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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保坂仁史篇

第二部 保坂仁史篇

在它們後面,蓋著帆布苫布、躺在那兒的就是平台印刷機。
光井淚流滿面,頭上下顫抖著。
「啊,我真想拿一沓錢,狠狠地摔在那傢伙臉上。」
「東洋工機的大森先生?」
「哎?」
「看,真是萬里晴空啊。這天出去做徒步旅行真再好不過了。」
「磁性……」
等我爬到二樓窗戶附近,就朝著幸緒房間窗玻璃擲出了那塊做聯絡信號用的小石頭。
黑西馬轎車的門打開了,有個男人跳了下來。
「也好。」
「你有什麼企圖?」
作為膠版用的,表面六色加上虹印刷用的一色,再加上反面的三色,共計十張臨時原版的膠片,已經由幸緒操作系統掃描儀做好了。老頭也已經仔細檢查過,並通過手工作業把它上面不好的地方進行了修整,製成了線畫原版。接下來,只要用照片製版技術把它印到黃銅板上,再進行腐蝕,刷版就完成了。
一旦幸緒父親創建的公司陷入危機,我們勢必會行動起來,造出假鈔,返還借款的。這就是他們的陰謀。然後,等假鈔一造出來就……
我沒有理睬,繼續說道:
我這麼一反駁,老頭眯起眼睛看著我,那是一種透出些懷念的眼神,好像想起了過去的某些事情。
真不明白,為什麼酒店的自動門總是這麼慢呢。我迫不及待地側身從剛開啟的門縫裡鑽了出去。旁邊的客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停下來奇怪地看著我。我沒理會,一門心思地向著酒店外面跑去。
這回把它浸在四十五度的熱水裡,把沒硬化的明膠去掉。這就是溫湯印相。
老頭把以前跟幸緒一起調配的凹版用的黑色油墨放在平台印刷機的著色滾子上。說是黑油墨,紙幣上用的並非純正的黑色,那是一萬元鈔票所特有的無限接近黑色的深棕色。
我這麼一問,老頭敲著他那滿是皺紋的大額頭說道:
「喂,為啥拿這麼多葯?」
現在的幸緒真是讓人憐愛得不得了。幸緒絕對不是說說玩的,只要我點點頭,她一定會這麼做的。雖然她才十四歲,可是她絕對具有忠實地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下去的本領。
在泡沫經濟破滅后,為防止再出現不良債券,銀行對地產的評估肯定是嚴起來了。然而,帝都銀行還是又貸給了竹花印刷五千萬元的追加貸款,這說明,即使扣除還沒償還的貸款額,地產還是有一定的價值的。
如果是單間的話,那進行商談或接待什麼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因為是家小公司,所以我什麼都干過,不過最後這兩年,大體是掃描儀的操作。」
「兼并……」
「用一般的製版方法,的確出不來這種凹凸感。老爺子的手又不像從前那樣了。所以,雕刻銅板製做深凹版首先是沒指望了。所以我就想難道除此之外,就再不能表現那種凹凸感了嗎。」
「那仁史你呢?」
「下次可就不是嚇唬你了。你要亂動的話,我可不能保證會傷到你哪兒。」
老頭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個機器,說道:
既然是好容易才幹一次,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接著又用剛買來的高性能的掃描儀,把一萬元鈔票的圖像重新輸人了電腦。顯像度是最大的600 dpi,換算成膠版印刷,相當於三百線。這個數字可以跟蠻不錯的美術書的印刷密度相匹敵了。
我抱著胳膊,把視線從顯示屏上移開,說道:
「銀行么,可能吧。」
幸緒伸長了縮著的脖子。這時,老頭又快速地站了起來。
把這些錢都換成千元鈔用來做紙幣的原料,並且假設每一張都能成功地製造出一張一萬元的假鈔的話,總共能製造出六百萬張,即六千五百萬元假鈔。假如在愛鷹山栽培的黃瑞香能夠三千萬元假鈔的原料的話,加起來共有九千五百萬元,離一億一千萬元還稍差一點,不過勉勉強強也夠公司用來周轉了。
幸緒笑著,拿起剛印好的那張手印說:
「好,確認完畢。咱們馬上交接吧。」
殺死——
「傢伙們當然會竊聽電話的。他們一定琢磨著萬一我們會跟你們聯絡呢。」
幸緒突然噼里啪啦地沖我撤起氣來。真是的,才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罷了,卻跟個妙齡少女一樣讓人猜不透心思,真沒勁。
在幸緒的建議下,我們捧著說明書跑到車站前的複印店。
「那是由於UCR區域的點深的緣故。」
老頭也想像他所回答的那樣站起來,可是他沒能夠。我打開車門,先跳下了車。
江波一直走到我眼前才站住,他吊著三角眼瞪著我,根本沒看小車裡裝的東西。許是因為被我搶走了主導權的緣故吧,氣得青筋一個勁兒地跳動著,像是在皮膚下面養了些寄生蟲似的。
「給東建興業承包工程的銀行,不知是出於何種偶然,決定給與老頭供職的那家印刷公司八千萬元的貸款。而就在這時,發來大宗訂單的客戶公司卻倒閉了。其總公司被某企業給兼并了,而擁有大筆借款的子公司卻被拋棄了。但是,不知為何,兼并了總公司的那家企業的主要銀行和貸款的那家銀行竟然是同一家。而且,與此同時,搞承包的我認識的那幫流氓,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儘管我在你這裏買了新的戶籍,還換了新的名字。——對此偶然,不知你有何感想呢?」
塑料制的絡網上面,留著略帶黃色的抄好的紙,也許是水分沒有完全去掉的緣故吧,顏色看上去比真鈔要深一些。老頭小心翼翼地把抄好的紙取下來,就那麼側著身子一點點兒向手工抄紙機旁的機器方向走去。
一個老頭外加個中學生還有個年輕人,這是個多麼奇怪的組合啊。不過,門童還是很熱情地笑著迎了上來。男人們已穿過大廳,正準備上電梯呢。
說著,我腳一蹬柏油路,從抬起頭的江波身旁跑了過去,奔到蹲在路上的老頭面前。
「我到底做了什麼了?」
「也沒回公寓嗎?」
老頭沖我聳了聳肩,無可奈何地接過杯子。
總算明白了。要是那種手感用普通凹版印刷就能制出的話,老頭也不會硬用那隻受傷的手特意在銅版上刻什麼福澤諭吉像了。而只要用以前的照片製版法製成凹版用的版就行了。
「曉得了。」
接著,把一根像是攪浴盆用的金屬棒插了進去,嘩啦嘩啦地攪拌起來。略帶淺黃色的手製紙漿溶解開來,彷彿跟水融入在一起了。等水平靜下來后,老頭又踩了一下踏板。咔嚓一聲,筒里的水緩緩下降,開始排水了。
「老爺子,咱們爬過去,我先上,再拉你過去。」
到達川崎站時是二十三點五十九分。潛入公司的製作樓,開始做刷版時已經一點十五分了。
「對不起,社長……」
「你們難道不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嗎?」
「那幫傢伙都說了些什麼?」
幸緒頗為誇張地仰起頭,「啊哈哈,那就完蛋了。」
「我也不想啊。因為老頭不吃飯,咱們每天都花了心思,給他用興奮劑。你真要是擔心老頭,那就快點干好它吧。」
―就在那一瞬間。
「為什麼?既然同樣都表示一英寸內點的密度,清晰度不也應該是同樣的嗎。」
幸緒慌忙看了看周圍,使勁點了點頭,用一種不勝感激地語調說道。
我搭起袖口,看了眼手錶,差五分兩點,幸緒還沒放學呢。
「我去工作室看看。」
「好了,老爺子。如果造不出完美的假鈔來,那可怎麼辦呀。我已經跟幸緒約好了,五年後我們會抱著換來的鈔票去找她的。到時咱們可怎麼向她交代呀。」
「那麼,姑且先做做虹印刷用的原版看吧。」
「等等,如果連時間都限制死的話,我就不能保證能否造出您所期望的假鈔了。」
我也忘記對方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鬼了,不知不覺跟她較起真來。
老頭猛捶了下我的肩,把我搡到小樹前。
你再怎麼說,我也只有昨天學到的那一丁點知識。別再存心給我出難題了。
日本的和紙,其主要原料就是有名的黃瑞香。現在,這樹就在我的眼前了。
「你這傢伙真讓人著急,這麼煩人。喂,仔細看看樹枝。」
說完,我把軍刀一橫,耳邊清楚地傳來了軟骨被割斷的聲音。過了片刻,就聽見光井喉嚨里發出了殺雞般的嚎叫。
我在秋葉原買了造假鈔所必需的器材。
幸緒小心地把視線移到我臉上。
「呶,這張是假的。」
「雖然也是offset線條畫原版,但是真鈔上混合色卻表現得相當漂亮。」
中尾慌了,拉住我的手。
為了長遠之計,我們就先把幸緒送回公寓附近。幸緒說打算讓朋友來為她做不在現場的證明,如果母親發覺了的話。問題是母親何時會注意到印刷機的丟失呢。不過,她目前還得忙著做善後工作,短時間內我們的行動不被發現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我這麼一嘲弄,幸緒的輕便運動鞋衝著我小腿就踢了過來。
只是,因為已經決定了本月底就清理公司了,所以老頭在竹花印刷的工作,也基本沒有了,因而能專心致志地製造假幣。他現在的狀況,真是半令人羡慕、半寂寞難耐了。
我握緊了手機。
老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少說廢話。我沒管,繼續說道,「而且,公司的系統掃描儀我還不會操作呢。不管怎樣,都還需要幸緒的幫助呀。」
「我打算研究製版技術,製造出刻度儘可能深的凹版。不過,不管怎麼做油墨的凸起都不足時,就往油墨里摻加些能表現凹凸感的材料來印刷。」
老頭只給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笑,沒再細說些什麼。幸緒好像己來過幾次了,她一個人熟門熟路地快步走在小道上,簡直是在連蹦帶跳,還不時地回過頭來,嘲笑上氣不接下氣的老頭和我:
「噢……」
「你一直生活在東京,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這家公司經營區域很廣啊,包括從名古屋到東海一帶的很大一部分地區。」
「虹印刷,我現在也用不著再說了。它雖然是線畫原版,卻能將混色效果表現出來,是一種特殊的印刷方式。換句話說,可以說它是一種只有一塊原版,卻能不用網點,就能表現顏色濃淡的方法。」
「說什麼風燭殘年,真可惡。」
我用筆式電筒照著操作板,把系統掃描儀前面打開。就像邁向舞台的演員那樣,幸緒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她的臉,在電筒的反光中,從黑暗裡浮現出來。看那樣子,生平頭一遭面對這麼高性能的機器,她很是緊張呢。
「終於來了。」
雖然造紙研究也必須進行了,但一心怎可兩用。而且我們也不知道製做刷版究竟要花多長時間,所以只有線畫原版優先了。
「嗯……」
信貸員離開車子,親切地把手放在母親的肩頭。
「那,怎麼干呢?」
沒有哪個混蛋會無緣無故在高速路上急剎車的,無疑就是東建興業的那幫傢伙們。他們一定是發現了小貨車,就不加思索地踩了急剎車。
我呢,在搜羅凹版製版工作所需的顯像液和腐蝕用的藥品等,準備著隨時可以派上用場。
嘿,接下來終於到了畫像的印相了。
「喂,保坂,8×10膠片原版已經做好了,快送去集版。」
「錢,我有,就在桌子最下邊的抽屜里。」
「通常的offset式印刷是在印刷時用網點來表現混合色的。這種印刷卻是用油墨制出混合色之後再進行印刷。
老頭擦去油墨滾子上的銹跡,又往接頭處注入機油,重新組裝起印刷機來。
「別那麼說。你母親也不好過呀。」
「哎——難道不是直接從版上印到紙上嗎?」
我跟雅人造的假幣,是用微機印表機印刷的,沒經過那麼複雜的印刷工程。只是進行了一遍黃、洋紅、青綠色、黑色等四種基色的色調補正。所以只能說是原版的替代品。
老頭沒去管侍應生,隨便地找了個位子就坐下了。從這兒正好可以看見通向單間的走廊。
資金只剩下四十萬元了。
「等我確認沒有車想停在你周圍之後,我再給你下一個指示。……怎麼不說話,聽明白了嗎?」
「當然,如果坑過大的話,墨會過多,所以就把像『網點』一樣的,叫做『賽璐』的四方形刻入原版進行分割。你再仔細地、好好地看看裸體照片確認一下。」
專業用語一個接一個飛過來,我腦袋都暈乎了。
老頭拿過放在版台上的廣告單,在背面用圓珠筆寫了個大大的「508,000,000」,還在下面劃了幾條粗線。
一拿起電話,我就問道。
「沒問題吧,那樣的話。」
老頭打開主開關,用手一推金屬圓筒,圓筒整個兒歪倒了,露出密布著小圓孔的不鏽鋼底。老頭從架在池子上方的架子上拿了個比毛氈稍硬些、看上去像是塑料制的白色的圓板,把它安在圓筒的底部。
「我被你們抓去了個人質,怎麼看都是我方不利得多。所以,這麼點條件你就忍著點吧。如果你要說連這都辦不到的話,我就回去了。——好了,電話給老爺子。」
我若無其事地說著,飛快地溜了一眼他的手。
老頭站到離我們最近的一台機子前,打開側邊的一扇五十厘米見方的金屬板門。
我們照例坐上了那輛小貨車去徒步旅行。
幸緒握緊的小手,在胸前顫抖著。
沒時間再慢悠悠地斜著往上爬了。我調整了一下背姿,徑直往上爬去。冬天的草都乾枯了,弄得我腳底直打滑。真讓人生氣。
頭些日子連續三天的掃描儀的操作,現在又加上今天的試印刷,我對她很是擔心。
坐在左面的大員從履歷表上抬起了頭,一邊往椅背上靠,一邊看著我說道。
中年男子調解道。隨後,他頗為禮貌地沖我也施了一禮,追上社長也回工廠去了。兩人大概還有一大堆事需要好好商量吧。
跟上次一樣,我也避開了全部在一家紙店訂購的做法。我分別給五家店打了訂購電話。這五家店,不僅有東京的,甚至還包括富士市內的繪畫用品店。當然,不用說還大量預定了假鈔用紙以外的紙。因此,資金幾乎見底了。
唉,我白操的哪門子心呀!
