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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阿瑪宗人女王的腰帶

第12章 阿瑪宗人女王的腰帶

兩個年輕人開心地笑了,手拉著手。隨後,大概是意識到他們的幸福可能顯得不合時宜,赫拉克勒斯清了清嗓子說:
「我認為您沒把事情說清楚,伯恩斯先生。確實,我父親帶我去了那裡,但……怎麼說呢,他對我沒壞心。這是一種超然的觀念,是用一種不同的方式去看待生活……去意識自已的存在……去相對地看某些問題,以及……」
「對所有人來說,他的自殺就是一種招認,而我所處的地位,恐怕又很不適合表不懷疑,因為正是我,在前一天晚上組織了那個小小的碰頭會,唯一的意圖便是要讓罪犯暴露出來。由於我們缺少證據,我就想用這種辦法,對他罪案中的嚴謹機制公開加以剖析,最終讓他感到自己已落入陷阱,精神上崩潰下來……」
「這個決定很明智!」歐文贊同道。
「我們去過那裡了。」
得伊阿尼拉溫柔地將一隻手輕輕擱在她伴侶的胳膊上。
赫拉克勒斯和我捲起自己的短運動褲,將背包、箭袋和弓等一應物件夾在胳膊下,隨後過河。空氣甜絲絲的,更覺河水清涼爽人,這份感受真是特別。翻騰的水浪將我們沖得左搖右擺。腳下是滑溜溜的河床石頭,我們小心翼翼地向前挪步,到達了露出水面的大石塊。我們放下東西等著歐文和我們會合。隨後我們按照預案,涉過剩下的一段河面。我們腰部以下都濕透了,因為河水比原先估計的要深些。赫拉克勒斯在河對岸示意得伊阿尼拉注意,我看到她表示明白了,隨即脫下她的運動短褲和輕便獵袋背心,動作非常自然。她將這些捲成一團頂在頭上,衣著單薄便下了水。她覺得這麼過河好玩,並不在乎水的清涼,而且看來完全意識不到自己顯得有多性感。歐文在他待的地方看得最清楚,而來和他會合的迷人水神又身材絕妙,想必他比我還要給看花了眼呢!
「我父親?」赫拉克勒斯喃喃地說。他眨巴著眼睛,顯得很驚訝,「我父親?恨我?」
入夜,我們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下午的意外事件使我們胃口大開。也許是間接的影響吧,同時還洋溢著一種熱烈的氣氛,而且在整個晚上還越來越濃。面對壁爐里噼啪作響的旺盛火焰,我們開懷暢飲,一瓶瓶啤酒都空了,無論說什麼都會引得眾人一陣大笑。最後,談話中心轉到了「赫拉克勒斯的功績」上。歐文沒提德雷克所犯的罪行,而是讚揚兇手的成就,同時強調兇手的機靈和善舉。得伊阿尼拉蜷伏在未婚夫肩上,贊同我這位朋友的看法,赫拉克勒斯也大為附和。
「這種情況下我們理解,她的神經系統在經受著嚴峻的考驗——您回想一下,她的手常常在發抖,您就相信了——尤其是在接近德雷克的那些蛇的時候。關於這點,我認為有天晚上將她嚇得不輕的那條蛇,完全是很偶然鑽進了她房間的……也許是因為她厭惡蛇吧,她是否看出了這些蛇和她夢中龍之間有關係呢?並非不可能。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她在走進『中國居』時那種極度的害怕並不是裝出來的,這和赫拉克勒斯發火時做出氣勢洶洶的樣子,不停盤弄著他的接子遊戲骨牌完全相反。事先沒想到的事啊……迎頭就碰上了青龍:而看到它,又和她情人下手扼死她的企圖緊緊聯繫了起來。這一定使她害怕得不知所措,也讓她感到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兆頭……」
「但他們還沒結婚呀!就我所知。」
歐文有會兒沒再說話,隨後很認真地又說:「剛才我用了『圈套』這個詞,錯了。事實上,我之所以這樣做,我之所以非常高興地接受他的邀請,是為了讓他在給抓起來時不致丟臉。」
「誰又告訴您,我們此時此刻就不在做夢呢?」他回答我說,一邊抬眼望著天宇,「不過您放心,這是連那些最偉大的哲學家也從來沒有真正破解出來的一個問題。是啊,如果您願意,我們可以認為我們是做了夢。是和得伊阿尼拉以及他的同伴一起做的夢,夢到了任何時代都是最出色的英雄,那偉大的赫拉克勒斯。」
「這一點,請允許我告訴您,您的鴉片觀有點走極端了!」
太陽西斜,下午快要結束。理查森上校過去建起來的殖民地風格大平台,此時顯得從來有過的美。斜陽在窗扇的橫檔和屋頂的雕刻裝飾推琢上搖曳,光與影的巧妙遊戲使它們更富立體感了。屋頂全都刷成白色,在磚牆年深日久的深暗底色和草地柔和的綠色襯托之下,分外醒目。每當我沿著礫石小路走過去見到它時,總不住要將它欣賞一番。那天,在那起悲慘事件發生之後,我思想上開通多了,更有此等一番閑情。赫拉克勒斯和得伊阿尼拉正在那裡用茶,兩人置身在這悅目的景色中顯得很是協調。小夥子心情平靜,漾著笑意,有著王子般的洒脫和風度。得伊阿尼拉呢,一頭深栗色的漂亮頭髮和略帶神秘的目光,使我想到某位斯拉夫公主。他們確實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未來生活會很幸福,美滿得厄運都不敢上門。
「馬上將弓放下!」
他轉身向得伊阿尼拉投去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又說:
「對,雖然我曾考慮到會有另外一種反應。事實上,過去我想的一直是另外一個人……」
儘管有射到他自己未婚妻的風險,但我明白他會毫不猶豫將威脅付諸實施。我離他很近,完全可以向他撲過去,但這時我想起了出發前歐文交給我的那個「東西」,它恰好就在我腳下的帆布袋裡。我打開袋子,抓起手槍,對準了赫拉克勒斯。輪到我來威懾他了:
「對,可是……」
不多時,我們身上襄著毯子,面對爐火正旺的壁爐和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暖和著凍僵了的四肢。回家的路上又來了一陣驟雨,大家終於全都成了落湯雞。情況也已搞清楚,彼此都一再道歉。得伊阿尼拉誤解了歐文的舉動:她剛一滑,歐文只是想抓住她,不巧的是他扯壞了她的襯衫,而她當時也嚇蒙了。但比起赫拉克勒斯的懊惱來,他倆彼此的歉意就算不得什麼了。他對自己沒能克制住發火的舉動感到難過。
「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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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亞當在伊甸園裡所碰上的一樣。但我認為,和征服了赫拉克勒斯心的那個女人相比,夏娃還只是一個不會害人的人。一個墮落了的女人哪!一個早就迷途的靈魂。雖然她年輕,但人們說她已經領略過一切惡習,不是沒有道理的啊!比如『夢幻之花』的麻醉品,她是經常去那裡的。得伊阿尼拉……」
「我和您說過,這是出於對他藝術家工作的尊重。我一生中還沒碰到過這麼不可思議的罪犯呢,我應當把我最出色的偵探時光歸功於他。赫拉克勒斯該待的地方,不是在哪個監牢里,也不應像是哪個該上絞刑架的一般壞蛋,在一根絞索的頭上……」
「不過我想,這個不同尋常的使命並不像人們所想的那樣容易。您明白,兩個人彼此都得掌握好分寸。當然,要顯得愛意綿綿,但開始時又不能過頭。此外,帕特里夏早就對毒品上癮了,她還必須多少要戒掉一些;而且在一段時間內,儘管情人就在身邊,還得自我克制,要是他們過於親密,有人撞到時就顯得可疑了。他們相互狂熱的擁吻,也只是無奈的發泄。帕特里夏的生活始終是慾望與恐懼交集,這種恐懼既是因為她處境微妙,也是由於她那些渾濁的模糊回憶。她得小心,不能在學畫和學騎術時進步太快而露出馬腳。危險還同樣來自她結婚時的一張舊照片。赫拉克勒斯大概是不小心忘了將它處理掉。我要提醒您,帕特里夏·阿特金森以前從未到過翠徑莊園,因此如果有人發現她和赫拉克勒斯的亡妻過於相像而有所覺察……她的麻煩可就大了。
「這是什麼呀?」我大聲問道,一邊指著歐文剛才交給我的袋子里的東西。這是我們去德文郡的前一天,我們正在準備衣物。
「沒什麼大了的。」年輕女子大笑著說。她緊緊抓住歐文的胳膊,濕漉漉的襯衫此刻緊貼在她線條優美的身上。一場虛驚!
