苦,眼睛看著雙腿之間的骯髒地面,不發一語。
「我也一起去不行嗎?人家很感興趣呢。」
「我是野本希惠。」對方從座位上站起來,恭謹地鞠躬自我介紹。或許是她一身素色套裝的關係,若說是正在求職的畢業生也說得過去。一頭長發在頸背紮成一束,臉上沒有化妝,眼睛明亮水靈,是個很適合用英氣來形容的女孩。
就這樣,三和家的成員有誰,有一段時間對左鄰右舍來說是個謎。到底那棟房子裏面住了哪些人呢?就算是不跟鄰居打招呼,行事低調的人家,也需要外出買東西、叫外送吧。漸漸地還是有信息透露出來,一個月後總算知道他們家只有母子倆一起生活。冷淡拒絕久子的那名主婦是母親,看她常常騎自行車出門,好像是有工作。
「好像電視劇喲,原來現實人生還真的有這種事。」
「不,我看過那個案件的報道。」
「沒問題呀……」
但是日積月累,那個第三者無法承受獨自心存疑惑的壓力,在某種情況下對其他人說出了自己的懷疑。後來又因為某種關係又扯上了萩谷等……
滋子搖搖頭說:「不,沒有人跟我說。我只是認為有這種可能性。」
滋子笑著起身說:「我是在想,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呀。」
滋子拿起賬單,女刑警立刻表示不行,滋子回應說:「畢竟是我佔用了你的時間。」
「這跟九年前的案子完全不一樣吧。真要說的話,共同點只有被害人都是年輕女性,這就是你感興趣的原因嗎?」
萩谷先生沒有打斷滋子,但仍然迫不及待地等她話告一段落便追問:「那麼是敏子主動提出的?」語氣中難掩高漲的怒氣。
「怎麼了,滋子姐?」小惠開口問,「一個人抱著頭想心事。」
應該是吧。滋子默默地聽著。
「想知道是因為想寫吧?既然知道了,不就是要寫嗎?那是前畑小姐的工作呀。」
據說是製作色情錄像帶。
對方居然連感冒了都要打電話過來,可見得有急事吧。只不過她說話吞吞吐吐,說到一半就停了。
「老師……」敏子低喃一聲,表情糾結,她抓緊了手帕,眼看馬上又要哭出來,「那您一定很難受吧。」
「你不要亂說,花田老師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明明是男方的錯,他早就有太太了,未免也太不要臉了吧。」
「是這樣子的……大哥對於老師的事——上次我提起老師想跟他見面的請求時,他對老師的事什麼都不知道。大哥對時事不太感興趣,電視也只看財經節目,又不太讀書,他是個滿腦子都是生意經的人,所以真的很失禮,他不認識……」
敏子打開一向帶在身邊的手提包,拿出一個銀行信封。
這就是「那件事情」,驚魂未定的花田老師跑去找A老師商量:「有一個學生問了我這樣的問題,是我們的態度被看出來了嗎?」他卻一點不擔心地笑了,還說萩谷同學又不認識他。又說現在的小孩都很早熟,尤其喜歡對年輕女老師說那種事,你被捉弄了啦。
「前畑小姐?」
滋子彎下第三根手指。「就是阿等真的具有某種超能力。」
「沒關係,談什麼錢……」
「我了解。」
遊戲進行到一半時,敏子的身影從前畑鐵工廠的停車場消失了。滋子跑去找人,發現敏子站在辦公室的牆邊掩面哭泣,滋子決定不打擾她。
「你說敏子打來過電話,所以你應該知道我來這裏的原因吧?」
「這裡是編輯製作公司,主要業務是幫簽約公司製作廣告雜誌和免費報。」
「不會變。」花田老師回答,「大人之間的麻煩事,對萩谷同學而言應該是難以理解的問題吧。」
由於查看畫作的時間超過預期,晚飯只能偷工減料,將冰箱里的剩菜拿來充數。還好昭二一點也不在意,在聽到花田老師的外遇一事之前,飯菜早已一掃而光。
電話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過於幹練。
滋子報告了去拜訪高橋律師的事。一聽到對方要求採訪費,敏子趕緊說:「我來付,這是應該的。」
想到這裏,滋子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土井崎姐妹是否長得很像?剛剛在多田還沒察覺之際應該問清楚的。我在幹什麼呀。
「是由萩谷女士支付嗎?」
話雖如此,但也有人一旦進入訊問室便態度轉變,甚至後悔不該前來自首,是以她的上司才會先下手為強,使出這一招。
新住戶沒有跟久子他們這些鄰居打聲招呼,就這麼默默地來,默默地住了進去,直到門牌掛上去之後,大家才知道他們姓「三和」。
三和家面對馬路的這邊,一樓有三扇、二樓有兩扇,合計共有五扇窗戶。其中四扇是一般的鋁門窗,外面都加裝有鐵欄杆。剩下一個是一樓的窗戶,只有三十厘米見方,大概是洗手間用來採光的吧。
「是聽秋津先生說的吧?」
滋子向他們說明情況。不知道萩谷松夫怎麼來,就算是飛車過來,也還有時間。