老頭打包票說。可是,我越發不明白是啥意思了。
「這是什麼樹?」
掃描儀中央安著滾筒,直徑約三十厘米,上面還繃著透明的膠片。在它的左邊,是顯示屏和鍵盤,就跟電腦的一樣。
幸緒一邊小聲低語著,一邊彈簧一樣地跳上車。公司清理以來,差不多有一周了,我們這才又能跟幸緒碰上頭。用紙、水印的課題固然重要,但是同時也必須進行原版製做了。到月底的期限,只剩下十五天了。終於到了鑽進「新東美術印刷」,偷偷使用公司引以為豪的高清晰度彩色掃描儀的時候了。
天啊,跟我猜想的一模一樣。他兩手好幾個手指根處,也同樣的有帶過戒指的痕迹,而且也是剛剛褪下來的樣子。再怎麼說也是公司職員呀,像這麼打扮的人應該不會有吧。而且,想要掩飾這一事實的人更是可疑了。
給它好好地洗了個熱水澡,把多餘的明膠去掉,慢慢地等黃銅板冷卻下來直到室溫,然後,通上風,使水分蒸發掉。要是急急躁躁地通熱風,感光部分的明膠膜也會剝落,那就得從頭做起了。
只是聽說,掃描儀進行的顏色分解有個限度,很容易把顏色相近的地方也同時讀取了,因而,就需要先去掉原版膠片上多餘的線,然後再進行照片製版。
輕輕地把門打開一條縫,注意著不發出一點聲音,然後小心地把身子塞進了昏暗的倉庫里。
「是嗎,是三光膠捲啊。公司倒閉後去的人還有很多吧。」
剪影伸長胳膊,打開了門邊的開關。
「那,你打算怎麼辦。仁史你一個人,什麼時候才能造出假鈔來呢……」
「喂喂,是什麼法子?」
為了讓表面光滑,把陶土等顏料跟粘著劑一起塗在紙上,這種紙就叫做塗工紙。那需要用到專門的塗工抄紙機。而且,塗上劑的種類多樣,從陶土到碳酸鈣、二氧化鐵等等,比例不同,質地也會有所變化。牆壁的一角被藥品架給掩住了,那決不是用來擺擺樣子的。
沒辦法,我只好慢慢吞吞抬起身。只穿了條短襯褲的老頭,把窗子打了個大開,仰望著冬日的天空,伸了伸腰。
我拿過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端詳起那張offset式印刷機印刷的假鈔來。
老頭和幸緒抱著胳膊,互相看看點了點頭。
是血!罐子下面沽滿了血跡。這兒發生過什麼,我根本不用再去想了。
「怎麼會是學校,不是你自己問的公司里的事嗎?」
但是很不巧,如果光用他們找到的那片空地來建店的話,面積就有些小了。不過,旁邊正好有家眼看要倒閉的印刷工廠。
我回了趟十堂的公寓,把顯像液和腐蝕用的藥品塞進兩個包里,即奔向公司。
「喂喂,這東西,到底放多少呀。」
「跟爸爸一起……」
「有了,有了。這下好辦了。」
老頭說著,從幸緒手中奪過凹版刷版。
「只許有一個人下車,把驗鈔機插頭卸下來,拿著手機,和老爺子一起出來。」
應該是那麼回事。雖說是填補纖維間的縫隙,但是,填料的混入,結果應該也會防礙纖維間的緊密結合。
對印刷一竅不通的我,提出了這麼個最基本的問題。老頭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本書,是《基本製版概論》。光看名字就知道這是本讓人有些難對付的技術書。老頭嘩嘩地把書翻到有黑白照片的一頁。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這個公鴨嗓出自誰的尊口。那是江波的得力助手——佐竹。
「這沒啥,園藝用的黃瑞香,市面上也不是買不到的。」
「我們準備利用車裡的AC。就是說,如果不把檢驗用的假鈔放進車裡,就無法進行確認。所以,要是不允許我們打開窗子,那就很難進行下去了。」
「那家泉光學公司底下有家泉出版社,主要業務包括照相機的說明書和入門書等等,此外還有總公司生產的產品的說明書等。」
「為啥?」
連製造這個裝置的我本人,也沒想到竟會有這麼大的威力。停車區里,現在也應該是一片混亂不堪了。
老頭在司機座上打開皮夾子,不由感嘆道。我從後座上一瞅,只見嶄新的一萬元票子,足足有十來張。老頭把它掏出來,衝著眼睛還睜得老大的幸緒說道:
「那,先就準備三萬張舊假鈔吧。為了方便聯絡,你手裡的手機就做為禮物送給你了。好了,等我再給你電話吧。」
「那,咱們就快些拆卸,然後送它遠走高飛吧。」
「喂喂,你想幹什麼——」
「老頭和我造出完美的假鈔后,一定就來找你。不過,那必須從大量栽培黃瑞香開始干起,至少需要五年的時間。」
姑且轉向mask版和萬元鈔的底片版的製作吧。
對手是銀行。錢的出進相當於一般公司的成百上千倍。也就是說,紙幣是他們的主要商品。所以我們就可以要用假幣來向他們挑戰了。
「真是這樣呀。這就是說,要想印的跟真鈔一模一樣的話,就必須反正面都各做出十五種顏色的原版,用那三種印刷方式來印是吧。」
我和幸緒屏住呼吸,老頭把手放在版台上,按了按左邊。
「果然沒錯。」
我把視線從名片上移開,看著老頭。
我也回了他一句貧嘴,隨後慢慢開動起小貨車。好了,終於就要來真格的了。
若在本來,下一個工程該是做替代網點的網線板。但是那必須做出沒有斷條的線畫原版,所以就把這項作業省掉了。
老頭在我面前晃動著他那關節粗大的手。
「你們還待在那兒幹什麼!快,走,快上車。」
幸緒好像要岔開話題似的,環視了一下狹小的房間。
「幕後還有個黑幕呀。記得我跟雅人造假鈔時的那幫黑道人物嗎?是他們在帝都背後。」
「冤枉,真是冤枉!我可是從來只買過電腦雜誌的。」
「你怎麼不早說呢。」
「問題是會餐的對方。弄明白了對方是誰,我們就可以猜出,到底是因為竹花印刷第二次不兌現,才慌忙改會餐時間的呢,還是從一開始就定了這個時間的呢。」
老頭雙眉緊皺把放大鏡遞給我。我接了過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印刷面。最先該確認的當然是一毫米內畫有十一根細密線的福澤諭吉的瞳孔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累贅!」
我抑制住滿腔的怒火,坐地鐵搖搖晃晃奔向早稻田。三光膠捲的總公司就在新宿區的戶山。
「是自動雕刻嗎?」
「但是,那樣的話,怎麼交接呢,就勞年輕人你自個兒拿到我車裡來嗎?」
幸緒注視著腳底。過了一會兒,她猛地仰起臉,用力地點了點頭。
在日本究竟有多少不為警察所知的凹版印刷機存在,我確實不知道。不過,至少在這裏就有這麼一台。那是造假幣所不可或缺的印刷機。
幸緒站在考勤機旁,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們,眉頭一皺,捏緊鼻子說:「哎呀,是不是喝了酒才來的!」
「對。我想咱們一邊慢慢吃著飯,一邊問您幾個問題。」
「準備好了吧?」
「不過,我可不能保證我造的假鈔在哪兒都能用。」
「就是說,用這台掃描儀制出臨時的原版來,用手工摹寫的方法光把模糊的線一根一根地臨摹出來。」
在廁所前,老頭裝作絆了一腳,從後面撞到了中年男子身上。男子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老頭趕緊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幸緒又從旁邊做了淺顯的說明。
幸緒慌忙縮回已伸到投幣口前的手,用衣襟好好地擦了擦硬幣的反正兩面。
「太慢了,太慢了。」
「我也不想造蹩腳的假幣。確實,這個月里造出完美的假鈔來是不太可能。不過,只要能造出稍微差些的也行,一來能挽救公司;二來,我們的夢想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得以實現。如果能一氣達成多年的夢想的話,老爺子,在您的風燭殘年裡,您也不會沒樂子了。對吧,老爺子。」
原來,幸緒父親是給人發現漂在駿河灣上,滿身都是被人打過的傷痕。
「我說是跟朋友們一塊學習呢。不在現場的證明很齊全。」
雖然我從一開始就明白要想造假鈔,就需要與印刷有關的各種知識和技術,絕非個人的力量就能幹成。紙幣用紙的製造也不是有個一知半解就可以了的。不過,不能因為這個就拉來個具有那種知識的新人呀。因為是集團犯罪,就更必須有個鐵的紀律,一定不能把情報漏給外人。
「呀,這個嗎——」
那是間房頂鋪著石棉瓦的小倉庫,就在污水處理場附近,倉庫四周堆滿器材。由於周圍都是田地,所以一般少有人來往。用來做製造假鈔的秘密基地,環境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一面跟江波說著話,一面把小貨車駛入了位於大井松田入口處西一公里道路公團的作業路段里。
昨天,竹花印刷已經正式決定清理公司了。老頭現在又被抓走了,所以,很遺憾,我們什麼也幫不了。他們已經跟帝都銀行談妥了,竹花印刷讓出公司的土地,而竹花印刷所開出的全部期票都由帝都銀行來負擔。儘管如此,由於還有二千多萬元的差額,這些都要由幸緒母親來負擔。所以,事到如今,也就不能住在這間大公寓里了。為了縮減房租也為了方便母親的新工作,她們決定搬離富士市。
「把手工幕寫製成mask,用照片製版從鈔票上直接來印。」
再看那輛黑色的小轎車,正在打左方向指示燈,前方是一座很氣派的塔狀建築,整個都鑲著玻璃,上面寫著「新宮新富士飯店」。
「是安眠藥。我盤算著給他喝了這個,那期間我就可以使用工廠的設備了。」
這其實也不過是我的希望罷了,為了不讓幸緒有所覺察,我趕緊又添了一句。
「混蛋。那麼做的話,不就相當於把你和你母親扭送到警察那兒去了嗎?」
「喂,快跑,老爺子!」
如我所願,不一會兒,女辦事員就告訴了我名叫中尾靖史的製作部部長的聯繫方法。並且告訴我那不是宅電,而是新單位的電話。
不用仔細檢查,瞳孔看上去被塗成了一片黑。
「別……太危險了……」
我爽朗地笑著,走到光井面前,右手伸進懷裡摸著。
「喂,幸緒!」
「太幼稚,太幼稚了,仁史。」
「老頭的手腕,要想恢復到以前那樣恐怕很難,我想。」
從右後方的高速路上傳來了尖銳的剎車聲。回頭一看,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正邊往路邊靠邊來了個急剎車。跟在後面的車也都緊急剎住了,高速路上出現了一個小規模的堵車現象。
「OK。交接地就定在東名高速的下車線(駛離東京的車線)了。」
不過,對此,我已經想出解決的辦法了。我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昏暗的掃描儀室里一下子充滿了熒光燈的光。
老頭抬起頭,虛弱地伸出手來。
「——對不起,仁史。」
「聽好了,光井先生。東建興業就是在泡沫經濟時期,受某家銀行支使,在池袋周圍哄抬地價的那幫傢伙們。」
我要了咖啡,拉開拉環,「咕咚」喝了一大口。
我雖這麼回答,但一點兒也沒有打算在此確認的意思。只要車裡再準備一部手機,車裡的同夥就能將最新消息通知給其他人了。他們一定會那麼做的。就是說,他們已經通知同伴準備在前邊交接了。這樣的話,駛到前邊去的同夥的車,應該固守在前方的御殿場入口處或姑澤、足柄這兩個休息區埋伏下來了。我可不會先落在敵人的手中,然後才進行交接的。
「噢?是吧……」
我裝出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才是我的真實目的呢。所謂製作部,是負責從紙張、材料的指定,到印刷客戶的指定等與出版物的實質性製作過程相關的這麼一個部。在我工作的新東美術印刷,也有來自許多出版社的製作負責人出現。所以那個部長,應該知道其中原委,即到底為什麼要給從沒有業務往來的竹花印刷下了大宗訂單的。
我充滿自信,但又不失一個希望就職的人的心態,謹慎地回答道:
這期間,我又把反面的難雞和額面文字也印相到黃銅板上,進行了腐蝕。
「唉,你總算明白了。」
「你信奉什麼,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這邊可是被你抓去了老頭,至少,交換方式該由我來定吧。」
我呢,白天還得去公司,所以一面為睡眠不足所困擾,一面繼續著水印模子的製作。十六塊臨時原版雖然已經做好了,但試印刷時如果出現什麼不合適,還得從頭做起。因此,除非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我才可以辭掉公司的工作。
聽了南瓜的話,副社長們都做出一副笑臉來。我也陪著,討好地笑了笑。
「我侄子要搞漫畫雜誌,所以我就想著求小姐讓我偷偷用一下印刷機。這……不是小姐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求小姐。」
老頭挪開版台,露出壓胴下面的固定部分,慢慢地把雕刻了福澤諭吉的凹版刷版安裝在中央部位。用螺絲刀擰緊螺絲,準備完了。
但是,幸緒把手疊放在腦袋後面,若無其事地回答說:
列印作業在第四天的晚上十一時三十六分結束了。考慮到作業中會出現差錯,我就印了五千零二十張―共計三萬零一百二十張假鈔。
老頭嘴角緊繃,陷入了沉思。
「聽好了,仁史,你是不是以為帝都銀行這麼個大企業會做出破綻百出的事來呢。他們也許放出了好幾層煙幕來掩蓋自己的存在呢。」
「啊。也許不用套印,也能用凹版把濃淡表現出來。」
要做個正式職員,除了印刷等一般常識的筆試外,同時還必須參加面試。如果只有筆答的話,只要臨陣磨磨槍也許就能應付。但要是當面詢問一些專業知識,恐怕就會大露馬腳了。
到昨天為止,我已經把工廠每層樓的樓門和掃描儀室的鑰匙都偷偷配好了。我是借鑒了老頭馴服多利造紙廠保安員的手法,也去公司的保安員那裡叨擾了幾次,瞅空兒分兩次從桌子抽屜里偷出了鑰匙。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這些保安員人都這麼好呢。或許是因為他們的工作很無聊,每晚都是少數的幾個人通宵巡視沒有人影人蹤的地方,因而對於他人給予的同情很是饑渴的緣故吧。他們對頻頻出現的我,一點兒也不警惕,相反倒經常是很喜悅地歡迎著我的到來呢。
「當然氣憤了。你想我在這家工廠幹了多少年了。不過,這是他們在法律允許範圍內,使出的最惡毒的方法。不管怎麼說,這次是公司之間的惡性競爭,竹花印刷在這場競爭中失敗了。要想討伐敵人,我們這些門外漢赤手空拳地出面,屁用也沒有。」
啊——
「我還從沒想過竟能向這樣的神藝挑戰,戰鬥終於要打響了。」
我一踩加速器,發動了小貨車。車輪空轉了一小會兒,就飛射了出去。車速之快讓我感覺自己彷彿被車座吸住了一般。我就這麼駛入了高速路上。
「那麼,該把老爺子還給我了吧!」
最前邊的五十歲的男子用手整了整筆挺的西服領子,然後把手放在車把手上,盯著幸緒的母親,用一種粘粘糊糊的腔調說道:
「這麼慎重啊。這麼說,終於接近交接地點了。」
總共一億一千萬元。
順著漏水管,有個小小的身影哧溜哧溜滑了下來。時間是夜裡十一點整。正是約定的時間。我坐在停在公寓間的小路上的小貨車裡,伸長了胳膊,打開了後車門。
「是呀……有那法子!」
我盯著幸緒,沖她點了點頭。
「我告訴你,土地信貸和合作信用社的貸款,只要按時付清每月的償還額,就沒什麼問題了。迄今為止,公司都想方設法把它們按時還清了。但是,現在又壓來個八千萬的貸款,資金周轉就出現破綻了。總之,只要把部分借款和月底到期的期票結算對付過去的話,公司就准能保留下來。」
在昏暗的樓梯前,站著個黑影,好像正在等我回來。我的心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
「聖德太子時還只有六根。密度一下子增加了將近一倍。我們沒有掃描儀能夠把它原樣地、漂亮地複製下來,而且要是單靠手工的話又太難了。真可以稱它是神來之筆呀。」
「那,就光給我們原版吧。噢,對了,別忘了附帶上油墨的調配記錄啊。」
「背面,雉雞跟文字是凹版一色,印章是凸版一色,底兒呢,是平版三色。而且,每種顏色都各制了一塊原版,所以不管怎麼用放大鏡看,網目呀啥的一個也看不見。因此,那一根根的線印得都非常清楚漂亮。」
幸緒提著裝便當的籃子打頭,我們走上那條林間小道。
「只管跟著來,到了你就知道了。」
上班的前三天,我出去買了許多吃的,回來后就縮進了我那間蝸居。而且,這期間還瞞著幸緒的母親,再次溜進竹花印刷,接受了掃描儀操作輔導。
接著,又同樣地,做成了一萬元真鈔的底片。由於兩者都作了真空印相,因此底片版跟原畫稿尺寸一模一樣。把它沖洗了,凹版必要的線之外的所有的色調都被mask版所覆蓋,這樣就有可能把福澤諭吉的肖像畫和額面文字的底片部分做成刷版了。
原來如此。雖說是平版,但要是四種基色均一塗抹的話,就不需要什麼網點了,只塗抹上那種顏色就可以了。他們就是利用這個道理,先粗選一遍,然後再把各種顏色都做出一塊臨時的原版。這,要花多少功夫啊。
我看了看工作室四周。
「添料?」
「我和光井,不光是戶籍,連臉部也做了處理。」
保安員的巡視時間是零點和四點。在這之間的四個小時里,我們的工作到底能進行多少,這就要看幸緒老師的本事了。
我像往常一樣拐過郵筒,剛走到公寓前,不由得止住了腳步。
老頭一邊準備著平台印刷機,一邊責備著。但是,幸緒才不理他那一套呢。她把鍍銘的刷版拿在手中凝視著,恨不得來回摩攀幾遍才算過癮。
儘管如此,只要有這麼高的清晰度,對於一毫米範圍內畫十一條細線的福澤諭吉的畫像,在某種程度上也還是能夠模仿的吧。
——不過,虧得這,以後只要能搞到紙,連我也能造出看上去足以亂真的假鈔了——
「噢。那,機種是……?」
幸緒在一旁扭著身子催促道。
儘管我是睜大了眼睛好好看著的,可卻什麼也沒看到。但是,跟上次在曙光銀行新宿中央銀行對待我一樣,老頭這次也一定從這傢伙的牛仔褲袋裡偷走了錢包。
我們走進竹花印刷大門時,已經是夜裡九點多了。
在狹小的門廊處,停著輛黑色的小轎車,竹花印刷的客戶中,應該不會有人開這麼高級的車出來跑業務。
我不由得蹲了下來,仔細查看那些樹枝。
等母親抬起頭,幸緒在她身後輕輕地叫道。
男人嘭地拍了一下母親肩頭,就鑽進車裡去了。同行的男子早已在司機座上發動了車子。
幸緒嘟著嘴、抱著胳膊,正在那兒等著呢。
「首先必須學會系統掃描儀的操作方法。」
耳邊隱約傳來手機的響聲。
「真有意思。還是值得一試嘛。」
老頭一下子靠近了來。
「過去,這些小點都是把網板放在版上印出來的。所以,它們就通稱網點。喂,你用放大鏡看看。」
到了早稻田后,我在僻靜處找了個電話亭,撥通了三光膠捲的總機。
我嘖嘖了兩聲。幸緒把那本來就微翹的鼻頭更翹得天高了。她很自信地微笑著。
老頭用剩下的廣告單擦著手,說道:
江波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吃了一驚,握著手機的手不由得直冒汗。
總而言之,東建興業的傢伙們是打算全體出動兌換我造的假鈔了。三萬張假鈔滿天亂飛,一定是史無前例的大事件。我和雅人造的假鈔才只有九百七十張。現在可是那三十倍之多的假鈔一下子被拋到了市場上,警察一定會紅了眼——不,事關政府威信,他們一定會徹底地搜查的。從油墨的種類到印刷機,肯定會全部詳細調查的。
由於距離幹線的照明有段路,我看不清老頭的臉色。我抓住他的手臂,扶著他的肩,就聽到他在我耳邊小聲地叱責道「誰叫你來的,混蛋……」既然還有這份精神勁兒,就沒啥好擔心的了。
過了二十分鐘,老頭站了起來,好像再也等不下去了似的。
我伸開胳膊,把電流槍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江波慌忙想抽回身子,說時遲那時快,我按下了開關。
我還有些疑問。老頭和幸緒都把視線集中過來。
「仁史……你一個人,逃吧。」
如我所料,三光膠捲的大股東里,有帝都銀行的名字。三光膠捲的主要銀行之一即是帝都銀行。我感到這下子越發能證明這次的大訂單背後有帝都銀行在搗鬼了。想得到竹花印刷地皮的本吉原支店的夥計們從總公司那裡得知了三光要兼并泉光機的消息。而三光既然要搜購泉光機的股票,當然應該通知了身為主要銀行的帝都銀行。由此,他們就想出了操縱泉出版給竹花印刷下大宗訂單的計劃。
我聳聳肩,裝起糊塗來。
我從錢包里取出一泰國株舊硬幣,拋給了幸緒。幸緒雙手接住,低頭看了一眼。她的兩眼在路燈的反射下,閃閃發著光。
時間是我從參考書中扒拉出來的。我一手拿著秒錶,準確地計算著。
