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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她低下頭,似乎在經歷著良心上的極度不安。她走到床前,抓起兩個硬幣,遞給我。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言語有些過分,就住了嘴。
「這麼說,你知道我的……該死!警察!」
她長久地抱著我,滾燙的身體緊緊地依偎著我。
「好,」她幹了酒杯,說道,「我們去吧,你也應該去。」
但,我卻是在對牆壁說話。她的眼神茫然,失去了一切生命的光澤。她看著我,那是在說:「我還想再喝一杯。」
「喂,不付錢,你不能走!」
「你讓我垂涎欲滴了。但是我擔心,照你目前這種進度,再過幾年,小說也寫不完。」
鬼使神差,我不由自主地回答:「年底以前,我就讓你讀到。」
我搖搖頭。梅爾文清了清嗓子,列舉道:
也許,你覺得可笑,但確實是這樣:是我的小說挽救了我。我的小說,我的故事,一個奇特的故事。我的作品,我的傑作。在完成我的傑作之前,我決不能離開。
是她殺死了她的三個不幸的姐妹嗎,如果發現她的「保護人」被打得半死,她會有什麼反應?她還會繼續殺人嗎?現在,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已對我無關緊要了。我真誠地認為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挽救她了。但是,她走得太遠了,我已經無能為力了……無論發生什麼情況。
「怎麼樣?」
科拉在懷特查普爾,真不可想象,然而……有三個被殺了,三起殘酷的兇殺,三個妓|女被殺了。為什麼是妓|女?很難將三次都歸於偶然。
「科拉……」
深夜,我化裝成一個衣冠楚楚、在夜間尋找刺|激的下士。我潛進了這個惡棍的淫窟。我已嚴重超越了我作為警察的職權……讓拉利·喬登無法再進行任何犯罪活動了。
下午,我一直在了解拉利·喬登的情況。調查的結果讓我吃驚,從某種程度上說,讓我興奮。這是一個壞透了的無賴,涉嫌進行偷竊、敲詐和謀殺,還可能擁有一個龐大的賣淫網路。最後一點讓我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推測:在發現了科拉的精神狀態之後,他也許利用她殺死「被保護人」當中read•99csw.com那些隱瞞收入的姑娘。
她動作熟練地幹完了她的工作。
跟往常一樣,梅爾文在談話結束時詢問起我的小說來。
「到我房間,你很願意,不是嗎,」
查爾斯·沃倫想把我排擠出去,這毫不奇怪。對於這位警事高級專員的「軍事手法」,我曾經不謹慎地向一個同事表達過自己的不滿,而這位專員卻風聞了這事。從此,他就一直在伺機把我擠掉。如果科拉再幹下去,我就無法保護她了。也好。不過,我還記得她在莫里森家的房角處消失的情景,她有能力向世界上所有的警察挑戰。
他的一切言行都足以使他被判處死刑。有生以來,我揍一個人還沒有下過這樣的狠手,但最後的猶豫最終沒能讓我把他送進地獄。
突然,什麼東西鬆弛下來,我的腦子裡發出了爆裂聲。可怕的推搡力消失了,愜意的幸福感溢滿周身。我抬起眼睛,像是在感謝上帝,上帝似乎出現了,照亮了天空,把沿橋的路燈變成了燃燒的火炬。泰晤士河鮮紅的河水在血色的迷霧中褶褶發光。
上帝!但願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
我垂頭沉思,走過懷特查普爾條條荒涼、黑暗的小巷,偶爾會出現一個流浪漢或妓|女的影子。
這時,我在她面前狠狠地罵自己,我從沒有像那樣在一個女人面前把自己說得一錢不值。我向她訴說我是多麼地愛她,不斷地重複說她以前的一切所為,我一概不予計較。
「啊!我們認識!」她的聲音像在撕扯我的心。
梅爾文警長遞給我一根雪茄,然後自己又細心地拿出一根,不緊不慢地點上。
梅爾文露出驚異的神色:「你讓我害怕,約翰!你說話的口氣好像是知道還會有其他人被害。」
「跟我玩玩,寶貝,怎麼樣?」黑暗之中揚起一個聲音。
我沒有停下腳步,瞥了一眼跟我說話的女人。讓我納悶的是,在這樣一個素來是三流妓|女出沒的地方竟然會出現一個如此美艷絕倫的妓|女。
「科拉……」
「你把衣服脫了,我讓你看看我會幹什麼。我有進步,你https://read.99csw•com會看到的。」
我說了一句多麼愚蠢的話!我真該打自己的耳光。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讓科拉處於一種無法害人的狀態中。
「你知道,約翰,實際上,我仍然愛著你,儘管我們不是一種人。但是,你願意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她眨了眨眼睛,說道。
