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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2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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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以電話和光子連絡時,沒問及搬家之事,是安田刑事的疏忽,所以,在沉默之間,安田感覺像被組長責怪。
「在飯田橋附近?」
「記得。」
之後,很快會轉調至警察廳或縣警局干內勤職務,兩年時間一熬過,就可能升為警部。
「如果德持就這樣沒回來,組長有什麼看法?」
「下次若有什麼事需要打擾時,一定會去富士見町那邊。」組長說完,站起身。
當然,當地居民對警察毫不信任的呼聲也高了許多。
走出「史托克」,兩人默默踏上歸途。
刑事的職業是自己選擇的,就如父親一輩子都干窮刑事般的,自己也抱著同樣打算。家裡窮不能讀大學,可是,為此怨恨什麼人都沒用,如果一定想往高處爬,只要像阿部刑事一樣的念空中大學就行了,利用發牢騷的閑工夫盡量多記幾條法律條文,然後依各自的希望去參加各種考試,可以成為檢察官、推事,也可以當律師。
「不能確定時刻嗎?」
「不知道。我和腰木一起外出,回來時約六點左右。股長已偵訊過久我組的混混,就是那被控強|暴的三人。」
不過,即使是這類生意,最近也被新興起的久我組搶走不少地盤。向「史托克」勒索一萬圓的馬場,就是久我組的混混!他們完全無視赤座的存在。
「他離開后不久我看座鐘時是三點四十分剛過,所以我只能說大概是三點半左右。」
「德持刑事離開后,你是什麼時刻出門的?」
「你記得調查報告的內容嗎?」
「歡迎光臨。」穿鮮艷和服的折原光子出現了。
安田刑事知道組長不喜歡森戶股長。
「森戶一直在辦公室里?」
光子唇際的笑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很明顯的迷惑神情。
黃色霓虹招牌豎立在三樓屋頂上的土耳其浴中心正背面,很快就找到「史托克」酒吧的招牌。
狹長的樓梯延伸向二樓。樓下是別家店面。
「德持刑事沒說他要再去哪裡?」
「直接來店裡?」
「是的。」
「出事了。」
在一級國道交叉的站前丁字路口附近,乃是都內交通流量最頻繁之處,即使入夜後,車輛仍絡繹不絕於途。朝著和國電高架橋相反方向,走過丁字路口的斑馬線,正好自國電月台可俯瞰之處,有一道紅色霓虹燈搭成的拱門,上面是「有樂街」三個耀眼的字樣。
赤座金次郎本來是在新宿、澀谷至大井、大森一帶都有相當勢力的流氓,但是戰後地盤被各地新興的黑社會組織所蠶食瓜分,資金來源出了問題,因此近些年來,只好藉著赤座不動產的招牌居間斡旋土地買賣,甚至也插手推銷酒廊供應的小菜或小鋼珠店贈送https://read.99csw.com給客人的獎品。
這樣鑽牛角尖的去想,菅井組長當然生氣了。刑事的工作有其社會意義,雖然拚體力賣命,他也不覺得厭惡,但是,經常是徒勞無功,就令他忍不住生氣了。
「是的。」安田刑事並無異議。
「還沒回警局。」
「他寫好我被那位姓馬場的男子勒索之事的調查報告后,我在報告上簽名。我表示,反正被那流氓拿走的一萬圓也要不回來,事情又已過去,不想再和對方爭持了。但,他卻說,就因為有我這樣想法的人太多,那些流氓們才會食髓知味。」
確實,年紀輕輕就當上局長,或是成為警察廳的幹部,能夠做具有較大影響力的工作。但,局長的工作和一介刑事的工作之間,其意義又有什麼不同?