先是雅人,現在又是老頭。雖然我也知道為了接下來造假鈔,我也應該趁著能睡的時候睡一會兒,可是卻很難睡得安穩。
肯定,在全球服務公司里,根本沒有一個叫下村洋三的營業部部長。昨天,我跟中尾見面時,全球服務公司已經下班了。而電話簿里只有公司的總機號碼,因此,即便我想跟下村聯絡,也只能等到今天了。所以,他才痛快地告訴了我下村這個名字,這樣就爭取了時間,然後跟真正下指示的混蛋取得了聯繫,定下了今天的事。我是完完全全中了他們的圈套。
「沒讓人看見吧。」
我和老頭互相看看,哼哼了一聲。
「那就多謝您幫忙了。」
江波的低音壓得更低了。
「問題是幸緒。」
灌木叢中,燃起了火焰。接著——
七點十分。
「真是個疑心病重的人啊。」
需要有濃淡之分的地方,是用砂紙慢慢打磨,來調節厚度。從道理上來講,這樣應該就有濃淡色調之分了。
「再見了……」
江波說了,只要給他三億元的假鈔和新版的原版,他就會把老頭放回來的。但是,我可不打算就這麼受著,我可不是那樣的好人。
「那,如果這個月里能想法造出些錢的話……」
不到一分鐘,老頭也從休息室里鑽了出來,他意氣飛揚地晃著肩膀。看他那樣子,不用問也知道戰果如何了。
江波抱著驗鈔機,晃著兩肩,慢慢地向這邊走了過來。老頭好像連獨自站立的力氣都被奪走了似的,就像見了貓的老鼠一樣,使勁地在地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我又連珠炮似地接著說道:
「那個,就在這兒嗎?」
慢慢地,靜電產生的聲音過後,操作板上的燈亮了,CRT顯示器上出現了主菜單。
「這,很不便宜吧?」
竟然是兼并了泉出版社總公司泉光學機械的膠捲生產大家。
「哎,真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間,這麼簡樸呢。」
「總共有四間單間。兩間有人。其中一間,從傳出來的笑聲判斷,應該是些閑太太們的聚會。」
「就是那台放在倉庫中央的印刷機,很好找。按合同,一周后我會去取的,拜託了。」
這不就OK了。我還記得,正面是凹版二色,記號是凸版二色,而底兒是平版……
不過,要是公司太大,設備的管理和保安也許就會很嚴,那我們想半夜偷偷溜進去用用掃描儀的要求恐怕就不會被滿足了。這是老頭看透這一情況所做出的絕妙的選擇。因為是中途錄用,會議室里僅有五個人。二十歲年紀的就我一個,剩下的四個,看來都是老手了,指甲縫裡都塞滿了油墨。哎呀,馬上就到緊要關頭了。
我不禁撓撓頭,這名字還從未聽過。老頭摸摸他那稀疏的頭,小聲說道。
「這東西是從哪兒搞到手的?」
「嗯,一個是線畫。另一個是膠版印刷的濃淡表現。需要在它們印好時,出現真鈔那樣的色調和濃淡。能行嗎?」
「看,經過無數次的嫁接,好容易培育出了這些。」
「喂,幸緒,說明書呢?」
「沒事兒。媽媽一點兒也不恨仁史你們。」
背上的老頭說道。
等了一會兒,還是除了抽泣聲外沒有任何回答。
如他所言,灌木叢那邊,車前燈停止了移動,我的車頭燈早就熄了,所以不必擔心他們會發現我。
在高速公路上,沿幹線修築了些供道路公團的作業車停車用的專用路帶。其中,這兒同時也是高速公路公交車的車站。我把小貨車駛人作業路段,放慢了車速。
「請檢查一下開始和終止的位置。」
幸緒好像也沒料到會有那麼多。她看著黃瑞香林發出一聲驚叫。
真鈔上的額面文字「10000」部分是由上往下逐漸變濃的,而試印刷的這張上的層次的變化比真的要貧乏許多。為了硬性地製作深凹版延長了腐蝕時間,本來應該表現得很淡的地方也變濃了,也就是說腐蝕過深了。
我在凹版用真空印相型的印相機上,放上了做刷版用的黃銅板和剛剛做成的mask版和底片的印相版。好好確認了哪兒都沒有灰塵和斑點后,蓋上膠皮蓋,用真空泵抽空裏面的空氣。這樣,底片版的畫像,就那麼印相到黃銅板上去了。
我把手放在僵硬得像鐵板樣的腰上,伸了伸腰,撥開面前的堆成山一樣的裁下來的碎紙堆,從裡邊挖出了那部手機。
我一面在後視鏡里搜尋著江波他們,一面大聲地叫著。這時,就聽見身後傳來了老頭的嘶啞的聲音。
幸緒老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聽了這老一套的威脅,我不禁笑了起來,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小車上的紙袋。
我把左手繞過他的脖子,勒緊了光井。又把剛才在怡橫買來的軍刀的刀尖伸進了那傢伙的鼻孔。
「哎呀,印的可真漂亮呀。」
足足花了兩天時間,才雕出了福澤諭吉臉部的輪廓。
「我想你應該從光井那兒聽說了,沒有老頭,你們想要得到的假鈔是絕對造不出來的。」
「你,你要幹什麼?什麼東建興業,我……我……」
我用食指「咚咚」地彈了彈自己的腦袋。
我把臉從放大鏡上移開,又貼到顯示屏的畫面上。
在位於多摩川的第二工廠的二樓上,我對著前輩們——不,倒不如說對著傳說中性能極好的掃描儀低頭行了個禮。
我喝光了咖啡。
幸緒也擺出一副大人樣,縮著脖說道:
一直頗照顧我的掃描室的主任,鑼哩鑼嗦地要挽留我。但是,等他看見我連個正當的辭職理由都不打算說,就氣得背過身去,再也不願看我了。
「可是,如果中途被捕了的話,那就會成為對國家危害極大的重犯。還有,如果成功了,萬一被別人知道,馬上就會有人跑來揩油,你父親就是這樣送的命。所以,造假幣可不像你想的那樣,充滿夢想又極富浪漫。這一點,你一定不要忘記了。」
光源,我選擇了印相效率高的金屬鹵化物燈。據參考書上說,由於紫外線的光量大,和明膠感光劑間的適應性也超群。
既然是法定財產管理人,為了償還未付的工資,應該掌握著職員信息。我就往律師事務所打了個電話,捏造了個假名字,對話筒那頭的女辦事員說道:
幸緒始終那麼冷靜,她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原版增加了,勢必會耗費印刷工程時間。但是,道理上,這樣的話,線畫原版的混色及凹版的濃淡也都成為可能了。
「哎哎,快說說。」

要是把四種基色混合起來印刷的話還可以理解。可是用單色線條畫原版印刷,本來就不可能出現混合色的。然而這張真鈔上卻的的確確有色彩的變化。
倉庫里一下子露出了這麼大一塊空地,工人們一定會注意到的。於是,我們就把那些空罐子、瓦楞紙等一點點移了過來,又在上面蓋上那塊苫布,小心擺放好,直到跟剛才一樣為止。
「拜託了,年輕人。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邊進行交換的那種武打槍戰片里常見的方法,咱們還是免了吧。」
一時間,我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我奔到油墨罐旁。泛著銀光的罐子上,附著黑紅色的油墨。這種顏色的墨,我們怎麼會有呢。
我邊在作業路帶緩緩行駛,邊往左邊的灌木叢里又扔了組超強型的起火器。在這兒也有必要堵堵那幫傢伙們的車。跟安放在停車區那兒的不同,這一組是安裝有無線開關的。我把車停在靠近幹線的入口的路上,下面就只需等待江波的車的到來了。
我故弄玄虛地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要來公交車的話就麻煩了,希望你趕快確認。」
接著,我又買了大量的油墨墨盒和磁性鐵粉,還有使水印能通過的透明塗料,最後是視頻處理軟體。
我把一張一萬元的鈔票在兩人面前展開來。
「可是,要是兼并的話,那子公司不也應該……」
「好,暫且先用這做做看吧。」
「可是——他辭了職,應該是在專心造紙才是,可工作室里也沒有,公寓里也沒有,這不怪嗎。」
幸緒精疲力盡地坐在那裡,視線落在地板上。
「這用不著你說我也明白。」
雖說跟真鈔極似的肖像畫在原版膠片上得到再現,但不管怎麼說那也始終只是塊臨時的原版。它的底兒也只不過是用新東美術印刷的系統掃描儀讀取后顯相出來的膠版印刷用的原版膠片。而且,由於描畫上去的線過於細,用通常的膠版方式印刷,到底是不可能的。必須利用照片製版技術把它製成凹版用的刷版。
「你反應太遲鈍了,仁史。」
「你母親的監視大概會嚴起來。不過,幸緒你可要時不時溜出來幫幫我們呀!」
聽到主任叫,我趕緊切斷黑白掃描儀的電源,從老職員中間鑽了出去。
但是,母親仍是沒看女兒一眼,就那麼進門去了。
由於微機被引入印刷業,從前的許多手藝正逐漸被淘汰掉。說這話時,他語調中透出些許失落。而且,他還補充說道。
說著,嘴唇就向我臉湊了過來。
他們以前就曾經把雅人抓了去做人質,逼我去遊樂中心。為什麼這次就不會用同樣的辦法呢?他們一定會把誰抓去做人質,要求我們造假幣,以做贖金之用的。
「我已經安排好了小工,讓他們明晚八點來工作間。」
我朝著中尾揚了揚接頭用的牛皮紙信封。
光井的頭一陣哆嗦,向後直躲。
「不,不知道。」
「嗬。你是要那樣駕車逃走嗎。」
幸緒眨了眨眼。
橡膠制的滾子在著色部里轉動起來,黑油墨附著到刷版上。與此同時,用紙開始由送紙盒向壓胴底下移動過去。
等了一會兒,聽筒里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的帶點媚氣的低音。
版台發出嘎啦嘎啦的好像還留著少許銹似的聲音,從右向左移動起來。略帶黃色的黃瑞香紙轉眼就從壓胴底下吐了出來。
幸緒追問道。
「聽好了,仁史。你愛看的裸體照也跟鈔票一樣有沙沙的感覺嗎?」
「底一皮一暖?」
隨後,我又從右邊口袋裡摸出打火機,迅速地打著了,扔到了地上。
造紙和水印還沒有頭緒。正反兩面的原版共計十六塊,所以要印刷一萬張假鈔,就需要相應的時間。現在時間已所剩無幾了。
「……高興得還早了點。你知道他們一共來了多少輛車。」
「別動,小子!再動就不客氣了。」
本來也該把幸緒一起叫來。可是她https://read.99csw.com還要矇騙母親,一時很難離開家。所以只能打個電話誠懇地徵求一下她的意見,來安慰安慰她,此外別無他法了。不管怎麼說,畢竟還有新東美術印刷的掃描儀,在不久的將來等待著幸緒的出場呢。
「對。阿文跟丈夫兩人一手建起的工廠被人奪去了,她一定會理解我們的心情的。不過,如果她女兒也參与了的話,那就不能假裝不知道了。」
「你,不是《綜合經濟》的記者吧。」
「啊,對不起。不知不覺懷念起以前來,所以就……」
看來,他們現在還是全體出動,固守在以海老名停車區為中心的東名高速周圍了。
「我明白了,老爺子。」
那幫傢伙一開始就猜到我要躲開警察,只能是購買新的戶籍。要不然,我就不能在真正的印刷公司上班。他們一定是聽說了我為了造假幣,一定會那樣乾的。是從雅人的嘴裏——
這麼說來,那小工廠里擠著的三台機子都是offset式印刷機了。
「怎麼做凹版原版的問題。」
但是,沒錯兒,就是電話鈴聲。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在這麼個深夜要是把拆卸開的印刷機運到老頭的公寓里,那可不得了。所以我們想暫且先把它放在哪個停車場里,直到找到妥善的保管地。
但是,至少,我想弄清楚與這事有關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小子。我一定要讓那些小子拿著我們造的假鈔栽個大跟頭。
「凹版印刷也是雖然只有一塊原版,卻也能表現出顏色的濃淡。」
剩餘的資金只有八十萬元了。不過,用來造通過的假鈔,這些已經足夠了。
江波的聲音變小了。是電話離開他嘴邊了。不一會兒,傳來了老頭那久違了的嘶啞的聲音。
「什麼?那麼公司……」
「這點你放心。凹版用的平台正在倉庫里睡大覺呢。」
我那抓住護牆沿的手的旁邊的混凝土都被子彈打了起來。我使出渾身的力氣,讓身子趴到了牆上。
「可不許鬆勁呀,夥計。」
老頭立刻離開座位,裝作若無其事的向男人走去。中年男人正叫住侍者,在那兒說著什麼。
「可是,……」
「但是呀,手冢先生,驗鈔機可是哪兒都有呀。車站的售票機、彈子房,還有賽馬場、遊樂中心等等地方,差不多都有吧。你覺得全日本到底有多少驗鈔機呢。」
鈔票上的肖像畫,原本就是用細線和點描表現出來的,所以那裡有些小點這也不足為奇。但是底兒和票額文字等等地方,卻全都不是小點的集合,而只是一根根的細線。我的腦子都要亂成一團糟了。
「你要敢胡來的話,我就擰斷老頭的脖子,你等著瞧吧。」
本來為了解析識別機,我還想買高速解讀器的。但是,由於擔心會被壞人利用,所以市場上很難買到。我以前那台,也是找認識的商人從黑道買來的,那可是貴重東西。畢竟以前造過一次,所以大體心裡有數了。只要以他們送的驗鈔機為準,估計經過幾次試驗,就能順利完成的。
「無論如何,上班前你得把這些都看完。」
「在離開車站有段距離的富士觀望台附近有家小倉庫,我已經用化名租下了。不好意思,為了交保證金,得花你們掙來的那筆資金了。」
東建興業一定也沒有料到那個可疑的記者竟然就是我。所以,他們就派了佐竹領著人趕赴現場來了。
老頭跟他們扭在一處,一起滾到了燃燒的草坪上。那身姿,就像慢鏡頭一樣久久地留在我的腦海里。
「多少錢賣的?」
我先問了他們在新宿公司的詳細地址,接著又對女職員說道:
「那,普通的凹版,是如何製作原版的呢?」
「現在,車停下來了。」
深夜一點。接著昨天,我們又開始了第二晚的印刷輔導課。
「連去哪兒了也不能告訴我一聲嗎?」
「我沒說謊,真的。委託我的,是我的上司。」
「喂喂,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個也能用呢?」
遲了一步。昨天試印刷的時候,老頭就說過要辭掉工作專心造假鈔。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交了辭職書。
在一條小溝般的小河上,有座小水泥橋。幸緒就在橋的中間。正靠著欄杆,獃獃地望著夜空,那裡掛著一彎月牙。不知為何,那身影看上去顯得比平時要小得多,這不是我的心理在作怪吧。
我覺得我也明白老頭要說些什麼了。
「噢,對了,上次承蒙您多多照顧了。托您的福,現在我們還有三個手下沒從拘留所里放出來呢。我要先說一點,不許報警。如果我們哪家支店被檢舉了,你就甭想找到老頭的一根頭髮。我可是認真的。」
「阿廣還有個侄子呀,我是第一次聽說呢。」
凹版印刷,是在把油墨附著在版上之後,用叫做「博士」的刮刀樣的東西颳去多餘的油墨,然後通過壓胴的擠壓,進行印刷。這台平台印刷機的構造是安置了刷版的版台在油墨著色滾子和壓胴底下左右滾動,來進行印刷的。
與印刷有關的問題,我幾乎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畢竟,打從娘胎出來以來,我從來沒有在考試前這麼用功過,當然,考試后感覺這麼順手也是頭一遭。
「你呀,對電腦、機器確實很在行,可對社會簡直……連幸緒都早已覺察出來了。」
打開雙重門,走進了六個榻榻米大的狹小的印製房間。凹版製作,作業時的室內溫度和濕度的管理要求極嚴格。其原因是為了避免銅被腐蝕,要使用那種叫做碳印相紙的感光劑,其主要成分是明膠。由於其成分的特性,刷版的做成狀況很受溫濕度的影響。
「——饒了我吧。求,求您了。我下面還有個八歲的孩子……」
幸緒瞅著老頭那怏怏不樂的臉,開朗地說道:
雖然都是從別人那裡搶錢的犯罪行為,但是造假幣和小偷,在本質上有明顯的區別。老頭有他自己的一套犯罪哲學,他說這話也是為了讓幸緒能理解他。
「而且,這次的貸款,也一定是遵循了商業法的正當的商業行為。即使你發現泉出版和帝都銀行之間有什麼聯繫,可是泉出版的所在地是神田,本吉原支店的那幫傢伙和這有關的證據也肯定找不出來。雙方都公說這是正當商業行為,而堅決拒絕承認的。就只能是這麼個結果。」
「那,現有的這些,夠造多少呢?」
銀行負責貸款的會對一個十四歲的小鬼暗送秋波,這就算是個玩笑,我也不敢相信。
老頭立刻拿過放大鏡,仔細檢查起來。他的表情,瞬間失去了緊張感。
感測器的檢查內容,跟ATM的基本相同。只要用存人進軟盤的數據,將我以前跟雅人造的假鈔用最新器材再現后,就簡簡單單地Pass了。
如果能一次還清所有的借款,他們更是無話可說了。可是,到月底就只剩三周了。這一殘酷的現實正擺在我們面前呢。而且,做原料用的黃瑞香的數量又少,現在只有暫且先開拓出一條讓公司生存下去的路,以後再秘密栽培黃瑞香,幾年之後再造出富餘的假鈔,讓帝都銀行的傢伙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不過,那可有個大問題。」
「啊呀,不愧是最新式的系統掃描儀的說明書呀,就是不一樣。」
江波怒吼著,聲音足以蓋過車子飛馳而過的聲音。江波在我前方十米遠外,甩開了抓著老頭手臂的右手。老頭軟綿綿地、無力地蹲在了地上。
「好了,搞定了。這還只是四種基色印刷的圖像。不過,每按一下鍵,就能變換一種顏色,並且還可以進行濃度或色調的補正。」
「還有,要是一個人太寂寞了,也可以打電話,我會給你加油的。」
「等等,喂,喂!」
「啊!」
我一挺胸,做了個怪臉。消失的酒窩又隱隱浮現出來了。
幸緒腮邊硬擠出來的笑容不見了。
那聲音在我聽來,簡直就是宣告假鈔製作正式開始的號角聲。
「真太幼稚,太幼稚了。仁史,你呀。」
「他媽的,這麼快!」
老頭說著,興沖沖地走到機子前。從口袋裡掏出兩張一萬元鈔票遞給了我。
「是不是每種顏色都製做了一塊原版來進行印刷的……」
幸緒咬著嘴在那兒極力地克制著。我也知道這時候無論說什麼也都安慰不了她。剛想拍拍她的肩頭——就在這時,我們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汽車喇叭聲。
「此外還會有什麼?據我所知,在富士市內,還沒有一家中央物商的店鋪呢。」
「電源,怎麼辦。」
「嗯,找個什麼呢?」
「非常抱歉。公司有個例會,時間延長了,下村暫時無法離開。他囑咐我說,我們公司附近有一家小餐館,我們因公司業務,經常去那家館子。如果您方便的話,就請先生那兒邊用餐邊等他。不知您喜歡日式料理還是西餐呢?」
「他們用錢收買的一個警察送來情報說馬上要有搜查行動,於是我們三個人慌忙把這東西運了出來。那伙人正忙著隱藏證據呀啥的,也沒有注意到我們的行蹤。」
「哎,老爺子,前面到底有什麼呀?」
既然剛貸了款,期票絕對沒道理兌現不了呀。這是因為,像這麼個瀕臨倒閉的公司,沒有銀行給它貸款倒還在情理之中,絕不應該有這麼大的城市銀行貸款給它的。帝都銀行既然決定貸款給竹花印刷,一定是調查了其經營狀況,確認它有返還能力后才貸給的。但是,就在那之後不久,資金周轉卻出現了紕漏。期票不兌現,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嗯——是『章榮印刷』吧,好像沒太聽說過呀。」
「工廠里還有幾個職員,那幫流氓應該很難輕易就靠近。到了工廠,你先搞清你母親在哪兒,跟她取得聯繫,告訴她一定要有人陪著。要不然就請工廠里的誰去接接她,可絕對不能一個人。」
老頭說著,把紙從乾燥機中取出,卸下圓模子,把剛做成的紙推到我面前。
我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試印刷用的紙是老頭第四次潛入「多利造紙廠」製成的最新的試製品。共有兩種,包括以秘密栽培的黃瑞香為主原料的和以溶解千元鈔精製而成的舊紙紙漿為主要原料的。每一種的厚度和質地都與真鈔很接近,只是表面的平滑度還不太夠。我們是計劃著通過這次試驗,來同時檢驗油墨的吸收性和洇的狀況。
「快快,幸緒老師,快過來。」
他剛一落座,我跟幸緒就把腦袋湊了上去。
「還有,黃瑞香也不夠,看樣子也許應該照你提議的那樣用千元鈔票試試看。不過,那樣材料費可高老鼻子了。」
「多半是要了個單間。」
「多虧老爺子您搜集來的資料,理論上已接近完美了。」
到了約定時間了,可還沒有那模樣的男人露面。也許,他比我早到了。我這麼想著,四下張望起來。
「噹啷、噹啷」傳來了硬幣滾動的聲音,金額顯示盤上出現了「五百元」的字樣。
聽到這話,複印店裡的小伙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不管怎麼看,都不像在看一個女中學生的保護神。
