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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1942年6月
外面的槍聲讓拉萊猛然清醒。他的室友們從他身邊擠過去找危險的源頭。那位女士溫暖的身體仍然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拉萊慢慢起來,站到了列隊點名的最後。點到他的號碼時他恍惚沒應答,身邊的囚犯用手肘輕輕推了他。
「做你的工作,拉萊。不要和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說話。別做傻事。」

巴雷茨基離開了。一長勺的稀湯和一大塊麵包被遞到拉萊面前。他狼吞虎咽地都吃了之後正要離開。
年輕的女孩們排成一隊,一直延伸到他視線之外。
「我能為萊昂再要另一張桌子和物品嗎?」
「那我要了。」
一回到比克瑙,拉萊驚訝地看到霍斯特克正在監督囚犯的挑選,決定誰能被送到拉萊和萊昂這裏文上號碼而多活一段時間。他們開始工作,巴雷茨基在年輕人隊伍前後來回巡視,嘗試在他上級面前表現得很有能力。萊昂正要文一個年輕人的胳膊,年輕人大聲尖叫嚇到了已經筋疲力盡的萊昂。他的文身針掉到地上。他彎身去撿的時候,巴雷茨基用槍柄打了他的後背,他臉朝下趴倒在泥土裡。巴雷茨基腳踩住他的後背不讓他起來。


他們沒看到任何新的囚犯,拉萊只能不情願地問:「我們去哪裡?」
「我會盡量不讓你失望的。」
「我記不起來。這不重要。」
拉萊看著萊昂走進他之前的營房,內心五味雜陳,難以言喻。我應該為有特權而感到害怕嗎?我在營地里原來的地方是不受保護的,那為什麼我離開了會感到傷心?他的身影沒入還沒完工的建築的陰影里。他已是獨自一人。
幾個星期後,拉萊還是像往常一樣報到。他的桌子和器材都已經擺好。他環顧四周,焦急地尋找佩潘的身影。很多人正朝他的方向走過來。當他看到霍斯特克隊長和一個年輕的黨衛隊軍官逐漸靠近,他很驚恐。拉萊彎腰低頭,想起佩潘說的話「不要小瞧他」。
他再次抬頭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
萊昂從床上跳下來跟著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兩個身上。他們走到營房的一邊,拉萊從袖子里掏出一大塊不太新鮮的麵包給萊昂。萊昂狼吞虎咽吃了它,吃完了才想起來謝謝拉萊。
「去奧斯維辛。醫生需要更多病人。」
「你在哪個營房?」
白天和晚上的任何時候運輸車都會進入到奧斯維辛–比克瑙集中營。拉萊和萊昂全天候工作是稀鬆平常的事。這樣的日子里,巴雷茨基都是特別不開心的。他不是大喊辱罵萊昂就是毆打他,責備他動作太慢了,影響他回去睡覺。拉萊很快就搞清楚,如果他嘗試勸解,事情只會更糟,萊昂只會更加倒霉。
「我愛她們所有人,但是不知怎的,她們沒有一個人能抓住我的心。你懂嗎?」


「不太懂。我會愛一個女孩,餘生都和她一起度過。」
「你這邊結束之後,我會帶你去其中一個新區看看你的房間。你今後就住在那裡。」
「如果你想要的話還有的。」一個哀怨的聲音說。
拉萊感到一陣寒意。他記得那個穿白大褂的男人,他那雙長滿汗毛的手放在女孩們臉上。拉萊從來沒像那天那樣對醫生感到如此不安。
「你在這兒睡。」巴雷茨基說。拉萊把他的包和工具放在硬地板上,打量這個獨立的小房間。他已經開始想第七營房的朋友們了。
「非常好。」巴雷茨基說,他和拉萊走開了。拉https://read.99csw.com萊無視他,控制著他內心噴薄的怨恨。
「如果你讓他自己起來繼續幹活,我們能更快完成工作。」拉萊說,看著萊昂的呼吸在巴雷茨基的靴子下變得短促。
「誰?」
「把他帶到你住的地方,然後你再回到這裏。」