「前面不遠,有處很美的小小林中空地,我們用來練練手是再適合不過了。」他說,一邊準備器材,「不過它在河的那一邊,我們得費點事才能到那裡……沒人感到不便吧?」
雖然我只能瞥見我朋友的背,但我肯定他並不局促不安。儘管她討人歡喜,但她這個姿態無論如何都叫人不舒服。我又一次將目光從https://read•99csw.com他們那兒挪開。緊跟著又聽到一聲尖叫,但這一次性質完全不同……
歐文嘆了口氣,接著又說:
「您自己對此有懷疑嗎?」赫拉克勒斯不安起來。
「您好像比我還要習慣這種毒品呢!」
「您情有可原嘛,」歐文態度肯定地說,「我設身處地……」
「我們這位兇手藝術家預先就考慮好,要將這件罪案算在阿瑪宗人女王一案里,因為其中有腰帶被奪走了的情節。故事中,英雄必須殺死女騎士中的這位王后才好奪走腰帶。在當時情況下,象徵這條寶腰帶的,便是不幸的麗塔·德雷珀所用的鞍轡。但很倒霉,它斷掉了。順帶說說,罪犯曾把系在上面的繩子粗粗割開過,以使人相信是自然的磨損。我還向他說了,由於這起和謀殺『赫拉克勒斯的妻子』兩者重複記賬,所以他的那種事物觀是無法讓人接受的……」
「我考慮的嫌疑人有兩個。首先是您的養父。那時他一定很厭惡您,因為您成了他妻子和他朋友背叛的鮮活記憶。其次,便是您的哥哥,他已經會妒忌您了,妒忌您這個漂亮小寶寶:而您的力氣和健康也與他羸弱的體質形成極大反差。他才十歲左右,但他對蛇早熟的激|情,使得這個罪惡行為成為可信的事。關於這起事故,我們顯然已無法作出絕對的定論了,但我傾向於是您父親,因為是他將蛇帶回來的,尤其是因為他喜歡用神話中的東西來表明什麼。
歐文隱隱有點不快,將香煙在煙缸坐掐滅,答道:
「他自信自己是非同尋常之輩,具有神的本質,應當超越迄今為止這一領域中所有已經成就了的東西。他的罪案不僅要達到那位底比斯英雄名聲的高度,還要讓人人知道他,知道是他幹了所有這一切——人人應當知道,他是赫拉克勒斯,是他幹了這些公益行為,但人們又不可能抓住他,因為他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是超脫於人類法律之上的……您回想一下在抓他之前和抓他之後的一副狂妄態度吧。他說的話總是語意雙關,實際上從未否認自己就是那些罪案的作案人,同時還強調那些犯罪行為的益處。顯然,他也曾預料到自己會被捉住,但在『赫斯珀里得斯果園』一案用了同謀參与進來之後,便更好地洗刷了自己。您還記得我祖先的那些白手帕吧?它們沒有刺繡顯得更美。在我看來,那些罪案堪與它們等量齊觀,手法乾淨流暢,不搞花頭,非常接近真實,一切毫無遮掩,無論是動機,還是兇手——或者說行善者——的面目。這個人太機靈了,抓不上手。我還對您說過,這些事要幹起來是非常之難的。他的打算是,製造一個傑作,它要使其他此類動作相形見絀!」
「歐文……您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呢?」
「我完全明白他是妒忌你的,親愛的……而且我總覺得,他對蛇的狂熱很不正常。」
我們從兩三公尺高處落下,掉進一片翻騰不已的水花當中。儘管有堅硬的岩石劃過我的背,但我感到全身依然完好。我們避過了這第一個危險,卻又使我們掉進了第二個。瀑布下面洶湧的河水使我們無法重新浮出水面。我始終緊緊抓著姑娘的身子,順著河床中的暗礁,用唯一可用的一隻手,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摸著過去,終於到了一個水流平穩些的地方。我冒出水面,胳膊里攬著一動不動的水神,瞥見赫拉克勒斯正從岸邊淌水匆匆向我趕來。他眼神瘋狂,一把從我懷裡抓過他的未婚妻,在弄清她只是昏厥過去后才長長舒了口氣,朝我投來感激的眼神。
「不,沒什麼。您讓我一個人待幾天吧,阿喀琉斯,我將對此十分感激。」
這時我感到眼中愈發變得模糊朦朧起來了,耳中也只能聽進一些莫名其妙的片言隻語,接著便漸漸投入了夢神摩耳甫斯的懷抱。我在第二天中午時分才醒了過來,身心糟糕透頂,竟至到了下午我們在回去的路上,頭還昏昏沉沉。在火車上我又睡著了,一直睡到晚上,大概是十一點我們到達帕丁頓車站時才醒。一輛出租馬車將我們送到了歐文的寓所。行李甫放,我這位朋友就建議我們沿泰晤士河碼頭散會兒步,一再說古老倫敦的宜人空氣對我們大有裨益。到了這個時候,我腦子才算是真正開始清醒了。幽暗的水面上映照山橙黃色的街燈燈光。霧靄中,大本鍾送來悅耳的鐘聲。十一點半。
「歐文,說實話,您打算幹什麼?」
「上帝啊,為什麼呢?」
「那是個女人?」
「惡毒著呢,可不是!」
「不管怎樣,您救了我,也救了得伊阿尼拉,這一點赫拉克勒斯是感激您的。此外,這件事也使我們之間的關係得到了加強嘛!最後,形勢要比我開始時所希望的還要好。」
「理解瘋子們的邏輯,可是門困難的技巧啊:不過我肯定,像您這樣思想開朗的人是能夠領會得到的,阿喀琉斯。現在,我對這一攤子事有把握了,因為昨天晚上我摸到赫拉克勒斯的底了。讓我們來思考一下……
「……赫拉克勒斯在那裡碰上了比鴉片更糟的毒品,其毒素對像他這樣一個精神脆弱的人來說極為有害……」
「我可不欣賞我這個艄公角色,明白嗎?不過我明白像他這樣一個追求盡善盡美的人,是想一絲不苟地按照傳說去做。對我們來講,恰好又發生了一個意外事故……幸虧有您,阿喀琉斯,幸虧您出手相助的本能反應!」
「那『青龍』?」
歐文不慌不忙點上一支香煙,然後答道:
「怎麼……您是怎麼知道的?」
「那第九件功績,也就是『阿瑪宗人女王的腰帶』,至少就我所知還一直沒有動靜呢。是他疏忽了嗎?還是沒有成功?要麼這個罪案是太平常了而沒引起注意?」
「那裡,河道可以涉水過去,不過得小心水流。我先過去,盡量多帶些東西,斯托克先生幫著我。伯恩斯,您就跟在後面,一直到那個露在河道中間的石塊平台那兒,幫我們接接手,待在那兒,等著得伊阿尼拉過河。」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續)
在和小理查森一起度過了這個周末之後,尤其是看到我這位朋友似乎還和他織造了一種友好關係,這時的我確實在想,自己是不是並不在做夢。歐文的解釋沒能消除這個印象。
「就這樣,您上場了,給投到了生活的大舞台上,在您的童年裡也哭也喊的。您是個俊俏的嬰兒,身體特棒。當您父親從中國回來時,您是一歲左右,而您的哥哥德雷克已有十歲了,正是在那個時候又發生了一個『巧合』,它一點也不偶然,也就是大家經常提到的那次事故,它差點要了您的小命。我很願意相信,是天意指引著您有力的小手,沒有鬆開蛇頭直到它窒息而死。但運氣也就僅此而已了,因為確確實實是有隻罪惡的手,將那有毒的爬行動物扔進了您的童車。我還要打賭,正是您的名字,挑唆著這個人要採取非常手段來除掉您。」
一隻黃蜂在桌子上方嗡嗡叫著,像是要打破隨後的一陣靜然,但也沒人揮手去趕它。這時赫拉克勒斯說道:
「仇恨攫住了他。理智崩潰了,蟄伏在他身上的邪惡天性終於按捺不住了。他不僅越發沉湎於他的惡習,越來越沉默寡言,而且打算採取一個行動,這個行動對一個做父親的來說很不光彩。我認為,正是對這個舉動的懊悔,使他最後朝自己頭上開了一槍。無論如何,我認為那時的他已失去了生活的樂趣。」
赫拉克勒斯·理查森臉色刷白。
「讓我說完,阿喀琉斯,讓我告訴您他們相互間的影響是多麼有害。何況,即使是在希臘神話中,人們也談到了地獄那裡有一種鐵打的聯盟,因為正是在地獄塔耳塔洛斯的深處,赫拉克勒斯和得伊阿尼拉的兄弟談妥了要進行結盟。徵兆既不看好,他們的命運毫無疑問,也就從見面一開始便註定了。這次邂逅使他們彼此一見鍾情。她呢,是個生活在底層的姑娘,生活和糟糕的經歷已將她侵蝕,她覺得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發現了一位迷人的王子,俊俏得有如天仙。
「這個主意很不錯呢,是吧,阿喀琉斯?」
「您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唯一使我生活有生氣的東西,便是孜孜不倦地去追求美和真相了。阿喀琉斯,看在這個分上,在需要您用上這玩意時,我就指望您了。如果我沒弄錯,您在這方面是很出色的,對嗎?」
「不,去年六月他們便已結婚了。您所知道的名叫『得伊阿尼拉』或者『麗塔·德雷珀』的這個人,就是帕特里夏·阿特金森,就是那兩個名聲不好的喜劇演九_九_藏_書員的女兒,實際上,就是赫拉克勒斯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妻子。確實,我們從未見過麗塔·德雷珀,因為她在這對夫婦的新婚旅行中給殺害了。」
大本鍾突然把我們嚇了一跳。它靠得很近,響起了一下又一下的午夜鐘聲。我沒說話,聽著這著名的鐘聲和我朋友所披露的這些情況。難以置信啊!