我用盡渾身的氣力,死死地攀住欄杆不放。
我咬緊牙關,縮緊傷口處的肌肉。那可怕的推搡力更大了,讓我隱約看到了地獄。我拚命掙扎,頭顱欲裂。
不用了,我的小寶貝,我們已經見識過了。我想,如果再見面,我還會再「教」他點什麼。
我頭腦昏亂,不知所措。科拉戴著羽毛帽、穿著黑色襪和靴子,走到我的面前。我們登上一條樓梯,樓梯破舊,人走在上面,每邁一步,似乎都有坍塌的可能。垃圾箱里冒出難聞的氣味。她的房間很小,髒亂,缺少擺設。一個微開的壁櫥里,放著不少瓶杜松子酒。
「沒有進展。」我不屑一顧地說,但心中卻為小說能引起他的興趣而洋洋自得。
「科拉……」
「有可能,但我希望能夠十拿九穩地打響,我要寫平凡的事件,寫一部那些庸才們永遠都忘不了的偵探小說,一個在讀完后長時間令讀者回味無窮的驚險故事。一篇不朽的傑作!我要……」
無恥的混蛋!即使在我拳腳|交加的情況下,他還不斷地咒罵著!他竟敢破口大罵科拉……畜生!我離開他的狗窩,氣得發狂,只當聽到的是一系列無恥的謊言。然而,這些謊言卻遇到了我理智的障礙,它們潛入了我的內心深處,我不由地也開始懷疑科拉了。
突然,我再也邁不開步子,心幾乎要跳出來。
我像一塊大冰塊兒,僵在那裡,精神極度緊張。我使出超人的力氣轉過身來,驚行幾乎栽倒在地,真是她!
梅爾文的臉上顯出不安的神情:「我沒辦法,約翰,是上級的意思。今天早上,我見了大頭兒。他對我說……他要我把你調到其他案子上去。現在輿論大嘩,要求我們立即拿出結果。」
「拉利是一個九*九*藏*書出色的人,約翰,應該找一天給你介紹一下。我有進步,當初,他拋棄過我,因為我有時不朝客人要錢。你知道,約翰,我……我喜歡的人,我是不好意思要錢的。這是禮貌。你理解,是嗎?我不願要錢,我不能。他拋棄了我,殘酷……太殘酷了。但是,去年冬我回到倫敦時,是他幫我渡過了難關。我把一切都對他說了,他驚得目瞪眼呆。開始,我甚至以為他是害怕。打那以後,他非常尊重我。這個人了不起,我可以為他獻出一切。他把什麼都教給了我。你理解,約翰,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背叛他。」
「『費伊仙女』,聖誕節的晚上,商業大街附近;埃瑪·史密斯,復活節后的星期一,在奧斯本大街;現在又是馬莎·特蕾巴,在商業大街。不到八個月,有三個妓|女在同一地區被殺……奇怪……」
頂住,約翰,頂住。
「夠了,別板著臉,先生,像要死了似的。」
我想起了一個人,那個無恥下流的混蛋拉利·喬登,就是他污辱了一個天真無邪的鄉村少女,讓她墮落。
梅爾文好像很感興趣:「我有預感,你會成功的。你必須考慮用一個筆名。我認為約翰·里德這個名字沒有什麼吸引力……」
「去?去哪兒?」
「有可能。無論兇手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都要搞清楚。如果再有人被殺,那麼……」
這一斷言是非常可笑的,因為我從未打算要把科拉寫進小說。然而,沒有她,沒有她魔鬼般的騙人把戲,沒有她的痴狂,小說是無法寫成的。不過,完全出乎意料的是,我將會信守諾言。
「假如那個士兵自己不是兇手,那麼他的供詞就是至關重要的,」他心不在焉地望著我,又說,「沒有其他線索?」
「別那麼害羞,親愛的!」
「這是我那份,約翰,我願意還給你。剩下的給拉利。拉利……噢!約翰,我希望你能認識他。無論如何,我要把他介紹給你。」
「說不定是一個有組織的團伙,」我即興說,「這個團伙向這些女人提出要『保護』她們,但又要她們交錢。不交錢的,他們就殺九九藏書掉。」
突然,一雙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肩膀,試圖把我拋進幽黑的河水裡。
她把垂在前額的一縷髮絲向後拂去。她起身走過去,緊緊地擁抱我。她那充滿情慾的舌頭在我嘴唇上滑動,熱烈的目光直射入我的眼睛。
這個卑鄙的傢伙住在凄慘的多塞大街。這是懷特查普爾最危險的街道,所以警察誰都不願意在夜間去那裡。
「……我們從頭開始吧,親愛的……我們結婚,我們會有很多孩子……」

我從小錢包里掏出五個硬幣,扔在床上。她抱歉地一笑:「你知道,約翰,我沒有別的辦法,如果讓拉利知道我不要錢,他會立即殺了我。」
她的目光對我而言曾經一直是一個謎,但是現在,我知道該如何解釋裏面閃動的那奇怪的,深不可測的光澤了。其實,我已經多次地意識到,那是妓|女的目光。
過了一會兒,我又看到了從前我熟悉的那個科拉了。她那優美的裸體,儀態萬方地躺在床上,瑩潔的皮膚淹沒在晃動的燈光中,脖頸線條細膩,腹部平滑圓潤,兩腿修長,胸脯剛剛用過力而起伏著。
他停下來,我這才意識到我的盲目達到了何等地步:三個妓|女同是在懷特查普爾——斯皮特菲爾茲區城被殺的,這是我從沒有去找過科拉的幾個地方之一。那個她曾經跟一個市井無賴生活了整整一年的罪惡之地!