第二天早上,拉萊和萊昂在行政大樓外面等著,這時巴雷茨基來了,誇讚他們到得很早。拉萊提著他的隨身包,桌子放在他身邊的地上。巴雷茨基告訴萊昂在原地等著,讓拉萊跟他進樓。拉萊環顧這個很大的接待區,他能看到走廊向各個方向延伸,看起來辦公室都離得很近。寬敞的接待前台後面有幾排小桌子,年輕的女孩們都在辛勤地工作——歸檔,抄寫。巴雷茨基把他介紹給一個黨衛隊軍官——「這是文身師」——然後再一次告訴拉萊每天到這裏拿供給品,接收指令。拉萊請求可以提供給他額外的桌子和工具,因為他有一名助手正在外面等著。這項要求沒有引起任何異議即被批准。拉萊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幫助了一個人免於苦役。他想起了佩潘,默默感謝他。他拿起桌子,把額外的供給品塞進他的包里。他正要轉身離開,那名行政職員喊住他。
雨已經下了好多天。但是這天早上,太陽為風雨凄凄的比克瑙灑下一道光。拉萊和佩潘正在他們的工作區域做準備。他們有兩張桌子,很多瓶墨水,還有許多針頭。

「文身師!」巴雷茨基拍了拍拉萊的肩膀,打破了先前的氛圍。
這輪詢問過後,拉萊存了一絲奢望。


拉萊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他邁著大步走開,甩下巴雷茨基一段距離。
拉萊花了太長時間。給男人的胳膊文身是一回事,但玷污年輕女孩的身體是一件可怕的事。拉萊抬眼瞟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慢慢朝女孩們的隊伍走過來。這個男人時不時地停下檢查驚慌失措的年輕女孩的臉蛋和身體。最終他走到拉萊面前。拉萊盡自己所能地輕輕抓著面前女孩的胳膊,那個男人用手抓住她的臉,粗魯地左右擺弄。拉萊抬頭看到那雙受驚的眼睛。她的嘴唇好像準備好了要說話。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胳膊阻止她。她看著拉萊,他擺嘴型告訴她,「噓」。穿白大褂的男人放開她的臉,接著走開了。
有一天凌晨,他們在奧斯維辛的工作結束后,拉萊和萊昂還沒收拾完,巴雷茨基就轉身離開。然後他又走了回來,臉上透露著猶豫不定的表情。
「我還能為您做些什麼嗎?」拉萊說。
「去他的,你們兩個可以自己走回比克瑙。我今晚在這兒住。你們明天早上八點回到這兒。」
拉萊接著跟著巴雷茨基出門,得知他現在要在行政大樓附近的一個地方吃飯。作為文身師,他將獲得額外的口糧。他們去吃晚餐的路上,巴雷茨基解釋說:「我們希望我們的工人有力氣。」他朝拉萊打手勢,讓他去領晚餐的隊伍排隊。「多吃點吧。」
「回比克瑙。運送車已經把最新的一批人放在那兒了。」
「盡量?你不能僅僅盡量。你不會讓我失望。」
霍斯特克走遠后,那個軍官提起槍指著拉萊。拉萊回敬了一眼,凝視著霍斯特克這雙黑色的眼睛,它們的主人是有著一臉陰險笑容且骨瘦如柴的孩子。最終,拉萊低下了他的目光。佩潘,你說過這個工作會拯救我的生命,但是你怎麼了?
霍斯特克剛要轉身離開,拉萊輕聲問:「佩潘去哪裡了?」
read.99csw.com後一個囚犯文好號碼被推搡到「新家」時,太陽已經落山了。拉萊知道了他的看守的名字叫巴雷茨基,他一直在離他幾米的地方徘徊。他朝拉萊和他的新助手走過來。
那天晚上是拉萊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可以舒展開來睡一覺。沒人踢他,也沒人推他。他感覺像是一個國王奢侈地睡在他自己的床上。也正像國王一樣,他現在必須警惕大家與他為善或推心置腹的動機。他們嫉妒嗎?他們是不是想要我的工作?我會不會有被誣陷的風險?他已經看到了貪婪和不信任可能導致的後果。大多數人相信如果人變少,那麼相對來說供應就多一些。食物就是貨幣。有了它,你就能活著。你就有力氣做被要求做的事。沒有它,你就會虛弱到什麼都想不了。他的新職位讓生存變成一件更為複雜的事。他確信他離開他的營房,路過那些被毆打的人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嘀咕了一個詞「叛徒」。