「謝謝您曾預先讓我知道。」
「這我不清楚,而且他是用什麼方式和這個人提出這筆奇怪的交易,我同樣也不了解。可以肯定的是,理查森家裡的那些銀餐具根本不會有危險,因為他要除掉這個壞蛋是已經定下來的事。不過話雖這麼說,我們也別給弄得暈頭轉向的,前不久,赫拉克勒斯還剛剛贏了一局呢。他用一次效果十分顯眼的自殺,將一個量身定做的罪犯送到我們的面前,以示能耐。那些日子我們去他家找他,正是他一個人和得伊阿尼拉待在翠徑莊園的時候,我給他下了個圈套……而他也上鉤了。」
「我覺得有了個想法……它也許能解釋這個空白。是否是德雷克殺害了帕特里夏的呢?調查員信了事故一說,但並沒有正式排除謀殺的可能!」
「這件事正好和得知羅伊.拉塞爾遺產同時發生,是嗎?」
「不,」赫拉克勒斯斬釘截鐵地說,「我和你們說句心裡話吧,先生們,我是不會再想去那兒的了!」
「對這個問題,您是知道我的看法的,對吧?」我頂了一句,很不客氣。
「歐文,」我突然問道,「這個周末發生的是怎麼回事啊?我覺得有幾個鐘頭像是穿過一面鏡子,看到了另一個自我;而您自己,我覺得也認不出來了。我們做夢了嗎?」
「這麼說吧,我對這問題是有個想法的,我想說給您聽聽……」
得伊阿尼拉給了我們一個微笑,也許這在她很少見,故而我覺得這個笑很迷人。
「不完全是,」歐文答道,「實際上,我得說我們是以個人名義來評估情況的。因為從司法角度來看,您哥哥的有罪不再有懷疑了。」
「對呀,」她贊同道。「我們將十分高興地接待你們兩位。」
他倆客氣地邀我們一起喝茶,我們也愉快地接受了邀請。歐文毫不拘束,還將難得的好氣候讚美了一番,說此刻的翠徑莊園,似乎因為這天氣整個都熠熠生輝起來了。
要不是他在說話時悄悄作了個手勢穩住我,還會意地眨了眨眼,否則我會立刻拔腳就走了。我不負所望地接過了信息——要我不折不扣地照辦——但我的確驚愕非常。我將煙吐了出來,一團一團的,並沒咽下去。但過了些時候,我終於還是受到了這毒品那種虛無縹緲感覺的影響。我已沒了時間的概念,而我們的主人和歐文還在大談赫拉克勒斯。又過了會兒,大概已近拂曉了吧,得伊阿尼拉去睡覺了,但「赫拉克勒斯」這個名字仍然掛在兩個夥伴的嘴上,儼然這個人現在就是人類的大恩人了。隨後歐文的口氣有了點挑剔的味兒,說「他的一切都很完美,不過謀殺阿瑪宗人女王一事除外」。赫拉克勒斯表示異議。經過一番沒完沒了的爭論,他似乎又轉而贊同了我朋友的看法。
赫拉克勒斯從口袋裡掏出他的接子遊戲骨牌,但得伊阿尼拉一把搶過去,硬生生將它們放到桌上一邊去。孔武有力的他仰面靠上椅背,像是給一個力量更大的人打倒了,隨後嘆了口氣說道:
「可別這麼說,也沒什麼了不得的。」我答道,盡量顯得謙虛些,「您知道,在我來的那個國家,這幾乎是常事。那裡危險無處不在,尤其在我祖先生活的那個時代,當他們駕著有篷馬車,進入到南非那些未明地區時更是這樣。每天他們都命懸一線,附近總有祖魯人的遊牧部落在散播恐怖……」
「顯然,我還地無法確切告訴您這事是怎麼發生的,」歐文說,一邊凝視著大本鍾雄偉的暗影,它就聳立在我們剛剛走到的威斯敏斯特大橋的後面,「您知道是什麼給我指點了迷津的嗎?是她的噩夢,或都說得準確些,是纏繞在她心頭的……」
歐文咬著嘴唇,眉毛也聳了起來,說道:
「這……」
「我猜想您是有了什麼新消息啦?」
「必要時我是知道怎麼去犧牲我的健康的。阿喀琉斯,告訴我,您記不記得聽我說起過阿瑪宗人女王的案子?」
「可別相信表象喲,先生們。」赫拉克勒斯稍稍嘆了 口氣說道,「如果說得伊阿尼拉和我從這個慘案里是完身而退的話,但並非對所有的人都一樣啊。我講的不僅是我哥哥。我母親這段時間也很痛苦,她難以接受真相。內維爾舅舅好心地想到要給她換換空氣,帶著薇拉、邁克爾一起,動身去布賴頓休息幾天了。」
歐文腳下沒停,有一會兒沒開聲。隨後他點點頭。
看到水流湍急,這本身就夠刺|激的了,它會使你產生一種要去冒險的躁動,而當這種躁動發展成蠻勇時,就會使你的智力有點停滯下來。無疑正是這個原因,眼前這位女主人和歐文有點奇怪的態度,並沒自使我多去想些什麼。
「非常正確!」
「沒說的,我一定會很勝任這個角色的。」歐文道,一邊抬了抬他的帽檐,作為對女子動人微笑的答禮。