「怎麼了,老爺子?」
我又一次拿起放大鏡,仔細觀察起那張假幣。
老頭在那裡嘖嘖稱讚著。這時掃描結束了。滾筒左邊的顯示屏上出現了掃描進去的萬元鈔的圖像。
「百忙之中,真是太感謝了。」
「什麼意思?」
我撿起一塊小石頭,再一次環視了一下黑暗的小路,確認四周無人後,就爬上了電線杆子。
幸緒做足了勢搖著頭說。
竹花印刷的周圍,原來是工廠街,地價不是那麼貴,而且,由於地價還在下降,再加上遠離商業街,也不用擔心會發生地方零售店的反抗運動。舊貨市場的建成條件還是蠻不錯的。
「你天天只對著個電腦,早已運動不足了吧。偶而活動活動身子,會讓你心情舒暢的。」
「可是,這是怎麼……」
「那,你的意思是,咱們就這麼白被人欺負了。你不氣憤嗎,老爺子?」
「放心吧。我找到的這個人呀,他見了酒就沒命。我只是跟他約好等他值班時,我就拿了酒去找他玩。」
「喂,你這傢伙!」
「公司……難道除了老頭以外還有色狼。」
「難道這真的是……」
聽了這話,幸緒的臉就像綻開的花骨朵一樣,可老頭的臉卻變得嚴肅起來。
我在深夜的街道上跑著,四處找尋起來。
聽了我的話,老頭抬起頭,把視線落在進行了試印刷后的紙上。
這說明對我來說很易懂,可是老頭卻歪歪頭,看著幸緒說:
而且,老頭還買來了大批與印刷有關的書籍,有三十六冊之多,共計十六萬五千四百三十元。說是把這些讀完了,就算大功告成了。
「——下村洋三。」
「在那棵大桂樹前停吧。」
我在放了六價鉻的鍍槽里,吊上通了電極的黃銅板。
我把這一點指出來后,幸緒氣得睜大了雙眼,瞪著我說道:
「喂,你們對老頭幹了什麼?」
也許是覺得我太小瞧她們家工廠的設備吧,幸緒撅起了嘴巴。
的確如此,一萬張紙的製造、印刷工程都需要時間。再也沒有白天悠然地在公司上班的閑空了。
老頭這才停止了掙扎。
「對,一定有人在監視著。不過,沒關係,到了交接的時間,他們一定會全體出動,在交接地點周圍加強防守的。我想,到了那時,工作間就沒有人監視了。」
「我這就去救你,放心吧,老爺子。」
在停車場前,老頭正悠閑地吞雲吐霧,在等著我。
「啊,這個,事實上我跟他,不在一個部門,所以……」
「可能吧。再有,填料會不會太多了呢?一點兒也不透明,就跟牛皮紙一樣。」
「再見面就是五年後了。」
幸緒小跑了過來。
「算了。我真傻,幹嘛跟你這樣的人發牢騷呀!」
我朝著光井那顫抖個不停的耳朵,溫柔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圓筒里眨眼間開始注入水,好像是什麼地方跟水龍頭連著。過了一會兒,當水大約有八分滿時,就一下子停住了。
老頭很有些霸道地說。
「別開玩笑,為什麼我要把你們……」
通常的膠版印刷,很多時間都使用事先塗了感光劑的叫做「PS版」的一種簡易版材。但是,考慮到耐刷性和印刷狀況,還是做成真正的刷版最保險,雖然麻煩點。
幸緒在陰影里,斷斷續續地說道:
「不過,孔版印刷效果不太好,而且不適合大量印刷,所以在商業印刷上基本不大使用。」
「列位看官,我這兒拿出的正是我跟幸緒的試製品。」
我從椅子上站起身,眼睛飛速地環視了一下門廳周圍。難怪剛才看見那幾個黑道大哥,現在在門廳的柱子後面,還有個戴墨鏡的男人用一張體育報遮著半個臉,直往這邊看呢。
幸緒按下掃描儀開關,顯示屏上出現了一些洋字母。
我拿過放大鏡,凝視著那張真鈔。乍一看被塗成一抹黑的瞳孔里,確實密密地走著一些細線。
老頭張開雙臂,像在床上熟睡一樣地,慢慢地仰面向下落去,正好壓在了追上來的打手們的身上。
「怎麼了?」
江波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飛快地在小車前彎下腰,手小心地放在袋子上,窺視著裡邊。
「干開了吧,年輕人。」
那張照片大概就是那叫做什麼海里奧庫里……的機器的照片吧。一個長方形的檯子上並排放著兩個大滾筒,各自的前面都安裝著一個帶軌道的四方形盒子。
「那就拜託你了!」
幸緒的臉上硬擠出一絲笑容,看了真讓人心痛。
「糟了,有人來了。」
「對。我跟一家小造紙廠的保安搞得很熟。要是大工廠會二十四小時全天作業,想半夜偷偷使用工廠里的設備,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中小廠子不會有那麼多的訂單,所以有時會停機,這期間,我們就可以借用一下機器了嘛。我已經在他值班的時候進過那家工廠好幾次了。」
女人輕輕地搖了搖頭。
「另外,你們好像製造出很不錯的原版吶,再準備些看上去跟真鈔一模一樣的新產品吧,數目一樣。」
我和雅人從ATM搶來的錢加上用假鈔換來的錢,總共是一千四百九十三萬元。其中,五百萬用來買保坂仁史的戶籍,一百八十萬元充當了這間工作室的租金。此外,再扣除十堂的公寓的押金和酬金以及參加公司應聘考試而購置的參考書費等等,只剩下六百五十萬元了。
那當然了。我也根本不認識叫什麼高山的職員。
「不錯啊。我倒有點喜歡你了,勇敢的年輕人。你都可以在我們這兒數第一了。好吧,小子,我就做夢也盼著你送來裁得漂漂亮亮的假鈔了。」
「別胡說了,老爺子。」
「確實嗎?」
「我沒確證過,不過,應該是吧。」
「滿意了吧,小子。」
「碰上什麼不懂的,給我或者幸緒打電話,別客氣。」
「啊!」
「你連這都不知道就去騙銀行了呀?」
我環視了一下空蕩蕩的房間。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要是從一開始就放棄了的話,那才什麼也幹不成呢。」
滾筒無聲地轉了起來,掃描頭慢慢地向右移動著。
老頭說道:
我拍拍男人的肩,先自往門廳右手的盡頭走去。男人慌慌張張地轉了個一百八十度彎,也跟了上來。
「可是,」
由於話題一下子偏離了,幸緒話音里明顯帶著怒氣。
「把網點轉印到版上時,以前使用的是網眼細小的網線板,這我告訴過你吧。用來表示其細小程度的就是網線板線數。」
老頭跟在黑色的小轎車後面,也把車駛進了飯店的停車場。
正是那麼回事。這張假鈔上,洋紅、黃色等基色一概沒有使用,每一根線都是用鈔票本來的那種淡淡的中間色的油墨印刷的。這麼說來……
老頭看了幸緒一眼,頗為感懷地說道:
保衛室的門打開了,老頭探出頭來。在他的右手裡,握著拴鑰匙的鐵圈。
老頭抓住我的牛仔茄克的手鬆開了。
黑色的轎車緩緩地開動了。
「可是,那裡沒有流氓在……」
「……我不僅把幸緒的父親卷進去了……現在連你也被流氓們……,所以,倒不如我……可是,可悲的是,我……我……」
「我什麼也不……」
幸緒抱著胳膊沖我翻著白眼。
「我真不知道帝都銀行也有關係呀。」
在他的手裡,握著個鼓脹脹的黑皮夾子。老頭把它在手掌上一拍,趾高氣揚地按下了電梯鈕。
「好像貸款還剩許多吧。」
老頭體貼地把剛才打開來用來查看錢包的車燈關上了。在昏暗的車內,幸緒小小的肩頭微微地聳動著。
和雅人一起用假鈔換來的錢,還有二百萬。再加上從光井那兒奪來的三百萬多一點兒,資金還是綽綽有餘的。
作業路段向左拐了個大彎兒。特別是這兒,在作業路段的中央部位,還有與幹線隔開的柵欄和一個稍具規模的灌木叢。讓他把車停在入口附近,我停在出口處的小貨車正好位於死角處,他應該看不到。
我拿起手機,下了小貨車。從後面取出了今早剛做好的那久違了的氧氣瓶式定時起火器。就是我跟雅人襲擊銀行的ATM時,為了拖延當地警察的到來所使用的那種起火器。而且這一次,我做的是綁有五個氧氣瓶的超強型大火力的。我抱了兩組起火器,走向入口附近的樹叢旁,確認無人注意后,把它們放在了樹叢里。
「嘭嘭」,我的腦殼被敲了兩下。
「什麼,沒有?那,是倒閉前辭職了?」
「真棒,能達到五百線呀——還能自由自在地擴大縮小呀。」
白水印部分還多少能分辨得出,黑水印就太不行了。頭髮、眼睛等處的細緻地方,就好像散焦照片一樣模糊不堪。再往好里說,也絕不像福澤諭吉的肖像畫。
「噢。真是個眼鼻平板的福澤諭吉呀。」
幸緒好像看不下去我抱頭苦想的樣子,用右手沖我比劃了個「V」手勢。
「對。是在光學機械期間給過我幫助的常務董事。」
「呶,明白了吧。」
「我真沒用……連咬舌自盡的勇氣都沒有。……我也知道會給你添麻煩的,可我就是沒用……」
「三大版式……?」
「怎麼辦呀,仁史。即使肖像畫刻的跟真的一模一樣,最後造出的也不過是個沒有陰影的、平板的福澤諭吉的臉罷了。」
我這麼一反問,幸緒沮喪地聾拉下肩膀。
剎那間,我簡直都懷疑自己的眼睛了。那隻手,已經被血染紅了。
我首先問道。老頭煩悶地扔掉煙,把火踩滅。
我拿過張一萬元鈔票,把它正面朝上放在版台上面。
老頭和幸緒互相看看,沒理會極度興奮的我,而好像故意似的長嘆了一口氣。
「你是說,就算我暈車,不舒服,我也得忍著,呆在車裡。」
「我們倒是什麼時候都無所謂,只是老頭能不能堅持到呢?」
話雖這麼說,可老頭絕不是那種就此能安下心的人。他從座位中間伸過那骨節突起的手,虛弱地抓住了我的牛仔茄克的一角。
「上司?」
「當然,我會允許你開一次車門的。」
從脫水機里取出的紙,還稍帶著點濕氣。老頭把它夾在輪形模子之間,放進一個烤箱樣的箱子里,把水份蒸發掉。像這樣,又是把原料放在水裡攪拌,又是用烤箱烤制,簡直就是廚師培訓班的味道嘛。我剛一進這個研究室時,就有一種進了釀造廠的感覺,看來也未必就是毫無道理的。
「是嗎?你造的假幣就是用的這道理吧。」
為了今天的面試,老頭動用了所有關係,調查了新東美術印刷在過去所使用過的掃描儀和印刷機。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們覺得如果對技術主管提起這個話題的話,他一定會上鉤的。
「哎,阿廣,難道那是——」
「我是保坂仁史,請多多關照。」
「首先,我們對掃描進的畫像進行色調補正,找出最接近各種油墨色的顏色,製做出臨時的原版來,正反面都是十五種顏色。但是,因為會出現多餘的線,所以接下來我就用手工摹寫的方法對比著真鈔把多餘的線去掉,而只留下一種顏色。接下來再用照相製版的方法印製。這樣,網點就一個也不見了,只有線條畫的原版就做出來了。」
啊——要這麼說……
豁出錢去購買的是造假鈔所必需的資料,像有關水印或製版技術方面的專業書籍。
「幫幫?」幸緒眼珠飛速地轉了一圈,斜視著我說,「仁史,其實你是想說,請再教教我吧,對嗎?」
五天過去了,老頭的原版製作還沒有完成。
老頭好像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問,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那邊呢,就是老頭那兒?」
工作室里沒有電話。老天保佑他在公寓里。我在心裏雙手合十祈禱著,又按了號碼盤。
「信沒放在工作室門前吧。」
跟雅人一起用假鈔弄來的錢還剩一半左右,資金也還算足夠,不過,一想到現在那傢伙他還呆在拘留所里,我就根本無法奢侈起來。所以就買了幾件必不可缺的傢具,都是半新的,式樣也過時了。西裝也是在批發店大減價時買的。總之採購的都是在公司工作所需的最基本的東西。
「哎,什麼?」
幸緒發出指示,那聲音聽上去與以往大不相同,是那麼的大人氣十足。我和老頭按她的指示,轉動安裝在掃描機滑動架一旁的搖柄,啟動了操作頭。
在原版製作階段,由於需要反覆試驗,所花費用肯定也會增加。因此,作為原料費的款額,相應的就減少了。不管怎麼樣,一切都看千元鈔能否真正成為造假鈔用紙的原料了。
幸緒很吃驚,她的視線落在了紙幣上。而老頭到底是老頭,看樣子他對此早就知曉了。
「車停在哪兒好呢?」
掛上聽筒,我又往竹花印刷打了個電話,叫水田廣一,也就是老頭來聽電話。但是,我的願望落空了。女職員告訴我說:
我陪主任加班一直到七點多,然後打了卡,走出工廠。
在那之前,就暫且保管在搬運工他們的倉庫里。這樣,印刷機該沒什麼問題了。
「哎?可是,阿廣還……」
她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在地方電視台,經常播放一些東京看不到的土特產的CM。靜岡縣也不例外。在深夜的節目中,這種節目數量會增加許多。其中有的郊外型舊貨商店的CM只是連著大叫幾遍商店的名字,一點美感也沒有,讓我記憶最深的就是這家中央市場了。
「那是在犯人身份不明,而且贖金是真鈔的情況下。」
幸緒挑戰似的看著老頭。
「這,你不覺得跟什麼有些相似嗎?」
我透過放大鏡仔細端詳起說明書上的彩照。好像是用offset機印的,四種基色組成的網點清晰可見。
「喂,不是有家叫中央市場的舊貨商店嗎。」
刻版鐵手——那是老頭以前的綽號。這事看來幸緒的母親早就知道了。這就是說,儘管她知道老頭的過去,卻還是僱用他在自己經營的印刷公司里做工。我只能這麼認為了。把一個曾經染指過造假幣的男人,偏偏僱用在印刷公司里,這樣的例子恐怕很少見吧。
「要是回支行的話,他們應該在剛才的路口左拐才是。好極了,讓我猜對了,他們還有事要做,嘿!」
「在當地還是有些名氣的,我想。不過,現在競爭逐漸激烈起來,社長開始搞起房地產來……不過他可不是能幹那事的人。」
我的猜想完全正確。我在工作間附近的路上來回過了幾次,都沒有車子跟蹤上來。我還試著在工作間前下了車,裝出偷偷察看裡邊情形的樣子。但是,東建興業的傢伙們都沒出現在我面前。
「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有並排兩張辦公室那麼大吧。中間偏左處,苫布膨脹起來,好像是加壓印刷的油墨滾子。難道誰都沒想到那是台印刷機嗎。苫布上面,擱著些空罐子、工具箱等,就像一個貨物台。
「是出賣了吧,把我們。」
「喂,即使這個能行,那深凹版怎麼辦?你不是說過用照片製版,表現不出紙幣上的沙沙的感覺嗎?」
「接下來開始發考卷。考試時間為九十分鐘,中途可以自由退出考場,退出時請交回考卷。」
跟幸緒分手后,我們驅車前往鄰市沼津市。
「什麼什麼企圖……」
「才那麼一丁點兒嗎?」
「現在只能按帝都銀行提議的那樣,除了本月內清理完畢外別無他法了。那之前的清賬好像暫時由對方來接辦。」
「沒事兒的。你要還擔心,那就再當會兒接線員好了。」
這女人是社長——這麼說,是幸緒的母親了。
「快,老爺子。」
「如果是從合作信用社貸款,也許可能因為對同行的信息不夠了解,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但是,對方可是家城市大銀行呀,擁有股票和債權,應該在各行業內都有信息網才是。」
避開了保安員在早四點的巡查后,我終於在五點三十八分結束了所有的工作。我抱著做好的刷版溜出了公司。等來了頭班電車。我回到十堂的公寓,假寐了片刻后,於九點前起來,給公司打電話請了個假,說是「感冒了」,然後重又睡過去了。
「等會兒。左手方向看見那個指示出口的牌子了吧。」
「要是調節的好的話,不能使刻度加深嗎?」
「對不住了。你這麼辛苦造出的刷版,就這種紙,很難確認印刷狀況了。」
鈔票沒有倒回來,完全地通過了。
「年輕人,別老這麼懷疑人嘛。聖經里不是也有一句話說,要愛你的敵人嗎。」
「明白了。原來,裡邊用了磁鐵粉呀!」
「您好,全球服務公司。」
「這不能不讓人琢磨背地裡到底有什麼道道。」
我小心地捏起它,出了掃描室,向隔壁的集版室走去。雖然我也請人為我印了名片,頭銜是助理操作,但現在還是見習期,所以只是跑跑腿罷了。在這一個月里,讓我乾的只是一台刷單一顏色用的黑白掃描儀。當然,這也有好處,那就是能保住我不露出馬腳來。
「是『填入』的填。過去多數都用叫做『滑石』的柔軟石粉。嗯,你還是個小鬼時也玩過吧,就是蠟石。你那時在路邊亂寫亂畫時用過的軟石頭,把它弄成粉狀,作為填料添加進去。」
試印刷結束后,我讓老頭開車送我到沼津,坐上了開往品川的東海道線的末班車。為了修改凹版刷版和製作膠版及凸版用的刷版,我沒白沒黑地開始了今天在新東美術印刷的第三次出勤。
說著,老頭把右手放在按住紙的左手上,使勁兒壓了壓。
儘管我只有小型摩托車駕駛證,可老頭還是讓我開車,自己卻和幸緒一起坐到了車後座上。唉,誰讓咱是寄人籬下的苦命人呢。
「喂,快跑!」
老頭說完,用指尖啪地彈了一下福澤諭吉的臉。
「小子,想跑!」
這,就沒問題了。
「阿廣,那是過去。現在的小學哪兒還用什麼甘薯印模呀。」
「喂,喂,你要睡到啥時候?」
電話鈴響了好幾遍都沒人來接。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準備一個緊急聯絡用的手機就好了。但是,現在後悔也無濟於事了。
幸緒瞪圓了眼睛,看著老頭。
「看,這張一千元的票子,用的紙跟一萬元的一樣吧。把這漂白一下,用來做一萬元票子的原料吧。雖然原料費多少會增加一些,不過,畢竟只要一萬元的十分之一的費用就可以了。」
「要沒填料的話,表面就不可能這麼平滑。和紙表面,要更硬一些吧,所以肯定混入了某種程度的填料。」
正對面是口大鐵鍋和鑲瓷磚的洗手池。周圍並排著陳舊的機器。讓人覺得這裏與其說是間研究室,倒不如說是醬湯或醬油等的釀造廠。只有面前的一面牆,完全被放滿藥瓶的架子掩住了,也只有這一角,才有那麼點兒研究室的味道。
只見裏面大大小小几個滾子上下交錯排在一起。「最上邊那個小的是油墨滾子,下邊那個是水滾子。用這兩個滾子把墨沾到定版的大滾子上,再印到它下邊的橡膠布上。然後再往紙上印。」
「啊,去之前,我想先去趟廁所。怎麼樣,你也一起去嗎?」
東建興業的傢伙們一定打算始終把自己隱藏起來,而躲在一旁監視我們,直到假鈔完成。原因是一旦現出身來,我們一定會領悟過來他們的詭計,從而逃跑掉的。對於這幫眼睛緊盯在假鈔上的傢伙們來說,這是他們最需要避開的情形。
於是我裝作閑聊似地試探著問道:
幸緒扭頭看著我,問道:
一路上腳底下被枯草絆著,走了快有十米遠,只見前面地上倒著一棵大樹。
「清晰度大約是多少?」
「再磨磨蹭蹭的,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了。」
「哎?新幹線車站前應該有吧。可是,你要做什麼用?」老頭笨拙地使了個眼色。
關於鑰匙的管理,規定由最後離開屋子的人把它放在一樓的保安室里。這樣,只要複製一把,就能自由出入了。保安員的巡邏共有兩次,時間是在凌晨零點和四點。我曾經有一次,被主任吩咐陪他一同加夜班直到零點多。那個中年保安也只是在走廊里來迴轉轉,檢查一下鎖是否鎖好。
「有可能去砍伐黃瑞香了,也有可能去買藥品了。只是一時聯繫不上罷了,別咋咋呼呼的。」
我右手離開老頭的腰,飛快地插到牛仔茄克里。我一早就知道會出現這種狀況,看來我預備的這最後一招還是蠻有先見之明的。
「又不是做女招待,讓那種傢伙那麼親昵地……」
「可,那跟這有什麼關係呢?」
「噢,原來電腦也用跟印刷一樣的表示方法呀。」
確實有。到昨天為止,那檯子上還放著裝黃瑞香和葡蟠等原料纖維的塑料袋和藥品等。現在,上面放著一個鋁製的四方形的箱子,看上去就像一個大大的便當盒。
「下一個工序是乾燥。首先,先用這個進行脫水。」
我拿出了放在裡邊口袋裡的小礦泉水瓶子。裡邊裝的可不是水,而是汽油。而且,裡邊還摻入了焚燒用的弄碎了的固體燃料。
「而且,這次兼并泉光學機械的三光膠捲的主要銀行,不知是出於何種偶然,也是同一家帝都銀行。更有甚者,趕在倒閉前夕發了大宗訂單的製作部部長,竟然榮升到兼并總公司的三光膠捲里來了。這麼有趣的事,這世上能有嗎?」
「你再仔細比較比較一千元和一萬元的票子。」
「什麼?東建興業?」
正是午飯時間,酒店裡出出進進的人比想像的要多很多。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女們,穿著制服的職業女性和年輕的公司職員們。許是因為這裡是新宿的緣故吧,還可以看見幾個耀武揚威的黑道上的大哥。休息室里幾乎沒有空位了。
「別說了,老爺子。沒問題,我沒準備用這輛小貨車甩掉那幫傢伙。」
我把原稿截止日期告訴了他,中尾興高采烈地提高了嗓門,語調很豪放地說道:
「真不枉我把你給物色了來。」
我的腳下,立刻升騰起一團桔黃色的火焰。剛爬上堤壩的流氓們,都大叫著滾落到路上。利用這一間隙,可以拉開些距離,我們就能爬到護牆上了。