軍官朝拉萊走近一些,輕蔑地打量著他。
「看來我的命運掌握在你手裡。」軍官怒罵,「你說是不是?」
「把這些帶到你的新房間。每天早上到行政大樓報到拿供給,聽從指令去當天你要工作的地方。」
「我給你拿紙和鉛筆,我幫你把信交給她。你覺得怎麼樣?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什麼?」
拉萊開始「工作」。他盡量不抬頭看。他伸手接過遞給他的紙條。他必須把這四個數字文到拿著紙條的女孩身上。她們身上已經有一個號碼了,但是已經褪了色。他把針刺入她的左臂,儘可能輕輕地文了一個「4」。鮮血滲出皮膚。但是針頭扎得還不夠深,他要重新描一遍這個號碼。拉萊知道他會造成怎樣的疼痛,但她絲毫沒有畏縮。他們被警告——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他擦去流出來的血,蘸了綠色的墨水擦在傷口上。
「給她寫信,告訴她你喜歡她。」
「可以,你可以的,拉萊。你必須這樣做。如果你不做,其他人也會做。我救你就白費了。你做就是了,拉萊。」佩潘盯著拉萊的眼睛。拉萊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懼。佩潘說得對。他要麼聽從命令,要麼就有生命危險。
「動起來。」他吼道。
「你想要什麼就去行政大樓提出來。」他帶拉萊到了營地里一片還在施工的地方。很多樓都還沒建好,死一般的寂靜讓拉萊汗毛倒豎、渾身戰慄。其中一個新房已經完工,巴雷茨基帶拉萊到了剛進門的一間單人間。
拉萊接過第二份麵包,看著身邊的囚犯們默默吃飯,大家互相之間沒有寒暄,只敢偷偷瞧一瞧。空氣中滿是不信任和恐懼的情緒。拉萊離開這裏,把面包藏進袖子里,接著朝他原來的家——第七營房走過去。他進門時朝卡波點了點頭,卡波看起來已經知道拉萊再也不受他指揮了。他走進去見到許多曾經和他住在一起,分享恐懼和另一輩子夢想的人,拉萊跟他們打招呼。他走到他之前的床鋪,看見萊昂正坐在那兒,雙腳懸在床邊。拉萊看著這個年輕人的面龐。他大大的藍眼睛里充滿了溫柔和誠實的光芒,惹人喜愛。
囚犯們都走開了,他們不想靠近黨衛隊士兵,也不想挨著和他們交談的囚犯。這群女孩四散走開,只留著她在那裡看著正在看著她的拉萊。巴雷茨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他們三個正巧站成了一個完美的三角形,每個人都在等其他人動彈。巴雷茨基會心一笑。她的一個朋友勇敢地向前把她拉了回去。
拉萊把瓶子遞給等在一旁的售貨員,九_九_藏_書她拿過去開始包裝。
「沒問題……卻也都是問題。這個地方。」
「但今天是星期天。」巴雷茨基笑著說,「哦,你以為其他人星期天不工作,你也一樣放假嗎?你想跟醫生先生討論這個?」巴雷茨基的笑變得很刺耳,拉萊脊背的寒意更甚。「請你一定要跟他說,為了我,文身師。告訴醫生今天是你的休息日。我會特別高興的。」
「我知道你會錯過晚餐。我現在有額外的口糧。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盡量跟你和其他人分享。現在回去吧。告訴他們我把你拉出來是數落你的。低調點。我們明早見。」
三個人步行四公里回到比克瑙,萊昂踉踉蹌蹌,不住地跌倒——疲勞和缺乏營養擊垮了他。他重新站起來。巴雷茨基放慢了腳步,貌似是在等著萊昂跟上來。等到萊昂趕過來的時候,巴雷茨基就伸出腳,再一次絆倒了他。這一路上巴雷茨基樂此不疲地玩著他的小把戲,萊昂又跌倒了幾次。漫長的徒步和他從絆倒萊昂那裡收穫的樂趣似乎讓他醒了酒。每次他看向拉萊,期待他的反應,都一無所獲。
「第七營房。」
他這是認為我有多傻?