「歐文,」我說,「這個故事也太馬基雅維里了,我真希望自己從來沒聽到它,但我知道又不可能。我無法從眼中抹掉這對魔鬼夫婦的模樣,就在昨天晚上,我們……此刻他們在幹什麼呢?是不是正對著壁爐,品著毒品,在騰雲駕霧呢?您想過這情景沒有,朋友?」
「我對自己也自豪不到哪裡去,歐文。當時我不應只限於簡單的警告,它差點也會要了您的命的!」
歐文一時感到驚訝,但轉瞬間他即顯得十分熱情,轉身對我說:
「昨天夜裡。」他答道,似笑非笑。他沒有明說,閃爍其詞。「您也知道,天才和瘋狂只有一步之遙,對吧?尤其是在藝術領域……然而,儘管他罪行殘忍,我還是要認為這傢伙是個藝術家。所以您會明白,我幾乎未曾需要用上自己的才華來和他溝通,我只是把他那些罪案往上拔高了一點檔次,將他行事中的可圈可點之處誇獎了一番,這就夠了,使他之後便把我當成了知音。這樣,我基本上了解到一切已有一些時間了。起先,在我詳細指出他犯罪機理的那個晚上,我是想讓他落進圈套的,但他佔了上風,將一個多少也可說得上的罪犯交了給我。這件事,無疑是他已預見到事情可能變得不妙——我想——是在我到達之用了個什麼借口,讓他哥哥將馴獸師狄俄墨得斯的地址寫在了自己的記事本上。
很快我們便來到了河邊。它相當寬,水流也急,在前面不太遠的地方變成一道高高的瀑布落了下去。我們依稀可以聽到它的轟轟聲,也看到了那裡的水霧在陽光照耀下形成的彩虹。赫拉克勒斯考慮了一下便安排渡河。他指著上游的一處地方說:
「幸而還有那些外人呢!」得伊阿尼拉揶揄道,「不然我恐怕早就被你這種粗野人撕得粉碎啰!」
「一點也不,親愛的先生們。」赫拉克勒斯答道,笑容可掬,一邊向我們伸出手來,「即使我覺得這個真相在某些方面難以接受,我還是要感謝你們的解說和你們的推理,它們揭露了罪犯,也間接地促進了我們的幸福。得伊阿尼拉和我對你們將永遠感激不盡。」
這一幕非常混亂,我無法細說了。年輕女子臉色蒼白,看來正向河裡滑去。她緊抓著歐文卻又在推開他;他呢,抓著她的襯衫,襯衫撕開得更大了。
赫拉克勒斯點頭表示同意。歐文繼續道:
「我知道。但這一次,我相信是使他信服了的。讓我們回到那次不幸的新婚旅行上來吧。『悲痛欲絕的鰥夫』引人注目地回到村裡,假麗塔·德雷珀回村時則小心謹慎多了……現在『赫拉克勒斯的妻子』已經死了,要認真去乾的事情即將開始,他們兩人可以準備起來了,接著就可將預先考慮好的罪案一一加以實施;而且還不會忘了,每次去完成一件『藝術作品』之前,都要把相應的那塊黏土畫板翻過來,動作想必還很傲然。這麼做,也是為了赫拉克勒斯在無法辦到這件事時提供一個不在現場的證明read.99csw.com。哦,我以前總忘了告訴您,這對夫婦很惱火自己受到的冷落,可以說是受到了理查森一家排斥的,因為阿特金森姑娘的名聲太糟了。對他們來說,問題不在於要承認這種暴政,而是想重新賭上一把,非得把帕特里夏帶進翠徑庄同不可,哪怕是瞞著新郎的一家人也罷。因此他們制訂了一個計劃,既大胆也別出心裁,同時又不違背傳說,因為赫拉克勒斯預定是要娶得伊阿尼拉為第二個妻子的。」
姑娘眼中閃過一絲迷惘的神色。她猶豫著,向赫拉克勒斯轉過身。
「您講的是哪一個呢?是理查森,是兇手,還是那個傳說中的人物?真的,歐文,我開始給弄得一塌糊塗了,再也搞不清……」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續)
「然而,當您漸漸長大,變得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又總是一頭金色頭髮,這就不可避免地有時會使他想起自己的情敵,而且對照之下,更顯出自己的短處了——他像自己的兒子德雷克,有副不討人喜歡的長相。這番自我確認一定暗暗滋生了他的仇恨,也重又勾起了他的舊傷,使他處於一種危險的矛盾情緒之中。當他的『朋友』羅伊病死時,無疑他一定有種報復了的感覺,這是一種苦澀的快樂;而羅伊為您立下的遺囑,對他來說則是致命的一擊,雖然這筆錢很受歡迎。因為他認為,這一手不啻是在眾人眼中揭開了真相:您是羅伊的兒子,而不是他的!