「跑跑腿呀,打打工呀,哪怕當個清潔工也可以嘛。只要能潛伏進去,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我這麼一說,幸緒在後邊得意地「哎」了一聲。
「那,會是誰呢,誰會對你這樣的孩子不老實呢!」
「讓您多費心了。」
代理主任長沼康成
「下村先生來你們公司還不太久吧。依你看來,如何呀,他的工作能力?」
幸緒好像還不知道老頭有這麼一項特技。她只是歪著頭看著沖中年男子連連點頭哈腰的老頭。我抓起賬單站了起來。
「你這個小鬼,能那麼說我嗎?」
「而且,用舊紙製紙漿時,質量無論如何都會比原來的差。添加了黃瑞香和馬尼拉麻后造出來的紙到底多大程度地接近了真鈔,不實際乾乾是很難搞清的。」
「嗯,OK了。她現在在靜岡的銀行里。隨後廠長他們就去接她,我想沒什麼問題。」
「就是呀。這就跟那有關啊。拜託了,幸緒老師。」
最初的目的達到后,我接著過了萬世橋,沿中央大道南下,在交通博物館前向右拐了彎。
我佩服道。網點和顯示屏上的點,在圖像表示方法上是有很大差異的。
這時,從收款台那兒走來了一個男人。
幸緒看著我,眼神一點點冷了起來。確實,本人是不懂這門技術。可不管怎麼說,騙過銀行的ATM,換了九百七十萬元假鈔的是我,這款額可是有史以來最高的了。可以說,這是智慧的勝利。
老頭也在一旁點著頭做出一副催促的樣子。
「我呀,其實也是三光膠捲的中尾先生介紹過來的,對下村先生也不太熟悉。只聽說他在泉光機時,就是一個很有魄力的人。」
「這張一看印刷就很次。」
幸緒瞅著放鐵粉的小包包,戳著我的胳膊肘問道。問題是摻入油墨中的鐵粉的量和顆粒的大小。
三聲之後,傳來了佐竹的怪腔。
幸緒負責搬運油墨。以前老頭跟幸緒用offset式印刷機試印假鈔時,曾調配出了跟真鈔顏色無二的油墨,用剩下的都存放在這裏了。
「還有別的法子嗎。」
我拿過黃瑞香樹皮,體驗了一下它的手感。一想到這個不久以後就會變成幾億元的假鈔,我就覺得它像骨牌里的么牌那樣的滑溜。
幸緒梗著脖說道,嘴巴頗為不服地噘得老高。
我叫住老頭,把臉湊到塑料板上。滑滑的表面上,密密地布著無數個小孔。
「那受害的,是你母親嗎?」
幸緒已經按我所說的,從學校回到工廠避難來了。
「啊。是把鑽頭靠在卷著銅板的滾筒上,刻入畫像的。」
老頭喝乾了剩下的啤酒,表情變得有些苦澀起來。
老頭和幸緒的眼睛像快鏡頭播放綻開的花苞一樣張大了起來。
晚九點十五分。在倉庫改造而成的工作間里,老頭和幸緒就像因為天氣不好三年沒能見到織女的牛郎一樣,正翹首焦急地等待著我的到來。不,他們等的當然不是我,而是凹版刷版的登場才是。
被他這麼一吆喝,我連忙回頭一看,老頭正向工廠旁邊揮手呢。
既然如此,我非要當個正式職員給你們瞧瞧,我在心中暗暗發誓道。
我把賣電腦得的錢當做定金付給了搬運工,一切拜託他們后,我就開了小貨車,前往富士高速入口處。離跟東建興業的傢伙們約好的交接時間已經越來越近了。
「喂,這台印刷機幸緒母親不知道吧?」
「怎麼做?」
老頭嘆息著,慢慢放慢了車速。不知何時,我們己來到新幹線新富士站附近的繁華街上了。
要是見討面,那我可就不妙了。不過,如果說這是競爭對手公司的執行董事說的話,大概沒有人會不高興吧。
本來還有許多必需的書籍,由於錢被房地產商給卡住了,所以暫時只有用借書者本人也就是我的居民卡來蒙一蒙了。當然,這居民卡也是偷偷借用的新東美術印刷時的同事的。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老頭。
絡網部分一定得是易透水的素材。在抄紙階段,原料若從模子流出的話,就很難做出稱心的水印。此外,斷水階段,如果紙的原料不是易粉碎的素材的話、紙的表面恐怕就會變得毛毛糙糙或破破爛爛的。光限制條件就如座山高了。
「只要我造出假鈔,不就行了嗎。」
「喂,在哪兒找到地方了?」
「但是,有趣的是,聽說貸給那家印刷公司款的帝都銀行,不知為何,又趁著你下訂單的時機,連他們隔壁的地皮也扣住了。當然,用的是假名字。而且,連同印刷公司的地一起都轉賣給了哪兒的舊貨連鎖店。」
老頭看到安放在屋子一角的掃描儀,輕輕地發出一聲歡呼。
老頭乾巴巴地擠出幾個字。
確實,紅色的總裁印下面繪著波紋圖案,顏色從左往右由紫色逐漸過渡為淡淡的粉色。
江波裝得很平靜似的,努力掩飾道。
老頭就那麼把併攏的手又一次按到了紙的空白地方。「再使勁用力……」
我和老頭取出卡車,再次駛回富士市。
「胡說,我是為了在造紙城市研究紙的製造方法。」
「哼,連這你也知道嗎。可是,那跟深凹版又怎麼……」
這個男人的胸前,在冬日的昏昏的陽光的照耀下,一把銀鎖閃閃發著光。在他舉起的手臂上,還有一副也在璨然閃著光的金手鐲。
「哎呀,好容易才有了造假鈔的氣氛了呢,仁史。」
老頭一說,我趕緊把挎包放在屋中央的桌子上,取出了分成小份的塑料袋。這裏邊,裝著的是作紙幣原料用的黃瑞香和馬尼拉麻等。
「你聽著,幸緒。不管你聽到什麼消息,都不許去找流氓們算帳。」
光井的血順著刀尖流了下來,染紅了我的手指。
我跨過座位,坐到了司機座上,發動引擎,掛了低檔。眼睛膘了一眼後視鏡,幾個傢伙正從翻倒的賓士車裡慢吞吞地爬了起來,看情形,是很難追上我們了。
中尾喉結上下抖動了一下。
「那還早著呢。要是你的同夥都集中到那兒了,我不就慘了。」
「對對。臉上笑著就把人冷冷地一腳瑞開,這才是大人的所為呢。仁史,你對這可是一點都不了解呀。」
我們在收款台前結了賬,先在電梯前等著了。
「嗯……?」
「當然不是了。你還記得嗎,工廠里的offset式印刷機是按照四種基色,每種顏色各成一個印刷組。而平台,正如其名,是在平平的檯子上放一塊版來進行印刷,必須每印一種顏色就換一塊版。總而言之,是簡易印刷台。」
老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走廊,悄聲說道。
「哎,那,為什麼……」
在黃瑞香秘密栽培林里吃過幸緒做的三明治午餐后,我們結束了徒步旅行,又回到了老頭的公寓。有關印刷和假鈔的授課換了個地方又開始了。
當然不會忘了。可是,幸緒好像才注意到這個問題,她急切地望著我。
「我懂。要是阿廣常干這事的話,那日子肯定過得比現在要好得多了。」
那凄慘的聲音刺痛了我的耳朵,原來電話又被從老爺子手中奪了回去。
「社會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喲。」
「您好,我是下村。」
「你這說什麼話呢。您可是手冢道郎先生呀。的確,老爺子的印刷技術可能也很重要。可是,你不是有的是假鈔嗎。就是那些印刷質量不太好也能通過機器的鈔票。」
小貨車的後門一直敞開著,我把老頭扶進車裡,一邊反手關上車門,一邊對老頭叫道:
剛從自動顯像機里出來的原版膠片,還隱約透著點兒熱乎氣兒。
我搭了把手,把老頭背上身。
雖然雅人被捕了,但我卻沒被通緝,我現在終於明白其中的緣由了。這一切都是東建興業那幫傢伙們搗的鬼。是他們把造假鈔用的電腦之類的東西從我的公寓里運走的,也許他們還派了幫年輕人住在那兒,掩飾我的存在呢。這一切都是為了查出我的下落,以便利用我。
我往擱在倉庫中央的平台印刷機那兒邁了一步。
雖然已經定了公司要清理了,但竹花印刷還在零零碎碎地經營著。所以可以自由使用的機器,很遺憾,根本沒有。因此,就要再借用新東美術印刷的設備了。
說不清是譏諷還是什麼,江波淡淡地開著沒勁兒的玩笑。
「喂,快下車,仁史。」
「快看阿廣的生命線,怎麼這麼短呀。看來,你可是來日不長了啊。」
幸緒低下頭,咬住嘴唇,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就知道她是非常關心母親的事業,所以才要造假鈔的,這種事她是絕對干不出來的。
不,即使評估價不太到這個款額,只要從一開始就有買家的話,作為銀行肯定也做不了虧本買賣的。
我把配好的鑰匙串伸到幸緒的鼻子底下。
我再一竅不通,也不會答不出這麼簡單的問題。我接過鈔票,比也沒比,就把那張泛著油光的、一看就很低廉的假鈔給了老頭。
江波說完,喉嚨里發出哧哧的笑聲。敵人連我去過光井那裡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什麼呀,這是?哪國的錢?」
「你想我能嗎?」
公寓和富士山觀望台那兒的工作間都很有可能被東建興業的那幫傢伙們監視了。如果在那兒造假鈔,等假鈔剛一完成,就被那幫傢伙們搶走了,那可就沒轍了。
「阿廣,從一開始就——是……」
「幸緒,這附近有計程車店吧。」
打開圓盤旁的開關,壓縮機自動運轉起來,儀錶上的指針上升了。
「就算我想忘,又怎麼能忘得了呢。」
我一邊問江波,一邊按著我那塊廉價的數字式手錶的開關,連按三下,顯示出了秒錶功能。
「啊——真懷念我那天真無知的舊時光呀!」
幸緒像是撫摸一樣地把手指放在了操作板上,按下了主開關。
「只是,你要帶上手機去。晚上八點整時給我的手機來個電話。」
等回頭,再對每塊版進行試印刷,隨時加以細微的修改,直到做出最終的刷版。那樣,印刷工程就全部完工了。
第二天,我也辭了職。
打開鎖,輕輕推開門。
在製版膠片上,看慣了的福澤諭吉正裝模作樣地呆在那上面。
從充斥大街小巷的自動售貨機的數量來看,還有很多的驗鈔機沒有進行防備我們的假鈔的改良工作。
「我就要靠近出口處了,所以請在那兒稍等片刻。」
「嗯,就是簡易抄紙機。有時為了開發產品或測試產品,需要製造少量的紙。要特意開動起工廠里的大抄紙機,那可不得了。所以,為了抄少量的紙,就購置了這個東西。」
老頭往前邁了一步。
「關於紙的質量問題,我會儘快著手研究。水印方面怎麼樣了?」
這次正好相反,不是去掉線,而是如果能用手工摹寫的方法把個別模糊的地方畫進去,那不就用不著往銅板上刻肖像畫也行了嗎!
「現在一般都用的是,海里奧庫里肖古拉夫,名字有些咬舌吧,這種機器來雕刻的。」
說著,我把啤酒遞給老頭。
「不,我還無緣見面。」
「交接結束后,你想吸多少新鮮空氣就吸多少吧。」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過五分,不知從哪兒隱約傳來了手機的響聲。肯定是昨天的那封裝了假鈔的快件寄到了東建金融了。
我和老頭在這個昏暗的倉庫里,碰了碰啤酒罐。
略帶黃色的紙上,福澤諭吉的肖像畫和蔓草圖案,還有額面文字都印的很鮮明。
當然,如果兩者的圖案錯開的話,就會連多餘的色調和線也被讀取。所以,把mask版和紙幣的底片版顯像的作業,必須小心注意。我用放大鏡把細微地方放大了,小心著不出一點偏差,花了時間把兩者完整地印相了。
「真沒用,這破白動售貨機。」
我滿懷信心地說道。老頭投來個從未有過的嚴厲的眼神。
車剛過小田原,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在餐廳旁的電話室里給竹花印刷打了個電話。
「你幹什麼呢,快去拿來。」
老頭低聲像蚊子般哼哼了兩聲。與此同時,幸緒迅速地切斷了掃描儀電源。
「你再用放大鏡仔細看看。」
如果以時速八十公里的速度跑上個十五分鐘,距離大約是二十公里。在那之前,我這邊一切準備都將就緒。時間綽綽有餘,很是寬裕了。
「老爺子……」
印相完成後,下面是最大的問題,即腐蝕。
車牌號已處理過,貼上了紙,還用泥巴仔細地擦過了,偽裝得簡直妙極了。車身上的酒店名也噴上漆蓋住了。這樣即使在路上碰上巡邏車,也沒啥好擔心的了。
「正是那樣。順便說一下,凸版和凹版,因為必須在金屬版上雕刻圖案,就得花些功夫和費用。而平版只需九*九*藏*書要在平平的版上加點兒水就行了,製版和復版都非常方便。這種平版印刷術的代表就是offset式印刷。」
男人畢恭畢敬地向我深施了一禮。
這個,是把紙幣上的白水印部分描到紙上,再貼到塑料板上剪下來,把它用粘著劑粘到鐵絲網上。
「你知道有家泉光學機械公司嗎?」
男人們先下了電梯,進了摩天休息室。我和幸緒差不多同時大喘了一口粗氣,跟在老頭後面也出了電梯。
「一個滾筒是掃描用的,另一個是用來卷做原版的銅板的。只要在掃描用的滾筒上放上原稿,就會自動進行色分解,刻制出洋紅、黑、青綠、黃等基色的原版。」
老頭在著色部旁邊的送紙盒上放上紙,直起腰來。
我想造的是真東西,是那種讓人震顫的、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是假的「地地道道」的真東西。繪畫和藝術品也有足以亂真的鷹品存在,但是,那絕不是真貨。只有完美的假鈔,才能成為真東西。為了這,無論如何,我也必須救出老頭。
「你們要這幹什麼?」
幸緒興奮地翻著那本滿是術語的說明書。好像在看哪個偶像的專刊一樣。
「對,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老話了。」
「等著。——喂,是那小子。」
「那,要造出多少錢,才可以救急呢?」
「聽好了。要是我的手能畫出跟肖像畫一模一樣的線的話,不把它做成印刷用的版,而是做成mask。」
我想起從圖書館里搞到的有關鈔票的知識。
「不過,仔細看的話,不模糊的地方不是更多嗎。你們看,瞳孔以外的地方,看得多麼清晰。」
「但是,我們要當場隨便抽出幾張鈔票來進行一下識別試驗。我可警告你,不能有空簽。」
「對。我沒想到,起點調節好了,效果能那麼好。」
「咱們一定要逃出去,遠遠地逃離這幫流氓,兩個人一起造出完美的假鈔。好嗎,老爺子。」
黑暗中,升起一大團銀白色的火花。
前面終於出現了地鐵的樓梯。我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了。看看後邊,沒有追兵的影子。怒吼的男人,黑色的西馬轎車都沒有出現。
但是,不用說,不這麼干,是造不出完美的假鈔來的。
光井剛一探過身來,我就迅速地從懷裡抽出右手,轉到了沙發後面。
老頭把摻雜在燒杯里的手製紙漿啦藥品什麼的都倒進了裡邊。
被我這麼一問,老頭從後視鏡里看了我一眼,用舌頭舔了一下豁了的門牙,說道:
我儘可能讓自己的語調溫柔下來,對她說道:
「我明白。要是有人監視的話,我會再想辦法的。―好吧,那就……」
幸緒為了騙過母親,從今天起就一直貓在家裡。我和老頭簡單地打掃了一下,就開始往裡邊搬運平台印刷機的零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給這傢伙慶祝生日來,多喝了兩杯。」
我和幸緒不由地叫了起來,都抬起頭仔細地盯著老頭的臉。
桌子上,幾塊肖像畫刻壞了的銅板仍疊放在那兒。老頭想要在單一色彩offset用的線條畫原版基礎上,刻入福澤諭吉的肖像畫,來做凹版原版用。
「即便這個能行,陰影你又打算怎麼辦呢。。凹版印刷是通過線刻的深淺來表現色彩的濃淡的。你,該不是忘了吧。」
「不過,磁鐵粉的量增加了,恐怕會改變磁性基準。所以,我想找些不含磁性的純鐵粉或與此相似的材料來使用。雖然我也不曉得能多大程度地表現深凹版的凹凸感,但我想難道就弄不出好的線嗎。」
老頭從那一串鑰匙中找出把,打開了門。
光井吃了一驚,就想站起來。但是,他那啤酒桶樣的大肚子妨礙了他,使他沒能立即站起來。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到公司清算期限,還剩三周——正好二十天。在那之前,到底能造出多少完美的假鈔來呢?一切都要靠這個了。
就這麼猶豫不決、焦慮個不停也無濟於事。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搞個清清楚楚。
「噢,是來飯店會餐啊,真夠闊綽的。」
老頭就那麼拿著燒杯,走到鑲瓷磚的水池旁。
這一次我真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了。要是那樣的話,一切應該已萬事大吉了。現在,工人們要沒在拚命地幹活那才奇怪了呢。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誰的車胎爆了呢。緊接著又傳來一聲。我這才明白並不是我想的那樣。
「哪兒的話,採訪費已經夠了。」
幸緒哭了起來。我抓住她的肩,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凸版部分的刷版,也只有紙幣號碼和日銀總裁印,製作起來很是簡單。
「什麼『不錯』呀。到底……」
當然,打個電話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我無論如何都想跟幸緒再見上一面。
「什麼果然沒錯呀,老爺子,你知道這家中央物商公司?」
「仁史,看來你不只是個電腦蟲呀。」
幸緒老師「咚」地拍了一下小胸脯說。
副座邊的門打開了。老頭探出頭來,沖我們大聲喊叫道:
「我調查過。不管我怎麼問,媽媽都不肯告訴我。所以,我在圖書館查到了以前的報紙——因為牌位後面寫著爸爸的忌辰。」
我漫不經心地說道。但是,很快就沒說這話的閑心了。
一面跑,我的頭腦中,佐竹那久違了的四方臉,就像漩渦一樣向我淹了過來。剛才那被中尾給算計了的懊惱感,一下子也飛得無影無蹤了。
等到我們確認手電筒的光移向工廠樓以後,就趕緊向製作樓跑去。為了避免正在走廊上巡視的保安員看到,我們緊貼著牆壁,就好像從強制拘留所里逃跑的犯人那樣,在黑暗中向前方跑去。
這樣一來,大概他同夥的那些輛車,應該就會在我剛離開的中井停車區待機而發吧。緊跟在江波周圍的車,是絕對不可能在高速路上逆行的,所以,這下子絕大多數的車就都被甩掉了。
「媽媽……」
我的心臟像疾槌打鼓似地直跳起來。為了穩住心神,我開始在心裏慢慢地數數。
我縮縮脖,搖搖頭,拿起了放在電腦旁邊的手機。
「這你就放心吧,他剛把左輪手槍交給開車的年輕人。」
用普通方法將紙幣就那麼轉刻到原版上時會把凹版以外的線也雕刻上去。
「就是大井松田出口。」
對手可是跟鈔票打慣交道的銀行職員。如果是模稜兩可的手感的話,人家當然就會知道那是假鈔了。但是,要是做不出深凹版的話,就只有試試別的法子了。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老頭愜意地一笑,拿出一直放在懷中的右手。
「真沒出息。」
所謂的紙,不光由做原料的紙漿,更是由許多的藥品一起造成的。
腳一滑,從牆上滾落下去。一個倒栽蔥仰面摔到了瀝青路上。但是,比起著地的背部來,更疼的卻是我的左肩附近,就像火燒火燎一般。
「你以為還剩多少天,只有二十天了。這麼幾天能有什麼用。」
「有頭緒了嗎?」
「老爺子,你放心吧,快躺下,這些,我早都考慮周全了。」
那不管我們如何偽裝,想騙過幸緒母親怕是很難了。而且,到底是誰把這凹版印刷機給偷走了,她一定也會很快搞清楚的。還有偷了去幹什麼恐怕也——
「注意,要好好看。」
「可是,你現在不是正在這兒接受我的採訪嗎。照片會登出來做證的。」
我正在被子上磨蹭,就聽見大門吮當一聲開了,好像被人瑞了一大腳。根本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這是誰又登場了。果不其然,只聽見一個尖尖的、刺耳的聲音。
「對,今天的課是去愛鷹山徒步旅行。」
「放心吧。那些傢伙也明白,要想造出真正的假鈔,離了老頭可不行。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把事做絕的。」
聽南瓜的口氣,仍有那麼點瞧不起人的意思。
老頭又一下子翻過紙幣反面。
「……是帝都銀行一個系統的金融公司。」
我攬住老頭的腰,朝著小貨車飛奔而去,背後的馬達聲大了起來,傢伙們也動起來了。前方,江波霍地站起身,在作業路段中央等著我們。
那黑影是個小個子。他好像已經注意到我站住了,脖子以上的部位一下子做出了劇烈的反應。
我試著讓它從驗鈔機里通過。
「有一點要先說明一下,我可不是常干這事的。這是為了弄清敵人的來歷而採取的強硬手段。直接把手伸進別人懷裡偷錢的做法一點兒創意也沒有,那很沒意思。」
鍍鉻的刷版上,連細密線都得到了再現,所以,這原因只能是出在紙上了。
江波說道,語調輕鬆得就像在要三份蕎麥麵條。但是,那可是三億元哪!