然後,望著安田刑事說,「我看用電話向局裡報告剛剛在『史托克』問出的內容之後,我們去阿佐谷和富士見町看看吧!我認為有必要求證折原光子的話。」
「……」光子驚訝似的凝視著組長,但,像是充分明白組長話中之意。
「對不起,德持刑事去見你時,旁邊還有人嗎?」
「怎麼辦?」菅井忽然停下腳步,沉吟似的自書自語。
「最壞的情形是被人殺害。」
「請詳細說明。」
「明天白天不行嗎?」
「牙科大學對面?」
門一開,陪侍櫃檯前客人的一位女侍應生衝過來。
這幾天來,一直持續著悶熱的天氣,幾乎可以不必穿外衣了。
「差不多也是這樣。雖然不知道背後拿錢出來的是何等人物,但,要經營像那樣的店面,包括權利金在內,也要花個三、四百萬圓。所以,被地痞混混的馬場勒索一萬圓,根本不放在眼裡,畢竟,這種行業討厭和警方打交道。」
八點未到的車站四周,才算是剛入夜。拱形遮陽棚下的人行道,來往的行人川流不息。商店街的櫥窗燈光輝煌。大眾化餐廳和冰果店內擠滿人群。走過跨越黑濁色運河上的橋,鑽過國電的高架橋下,到了寬敞的柏油路對側,就是車站正面。
光子表情僵硬的勸兩人坐下。
「找老闆娘來。」菅井冷冷說著,走向最裡邊的廂座。
「對於喜好冶遊的男人來說,應該會是相當有魅力的女人。不過,個性相當倔強,而且腦筋又聰明、眼光也高。只是,我討厭她說話的那種聲音。」
當然,最近很多上班族發現這裏猥俗的氣氛魅力,於是在深夜裡遠自銀座、新橋一帶前來繼續飲酒作樂。業者雖對警察有所顧忌,但是即使到了凌晨一、兩點,仍有很多未熄掉招牌的燈光。
兩人走出霓虹燈拱門。
「這裏的消費好像很貴九*九*藏*書!」安田刑事站著說。
「今晚還沒聽說有打架情事。不,我沒見到德持刑事。『史托克』是最近剛開張的酒吧,位於土耳其浴中心正背面,去了就知道。除了老闆娘和酒保之外,有六、七名女侍應生,在這一帶,屬於高級酒吧。」年輕巡佐說。
「是有點感冒的跡象,不過沒什麼要緊。」菅井的聲音倒是精力充沛。
「……」
「應該是兩點牛左右。我在電話中也這麼說過。」光子也面對面坐下。
這裏雖從戰前就已是鬧區,但是戰後人口急速增加,才有了今日這般發展。隨著私鐵沿線人口的增加,酒吧、酒廊、餐飲店等蝟集的遊樂場所也逐漸擴大範圍。
安田刑事並未堅決反對。
菅井往阿佐谷,安田刑事則至富士見町。
「一丁目XX號。是名叫『洋槐庄』的小公寓二樓。」
「調查報告完成後,他是什麼時刻離開的?」
「被誰?」
「組長的意見呢?」
「不,好像已經走了。還未告知他德持的事。」
事實上,雙眼濕熱、全身不舒服,他自己也知道。只是,儘管有些發燒、儘管身體多麼疲累,現在也顧不得這些狀況了。
「德持是今天第一次和折原光子見面?」
「那,你的看法呢?」
「你覺得那個老闆娘光子如何?」菅井問。
「你所謂的暗中做著什麼事究竟指什麼?」
走出警局大門,安田刑事和菅井組長並肩走著。兩人的身高差不多,中等身材。只是,和瘦削的安田相形之下,柔道高手的菅並肩膀壯碩,看起來也高了些。
「沒有在辦事處嗎?」男人回答。
「這……」男人誇張的搖頭。
櫃枱前坐著一位客人,廂座則有三人和兩人的兩組客人,各摟著女侍應生的肩膀調笑。
「最近從大井町流動過來的混混。赤座金次郎對那種傢伙在這一帶廝混也無可奈何!他本來可能是想利用來對抗久我組,卻反而受到這些人掣肘。」
「只有我一個人。」
——也許我生性怠惰吧!