我靦腆地移開目光,一邊幫著赫拉克勒斯收拾裝備。只不過過了很短的一刻兒工夫吧,激流中響起一聲尖叫。原來得伊阿尼拉在快到我朋友那兒時一跳,結果掉進了水裡。但歐文眼疾手快,將她從這不慎的一步拉上來。
「哪裡,只不過推遲些罷了。」他聳聳肩,接著,似乎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又道,「我在想,先生們,你們這個周末是否得空?得伊阿尼拉和我打算在埃克斯穆爾那裡的休閑小屋過上幾天。這地方妙極了,有山有樹,靠著一條小河,魚兒多得很。釣魚呀,射箭呀,坐在爐火熊熊的壁爐跟前守夜呀,這些都是我們的安排。如果你們能和我們在一起,會使我們十分愉快的!對吧,親愛的?」
「他是怎麼知道,狄俄墨得斯是個職業偷手的呢?」
「您很清楚,」歐文說道,「約翰·理查森只是您的養父,但我們可以說,是他全面培養了您的個性。」
第二天我們起身很遲。下午釣了魚,晚上則過得差不多和上一夜一樣。從我這幾位夥伴的評論來看,犯下這十二宗罪案的人此時倒好像成了英雄,令人欽佩。歐文對罪犯不可置信的才幹和非同尋常的智慧更是讚不絕口。這時我們都有了點醉意,但我還相當清醒,感到這個晚上的聚會有點蹊蹺,在歐文和赫拉克勒斯的舉止行為中有某種過頭之處。得伊阿尼拉也是如此,她對未婚夫頻頻送笑,親熱無比,還時時吻他毫不顧忌。酒精可以說明一些問題,但不能說明一切。最奇怪的是,歐文似乎還覺得她的這些挑逗舉動完全是很自然的事。
我有一刻兒工夫沒反應過來。理查森也是,他好像和我一樣給驚呆了。歐文和半裸的得伊阿尼拉在河裡掙扎著;兩個人在水裡好像是在和水流搏鬥,又像是在相互廝打。體格健壯的年輕人只遲疑了很短時問,便抓起弓塔上箭,對著歐文發出威脅。怒火使他臉漲得通紅,他吼道:
赫拉克勒斯一瞥見我們便向我們招手,得伊阿尼拉呢,則向我們熱情微笑,這種微笑會使人暖到心裏。在一團烏雲威脅著她心上人的未來那段時間里,要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那可是辦不到事啊。
「您會理解,伯恩斯先生,這一切對我來說很難接受……我得想想。至於德雷克,我開始明白了,但我父親……」
天氣一直很好。時間正當下午,我們都覺得精力充沛。這時赫拉克勒斯提議大家去來上一場拉弓射箭。
「算是一個小小的預防措施吧。」
「赫拉克勒斯!快!」她大聲喊道,「救命啊!剛才他占我便宜……」
「太荒謬了!如果他愛她,他干吧要殺死她呢?」
「該死!」我叫道。「那麼……得伊阿尼拉是他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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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最後的那個叫這名字的人已不再存在了。至於那另外兩個,則是同一個人……」
「沒有,但他可以藉助同謀呀。」
「得伊阿尼拉?」我叫了起來,「可是……」
「對,我想最好還是忘了吧,阿喀琉斯,把一切都忘了,包括我自己。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很得體,作為……」
「這些人還將他們的犧牲品砍成一小塊一小塊,並視此為榮譽,對吧?」赫拉克勒斯打趣說,「告訴我,歐文,您的傷口怎麼樣了?」
「行啦,我的朋友,別這麼板著臉啦!好像我在給您揭開什麼罪犯奇聞似的。我以為您早就明白:除了赫拉克勒斯·理查森,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是我們在尋找的兇手!」
「什麼時候?」
「阿喀琉斯,您要不要小小地來嘗試一下?您將看到,您出生的那個廣袤的南非,會變得更美、更加莽莽蒼蒼……」
「您明白嗎?她愛他,欽佩他,崇拜他;他是赫拉克勒斯的再生……而他,對這個女子同樣非常迷戀。這首先是因為她太迷人了,而且也因為她是第一個聽他傾訴、對他又非常理解的人。她盡量使他高興,激發他狂熱的愛,在他病態的精神上打開了一個致命的缺口……這是一種完美的默契,確立在了兩人之間。鴉片使他們的精神境界崇高、理想化起來,譫妄了,做著最最瘋狂的夢……這些響噹噹的夢,赫拉克勒斯早已有之,從他浸淫于自己十分崇拜的英雄那些傳奇功績時就已萌生了。我想,他早就已在考慮這十二個一系列崇高行動,但計劃真正得到落實,則是在一次罪惡的縱酒作樂之後,我將之定在他們結婚之前不久。」
「儘管相貌堂堂,這個小夥子可不走運。有這麼一個父親,對他寵愛過度,之後又帶他去『夢幻之花』,也就完全把他送進了地獄。他的意圖正是這樣,他要把這個是自己妻子和自己朋友通姦生出來的兒了送上復讎的祭壇。不過他在這麼做的時候並不感到很踏實。」
赫拉克勒斯似乎陷入了思索和疑惑。得伊阿尼拉溫柔地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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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買,我們兩人之間從來未曾有過真正的融洽。我呢,我只把這看成是兄弟間一般的衝突而已。我從來沒想到他會走這一步。您是否肯定,他僅僅是企圖危害我,才策劃了這個不同尋常的陰謀呢?」
「我看不出我會因此而恨他的。」赫拉克勒斯傲慢地說。
「馬上放開她,色鬼!不然我馬上將您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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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這和他唬人說要自殺完全一樣,幾乎不加掩飾,還用讓遺產泡湯來威脅大家。他沒個完地唉聲嘆氣,就是要讓家裡人明白,如果他們不重新找到一個和死去的妻子一樣的人,他們經濟上就危險了,甚至會破產。在這件事上,我們同樣可以斷定,機靈的帕特里夏·阿特金森在扮演一個靦腆、內向的姑娘——大概就像那個真麗塔·德雷珀一樣——想必並沒花多大力氣,而且這份才能很快就被邁克爾·諾韋洛注意到了。就這樣,儘管這些看起來也許無法置信,但結果就是他們僱用了帕特里夏·阿特金森……僱用了她去模仿她自己!高招啊,對不對?」