我拿過鈔票,用手指肚感覺了一下紙的厚度,的確,一萬元鈔票是要厚點兒。
「對,你說的很對……不過,以後的事,就拜託我跟老頭好了。」
而且,假鈔印成的情況,也許會影響到換錢的方法。
「對,對,就是它。它的特性是越是高速運轉,UCR的效果就越明顯。」
「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呀。發現了蒙棍過關的假鈔之後,銀行那邊已經想出對策來了。他們肯定改進了驗鈔機,所以這招是行不通了。」
「有一點要說明呀,我看上去這麼老,實際上可年輕多了。」
幸緒的話音里已半帶哭腔了。
我跟在老頭後面往前跑,前邊出現了一棟混凝土建築的二層小樓,好像是依附在工廠旁而建的,讓人覺得那好像是存放器材等的倉庫。其實不然,門牆上掛著塊塑料牌子,上面寫著「技術部研究室」。
但是,老頭並沒有回來過。
老頭從司機座上扭過頭,沖幸緒問道。為了能熟練使用公司的掃描機,我們曾把《康熙字典》般厚的一厚本說明書一頁不落地複印下來了。不知為何,幸緒卻空著手。不,因為是從二樓窗子里逃出來的,手裡正拎著那雙輕便運動鞋呢。
「是那樣啊……那,最後還是沒貸下款來嗎?」
我咬著牙站起身來。前邊路旁,正停著我準備好的那輛客貨兩用車。劇痛之下我兩眼滿是淚水,車子看上去有些模糊。
讓人吃驚的是,女人的口氣非常溫和。不過,除眼角之外,在她的兩眉之間也出現了一些小小的皺紋。
「……五十二輛。以江波為中心,他們固守住了所有的出口和……停車區。你說,你怎麼逃離高速……」
離最後限期還有十六天。需要解決的課題,還有很多很多。
打開門,來到了比正門稍小一點的入口旁。左手是花店,再過去就是前廳了。我目不斜視地奔著右手的自動門跑去。
我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我要找的那座樓。它就在靖國大道旁邊的路上,是那種窗玻璃面積大於牆壁的、最近很流行的很漂亮的大樓。三樓到五樓就是「泉出版社」的樓層——不,應該說曾經是吧。它兩周前就宣告破產了,現在早應該無影無蹤了才是。
「中央物商嗎……」
坐東海道線一路搖晃著到了十堂站。下了車,就在附近的超市買了便當和啤酒做夜宵,然後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巷往前走。我的那間廉價的公寓就在這瀰漫著海潮香味的住宅區的一隅。今晚我要好好地閱讀一下製版方面的資料,徹夜地思考深凹版的解決方法。
「那機子雖說曝光時間短是個優點,可是,原稿的尺寸受限制,不太容易擴大、縮小,而且線數也一定,很費了一番事。」
「那是不是一點兒出路都沒有了呢?」
「要控制色調,要不要多加點馬尼拉麻呢……不,還是多加點木棉好吧。」
有了。在小賣部旁邊,擺著一排綠色的電話。
「為什麼?」
只有二十坪的廠房裡滿滿當當擠著三台大型印刷機,就像三架翻斗車一樣。每台機子上都露出四組油墨滾子,分別配有印刷的黃、洋紅、青綠、黑等四種基本色。
「你們看。把腐蝕時間略微延長了雖然也不錯,但是,濃淡相對就比真鈔要濃多了。」
「什麼也沒幹。只是,好像我們的飯菜很不合老爺子的口味,給他準備的飯菜聞都不聞,我正想著給他注射點營養,幫他維持生命呢。」
「真是遺憾,你就晚了一步,小子。誰讓你巴巴地跑去鶯谷呢,以至於使事情變成這樣。不記得那句諺語了嗎,好事要快辦呀。」
「如今由於酸性紙的問題,多使用碳酸鈣、氧化鐵等做代用品。」
我手裡握著那張萬元鈔票,看著老頭和幸緒說。兩人好像愣了似地看著我。
老頭微微點了下頭,就塞了進去。我跟幸緒也背對著帝都銀行的兩個人跟了進去。
而且,還有一件事―是我無論如何也要乾的。我一路扶著慣用的化裝用的那副裝模作樣的眼鏡,逛著一家家的配件店。
毛玻璃那邊傳來了頗具威嚴的回答聲。我做了下深呼吸,按動了門把手。
真的。那看上去的一條條細線,都是四種基色的小點的集合。
「那,那是……」
那樹大概是被颱風或雷擊倒的吧,足有一抱粗,被齊根斬斷,長長地卧在周圍的樹木中間。許是它太大的緣故吧,上空空了一大片出來,透過樹枝可以看到冬日的晴朗的天空。
唉,真是老人和孩子起得早啊。
面對這麼個令人恐怖的偶然,我一時忘記了眼前的狀況,當場呆住了。要不是後面又傳來追兵的喊聲,我恐怕就那麼定在那裡了。
我還是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做的。如果使用掃描儀的話,倒可能進行四種基色的分解。難道他們是先把顏色分解了,再用電腦把輸入的東西進行合成,一種顏色一種顏色地提取出來的?
「事情緊急,總之,希望你照我下面說的做。」
真鈔摸上去手指肚會有一種沙沙的、粗糙的感覺。
話音未落,老頭的大巴掌就飛了過來,啪地,我的額頭就挨了一下。
我們在沼津車站前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停車場。當存好車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老頭說完,用手摸了摸下巴。
「還有,即使到了交接地點,你也不許打開窗子。萬一窗子開了哪怕一公分,我都會中止交接,那你只有再等我的指示了。」
「白水印的部分稍稍隆起,相反,黑水印部分就讓它凹下去一些。在上面放上原料抄紙,那麼,在隆起部分紙的原料只會留下一點兒。因此,比起沒有模子的地方,厚度就稍薄一些,看起來就白。反之,凹下的地方,原料附著的就多些,那裡的紙就厚,就成了黑水印了。」
我使勁搖了搖頭,像要從腦袋裡揮去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似的,把視線收了回來。隨後從人行道旁的花壇里斜穿了出去。
這些假鈔,只要有時間,就能完成。問題是那以後該怎麼辦。
半睜開兩眼,發現自己正趴在工作台上,臉埋在停下來的印表機前堆積如山的紙堆里。原來,不知何時,我竟然睡著了。
跟上次我和雅人造的紙幣不同,這次的對手可是與錢打慣交道的銀行職員。要是紙的質量不過關的話,用手一摸就會明白那是假鈔了。
「對。所以,假鈔得先放進車裡——。」
「什麼叫算了呀!不是幸緒你先說起來的嗎!」
我斜眼看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放心吧。從今天起,我一定會裝得很乖很乖,絕不會讓媽媽發現的。」
我跟老頭扯住窗帘,幸緒趕緊用膠帶紙固定住。這樣,就可以放心地打開筆式電筒了。
「是真的。你要這麼看不起本大小姐,我也沒辦法,老爺。」
我趕緊往外跑,必須趁著他的同夥還沒來之前……我剛跑到走廊上,就見一個男人從門廳那兒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男人。看來,門廳那兒是逃不了了。
「總而言之,銀行的貸款進行的應該還不錯吧。」
「嗯,是那樣。想完全恢復,很難呀。」幸緒撫摸著拿易拉罐的右手腕,彷彿說的是她自己似的,「不過,沒關係。老頭的經驗,加上我的完美無缺的大腦,絕對會找到條捷徑的。所以呀——」
「您不知道嗎?是東洋工機的執行董事呀。」
「啊,這麼多呀。」
雖然老頭說過不要做無益的事,但我怎麼也忍受不了。的確,如老頭所言,要證明帝都銀行在背後搗鬼是很困難的。畢竟受兼并的連鎖影響歇業關門的公司不只竹花印刷一家。我也懷疑光我一個人在這兒東奔西走的,對於帝都銀行的參与又能證明多少呢。
裏面,並排立著許多放油墨桶的鐵架子,都被壓得吱嘎吱嘎直響。旁邊堆積著的瓦楞紙,是馬上要進行印刷的PS版。
幸緒邊敲著鍵盤邊說:
中尾驚慌失措起來,他趕忙轉動身體,四處張望起來。想必是要弄清攝影師的所在。但他並沒有找到。
「從現在起,希望你不要掛斷電話。要是掛了,咱們這交換就得從頭開始了。」
我煞有介事地盯著他。
聽了我的問話,女辦事員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由於鐵粉本身帶著點黑色,給人的印象是油墨的色調有些改變了。看來,真正乾的時候,有必要事先考慮這個問題,然後再來進行油墨的調配。
老頭套拉下肩膀,乾巴巴地說道:
只是因為近來的印刷公司大都引進了計算機,所以我非常幸運,很多問題都與信息處理有關。人家都叫我「電腦蟲」,這可絕對不是亂叫的。
但是,我可不相信這麼家小印刷公司里會有那種電腦。老頭從我手裡拿過假鈔。
突然,一輛黑色的西馬轎車從前邊的車道上全速撞了過來。因為車輪上了人行道,它只得來了個急剎車。這一定是等在外面的那幫傢伙的同夥。
「你,這是在跟誰說話呢。」
「我現在才剛剛有了鑽進入家的造紙廠的辦法。」
老頭拿出配好的鑰匙上了二樓的辦公室,把倉庫鑰匙拿了下來,用它打開了左邊倉庫的鎖。
我用手指了指紙右角的額面文字。
母親對著兩個信貸專員深深地彎下了腰。
「發生什麼事了,仁史?」
背上的老頭的體重,比我預料的要輕得多,這樣的話應該能爬上去。我們能夠馬上越過護牆,從這條高速路上―從流氓們手心裏逃脫出去。
這些情節就像電影鏡頭一樣在我的腦子裡不停地閃現著。
「還沒呢。喂,仁史,阿廣該不會……」
自從在新宿的酒店前遭遇佐竹,時間已過了三個多小時。如果那幫傢伙們那之後立即行動了的話,現在他們的手下應該已到了富士市了。不,也可能他們早已布置人在那兒監視著了。所以,只消一個電話,敵人就可以立刻出動了。
但是,老頭總是那麼好操心。他肯定又會責怪我造假鈔事關重大,要是做了什麼事被帝都銀行的傢伙們發覺了,那可壞大事了。當然,作為我,今後也會小心謹慎,注意不出什麼亂子的。
江波的低音一下子轉成了高調門。
距離月底的限期,還有八天。刷版就算剛剛完成了,我們打算今晚在富士市的工作室里進行第一次試印刷。為此,就需要些磁性鐵粉來表現深凹版的凹凸感。那東西不買不行。
鈔票因為要在許多人手中流通,所以必須用特別耐折耐拽的紙來製作。鈔票用紙使用在市場上見不到的紙,自然同時也就具備了防止偽造的作用。
所以我才問的嘛。
「就這些?」
「我現在在鶯谷。回到富士后,我就往工廠去電話。拜託了,幸緒。」
在此之前,為了接受印刷輔導,我也曾幾次深夜潛入過。不過今天目標可不是工廠,而是位於後邊的放材料的倉庫。在那裡,隱藏著一台舊的平台凹版印刷機。
「當然不是開玩笑了。」
只見男人們正由侍應生領著,沿著走廊向休息室的盡頭走去。
「可是,三光應該就是兼并泉光學機械的那家公司吧。」
幸緒稍稍移動了一下放大的畫面,把嘴角及下巴附近顯示出來。確實,幾乎看不見模糊的線,只有頭髮和眉毛的有些地方有點花花。
「而且,」
「可是,這裡有個問題希望你好好琢磨琢磨。這種平版還有剛剛介紹的凸版,都是把墨潑在一個平面上,所以不論怎麼做,墨的濃度都會一樣。也就是說,這樣的話,很難表現出濃淡來。因此,就通過小點的大小來代替色彩的濃度。」

因為兩人從沒見過面,所以跟中尾見面時一樣,在桌子上放了做記號的信封和就在剛剛從書店買來的月刊《綜合經濟新報》的最新刊。
我的下落,應該是連警察都不知道。要不然,不管雅人怎麼沒招供,由於我是嫌疑犯的朋友,警察也會來找我問話的。要不,我幹嘛從手冢道郎改名為保坂仁史呢。警察絕不會漠然置之的。
「……喂,別胡來。你,跟這傢伙說什麼了。」
老頭從錢包里抽出張萬元鈔票來。
「喂,裡邊不是有張桌子嗎。那上邊,沒放著一個你沒見過的金屬箱子?」
我攙著老頭,站起身來。賓士車為了避開燃燒的火柱,來了個急剎車,車頭猛地改變了方向。透過火焰帘子就見它搖擺著屁股,向路邊的草地上衝去。
「他現在供職于哪家公司呢?」
「手工抄紙,指的是……?」
「這樣,抄紙階段就完成了。」
兩天後。我們在老頭的信箱里,收到了新東美術印刷的通知。不用撕開來看,我已經知道內容了。
我在五金店買了個網眼儘可能小的鐵絲網,在上面放了塊金屬板,用木槌使勁敲,儘可能讓表面變得平滑。花了五個小時,經過徹夜工作,網上一根根的鐵絲才軟下來,表面變得相當平滑了。
「別說了。那,咱們該……」
「什麼樣的模子?」
我搖搖頭,就要起身離座。
老頭說著,用手輕輕地拭去了印刷機上積著的灰塵,那動作就像在撫摸什麼似的。
幸緒一臉的不懂,她疑惑地問道:
許是因為在競爭對手面前有些膽怯了吧,一般常識的筆試都覺得有些難了。再說,這些一般常識性問題我也沒複習過嘛。
等發現是我,馬上「咿——」地沖我毗出牙來,真是一點兒也不乖。
路上我們去了趟工地,借了塊塑料布,把它蒙在車鬥上。要是被停車場的工作人員看到車上的貨物,肯定會生疑心的。當然,車牌我們已把它還原了。
這下糟了,唯一的出口也給堵住了,我們沒法逃了,只好就那麼站在掃描儀前。
「要是五億八百萬的話,一萬元的票子也得五萬八百張,遺憾的是,用做原料的黃瑞香,量還遠遠不夠。」
傢伙們既然威脅光井說出了我的住址,那他們一定也從他的嘴裏掏出了老頭的過去。要是那樣的話,他們應該知道,要造假鈔就一定離不開老頭的手藝。要是綁架了老頭做人質,假鈔就做不成了,這一點他們應該會想到。不,事情到了這地步,難道他們會綁架老頭,硬逼我們造假鈔嗎。
確實是這麼回事。就算是帝都銀行,如果公司按事先商定好的那樣按時還清每月的貸款的話,他也不可能再亂加干預了。
印刷公司的數目太多了。於是,他們就在搞黑市戶籍的人那裡調查。因為大家都是黑道上的,自然很容易就搞到了情報。
過了三分鐘,老頭從走廊那頭回來了,這次一副紳士派頭。
電話掛斷了,但是,他那刺耳的笑聲還留在我的耳邊,揮也揮不去。
因為擔心坡度過陡,照直爬的話,身子會向後來個仰八叉。我就斜線側身上了堤壩。
「明天晚上八點,我等你電話。」
一向都很冷靜,說話語氣很平淡的老頭,這時語調中也不知不覺帶了幾許遺憾。
幸緒慌慌張張穿過那些機子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胳肢窩裡夾著紙,手裡拎著小鐵桶般大的油墨罐和一杯水。
「什麼,現在,在這裏嗎?」
男人呻|吟著,向前傾了過來,他的手想要抓住我的衣襟。這次我又把膝蓋頂在了他的鼻子上,同時,又兩手交叉起來朝著他的後腦勺猛劈了下去。
「唉,好像湊湊和和吧。」
我慌忙瞅瞅四周,就連櫃檯邊的女客,也在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
「有道理。」
我這麼一提出疑問,幸緒誇張地仰頭望望天。
福澤諭吉的瞳孔里,一毫米里有十一根細線。如果用放大鏡放大了看,老頭添描在臨時原版上的線,都一一得到了再現。斑點、灰塵、瑕疵等哪兒都沒有。
在這種時候,那幫傢伙們接下來又要幹些什麼呢?明白了東建興業的企圖后,我們也就很難再那麼簡單地製造假鈔、使用假鈔了。要是那麼幹了,只能使那幫傢伙們輕易地得到好處。
「是嗎,還真是一次印好多張呀……可是,最初的原版該只有一個吧?」
「當然,如果能雕刻的話最好不過了。不過,要是中途失敗了,就只能放棄這塊板,再從頭干起了。可是,如果用針或磁針等帶尖的東西描畫那些細線的話,也許能一點一點地修復好。」
「我說,仁史呀,網線板線數與dot印刷密度根本就是兩碼事嘛。」
「是嗎?搬到哪兒定好了嗎?」
「請稍等。」
車子衝上了路邊的斷坡,就像占卜天氣時用的木屐一樣飛躍起來。
「阿文,你也別那麼說……」
老頭可憐兮兮地說,好象一個收入頗低的老父親希望自己的孩子無論如何一定要考上收費低的國立公立大學似的。他旁邊的幸緒看了看我,皺起了眉頭。
屋子裡只有張桌子和一個多屜櫃,女孩子的必需品還有布娃娃、玩偶啥的一個也沒有。
「你呀,現在才來,有點晚了吧。」
老頭擺出一副監考官的架勢問道。
小路好像總也走不到頭似的。我們走了將近有十五分鐘了吧。
中尾沒有要求我下保證。他一直沉默著看著我,好像在琢磨我的本意。
老頭說著,「嘭」地拍了一下印刷機身。
我一下子止住了呼吸。
談到熱乎時,公司里首屈一指的老藝人曾半開玩笑地說過。
壓胴、著色滾子、版盤、旋轉滾子、組裝鉤、……銹跡斑斑的零件一個接一個地被卸到了地板上。我和幸緒出了倉庫,回到了停在路上的大卡車旁。仔細察看確認四周無人後,就開了大門,把車駛進了工廠。
「這可不像你嘴裏出來的話。我們從你這裏買的什麼?」
東建興業的傢伙們,一直都知道我們的行蹤,然而他們卻沒有露面。而且,他們在泡沫經濟時期,曾經做過帝都銀行的手下,這究竟意味著什麼,連想都不用想了。
幸緒捂著腫起的臉,把頭髮一甩,抬起頭瞪著母親。接著,扭身無聲地跑了出去。
「一張成了。」
我看著這一傑作,向老頭問道:
「不。有時為了讓表面光滑,也有用超級研光機的。」
「是你自己沒問么。」
「怎麼樣,保坂仁史先生?」
不就是個中學生要吻我嘛,就這麼驚慌失措,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人物,一點兒膽量都沒有。因為我閃了一下,幸緒的唇只在我左頰上輕輕擦了一下。
「你是什麼意思。」
雖然我很後悔讓個十四歲的小鬼來提示我,但畢竟是有點頭緒了。
深夜潛入公司對我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了。越過圍牆,用備用鑰匙打開門,開始了今天的第二次上班。不,時間已過十二點,應該說是上早班才是。
儘管理論上已經很明白了,只要在模子上刻出凹凸起伏來,紙的原料厚度就會相應的改變。但是,實際的起伏要多大,才能最接近真鈔上的漂亮的水印,我心裏卻還沒底兒。
「嗯?」
「我該告訴過你不許來公司的吧。」
「三個人中的兩人都逃走了,只有我一個人,險些毀在那伙人手裡,最後落了這麼個結果。」
說完,我迅速掛斷了電話。
我用拳頭擊了下手掌。
老頭一個人在那兒嘟囔著,面部表情也少見的嚴肅。他把藥品也攙進了手工製成的紙漿中。
「哎。」
「回聲441號」於四點四十七分到達新富士站。我下了車,就直奔月台上的公用電話,撥通了竹花印刷的電話。
「我……」
「開車了。抓緊點!」
聽了我的話,老頭飛快地點了點頭,一邊還警惕地盯著走廊的那頭。
從灌木叢后偷偷一看,江波拽著老頭,向這邊走過來了。老頭看起來是那麼的衰弱,雙腿很是無力,就像剛出生的小馬駒第一次踏上大地,顯得是那麼的無助。
「你以為我一大早起來是為了誰呀,好容易才有個周末。」
「你倒是機靈多了。」
「真好呀!不好嗎?真太棒了!太棒了!」