「我認為最重要的是為故事安排一個適當的結尾。正如你說的,莫爾斯當案件是一個很好的題材……但我覺得還不夠,必須安排一個能讓讀者意想不到,又讓他們重新感到不安和神秘的結尾。」
「剛愎自用,」我帶著毫無掩飾的蔑視說,「等著吧,其他人也會像我這樣栽在他手裡。」
我久久地凝視著她,然後就告辭了。外面,淺黃色的霧氣形成的漩渦在小巷裡悄悄地移動著。我慢悠悠地朝大河走去。
她一杯接著一杯,不停地喝著。
她想逃走,但我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服,幾乎把她的大衣的扣子拽掉了。我不得不分開她的兩腿,把她按在地上,她像一隻野貓,拚命掙扎,我用盡了渾身的力九九藏書氣,征服了她,她破口大罵,朝我吐唾沫,但最終還是順從地跟我來到了一家小酒館。
「啊,你改變主意了,我的色鬼!」那個聲音在我背後說。
她聳了聳肩,朝我一笑。這是她那天晚上的第一次笑,我還是不去描述的好。
「怎麼樣,喜歡嗎?」
「三個妓|女被殺,仍然沒有搞情楚。」梅爾文一板一眼地說。
「該死,約翰,你只需要把莫爾斯當案件原樣搬過來,變一下人名和地名就可以了!我相信,這本書會在文壇上打響的。」
過了一會兒,我來到了橋上,胳膊肘支著欄杆。腦海中縈繞著我的生活和科拉的生活的重要歷程。我凝望著展現在眼前的那凄涼的壯觀景象:聖保羅教堂、倫敦塔、威斯敏斯特教堂在黑夜中豎起高大的身軀,宛似在迷醉中矇著裹屍布的幽靈。在我的腳下,渾濁的河水噴吐著紫紅色的水汽。
我重新穿上衣服,一句話也不說,只想吐。
科拉已經踏上了通向深淵的階梯的最後一級。一切都結束了。我極其清晰地勾畫出了科拉走過的那條沒有歸途的人生之路。可憐的姑娘。她沒有任何責任,厄運的魔爪抓住她后,就再也沒有鬆開。少女時代一個罪惡的魔鬼玷污了她,留給她的是巨大的精神創傷。後來,另外一個更加罪惡、卑鄙、無恥的魔鬼把她推上了妓|女的生涯。不幸的姑娘喪失了理智,開始耽於肉|欲。又一個偶然機會讓她走上了正路,但好景不長,我出現了,不知是產生了什麼該死的靈感。為了保護自己,不幸的姑娘成了殺人犯,她不得不殺,而且還要繼續殺下去,最後陷入了瘋狂。儘管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我堅信是她殺死了女護士。在偃旗息鼓了幾個月之後,她重返倫敦……殺人,和拉利團聚,再次賣淫,殺人,再次殺人,酗酒……厄運完全吞噬了它的獵物。
壯麗的景色。
接著,我感到背部頂上了一個灼|熱的鋼叉。一個不知是從那裡來的帶角的怪影目露凶光,氣急敗壞地沖我指了指那洶湧的河水。
一曲奇特、清澈、醉人的音樂包圍著我,撫慰著我,想引誘我走進那流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