「他們很快就結了婚,隨後做新婚旅行,到了瑞士的阿爾卑斯山。大概就在那裡,他們和麗塔·德雷珀相約好見面——她是新娘的好友——意圖便是將她殺死。他們選擇了她來充當高度象徵『赫拉克勒斯的妻子』屍體這個悲劇角色,而且還要和傳說一樣,她是在英雄一陣可怕的怒火之後死的。慘劇發生前夜,他們模仿一場爭吵,接著在第二天去山間散步。赫拉克勒斯回去較早,以便給自己製造一個不在現場的證據:而其女同謀,則先用個什麼借口和麗塔·德雷珀交換了衣物。隨後讓她送了命。兩個姑娘發色相同,身形一樣,而受害者的身體已面目全非無法辨認出身份,何況,也只有赫拉克勒斯才能認得出,才知道真假麗塔·德雷珀。此後帕特里夏就取代了她。他們的計劃很巧妙,因為一切懷疑都會指向赫拉克勒斯,而他不在現場的證據很過硬。」
在稍呈青色的門廊陰影中,他搖搖頭。說道:
「幾乎?」赫拉克勒斯感到奇怪,「那麼您這樣一位專家,是有什麼看法的了?」
「會是誰乾的呢?」
他把一隻手放在我肩read.99csw.com上,隨後轉過身,沿著碼頭走遠了。我茫茫然地,望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此刻和您說了也好。面前我這位朋友可以給您證明,我有個癖好,就是在我眼裡到處有邪惡。您把這當做是對職業的曲解好了,並不是要特別非難您的家人。因為在我的推測中,有兩個親人是希望您倒霉不幸的。兩個很近的親人呢!我很高興您母親不在這裏,否則這確實就不方便了,會妨礙我進行工作的。我所指的,是您哥哥德雷克,還有您父親……」
「我認為,您的年齡是以使您會有個看法的了,」歐文打斷說,「我呢,我只想提醒您: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在受到離不開毒品的極大折磨時,還帶著自己的兒子到這種使人墮落的地方去,我覺得,只有是在一時失掉理智的情況下才解釋得通。當時這樣一種輕率之舉,就是我剛才給您說過的,是一種潛在的仇視心理所釀成的結果。不過我們對您哥哥的事扯遠了……我是想讓您注意,我是用什麼方式,間接地、有時也很意外地,收集到了這些情況,成功地回顧出理查森上校人格的曲折變化,它不為人所知,而且病態畢現。也許,正如我講過的,他可能恨您,但肯定也曾集萬千寵愛于您一身,結果招致了您哥哥的妒忌……這一直是我想弄清楚的地方呢。」
「您完全夠味兒了,伯恩斯先生。您就只缺一張獅皮啰!」
「也許這樣更好些。還是讓我告訴您吧,赫拉克勒斯並不是真正要對自己行為負責的人。」
「附帶說說,他把這樣一個記事本留在狄俄墨得斯屍體的口袋裡,所用計謀完全一樣,也是為了讓警方從翠徑莊園方面進行調查。我和您說過,一切細節都曾預先考慮過。例如,藏在他馬鞍下那塊有血跡的破布,開始時似乎是一個很好的證據,然而並不完全有說服力。至於狄俄墨得斯,應當知道,是赫拉克勒斯在一家酒吧里和這個人搭上話的,而非情況相反如他所講。也還是他,向此人建議到自己家裡來看一看,作為踩點,過後好來個入室盜竊。這麼做,所換得的便是在那個猛獸出沒的致命一夜『同謀犯罪』。」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續)
「還不僅僅如此。他對您的行事方式有如一位造物主,從頭到尾都在按著他的形象塑造您,彷彿是在製作一尊黏土小雕像似的。對您的個性這個謎,我曾經丟開不管過,因為這當中一系列的巧合太多了,使您完全成了那個傳奇英雄的復身。但我還是成功地弄明白了這件事,理順了這一連串的紛繁頭緒。它們難以置信但合乎邏輯。這從您出生時便開始了。那是起點,是僅有的一次偶然使您來到了人間,並且使您像是一個女人和偉大的宙斯所生兒子赫拉克勒斯的出世。您母親可說是這個女人;而羅伊,一個威望出眾的男人,正如某些人稱他的那樣,便是那著名的『神』了。您的養父可能並不像人家願意相信的那樣頭腑簡單,也並非偶然他給您取了赫拉克勒斯這個名字,照您母親所說,他甚至還堅持要用這個名字呢。他諳熟神話學,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主神宙斯欺騙了提任斯國王安菲特律翁,同他的妻子阿爾克墨涅相好而生下了赫拉克勒斯。『羅伊神』和您母親正像如此。這種抗爭是苦澀的,它是精神上一種小小的報復,是一個自尊心受到傷害的男人的報復。我覺得各種事實都完全吻合,故而對他非取這樣一個名字,就很難作別的解釋了……
「在內心心理狀態方面」歐文迅即又說道,「我只能純粹是做推測了。不過我覺得,在妻子和朋友背叛之後,他所經受的痛苦使他轉向鴉片,想在虛無縹緲中尋求逃避,這並不是不可能的。離婚呢,對理查森家族來說是有損名譽的污點,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他這樣一個看重榮譽的人想避免任何醜聞,因此選擇了沉默,並在毒品中找到了安慰。可能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他還搞物神崇拜,一再舉行獻祭,既是針對傷害他的情敵,也是為了有助您這個赫拉克勒斯真正變成他的兒子,變成他所希望的出色兒子……
「什麼毒素?」
「這是去年夏天的事了,對吧?他在這段時間離開過翠徑莊園嗎?」
「您是在幫我們偷越國境呢!」年輕女子嬌聲嬌氣地說。
歐文搖頭微微一笑。
「記得,但沒真止搞明白……」
「也不應在人間的任何地方!」