也就是說,當老頭知道這事時,幸緒父親已經死了。從出現在二樓掃描室的幸緒母親的話語中可以窺測出,那絕對不是一個好的死法。
太陽光要是從正面射入的話,顯示屏上的畫像就很難看清楚。為此,朝著工廠樓一側的窗子上全都安上了遮光窗帘,所以我們不必擔心光會漏出去。但是,走廊一側的兩扇窗戶上沒安窗帘。所以就需要扯上黑窗帘,以免光會漏到走廊上去。
不過因為錄取通知書要在一周后寄送,所以等待錄取通知的考生的心情,真讓我體驗了個夠。
當然,贈送來的手機和驗鈔機,我也打開來仔細檢查了,確信裏面沒有安裝跟蹤器。
「我現在還能想起跟你父親一起把這傢伙從黑幫那裡弄來時的情景。」
老頭的眼神又緩和下來,他微笑著摸了摸鼻頭。我仍舊注視著老頭。我說的話里應該沒什麼矛盾呀。如果從一開始就放棄的話,那什麼事都不會成功的。
老頭聲音時斷時續,充滿痛楚,讓人無論如何都不忍再聽下去。
真不明白她為什麼叫我老爺。幸緒說完,用手中拎著的運動鞋「嘭」地打了一下我的肩,真是夠自信的。
老頭哧哧地戳著鈔票,把它推到我面前。
「等一下,你是不是根本沒打算在停車區露面。」
老頭說完,又從架子上挑出個放了透明液體的藥瓶,一看標籤,上面寫著「烷基烯酮二聚物」這麼個拗口的藥名。
那是一棵高約五十厘米的灌木,乾枯的樹枝呈碗狀伸向四周。仔細一看,這樣的樹周圍還有許多。
我慢慢地拿出塗滿耐腐蝕塗料的黃銅板,在腐蝕液中浸了一小下。
攝手攝腳地踩著漆黑的樓梯爬上二樓,在第二扇門前停住腳步。這兒,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掃描室。
「嘿嘿嘿……」
「帝都銀行決定貸款了,社長很高興。畢竟是大銀行在進行調查后做出的貸款決定呀。雖然以前從沒跟出版社做過業務,但畢竟是帝都銀行做的業務擔保。」
「你再把這張照片跟顯示屏上的畫面比較一下。」
老頭一個人獨自在那裡嘟囔著些莫名其妙的話,嘴角還隱約透著些得意的笑。
沒錯,這麼仔細一看,才發現所有的樹枝都伸向三個方向,絕對沒有倆杈、四權杈。
水印等地方摸上去多少有點兒不一樣,無疑是因為紙質的差異。但是,摸摸福澤諭吉頭像周圍,會發現有個更明顯的差異。
其中三家擅長印刷美術書籍,儘管規模不大,但卻擁有在日本屈指可數的高清晰度的彩色掃描儀。
我把手放在幸緒頭上,揉了揉她那一頭短髮。
我擺好托盤,用蒸餾水制好了密度百分之三的重鉻酸鉀洛液。把明膠浸在裏面整三分鐘,然後把它貼在磨好的丙烯版上,把水分去除乾淨后,包在黃銅板上。由於我已經在家裡練習過好幾次了,因而輕而易舉地就完成了。
「你打算丟下你母親一個人嗎?」
「我會努力的。」
按下通話鍵,手機放在耳邊。
準備完畢。我返回小貨車,等待江波打來電話。
「哪兒的話,那不可能。」
凸版印刷的部分,應該只有紙幣號碼和紅色的日銀總裁印。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製造假鈔用的版就費不了多大功夫了。
「可是,一般印刷品最多也只不過一百五十線或一百七十五線罷了。」
母親看都沒看一眼,只是簡短地說了句:
「殺死爸爸的人,是過去的老相識吧。」
「等等,阿廣,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起來,只要關了燈,上了鎖,就不用擔心他還會往屋裡瞅了。
「晦。不是或許。帝都銀行在背後操作,已經是確鑿無疑的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富士市安家落戶嗎?」
扔下驚慌的侍應生,我和幸緒也跟了上去。但是,瞅瞅走廊的盡頭,男人們已經看不見了。一定是進了哪個單間了。
看樣子光井是打算裝糊塗裝到底了。
老頭給了她一下微笑,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鼻頭。
「這樣,剩餘的三種就被稱作三大版式了,對嗎?」
就在三個月前,我還是不到五天就來這兒一趟。自打開始造假鈔以來,我就像被馴服了的信鴿一樣,每天只是公司公寓、公寓公司地單純地往返著。對我來說,家電中心的人群和狹窄的通路,都像是迪斯尼樂園的世界購物中心,我這一陣的疲勞和睡眠不足也不翼而飛了,真是絕好的消遣。
在造紙廠里,已經引入了能大量造紙的大型抄紙機。資料上寫著,紙的原料被夾在易透水的叫做絡網的網中間。本來是青銅製的,現在成了塑料制的了。其形式也分成長網式、twinwire式、topwire式等等,樣式很多。根據紙的性質來選擇適合其特性的機器。
幸緒從副座上探過身來沖我說道:
沒用兩秒鐘時間,男人就昏倒在廁所里擦得錚亮錚亮的瓷磚上了。
「請問您是哪位?」
「怎麼可能……那,我媽媽是―被人騙把工廠……公司給……」
「不是說仁史你。」
我這麼一說,老頭髮出幾聲怪聲,像被誰捏住了鼻子似的。
旁邊的幸緒啪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竹花印刷的借款總額共五億八百萬元。」
「那麼做,有什麼用?」
我在老頭旁邊,把紙漿量和混雜的藥品份量一一詳細記錄下來。如果不記下的話,就很難搞清哪種調配最接近真鈔了。
「不如我早死了的好……那樣,就不會拖累你了……」
那本說明書頁數共達八百多頁,光靠人手一頁頁地複印,其難度諸位可想而知了。於是我們來了個流水作業,我負責翻書,幸緒負責按鈕,就這樣,一台機子還給我們佔了兩個多小時。
「明天印刷就能完成了。」
幸緒上了副座,我上了後座,我們剛一上車,車輪就吱吱地發出很大的響聲,車子開動了。
我按老頭事先設計好的那樣苦笑著回答道。南瓜也回了個同樣的笑容。真太棒了。
「進來。」
「你真棒,老爺子。理論上這樣是能表現出凹版的濃淡了。」
我低頭看看無精打採的幸緒。
我想起出現在竹花印刷二樓上的幸緒母親的身影,雖然有些傲氣,但年紀還不算衰老,而且——還是個寡婦。一個是銀行負責貸款的職員,一個是家小企業的女社長,哪個站在優勢地位上,根本想都不用想。肯定會有銀行職員利用這一地位差來暗送秋波的。
他們查明了我的住址,而且也很清楚我和老頭要幹些什麼。不,他們早就從雅人嘴裏得知我的目的是什麼了。而且,也從光井嘴裏知道了老頭有著什麼樣的過去。所以,就給竹花印刷設下圈套,又藉以前有過交情的帝都銀行的手——
「我陪您去。」
竹花印刷工廠的窗子里,早已沒有了燈光。應該在二樓辦公室商量今後該怎麼辦的幸緒的母親和廠長,好像事到如今也死了心了,大概都已回家了吧。
要是把印刷機運回老頭那間小公寓里,簡直是荒謬透頂。要想真正造假鈔出來,就一定得有個備用的據點。
立刻,我也點頭稱是。
中尾好像終於領悟過來了。我悠然地翹起了二郎腿,點了點頭。
一出大門,老頭就把油門踩到底,汽車全速行駛在工廠前的大路上。
「啊呀,這可是一筆意料不到的外快呀。」
老頭把臉湊近畫面,問幸緒。
說著,拿過自動顯像機旁掛著的使用說明書。那正中間印著掃描儀和顯像機的彩照。幸緒用她那唯一還能讓人感到她是個女孩子的細細的手指「咚咚」地敲著那照片。
「請稍等。」
「你……」
然後,我把鈔票翻了個個兒。
我這麼一說,老頭和幸緒互相看看,聳了聳肩。好像只把我一個人當作局外人一樣,真沒勁。
「聽好了,仁史。我能眼睜睜看著老夥伴的工廠倒閉嗎?我也不想把那傢伙跟老婆兩人流血流汗掙來的土地白白送給什麼銀行。可是,這個只要將來有了錢,還是能買回來的。要讓我輕易妥協,那我可不幹。我可不是那種說是因為時間不夠,就敷衍了事的人。這次我一定要用這雙手造出完美的鈔票給他們瞧瞧。」
「起茸毛,是不是因為纖維過長了呢?」
接著,又用粉碎千元鈔製成的紙漿,實際抄紙看看。使用舊紙做成的紙漿時,一般說來,質量總會下降的,所以把黃瑞香、馬尼拉麻多加了一些,總共用了四種組合的原料來抄紙。
「好了,好了,快把東西整理好。」
總而言之,這個叫中尾靖史的製作部部長,是在三光膠捲兼并的同時,得以返回總公司的。當然,泉出版的被拋棄,是因為它有大額的借款,並非是每一個職員的責任。所以,只要是有才能的職員,原來的總公司想要給予照料,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我說著,從挎包里拿出今下午在秋葉原買的鐵粉。一瞬間,我都想坦白出我接著又去了三光膠捲的事了。
「哎?那麼,不能進行凹版印刷嗎?」
那是槍聲。
老頭露出門牙,詭異地笑了一下。
「看,這樣你就能注意到手指間和掌紋里還滿是墨吧。這樣一弄,……」
中尾笑容滿面地拿出名片來,我沒理他,劈口說道:
「是不是用手工臨幕來代替往銅板上刻肖像畫呢。」
「您有什麼事嗎?」
往多了算,假如可造三千張的話,那也只不過是總量的十七分之一,根本談不上把借款全部還上了。
我讓老頭靠在護牆上,身子猛往下一蹲,一躍而起。
那是個瘦削的中年女人,大約剛過四十歲,一頭長發在腦後攏成一束。身上披了件淺駝色的半大衣,裏面穿著淡咖啡色的毛衣和淺灰色的裙子。也許是因為夜深的緣故吧,臉上沒有化妝的痕迹。她是那麼的樸素,簡直要和這昏暗的工廠融為一體了。
作為這個下指示的男人來說,有個可疑的記者在轉來轉去,當然很是礙事。畢竟,竹花印刷還在勉勉強強維持著經營,計劃還沒有最終完成。而且,帝都背後還有東建興業呢,兩方以前就有關係,要是現在被揭發出來,那可就砸了帝都的牌子了。於是,就跟東建興業商量,想要威脅威脅那個可疑的記者,堵堵他的口。
液溫度為五十度,電流密度為二十安培,通電時間設定為三十分鐘。蓋上蓋子,打開開關。只見電極四周生起氫、氧氣泡,由於鍍液有時會飛濺出來,很是危險,所以我沒能看槽里的情形。
「喂,喂,別用手碰,沾上油就很難附著上油墨了。」
幸緒慌忙閉上嘴,看看四周。休息室里的侍應生,正很疑惑地看著這邊。
我一看,老頭手裡正拿著一個瓶子,上面貼著標籤,寫有「碳酸鈣」字樣。
《公司四季報》主要是收集公司業績,為股票買賣做參考的。這樣一本厚厚的指導書樣的東西,裏面有一欄刊登各公司的大股東。
雜居公寓的樓梯兩邊的牆皮好像就要脫落了,我踩著樓梯,上到了三樓。一把推開了「光井通商」的門。
「您大概很忙吧,能否抽出點時間來呢。」
「你們……」
「這要是凹版印刷的話,油墨量就可以根據原版上所刻凹坑的深淺來調節,濃淡也就能自由地表現。因此,印刷照片時經常使用凹版。喂,你愛看的色情雜誌上的裸體照片用的就是這種凹版印刷。」
在走廊燈的映照下,開門人的身影在逆光中看起來就像剪影一般。
「我知道,你別那麼不高興。不過,今後行動可一定要小心謹慎,要讓阿文知道了,那就什麼都完了。」
根據老頭搜羅來的情報,除了這家位於川崎市多摩區的總社以外,在多摩川附近還有一家印刷工廠。但是,無論是這家兼做總社的工廠,還是充做考場的會議室,都很難讓人覺得它竟然是一家擁有日本屈指可數的彩色掃描儀的公司,它實在是太樸素、太渺小了。
「怎麼樣,樣品檢驗結果?還滿意吧。」
那天,我把小貨車停在荒川堤上,在車裡假寐了一會兒。
「好,別再說話了,躺會兒吧,就快到了。」
看來,我特意安裝的起火器就為我爭取到這麼點時間。果然,停得歪七扭八的車門一齊打開了,從裡邊跳下來好多人。
我背著老頭,向前跑去。
我一邊謹慎地察看手腕上的秒錶的行走狀況,一邊喋喋不休地跟江波嘮叨著。要是保持八十公里的時速,再有三分鐘,他就該接近這個作業路段了。
「明白了。」
老頭滿嘴酒氣地笑著,用手指了指門裡邊。
「怎麼樣,很吃驚吧?」
老頭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那,那是……因為是以前的老相識……」
「老爺子看樣子太虛弱了,腦子都有些糊塗了。」
呼地,老頭吐出一口氣,瘦弱的肩膀上下抖動了幾下。
「天啊,上億!」
我這麼一反問,中尾擦了擦額頭的汗,好像換了一口氣似地說道:
連幸緒也從旁提醒我。樹枝直徑都不過一、二厘米,應該還都是些小樹吧。黃揭色的樹枝上長著薄薄的一層茸毛,樹枝分成三權伸向……
「得了,得了,都是老頭子了嘛,不知道也沒什麼。」
「老爺子,你再這樣可就是瞧不起幸緒了呀。」
「不會是再也不能相見了吧。」
我把所有的器材都搬進了倉庫,接著就開始進行檢查。
我從富士入口處,把小卡駛上東名高速的上車線(通往東京的車線)。距離我指定的海老名停車區,大約還有八十五公里。時間還有些富餘。不過,江波他們大概早已到了吧。
「怎麼回事,難道,連我——」
仍是那身背帶褲和牛仔夾克。而且,今天還把那頂棒球帽帽檐兒沖后戴著,這身打扮怎麼看都不像個女中學生。當然,雖說是自己老爹開的印刷廠,可畢竟是半夜偷偷拿來鑰匙進去,如果穿著裙子翩翩而至,倒確實不太像話了。
聽說,一般都用黃瑞香和馬尼拉麻做紙幣的原料。不過據老頭說,也有可能混雜了別的原料。為此,我還帶來了褚樹和雁皮,甚至還有木棉纖維。這是因為我聽說國外有的紙幣,就有隻用木棉纖維製造的。
「您這麼誇獎,真是不敢當。到明天,三萬張,差不多能準備好了。」
老頭佩服地點點頭,把臉湊到紙跟前。
儘管如此,摸摸印刷面,深凹版所表現出來的凹凸感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出來。
老頭重新安裝好紙,按住版台。刷版向壓胴底下移去,凹版印刷過的紙被從滾子中間吐了出來。
「你看著。這樣從正面好好看看水印部分。基本的輪廊大體能看清吧,不過,因為紙的表面很平,所以細微之處的分別就很難看清了。」
我撲向其中的一部,拿起聽筒插入磁卡,連續敲打著按鈕。因為我太過慌張了,以至於按錯了號碼,我只得掛上機子,再重新撥。
「明白了吧,仁史。我剛才介紹的凸版、凹版、平版等所有的印刷方式,在這張票子里通通都用上了。——首先是正面。這幅肖像畫和票額數字以及周圍的蔓藤圖案用的是凹版一色,印章跟紙幣號碼是凸版二色,其餘的地方是平版六色。」
「哎,你們看,第一志願的其中一家,除了正式職員,他們還要招個臨時的夜間保安。」
「怎麼樣,幸緒,能用嗎?」
幸緒從一旁為我做了補充說明。所謂的銅版印刷,就是在聚乙烯版上用磁針刻出圖案,倒上墨,把紙按在上面進行印刷。我記得小學手工課上確實曾學過。
「紙幣是彙集了一個國家印刷術精華的印刷品。這麼一張里,就包含了所有的印刷技術。」
「別胡說八道了!你以為一張鈔票需要幾塊刷版。十六塊呀!要印一張鈔票,需要印十六次。你覺得這什麼時候能完成。」
半老的管理員向我投來同情的視線說道。隨後給了我一張寫有原社長和法院選任的作為法定財產管理人的律師及公認會計師三人的住址、姓名、電話號碼的複印件。大概到今天為止,像我這樣來此叨擾的人已有一些了吧。
因此,我首先把福澤諭吉的面部除正常凹凸度外又做了三種深度的凹凸,把它們做成圓形的模子。
「出賣了朋友,你就沒覺得哪兒不對勁嗎?」
「我會盡量等待的,再見。」
由於避開了熟悉的店,所以沒能買到想買的磁性造影劑。相反,買了據說純度為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磁性鐵粉。這是家零賣店,站櫃檯的是個怪怪的老頭。順便,我又便宜買了些一次性的即時熱貼,我打算把裡邊的鐵粉磨碎,做補充用。
我們邊在車裡告訴幸緒這一陣的進展狀況,邊向著川崎進發。真是罕見,幸緒沒有亂插嘴,一直乖乖地傾聽著我們的講解。雖然她看上去總是像個瘋丫頭,不過現在看來倒也是個孝順姑娘。儘管她從沒說出口過,但我卻深深地感到她一直在關心著自己的母親。
網點,正如其名,是一些小圓點的集合。要想加深濃度時,只需把小點放大。相反,要想變淺時,縮小就行了。點與點之間,留有空隙,與其他顏色的點重合時,就出現餛合色。那些小點之間,也就會表現出層次感或濃度的變化。但是,dot則一律是大小相等的長方形,而且都用的相同色彩和濃度來表現。因此不可能同周圍的點形成混合色。這就是說,雖然同樣都是表示一英寸內點的密度的單位,網點由於層次感和棍合色的緣故,read•99csw.com所包含的信息量確實要大一些。
「你總算明白了,真是遲鈍。」
「得了吧,你這個一竅不通。你根本就不曉得有多難。」
越過高約兩米的鐵柵欄,就離工廠旁的保衛室不過五米遠了。我像貓一樣弓著腰,一溜兒小跑穿過了黑著燈的停車場。
「就算你們想讓我再刻個一模一樣的,我也沒那本事了。以後,仁史,一切都拜託你了。」
我也抽回身子,在她腦門上回了一個吻。然後,猛地站起身。
「嗯,一定得儘快制出預算來。不過,預算也會因假鈔進展狀況而變化的呀。」
「啥?那個啥銅版……?」
老頭抱著胳膊,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從錢包里取出張一千日元的票子。
「哎——什麼呀,那是?」
「總之,現在沒時間細說了。可能那些傢伙已經明白我已清楚了他們的全部陰謀了。那樣的話,他們一定會使出所有的卑劣手段,逼我們造假鈔的。所以,幸緒,你一定要趕快跟老頭還有你母親聯絡上。」
「一切都是為了讓我跟老頭造假幣而設下的圈套。對不起,幸緒。那幫流氓查出了我的住址,從而得知了竹花印刷的事。也就是說,是我引來了他們。對不起……」
「快,趴到我背上!」
「哎?兩個大男人慶祝生日?誰信呀!肯定是你們想喝,卻故意找些無聊的理由。」
「我沒功夫聽你這些說辭,我早就看透了你們會在停車區布下埋伏的。」
「比起印刷機來,還是仁史你們更重要,所以……」
「讓您久等了,我是中尾。」
我又向得意洋洋的幸緒老師問道。
「——我查過了。可是好像沒有個叫高山光夫的職員呀。」
中尾臉頰抽|動了幾下,搖了搖他那短粗的脖子。
真奇怪,她為什麼事先不打個招呼就跑來了呢!我感到很吃驚,趕緊轉身去看。幸緒撲了上來,抓著我的胳膊氣喘吁吁地說道:
中尾的視線落在桌子上的毛巾上,他用手擦了好幾遍嘴,然後,像是毅然決然地抬起頭。
「不光是原版,印刷方法也很特殊呢。」
「回頭要是發現少一張,那可別怪我不客氣。」
我裝得就像一個熟不拘禮的記者那樣,笑眯眯地問道,就好像自己啥也沒發現一樣。
「我想找營業部的下村洋三先生。」
我感到軍刀的刀尖已經碰到了鼻子的軟骨,光井小聲地呻|吟起來。
一片火花閃過,傳來了一股焦臭味。江波呻|吟著倒在路上。對面,黑賓士車輪一陣轟響飛馳而來。
使竹花印刷陷入清理地步的並不是帝都銀行,不,實際上帝都也有份的。但在他們的背後,還有東建興業的傢伙們。
「那,就拜託了。」