「我們要做什麼?」萊昂問。

拉萊回到工作點的時候,他的工具都被收進了一個隨身攜帶的包里,他的桌子也已經摺疊好。巴雷茨基站在那裡等著他。
「萊昂。」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拉萊換了個話題。
「你的助手。先給他文。」
隊長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瞪他。拉萊的心臟似乎停了一拍。
「早上在這外面等我,我會來接你。如果你的卡波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和其他人一起去幹活,就告訴他你現在為文身師工作。」
「這個混蛋讓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來吧——我會及時叫你起來再按時回到這裏的。」
「你今天要自己一個人工作。」霍斯特克喃喃說。
「你要隨時帶著這個包,表明身份的時候說『Politische Abteilung』,這樣就沒人找你麻煩。每天晚上把有號碼的紙交回給我們,但是包你要自己保管好。」
「不。讓我弄清楚事情是怎麼回事。我不能一下子幫助他們所有人,只因為這點吃的,就能引發他們之間的爭鬥了。」
拉萊喜歡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尤其喜歡見女人。他覺得女人無論什麼年紀,什麼樣貌,怎麼穿衣打扮都是漂亮的。他每天最高興的時刻莫過於路過他單位的女性專櫃。他會和坐在櫃檯後面工作的女人們調情,無論她們年輕與否。
「快點!」佩潘輕聲說。
面孔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嬉笑著的年輕女人們在他身邊跳舞,他感到很幸福,盡情地享受著生活的歡愉。拉萊挽著他在女性專櫃遇到的年輕女士的手臂。他的夢似乎向前快進了一段。拉萊和那位女士走進一家裝修精緻的餐廳,幾盞壁燈將環境烘托得很朦朧。每張桌子上搖曳的燭光映襯著厚重的提花桌布,也將昂貴珠寶的炫目色彩折射到牆壁上。角落裡傳來優美的弦樂四https://read.99csw.com重奏,讓銀質餐具在精美瓷器上划動的聲響柔和了許多。門口的禮賓熱情地迎接他們,順手接過拉萊同伴的外套,然後將他們引向桌子。他們剛坐下,餐廳領班就向拉萊介紹了一瓶葡萄酒。拉萊的視線未曾離開他的同伴,看也沒看就點點頭。領班開瓶為兩位斟上酒。拉萊和女士憑感覺摸到他們的杯子。他們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舉起酒杯,輕抿一口。拉萊的夢再次快進。他就快要清醒了。不,此時他正在衣櫃前挪步,挑選一套西裝和一件襯衫,找領帶搭配衣服,拿起又放下,直到找到他覺得最適合的那一條,熟練地繫上。他蹬進擦亮的鞋子。從床頭櫃拿起鑰匙和錢包放進口袋裡,然後欠身,把那一縷睡亂的頭髮從床伴的臉上撥到臉旁,輕輕吻了吻她的前額。她動了動然後沖他微微一笑。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今晚……」
「老子才不管你們怎麼知道,就準時到這兒來。你們別想著逃跑。逃走了我會親自抓你們回來,殺了你們,享受這個過程。」他步履蹣跚。
拉萊繼續往前走。他知道任何一個囚犯擁有筆或紙都是死罪。
拉萊見到她的那天是一個星期天。他一眼就認出了她。他們走向對方,拉萊獨自一個人,她和一群女孩在一起,她們都被剃了光頭,穿著同樣的素衣。沒什麼能讓人辨認出她,只有那雙眼睛。黑色的——不,是棕色的。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深棕色。這是第二次他們凝視對方的靈魂。拉萊的心臟怦怦直跳。他們就這樣互相對望,流連忘返。
「所以,文身師。」巴雷茨基說,臉上又掛著他那令人作嘔的笑容,「怎麼樣,我們做朋友吧?」
拉萊急忙帶萊昂到第七營房。
「今天有點不一樣,拉萊——他們從奧斯維辛運了一些女孩來這裏,她們其中的一些人需要重新文號碼。」
「你不想讓他們知道你能得到額外的口糧嗎?」
「什麼?」
「她們的號碼是印上去的,效果不行。我們要重新弄好。拉萊,我們沒時間欣賞她們——做好你的工作。」
就好像是受了隊長的指示一樣,那個軍官隨即轉身走開,沿著正在等待文號碼的年輕人隊伍來回打量。隊伍里所有人,除了一個,都低著頭。拉萊擔心那個正盯著軍官的人,讓他驚訝的是,軍官拉著他的胳膊,把他拖向拉萊。
「你有什麼問題嗎?」