「從理論上說,是這樣,我們以後就會明白的。我們首先來探討一下赫拉克勒斯的情況。我覺得他是罪案史上非常特別的一個傢伙。現在我們知道了他過去的生活,也知道了有種種難以置信的情況,使他自詡為偉大的赫拉克勒斯,要不惜任何代價去模仿他;還養成了他那種少見的狂妄自大,而這種自大狂像常見的情況一樣,乃是出於一種強烈的自卑情結。他周圍的人,尤其是他哥哥,妒忌他的天資,只要有機會便嘲弄他,渲染他就像那個同名名人一樣腦子遲鈍,而這往往又使他火冒三丈。因此也就不奇怪,他想證明自己既有力氣也有智慧,要在同一場合中再現這位英雄的雄風,因為這位英雄往往給說成是只用拳頭行事而非腦袋。他的罪案全都證明了這一點,其成就沒有先例,同時發揮了這兩方面的才能。此外,還應添上大度和勇氣。赫拉克勒斯是利他主義者,他冒著生命危險去清除糟蹋自己同胞生活的惡人,要為他們而獻身。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續)
我自己是見慣了我朋友穿著上的訓究的,但赫拉克勒斯卻不無揶揄地說:
一陣沉默。赫拉克勒斯緊咬嘴唇,飛快朝得伊阿尼拉瞥了一眼,隨後回答說,聲音暗啞:
我的朋友無所謂地朝自己肩上看了一眼,它已給得伊阿尼拉細心包紮好,隨後說道:
歐文專註地盯著他噴在自己面前的繚繞煙霧,微微聳了聳肩。
一陣無語,只有我們在泰晤士河岸上響著的腳步聲打破了靜謐。我問:
「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他對您是既愛又恨。不過在作判斷之前,還是讓我冷靜地給您擺擺事實吧。」
「不管怎樣吧,一年年過去了。在您這個虎虎有生氣的可愛小男孩面前,理查森上校最後心軟了。如果他就是那個罪人,那他一定在後悔自己的行為,而且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贖罪。您是任何父親都會夢想擁有的兒子,漂亮,強壯,結實有力。我肯定,那時的他甚至做到了說服自已,您就是他的親生兒子,並且決心全力投入對您的教育中去。您的出生無疑是神明所主宰的,既如此,那就培養出赫拉克勒斯式的神話人物來吧。他用這位英雄神奇功績的精神滋潤著您——多說一句,當時他不應因此而對您要求太高——頌揚他的力量,激勵您去仿效,助長您好爭好鬥的天性,一再用一些精選的格言警句,就像那句中國話吧,灌輸說人自己就掌握著自己未來的鑰匙:人應當親力親為,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目的是更好地把握住命運的方向;而當命運與大自然和上蒼的意願是一致的話,那就更應如此。也就是說,這個小赫拉克勒斯又是多麼相似啊!總之,他做了一切,以使您成為那位偉大英雄的完美形象。」
「這毫不重要,因為我搞錯了。此刻我特別要做的,是想和您、理查森先生一起,探討有哪些深刻的原因,促使您哥哥策劃了這麼一個陰謀。毫無疑問,那是針對您的陰謀,雖然他的行為中總有一些不夠一致連貫的地方。」隨後,他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您哥哥恨您,是嗎?」
「與他過去為您設計的方式一樣,就是要毀掉您。您是羅伊的兒子吧?他一定在這麼想,好吧,您就真的要變成他的兒子了!怎麼做呢?教您吸毒享受快|感。因為正是他帶您去了『夢幻之花』的,不是嗎?」
「我們兩人對您的朋友都十分感激,」赫拉克勒斯答道,一邊轉身向我友好地一笑,「沒他出手,我干出來的事恐怕就是無法彌補的了,此刻我一定成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得伊阿尼拉欠您很大一筆人情呢!您表現得極為冷靜。」
「可不是,」歐文說,一邊用手指拍拍前額,「我記性到哪裡去啦?這些事太傷腦筋,一定會把我剩下的一點腦細胞都耗光的!此刻,我想我們已佔用了兩位相當的時間和耐心了……」
「我再說一下,您不必非得相信我的話不可。您哥哥的罪看來是成立的,用不著了解一切細節來說服自己相信。他之所以犯下這一系列極不尋常的罪案,唯一的目的就是讓您像https://read•99csw.com是作案人,也就毀掉您了。總的來講,我們可以說,他的『作品』從犯罪學觀點來看,幾乎是很完美的呢!」
「您說的是什麼舉動呢,伯恩斯先生?」赫拉克勒斯冷淡地問道。
「對,當然了。我讓他明白,他的作品現在已經完成,該找一個體面的出路了。我得說,吸鴉片這件事已經很理想地為我的意圖所用……」
「當時我想的是,瞧見我袋中的手槍便足可不言自明的了……不過我承認,這一局是冒了險的,尤其是我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我想您已猜到過河時居然發生的那次事故的象徵意義了,對吧?這正是神話中赫拉克勒斯和他妻子之間一個場面的準確復現:他們旅行時有一天為一條大河所阻,河水已經上漲。人頭馬怪涅索斯在那裡當艄公,他將得伊阿尼拉擱在背上,背著到了水流中間,這時他欲行非禮,已經到了河對岸的赫拉克勒斯張弓向他射去致命的一箭。」
「這方面您以前提醒過他了!」
「不管怎樣,」得伊阿尼拉聳聳肩道,「這什麼也說明不了,因為我來翠徑莊園之前,也就是在認識赫拉克勒斯之前,就已經在做這種噩夢了……我好像告訴過你們的,對吧?」
「但是,」得伊阿尼拉插話道,「所發生的情況是不是這樣呢?」
「我希望這不會改變你們的一些打算吧?」
我不得不用了一點時間才弄明白這句話。他又說道:
「不,不可能,這和神話中赫拉克勒斯的故事一點也對不上號。據認為,他是在一陣狂怒中殺死了自己妻子的,因此這女人不可能同時又成為一次『功績』的對象,這不合乎邏輯……哦,最後有個細節我一直是疏忽了的,就是您的夢。」歐文轉身對著麗塔說,「我在探訪那家鴉片煙館時,發現了似乎可作解釋的東西。您回憶一下,已故理查森先生房間里的那條龍,和您夢中所見的龍完全一樣,而您,一直就在為這件事驚恐不安……嗯,告訴您吧,是約翰·理查森叫人照著他給的樣子,在煙館一個房間的天花板畫下了那龍,您呢,我猜想赫拉克勒斯或許曾偶然帶您去過那裡,結果就下意識地記住了這個形象,是這樣嗎?」
歐文似乎並未留意我說的這句話。他臉上忽然顯得很氣憤,從齒縫中迸出話來說道:
過了一會兒,我看見她靠近赫拉克勒斯耳邊小聲說著什麼,後者一笑表示同意,隨即出了房間。他回來時帶了一些奇怪的管子和一個小袋。我馬上認出這是吸鴉片用的傳統器具。但我吃驚的事還沒有完,因為這裏的主人不動聲色地示意,而歐文也心領神會地作了回應,然後轉身向著我。