「嗯。」菅井頷首。他那種態度滿含輕蔑,似極懷疑森戶股長能做什麼樣的偵訊。
「唔……」組長呻|吟似的咬緊下唇。
「不知道。」
「若是那位刑事的事,剛才我在電話中已經說明……」
森戶的年齡才二十五歲,就已升上警部補職階。並非他有能力,也非立下大功勞,而是他大學畢業,又通過高職階的公務人員特考。他未經過實際辛苦奔波就成為警部補,然後派至轄區警局干兩、三個月股長職務。這是晉陞幹部的一個階段,與其說是要累積調查經驗,不如說只為了讓他嗅一嗅辦案現場的空氣。
「請說說看。」
「是的。自飯田橋往九段的方向,九九藏書繞過鐵原大樓左轉就到了,在東京路德教會中心附近夜結束時。」
赤座組勢力的削弱,也影響及手下們的行動。像目前通緝中的關口隆夫,應屬赤座組的幹部,但是通緝令上記載的涉嫌勒索內容,赤座根本毫不知情。另外,以前有樂町少見的暴行傷害事件,最近也顯著增多了。
「沒有。那位刑事先生怎麼啦?」
「他在赤座組和土耳其浴中心一帶幹麼?」
「我們還是談德持刑事吧!他兩點半去打擾你,然後呢?」
「以前,保安股的刑事也曾一夜未歸,搞得局裡鷄犬不寧,但結果只是其個人的過失,並未發生事故。」
「赤座在嗎?」菅井回頭問。
安田刑事並非不能了解菅井組長的這種扭曲意識,甚至,還有著相當共鳴。或許,經常抱怨不已的瀨尾刑事,也和組長有相同的觀念!
「局長也沒回家?」菅井問。
若是其他政府機關,譬如農林省或通產省,即使是因貪污而被革職的人,都能轉任其外圍機構的職員,能夠過著安定的生活。但,退休后的警察,卻只能在一般公司幹警衛,或是到百貨公司當警備員。
「是千代田區。」
然而,安田刑事的看法截然不同。在人的一生中,出人頭地有多大意義?
由於兩位來客都站立著,她臉上雖浮現客套的笑容,但是畫有眼影的眼眸卻露出懷疑之色。兩人身上穿的並非寒酸的衣服,但是,如果敏感的女人,或許能自兩人的態度上嗅出刑事特有的氣息!
「見到我們局裡的德持刑事沒?」
「赤座自己也不像以前那樣,手下們當然不受控制了。」菅井憤然的說。
「他故意裝作沒看見我。」
「不,我十天前已搬離阿佐谷,遷居至富士見町的公寓。刑事先生不知道,所以先去阿佐谷,問鄰居后,知道我搬家,才再趕至富士見町。也許是因此而拖延不少時間吧!」
爬上樓梯,穿過迴轉空間,又是一扇門。門內右側有櫃檯,由櫃檯向左往內側,是一排擺有矮桌的廂座。
過了斑馬線,在站前派出所借用電話。
「嗯。」組長輕輕頷首。
「德持刑事至貴宅是什麼時刻?」菅井輕坐在彈性極佳的沙發上,問。聲音壓得很低。
當然,安田並非不想往上爬,只不過,他沒有那麼大的抱負。
安田刑事跟著菅井先來到車站前的派出所。
「不知道。往壞的方面解釋,可認為是被捲入流氓組織之中,但也可能是在追查本身承辦之外的事件。反正,最近的德持有點怪!明明是休假日,他卻出現在赤座組的辦事處,另外,下班后,我也曾在深夜兩度見到他漫步于土耳其浴中心一帶。」
「抱歉,在你百忙之中……」菅井顧九_九_藏_書慮到客人和女侍應生,以不顯著的動作,自西裝內口袋掏出警察證件。
——看來她已慣於應付刑事!
「你的意思是?」
而,對警方來說,重點放在取締地痞混混上,也無法派足人手巡邏。
「可是,為這點小事和地痞混混扯上麻煩很划不來呢!雖然刑事先生說過不必擔心,但……」
「你不認為應該更早一些嗎?德持刑事是一點左右離開警局,到位於阿佐谷的貴宅,應該不必一個鐘頭……」
「我想是五點左右吧!六點不到就到這裏了。」
「情況特殊!否則,我們也不會明知會替貴店帶來困擾卻仍舊前來。」
「是的。」
安田刑事觀察著光子的反應,心想。
類似同樣情況的,更有人在三十歲左右就升上警視!如此一來,就可在警察廳或縣警局幹上課長,不需任何勞動的指揮在第一線出生入死的刑事們。
「是嗎?」安田刑事的語氣似在否定菅井的樂觀想法。不過,他也深知菅井事實上並不樂觀!
「你不累嗎?」安田刑事問。「你看起來很疲憊!」
他將滿肚子怒火發泄在東京大學畢業、前途不可限量的森戶股長身上。森戶儘管詳知法律條文,但在調查上,以菅井的觀點來看,根本是一竅不通。雖然森戶目前職階是菅井的上司,但是,菅井懷著滿肚子不快,常故意漠視自己的立場!