拉萊聽到百貨公司的大門開了。他抬起頭看到一個女人急匆匆走了進來。在她身後,兩個斯洛伐克士兵站在門口,沒跟著她進來。拉萊急忙走到她跟前,對她笑了笑,讓她安心。「沒事的。」他說,「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她接過他遞來的手,跟著他走向一個擺滿華麗香水瓶的櫃檯。他看來看去,最後選了其中一瓶朝她遞過去。她俏皮地側了側脖子。拉萊輕輕地朝她脖子一側噴了香水,然後是另一側。她轉頭的時候,他們目光交匯。拉萊又朝她伸出的兩隻手腕噴了噴。她把一隻手腕湊到鼻子前面,閉上眼睛,細嗅香氛。而後她又將這隻手腕伸向拉萊。拉萊一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拉向自己,一邊傾身向前,吸入這香水和青春的混合芳香,心醉神迷。
身為文身師的一個好處是拉萊能知道日期。每天早上他拿到晚上歸還的文書上都有日期。但這也不是唯一的途徑。星期天是一星期里其他囚犯不被強制工作的唯一一天,他們可以在營地里轉悠或者待在營房附近,聚成小群——跟他們一起被抓到營地的朋友,還有在營地裏面新結識的朋友一起。
巴雷茨基在九_九_藏_書拉萊旁邊輕哼了一聲。「這是真的,有那個包和這兩個詞,你就是安全的,當然在我這裏不是這樣的。你要是搞砸了,給我找麻煩,沒有什麼包或者詞能救得了你。」他伸向手槍,摸著槍套,撥開套筒鎖。關上,打開,關上。他的呼吸越來越重。
拉萊抬起頭看到幾十個年輕女人被押過來,他驚呆了。他知道奧斯維辛里有女孩子,而比克瑙這個地獄中的地獄,這裏沒有。
「如果你找個人幫我,那這個流程會更迅速,你的上司會很高興。」
對於他說的這些,拉萊知道他回應什麼都不對,所以他又繼續忙著手裡的工作。滿身泥巴的萊昂站了起來,不停咳嗽。
「和昨天一樣。明天也會是這樣。這是你教我的。對你來說有什麼變化嗎?」
「你那時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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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斯特克一步步走近這三個人,然後對巴雷茨基咕噥了些什麼。霍斯特克離開之後,巴雷茨基悻悻一笑,猛踩了萊昂一腳,之後放開了他。
「不能。如果明天早上你沒出現在你的營房,他們會出來找你的。來吧,我們走。」
「是的。這就是你的專屬味道。」拉萊說。
「萊昂,我是拉萊,文身師。」他說,他的聲音像佩潘一樣堅定。「現在站到我旁邊來,看我是怎麼做的。明天開始,你就當我的助手跟我一起工作。這可能會救你的命。」
「是的,先生。」
「別傻了。既然你現在是文身師,就需要保護。你現在是在為黨衛隊政治部的那伙人賣命——該死,或許我應該害怕你。」他的臉又浮現出了陰險的笑。
「我太累了。我們能留在這兒嗎?」
「很好。」他低聲說,同時開始文剩下的三個數字——5 6 2。完成之後,他多握了會兒她的手臂,再次望向她的雙眼。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她嘴角上揚回應了他。她的雙眼在他面前閃爍。看著它們,拉萊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停止了,而後襲來的是第一次心跳的感覺,怦怦直跳,像要衝出他的胸口。他低下頭,腳下的地面似乎在來回搖晃。這時另一張紙條塞了過來。
「我只是黨衛隊一個謙卑的僕人。你,文身師,已經有了政治部的保護,只對柏林負責。那個法國人把你介紹給霍斯特克,告訴他你很聰明,能說那麼多語言,那一天是你的幸運日。」
「你知道的,如果我有一個助手,這個流程會更快一點的。」
「我們怎麼才能知道幾點是幾點?」拉萊問。
拉萊做了件聰明的事:目光低垂,轉身離開。
「準備好,拉萊,他們來了。」
拉萊慢慢醒過來,面帶微笑想要繼續這個美夢。留下來,留下來,讓我在夢裡再多待一會兒,求你了……
「現在你是文身師。」隊長轉向那個黨衛隊軍官:「你負責他。」
「她叫什麼?」
「你想和她見面嗎?」拉萊再一次拒絕回應。
「快點,拉萊!」佩潘急忙低聲叫他。
拉萊從年輕人那裡接過一張紙,很快就在他的胳膊上文上了號碼。「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我不能這樣做。求你了,佩潘,我們不能這樣做。」
「跟我出來一下。」
「我不能。」
日出的時候拉萊醒了過來,他和萊昂跋涉了四公里又回到奧斯維辛。他們等了大概一個小時,巴雷茨基終於出現了。很明顯,他沒去睡覺而是喝了一晚酒。他呼吸之間都是臭烘烘的酒氣,脾氣也變得更糟了。
「我在我現在的營房很不錯,先生。」
「我的助手。」
「你說得對——一樣,一樣。就這樣,好吧。我夢到了一個曾經認識的女孩,在另一個人生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