「正如我前面有次和您說明過的那樣,赫拉克勒斯犯下了這一系列的罪行。小有不同的是,這些高明作品的操手就是他,而非他的同謀。就我所知,這個同謀可能只是臨時性地給他做做下手。即使如此,也不過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在『金角牝鹿』案中,扮演那個在火車站台上讓父親和未婚夫看到的獅人角色。我給您指出過,這個人的身高,看來要比其他證人所描述的赫拉克勒斯小些。第二次,當然是在實施『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果園』一案時了,因為那時的赫拉克勒斯被拘禁在蘇格蘭場。第三次,便是在『地獄的看門狗』一案中,扮做有望遠鏡的德國女人,而赫拉克勒斯則讓人看成是她的一個同胞。」
「住手!您這是幹嗎?」得伊阿尼拉惱怒地說。她的襯衫已被撕破,露出一隻裸|露的乳|房,「您是瘋啦,還是……」
「那麼他的悲傷哀痛都是假的了?」
「有您過去的傷心事,我也很難再叫苦說痛了……」
「這一來,我們可就孤孤零零地待在這裏,待在這個空蕩蕩的大宅子里了……」
我的朋友直視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說:
眨眼間,看來是赫拉克勒斯先於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危險。但他處置不當,過於匆忙便跳進水裡想拉住她。他也被水流裹挾住而無法到達她那裡。我發現下游那邊有一塊塊的岩石,它們一直伸到河床中間,便立刻取道趕過去。從這時起,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及時反應的結果,因為不可能有時間來分析一下形勢。我終於登上最後一塊岩石,恰好得伊阿尼拉剛剛從前面過去。我一個猛子扎進水裡,時間也不算短,終於抓著了她的腿部。這個地方水流湍急非常,無法考慮上岸,落下瀑布是不可避免的了。她極度恐懼,拚命掙扎著。就在這時,河水將我們拋進了空中,我將她抓牢緊靠著自己。
赫拉克勒斯局促不安起來。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們就到了帕丁頓火車站。夜色尚未褪盡的天空壓在車站的玻璃天棚上,而我心裏也並不十分踏實。但太陽升起來了,迅速驅散了晨霧,當快車帶著我們駛向德文郡時,這陽光給了我信心。約莫中午時分,一輛輕便馬車將我們送到了理查森家族的山間小屋跟前。那是一幢掩映在樹林中帶有游廊的平房。從巴恩斯特普爾站開始,我們沿途看到了鹿,還有帶角的綿羊和半野的小種馬。顯然,別有一番鄉風野趣的周末在等著我們,不會讓我掃興的。赫拉克勒斯和得伊阿尼拉前來迎接我們。他們作為主人,態度和藹親切、坦然從容。在招待我們享用一頓豐盛午餐之前,兩個人領著我們在屋內轉了轉,並把我們的卧室指給我們看了。這是一幢木質建築,既有鄉村風味,又暖和舒適,而且設施完善,很適合住在這裏過田園生活,也是理想的返璞歸真之地。對我來講更是這樣了——自從認識歐文之後,我已成了一個痼疾很深的都市人,這位朋友雖也不斷宣揚大自然有益健康,但一般也就是理論上說說而已。
「相反,我們還求之不得呢!」歐文高興地說。他已穿上件野外服,戴一頂帽子,帽檐很寬,把他的半個臉都遮住了。
我見他深深吸了口氣,好像並沒有聽到我的喝叫,仍然還在瞄著我的朋友。於是我朝天開了一槍以示警告。赫拉克勒斯被這突然砰的一聲嚇住,驚得一跳鬆開弓弦。箭呼地一響,旋即歐文叫了一聲,並用手按住肩頭。他的襯衫上漾開一團的深暗顏色的痕迹。射出的箭可能只是稍稍擦他而過,因為我看不到他有箭在身。這當兒,得伊阿尼拉因為受到驚嚇跌進了水裡,正被水流沖向瀑布而在拚命掙扎。
「對,是這樣。還有她那種奇怪的憂慮。說是有個男人要卡死她,還說這個人就像赫拉克勒斯。當我提到那家鴉片煙館,在已故約翰·理查森私人房間天花板上所畫的青龍時,得伊阿尼拉、甚至赫拉克勒斯都支支吾吾的,這使他們露出了馬腳。他們想挽回局面,但相當笨拙。您回想一下,我甚至還說過,這青龍和中國居里的石膏龍兩者的巧合,可以解釋得伊阿尼拉為何感到心緒不寧。可以設想,赫拉克勒斯曾偶然帶她去過煙館。實際情況也正是這樣,但她的身份是帕特里夏·阿特金森,而非麗塔·德雷珀!我曾又去這家煙館了解情況,沒費什麼周折便了解到那裡發生過的一件事,老闆並不認為有什麼大不了:一天晚上,一陣尖叫驚動了老闆,他發現姑娘躺在地上,兩眼翻白,雙手抱住自己的脖子;赫拉克勒斯俯身對著她,神色驚恐,顫抖不已……當姑娘終於恢復清醒時,並沒有任何怨天尤人的表示,而他也沒多說什麼。從當時所發生的情況來看,如果赫拉克勒斯是企圖扼死帕特里夏·阿特金森的話,那麼這一來帕特里夏的噩夢就完全具有意義了,尤其是天花板上的那條青龍,想必當時正在她眼前飛舞啦……」
「他告訴我的。」
「這對生不逢時的夫婦認為,赫拉克勒斯實有其人,還認為他應當去執行自己的使命。為此,首先是他的妻子得像傳說中那樣死去,因為這場戲乃是整個十二功績的根由。這段時間您曾有機會見到得伊阿尼拉的舉動。她逗弄赫拉克勒斯,其技巧可是沒話說的,對吧?現在您想象一下:她正在逼他、惹他發火,對他說,要是他想真的做個赫拉克勒斯,就應當從殺她開始。她戲弄他,他也有了興緻。他將兩隻手擱在了她脖子上,而她則嘲弄地大笑,越發挑逗得歡……接著有一天,在一陣神志恍惚中,他轉而下手了。他卡緊了她嬌嫩的脖子,最後又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想必他和她一樣都嚇壞了。但奇怪的是,這次差點就要了人命的事件,反而刺|激了他們更加瘋狂。他們甚至將這不吉不祥的舉動說成是上天最後的啟示,是在向他們證明,他真正是赫拉克勒斯轉世。從那時起,可怕的車子就上路了,雖然這悲劇性的一幕將在她的心理上留下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