「德持好像仍無任何連絡。」掛斷電話后,組長對安田刑事說,同時又建議:「阿佐谷和富士見町方向不同,我們分頭進行查證。」
「兩位好……」男人縮著脖子打招呼后,正想離開。
「主要是我被對方怎麼勒索。」
但,即使同屬都內的鬧區,若與新宿一帶的鬧區相比,有樂町的格調還是低了許多。顧客層大多是家庭工廠或商店老闆,幾乎見不到學生或情人在此約會,這些人都前往國電高架橋過去的運河邊、電影院和咖啡廳集中的區域。
「有什麼事嗎?」
「那傢伙是誰?」安田刑事問。
見到對方的樣子,菅井又向前邁開步伐。
「另外有些問題請教。」
菅井組長厭惡這樣的警察制度。最基層的組長和刑事們不論幹了多久,都只是疲於奔命而已,別想陞官,生活困窘,工作負擔又重,既得被示威人士怒斥為浪費國民納稅所得,又要拚命調查案件,就算好不容易爬上警部、警部補的職階,年齡也相當大了,在還不到五十歲時,上級已經勸你退休。
「起風啦!」邊走著,組長仰望夜空,說。
安田刑事也跟著站起。他沒有任何問題要問對方,也覺得光子的供迤可相信,但,事態並無些許好轉的徵兆!從組長的臉色也知道其滿腹不快。
「不知道。假定沒有自殺的理由,則read.99csw.com不是被囚禁就是已遇害。德持最近的態度有些怪異,我猜測他可能暗中在做著什麼事。」
「關於今天至阿佐谷的貴宅去造訪的德持刑事之事。」
課長接電話。「辛苦啦!那麼,你們就去阿佐谷和富士見町看看吧!腰木和瀨尾我已派他們去別處查訪。」
「不可能沒回來吧!」
「關口還不是隨心所欲的亂搞!」
「也許會替貴酒吧帶來困擾,所以,能和我們出去一下嗎?我想,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一想到這也是父親遺傳的個性,安田忽然苦笑了。
「酒保的做法很正確呀!」
這時,一位內穿鮮紅襯衫、外加窄身黑西裝、一副地痞混混模樣的男人走過。
「姓馬場的混混是敝店開張的第三天到店裡來,一進門就逕自坐在櫃檯前,表示我未事先和他打招呼,如果讓他不高興,隨時可找五、六個年輕人擋在店門口,甚至找些酒品惡劣的人來店裡喝酒鬧事。坦白說,如果店門口有那種人徘徊,客人也會害怕而不敢進入,若是在店裡惹是生非,更會造成困擾。其實,開張之初我已去赤座組的辦事處打過招呼,也送上五萬圓紅包,所以只要去赤座組說一聲,對方應該會幫我解決。不過,我認為馬場只是個小混混,沒必要多惹麻煩,就拿一萬圓給他。但,敝店的酒保見到了,就向警方報案,所以馬場被逮捕了。」
雖然身材嬌小、膚色淺黑,但是五官輪廓勻整。頭髮如琉球女人一般扎于頭頂,年齡約莫三十多歲,聲音略帶著鼻腔。
國電沒多少乘客,但也無幾個空座,兩人倚在車門旁。至新宿之前,方向相同。
「絕不是低薪水的上班族能夠喝得起酒的地方。」
「在這裏就可以,沒關係。請坐!反正,現在客人並不多……」
「你觀察得很仔細嘛!」
「應該是。逮捕馬場的是站前派出所的巡佐,接獲報案的也是該巡佐,光子並未至局裡應訊。」
「但也不能因此而認為德持的情況相同吧!他不是那種會忘記和局裡連絡、酒醉誤事的人。」
菅井抬頭望著裝設間接照明的昏暗天花板,又環視三邊牆上重掛的鮮紅色天鵝絨簾幔。出所巡佐說得沒錯,以這一帶的酒吧來說,這裏的裝潢的確投下相當的資本。
「大概是三點半左右吧!」
「地址呢?」菅井接著問。
菅井走在前頭,推開紫色的玻璃門。
「中野和板橋都有富士見町……」安田問。他是為了打破沉默。事實上,港區和千代田區也有相同的町名。
聽完菅井的報告,課長也認為需要求證光子供述的內容。
菅井沒有客氣,安田刑事也一樣。但是,女侍應生送來代替茶水的雞尾酒,兩人都未伸手。
「你沒跟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