萩谷先生似乎對文字報道工作有著根深蒂固的誤會,報道跟混口飯吃根本就是兩碼事。
「這麼一來有三種可能性,」她彎下手指說,「第一,土井崎夫婦說謊。第二,在他們夫妻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其他人獲知隱情,或是被探出口風。」
久子看著只打開二十厘米的窗戶和垂掛在窗里的窗帘。陽光耀眼,直到眼睛受不了非得眨眼為止,久子始終凝視著那裡。
「我可以問嗎,為什麼是兩封信呢?」多田問,「一封寫給土井崎夫婦,一封寫給誠子。你是聽誰說他們一家人不住在一起的呢?」
野本刑警的眼神飄忽,然後停留在咖啡杯杯沿一帶。
野本刑警輕輕聳了一下肩膀笑了。「這樣應該差不多了,說不定我還說太多了呢。」
房地產中介對於這一點也顯得態度有些曖昧,只說:「我這個人是不可能跑去跟他舅舅說東道西的。他舅舅也曾幫忙介紹工作,或讓他到自己的公司上班。他舅舅有自己的公司,自然幫了他不少忙。但因為他有前科,世人對他冷淡,他自己也心虛不喜歡跟人來往,因此工作都做不長久。他舅舅說只能給他時間,讓他慢慢地重新站起來。」
「都是因為你不肯寫出來呀。」女刑警說話的模樣就像生氣的小孩,「我才不在乎網川的事,一點都不想多了解他,可是我希望你寫出那些被害女性們的故事。由你,由前畑小姐你來撰寫。你和那起案子有關係,也讓它落幕,加上也是女性,我希望由和那些被害者同為女性的你來寫出她們的故事。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責任嗎?」
「謝謝。不過那樣的經驗可是令人不想再嘗試。」
「你是說那個人告訴了阿等,或是製造出讓阿等也知道的機會嗎?」
由於摸不透這個問題的含意,滋子直截了當地回答:「現階段還很難說。」
高橋律師的濃眉不住挑動。時針仍在走動。
「原來如此,那麼學校方面怎麼說呢?」
「那是因為跟案子本身沒有直接關係吧。」
「你是說土井崎家的人會不會見你嗎?」多田反問之後,陷入沉思,「該怎麼說呢……很難說……也許有點困難吧。」
當時談論的都是阿等的畫。
「我很討厭她,卻又忘不了她。」野本刑警說,「她的愚蠢、輕率,還有不幸的死亡方式,都讓我無法忘懷。所以我才希望你寫出她的故事。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她也是被害人之一,她的死絕對不應該受到輕蔑也絕非毫無價值。而這隻有你才能做得到。」
這就是成熟的態度,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而超能力這個議題,就這樣繼續存在於肯定與否定的夾縫之間。
「萩谷同學突然開口問我:『老師你喜歡A老師嗎?』」
「這裏不是你的公司嗎?」終於,他看著滋子的臉問。
「可惡的傢伙!」昭二突然生氣大罵。
「這也要再商量。」
「難道都沒有人作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反應或是爆料『其實我早就懷疑他們了』之類的嗎?」
「你知道誠子小姐離婚的事嗎?」
要哭的話,還是趁現在哭出來的好。比起回到只有阿等的牌位靜靜等待的公寓里,不如在這裏用力哭出來比較好。
多田大步走去拉開大門,意思是說再纏著我問也沒有用了。滋子乖乖地走出去,離別前向他致意「告辭了」,對方也沒有響應。
滋子聽了大笑。她是打從心裏覺得有趣,也不禁羡慕起對方的年輕。
「所以說你們是外遇了?」
後來解開謎底的是居中介紹他們住進那棟房子和簽訂車位租約的房地產中介。有關客戶的信息,我們是不該隨便說出去的,但我畢竟也是這裏的居民,看到各位為此感到困惑,我也感到過意不去,不過請千萬別說是從我這裏聽到的。假如你們此後排斥三和家,也會造成我的困擾。
他說「死掉」而不是說「被殺害」。
野本刑警迅速地轉向資料袋,取出一本檔案開始翻頁。為了不讓滋子看到內容,她將檔案豎起來。
「所以你沒有明確的時間表?」
「我知道了。」敏子收起信封。那一刻,滋子感覺敏子的表情好像是鬆了一口氣,但也許是滋子想太多了。
被野崎這麼罵了一聲后,小惠只有吐舌頭做鬼臉。
「可否麻煩高橋律師幫忙寄送給土井崎家的人,拜託你。」滋子鞠躬后又繼續說,「如果他們看了信還是拒絕接受採訪,那麼沒辦法,我會就此打退堂鼓。可是如果對方有響應,就算不能見面,寫信或打電話都可以,我願意照著土井崎家希望的方式進行。」
「能夠被裱框掛在這裏,讓大家欣賞,那孩子真是幸福呀。」
野本刑警似乎無法接受這個答案,眼瞳的顏色越顯黯然。「我無法理解。」
為什麼小孩會死?為什麼還沒長大成人的少女會被殺死?
「我說了那樣的想法,如果又提起這種經驗,連我自己都覺得說不通。純粹就只是因為這樣我才沒說。畢竟我是從事教育的人,又是理性主義者。」
「可是我想來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想用我自己的眼睛確認。」
「我這樣說好像是反駁身為親人的您,但敏子女士絕對不是愚笨的人,我也不覺得她的精神狀況有問題,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
萩谷先生咕噥地說道:「現在再做些什麼,也無法讓阿等回來。」
敏子手上捧著的百貨公司紙袋裡裝著豪華的進口點心禮盒。滋子拿來供奉在佛龕前。
「只是知道名字和年齡,我還沒有見過她本人。」
「有時會接到一般的採訪請求,但有些請求真的很過分。」
萩谷先生果然還是在意野崎和小惠在一旁,壓低了聲音說話。
今晚要做什麼菜?煮咖喱好了。她一邊想著菜色正要跨上自行車時,視線忽然掠過對面人家的二樓窗戶。那個外面裝有堅固的鐵欄杆,裝著毛玻璃的窗戶。
「前畑小姐,你真的不是受到某家出版社的委託而行動的嗎?」
高橋律師看了一眼手錶后說:「這一類事情,土井崎家全權交給我來處理。總之因為各式各樣的要求太多了,其中不乏很失禮的要求,必須有人整理篩選。」
「因為是我個人的興趣。」
滋子靜止不動。
「過去他們曾接受過採訪嗎?」
「嗯,沒錯。」
因為當時前畑滋子也是被兇手網川浩一利用的人之一。這一點不用野本希惠明說,滋子也很明白。沒錯,這項事實滋子自己又何嘗有過一天能夠忘記。
多田做出一副「了解」的表情,眨著眼睛。
對方漲紅著一張臉,皮膚白皙。這一點萩谷松夫和敏子很像,還有從鼻子的線條、下巴的形狀也可以看出是一家人。
「敏子真是個笨蛋,她根本不了解這個社會。阿等過世,我知道她很難過,我也知道她常常想起阿等,任何小事情都讓她鑽牛角尖。可憐呀,她都快要精神崩潰了。可是因為這樣就找人調查,也做得太過頭了吧?」
「我是有此打算。當然前提是如果她願意見我的話,還有土井崎夫婦也是。」
滋子不懂她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假如需要的話,我們再商量。」
她應該是在說謊吧?但不是惡意的欺騙
滋子從手提包里拿出採訪用的記事簿和阿等的筆記本,是畫有帶蝙蝠風向儀房屋的那本。滋子沒有打開,直接放在桌上。
「是的。」
滋子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二十分鐘到,不料野本刑警早已先來等候。滋子連忙上前打招呼、遞名片。咖啡廳里沒什麼客人,一個像是店長的男人站在櫃檯後頭專心地看著棒球轉播。
「怎麼樣,你覺得會答應嗎?」
多田的字寫得很漂亮。滋子確認過收據內容后,收進了手提包里。
或許是事前寫的信奏效,抑或是高橋律師已經很習慣應付對土井崎家一案感興趣而要求見面的採訪者?
兒子的年紀大約三十歲上下,個子很高,體格不錯,顴骨突起的臉型,加上頭髮染成鮮艷的發色,遠遠地就很惹人注目。照理說應該已經步入社會的他,卻跟他母親相反,經常待在家裡,出門也都是在晚上,而且還是三更半夜才出去。他的穿著總是很邋遢,多半是成套運動服或是牛仔褲配T恤,沒有人看過他穿西裝的樣子。此外,對面房子沒有停車位,可是三和家的兒子有自己的車,因此他租用附近停車場的車位。他出門時總是開車,有時候自己一個人,有時候載著大概是同年齡的人。一個人出去的時候,有時半夜會帶著好幾個鶯聲燕語的女孩子回來,也不怕吵了附近居民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