「喂,你也試試。把你手裡的也扔進去。啊,這也是犯罪啊,小心別留下指紋。」
「哎——呀,那,還不是小事一樁嘛。」
在上面貼上了仔細臨摹下的識別標記的黑水印部分,用螺絲刀頭代替鑿子,用木槌敲著雕出了凹坑。等我手裡多少有點準頭,知道用多大的勁兒能挖出多大的坑后,我才開始了福澤諭吉的輪廊線的雕刻。
「動一動,從今兒起,你的鼻孔就變成一個了。」這好像是什麼時候,老頭在我面前威脅東建興業的小嘍羅時用過的法子。
「那,即便造出了兌換機用的假鈔……」
「阿鐵,你想怎麼死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想說什麼了。不過……幸緒還不知道她父親的事,她只是個不通世故的女孩子,才剛剛十四歲呀。」
「等會兒。你的意思是——三大印刷中有個平版,它裏面又有種膠版印刷?」
幸緒一甩那頭短髮,問道。
「你,是受誰的指使給竹花印刷下的訂單。」
「那,不能添點別的原料,來個移花接木嗎?」
我去了趟廁所,好好整了整特意為這次求職理的短髮和化裝用的眼鏡。然後,誠惶誠恐地敲響了作為面試考場的小會議室的門。
「那當然了。在廠里有經理管著,下了班,還要讓經理千金盡情使喚,這就是咱的命呀。想活長點兒,也活不了呀。我真想求你對老人再禮貌點兒,懇求你了。」
「我也來幫忙。要麼,開動我家的印刷機?」
再有,我絕不是自大,本人最怵與人打交道,要不,咱怎麼會從學校和公司里跑了出來。特別是跟老師和上司這些看起來很了不起的人物共事,更讓我苦不堪言。
幸緒壓低了嗓音問道。大概是電話在辦公室里,不太方便吧。
「這樣的話,仁史,」
幸緒也發現了他們,趕緊拉著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牆邊。她的手是那麼的有勁,握得我胳膊都有些疼了。
幸緒說著,用手指指大樹旁邊的一叢小樹。
在護牆前回身一瞧,只見佐竹正挺立在燃燒的草坪那頭。身旁一個年輕人伸開雙手衝著這邊。手裡握著的正是一把槍。
「簡易油印機也用的這種法子。」
「請教一下,這用的是多大的清晰度輸入的?」
「那樣的話,我們就……」
我就那麼始終站在夕陽里。太遲了,被那些傢伙先下了手。
如果報出經濟信息雜誌記者的頭銜,任何一家公司肯定都會毫不猶豫地給我接通的。
「臉也做了處理?」
剛一出休息室,我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停住了腳步。
Offset式平版印刷機,比較容易搞到手。但是,能進行凹版印刷的平台印刷機,就很難見到了。而且,為了防止它被用來造假幣,對於在日本國內生產的或者從國外進口的凹版印刷機,警察基本都要做記錄。不過,在竹花印刷長眠著的這台平台印刷機,可有些來頭。它是老頭跟幸緒父親兩人,在二十年前,用黑幫控制的貨船,經香港秘密運到日本來的。
「剩下的那種孔版,方法是在版上開個孔,從上面滴墨。以前不是有種蠟版印刷嗎,就是那個。」
嚴格管理的只是原版用的膠片和顯像液,因為這些都直接影響到成本。所以科長几乎每天都要核對用量。不過,這些只要事先買了來,用后再補充進去就不會有問題了。要說讓我們不安的也許就是電的耗費問題了。
這一帶靠近御殿場市的郊外,高速公路比四周要低。植了草皮的堤壩高度大約有八米。傾斜度約有三十度吧。高度和坡度都不是那麼好對付。但是,像這種既遠離停車區或出入口處,又能爬過高速路的護牆后就有車子等在那兒的絕好的場所,可不是那麼好找的。
四樓下了兩個人,七樓又下了五個人。只剩下我們和銀行職員們了。看看電梯停止燈,只亮著一盞了。是最頂層,也就是二十二樓。
「我也不太清楚,老爺子讓我把這交給你。」
「順便問一下,你現在大約在哪兒?」
「不。經過社長的多番努力,一個月前已經正式決定下來了。」
「喂,你要幹什麼?」
老頭把手放在下巴頰上,回視著我。
老頭突然問道。
我朝房地產商亮了亮那些錢束,跟他簽了一個月的短期合同,租借了一個小小的倉庫,它好像是貼著一家破工廠好容易才建成的。當然考慮到老頭的身體狀況,我是不可能用一個月時間慢悠悠地造假鈔的。
「哎?」
幸緒無言地點了下頭。
雖然老頭被抓去做了人質,但是我也沒保證不會拋下一切逃走的。所以,傢伙們一定在不停地監視著我。
許是顧及到別人的耳目吧,裏面只亮著一盞燈。腳剛一踏進門,一股油墨的氣味便撲鼻而來。
「瓦楞紙箱里是原版。按您的要求,還放入了各種顏色的油墨的調配記錄。」
江波倒吸了口涼氣。
江波的低音,很奇妙地增加了些粘乎勁兒。
「公司里的事沒什麼可擔心的,銀行那邊的貸款也總算就緒了……」
幸緒的臉一下子繃緊了,看到這,中年男子慌忙開口道:
「——哎呀,哎呀,……」
「一個模子就可以嗎?」
「但是,聽說泉出版社在經營期間,由於多角經營,再加上它又搞光碟製作,又搞攝影棚出租等,借款很多呢。」
「噢,這就是我做夢都想見到的系統掃描儀嗎?」
我們把倉庫鑰匙放回辦公室,就火速離開了竹花印刷工廠。
「不是只有我們廠里才有這事,你再這麼說,看我怎麼收拾你一頓。」
等手拿開后,再看紙上,這回出現了一個紅色與白色同先前的手印正好反過來的手印,就像剛才那個的底片一樣。不僅五個手指的輪廓,還有感情線、生命線等,甚至是手掌的細紋也被清楚地印了下來。
我身邊的老頭,大大地出了口長氣。
我著了眼手錶,站起身來。
貸員們乘坐的車子,就像古時的八抬大轎一樣,慢慢地駛出竹花印刷工廠。
可能是去買造紙用的藥品了吧。
真是個頂風臭萬里的傢伙。就是因為有這種人,才讓咱這樣的無辜男人倍受誤解的。
還在桌前的沙發上躺著的光井,挺著大肚子抬起身來。今天,他的桌子上也照常扔著些啤酒罐。這傢伙臉上堆起圓滑的笑容,不過,他腮邊的一絲僵硬,可逃不過我的眼睛。
「再睡五分鐘……」
「紙摸起來也太滑了……而且,水印印得太薄,看得過於清楚了。」
「是的。暫且先給油墨摻上鐵粉再試驗一次吧。」
我腳一踹水泥地面,跑上了樓梯。飛快地環視了一下廣場,找尋公用電話。
還是吧,江波就是準備了傢伙來的。
「不過,要想不讓公司倒閉,並不意味著非得把借款一下子全還上。」
但是——
我捂著額頭問道,老頭獃獃地搖搖頭。
「社長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找條出路,正盤算跟幾家印刷公司商談合作事宜。」
「你所說的AC,是不是要通過連接用的端子,跟車連在一起呢。」
「騙你的。這兒種的,是我大老遠跑到岡山去,從人家造紙用栽培林里偷的,都是上好的。不過,可惜還只有兩年,做原料用還得再過段時間。」
「比起真鈔來雖說多少遜色了點,但是,凹凸感比單純用油墨印的那張無疑要明顯多了。沒問題,這張好像還能行。」
首先,我先製作正面的福澤諭吉和額面文字部分。我從包里取出做刷版底兒用的黃銅板。表面事先已經打磨過,處理得就像鏡子一樣光滑。為了問到這種處理方式,我跟公司里干這行達三十年的老手藝人套近乎,陪他們吃了好幾頓飯,才把情報搞到手。
「剛才說的那個海里奧庫里……什麼的機器,也許的確不能雕刻深凹版。但是,大藏省印刷局裡,確實把原版複製了,製做出了深凹版。如果用這種方法,不管多麼細密、多麼平滑的線,理論上都能刻到版上吧,我這麼覺得。」
「歡迎光臨。」
「別開玩笑了,江波先生。」
幸緒靠在複印機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一邊緊盯著正在查看包裹的江波,一邊把手伸進牛仔夾克的口袋裡,按下了起火器的無線開關。再有大約三十秒,固體燃料就會一齊燃燒起來,至少一分鐘后就會發生大爆炸。
遺憾的是,廁所里一扇窗子也沒有。看來從這兒直接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我的手不停地動著,時不時腦子發昏,沒了意識,差點兒連手指都被裁去了,這實在是危險。為此,我就小睡了三個小時。然後就一個勁兒地裁了下去。
怎麼樣,明白了吧。老頭歪著腦袋,好像在問。
我真是要叫苦不迭了。
江波狂吠著:
「如果可能的話,真想把這五億八百萬元都從帝都銀行那裡弄到手。」
「今天上午,竹花印刷開出的期票沒能兌現。」
「人嘛,還是趁著能幹的時候乾乾的好。不要像那個老爺子那樣,身體都不聽使喚了,那可就完了。」
「這樣,要想造出完美的假鈔,除水印以外,這個也必須搞清楚。再就是——」
但是,我們都已到了這裏,怎麼可以放棄掉呢。只要翻過護牆就行了。現在是晚上,再加上有燃燒的火焰做屏障,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打中的。
「對,是黃瑞香。」
我不明所以地反問道。幸緒立刻柳眉倒豎地瞪著我。
「我絕對絕對會找到你,老纏著你不放的。」
「這樹,有啥……」
我以前還不知道,公司的職員們會對一個經濟信息雜誌的記者的採訪要求如此歡喜。下村對於我邊吃午飯、邊採訪的要求,實際上很偷快地就接受了。
「嗯,是那麼回事。你們就是為這個才貸款的,不過中途又不行了的吧。」
「明天一整天,我都會一直一直為你們祈禱的。」
「這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沒有網點呢?」
我用肩支撐著老頭,目不斜視地向小貨車跑去。才剛跑了有十米遠,老頭就像一個哮喘病人一樣呼哧呼哧大口喘起氣來。在照明燈的照耀下,只見他的臉,簡直都皮包骨頭了。他的臉色蒼白,只有眼皮底下一片烏黑。
現在需要還的借款共計一億一千萬元。這麼一大筆假鈔,若全部用千元鈔的話,最低需要一萬一千張千元鈔。這就意味著,光材料費就會用去一千一百萬元。
我從屁股兜里又拿出一張萬元鈔票,把它舉在兩人面前,邊用手摩挲著深凹版印刷的福澤諭吉肖像畫周圍,邊說道:
如我所料,是「錄用」。
我加快車速,拐了幾個彎,車子駛入一條小道。地利在我這一方。我把車逆行開入單行線上,甩開了跟蹤的車,然後又把小貨車開上了東名高速,朝東京進發了。
我裝成到了現在才慌慌張張趕來的債權者的樣子,拜訪了管理員的房間。
「我來為你施個咒。」
幸緒用力點了點頭。
「先來慶祝一下喬遷之喜吧。」
接著,又重新檢查起錢包里的東西。在放零錢的側包里,擱著幾張不知是哪兒的金卡,還有名片,共六張,都一樣,所以一定是這錢包主人的。
「我們還沒決定呢,當然沒法告訴你了。」
「啊,總之,只要你能給我考上第一志願,那就沒啥問題了。」
老頭把這些原料並排放在桌子上,然後從架子上取下燒杯,又用稱量好纖維的重量,配成五種混合紙漿。
我雖然不知曉商業法的詳細條文,但是,只要有兩次期票不兌現,銀行就會停止交易這點事我還是知道的。也就是說,竹花印刷事實上就要倒閉了。
老頭站在書桌前,手裡拿著張光亮亮的假鈔,用說書先生的口吻說道。
我放下聽筒,朝著售票機就猛衝了過去。
只是,從富山市到公司所在的川崎,上下班要花兩個多小時。所以,我就在十堂租了間公寓。這兒離公司不遠,而且到老頭跟幸緒住的富士,坐東海道線也只有一個小時多一點的路。
「不是,公司倒閉后,我在一家公司干過臨時工,那裡是HELL的CP 340機。我用了一下,不愧是德國造的,就是不一樣。」
「怎麼樣,阿廣?」
我邊對著電話做鬼臉,邊焦急不安地等待著。足足等了三分四十秒,幸緒終於來了。
「另外,工作最好也快點為好。」
路上又在小酒店裡買了些啤酒。等我回到倉庫,印刷機已經組裝完畢了。
既然是出版社,那跟印刷當然就……
「什麼!有那麼便宜的嗎,阿廣?咱們這還是半新的,一台都要三千萬。才十萬元的印表機……」
就聽江波在電話那頭輕輕地嘖了噴嘴。
由於談話總圍繞電腦,老頭一直插不上嘴。這時,突然插話進來。
深夜三點四十四分,通過調節腐蝕時間改變刻度的三種凹版刷版,正反各三塊,總計九塊,都完成了。
但是,我自己也清楚用這種東西是絕不會真正造出黑水印來的。實際上,那只是沒什麼用處的「凹坑」。不過,我也只能告訴自己,沒辦法,誰讓這是第一件試驗品呢。接著,我又轉而做起白水印來。
「我們也想儘可能地多幫幫你,可是只能這樣——還有一天時間,你們再好好考慮一下。決斷越晚,事態就會越惡化,可別忘了喲。」
「你瞅瞅。」
老頭沒回答幸緒的問題,而是突然猛打方向盤,把車開到反方向的車道上。我沒提防,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後座上。
「計劃很周全。我們一定會從流氓們手中逃脫出來的。」
我這麼一問,老頭意味深長地撫了撫臉頰。
「直搗帝都銀行。」
老頭被她一語道中心思,頗為難地摸摸鼻頭。
「真是個狡猾的混蛋。」
「那是今後的課題了。不過,總之白水印要做得比周圍薄,反過來黑水印要比周圍厚就是了。道理上就是這麼簡單,總會有法子的吧。」
老頭折了一根樹枝,拇指緊摳在上面。
我照他所說,從錢包里為數不多的萬元票子中抽出一張。老頭伸手奪了過去,把它放在印刷機版台上。
屋子裡一下子瀰漫著融融的氣息。那一瞬間,我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
試印刷用的紙,散落在印刷機前,剛調好的油墨的罐子,有幾個歪倒在地上。倉庫里就像剛經歷過一場颱風,到處都零亂不堪。
晚上七點整。
我從老頭手中接過那張真鈔。
「喂,你到這種地方,到底要幹什麼?」
「徒步旅行?」
「不僅如此,一萬元鈔票的厚度也增加了一些。」
我們就這樣在停車場前面的路上發自內心地一直笑著,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肩膀。
「喂,聽好了,仁史,這就是系統掃描儀。」
「我求之不得呢。」
試驗完畢。接下來的就是三萬張的列印作業了。B4的紙上可以並排六張,所以就需要五千張紙。而且還必須經過正面、反面、以及水印這二個階段的列印作業。假定一張紙的列印要花三分鐘,那就需要一萬五千分鐘一一即二百五十小時。即使一個噸兒也不打,接連乾的話,也要用去十天的時間。而且,還必須把它們裁成真鈔大小,到完成,到底要花多少時間呀!
「聽好了,幸緒。我就給你講清楚一點。如果能造出完美的假幣,那就既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會受傷。這樣,造假幣就超越了普通的犯罪——這是你父親常說的話。」
看樣子他是完全相信了我說的邊吃飯邊談那句話了。中尾驚慌失措地呆站在桌子前。我又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幸緒母親眼中,隱隱約約淚光盈盈。
「就是表示一英寸內有幾條線的數字。」
首先操動螺絲刀打開蓋子看看。
原來,它是取中央物商的中央二字來命名的。它的籌備辦公室代理主任在跟帝都銀行的貸款員們一起用餐,莫非……
「……阿廣,到處都找不到呢。」
「給您添麻煩了吧。」
我把左手繞到背後,拿出掖在工裝褲腰間的手工製造的高壓電流槍,身子一閃,躲開了當胸撲過來的江波。兩人相錯時,我伸開手臂,把電流槍抵向他的脖子。
這絕不只是個單純的威脅,這幫傢伙,是啥事都能幹出來的。看來救出老頭的同時,還有必要再安排幸緒她們逃跑。
但是,這一次,犯人是誰我真是再清楚不過了。只是,我也是因為心裏有造假鈔這個鬼,不能向警察求助而已。
「月底的結算額,不大到六千萬。另外,作為公司暫時的周轉資金,再需要五千萬就足夠了。」
隱去其餘的線的話,理論上就能只轉刻凹版的線了。
「對。只要能搞到使用指南,剩下的我也就能對付了。」
距離月底的期限,只剩十天了。而現狀卻是紙和水印還沒啥頭緒。這日程真是讓人感到絕望。但是,關鍵的原版做不出來的話,就不可能印刷假鈔。所以只有把期待寄託于老頭的手臂了。
帝都銀行。在城市銀行中是相當有名的,富士市也應該有幾家分行。幸緒的母親好像是在跟帝都銀行交涉貸款事宜。
藉助掃描儀製成臨時原版以來,已經過了足足一周,這一天,幸緒往公司里打來電話。
是去什麼地方了嗎,或許,難不成……
新東美術印刷分配給我的工作是美術製版科的操作助理,也就是掃描儀操作助手。面試時的故弄玄虛還真奏效,我們終於如願以償了。
行了兩公里,在左手方向可以看見中井停車區的標示牌了。我打亮方向燈,駛人了停車區,把小貨車停在最靠近幹線的入口處。
我在東京站換乘新幹線,成了「回聲441號」的一名乘客。到新富士站大約需一小時二十分,真是個短短而又長長的八十分鐘呀。
再瞅瞅假鈔,整個兒用的都只是淡紫色一種顏色。如果單看一張,也許不會注意到,除非注意看的話。可要是把兩張放在一起這麼一比較,差別就很明顯了。
一種說不出來的窒息感向我襲來,我胡亂點了下頭,趕緊逃出了掃描儀室。這是因為我覺得我跟老頭認識才幾天,好像不應該待在那兒。兩人之間的空氣又是那麼的凝重。從兩人的對話中可以推斷,老頭跟幸緒的父親好像以前一起造過假幣。現在放在倉庫里的凹版用平台印刷機,也許就是他們當年用過的。
「對,流氓們最擅長幹這種事了。喂,你總有幾個男朋友吧。」
用來造紙的紙漿,也用機器敲擊使纖維變軟,經過「叩解」這一過程,把它們弄成一般長短,然後再送入抄紙機。但是,聽說纖維長度不同,紙表的質地,即平滑度與手感等性質都會有所變化。為此,我把每種原料都各預備了幾種,它們的纖維長度也都有微妙的差別。
老頭邊自言自語著,邊把手製紙漿放人燒杯,又添加了藥品進去。
「簡單地說,只要做個黑白水印模子就可以了。」
萬事俱備,出發。
中央物商株式會社籌備辦公室
只要竹花印刷沒了,中央市場就有可能填補富士市這個空白。因此,中央物商就跟作為主要銀行的帝都銀行商量……
「我聽說你們那兒有泉出版社職員的聯絡地址。」
美術製版科長說著,「咚」地把一本康熙字典厚的操作說明放在桌子上。
要想租車,必須先出示駕駛證。因此,我們給他們看了老頭的名字為水田廣一的駕駛證。不過,萬一我們路上被誰看見了車號,那有可能會據此找到租車處的。所以,為了防備萬一,我們有必要在車牌上貼塊膠布,對車牌號做些手腳。
「沒事的。就只有那老頭才不會有什麼閃失呢。」
每層樓的電錶都設置在樓梯旁的配電盤內。如果巡邏的保安注意到電錶的變化,馬上就會明白二樓有人在用公司的設備。也許有必要在使用掃描儀時,在配電盤上耍點小花招,讓它不工作。
但是,作為他們,如果我們不給他們造假鈔的話,那,動用帝都銀行給竹花印刷設的圈套不就毫無意義了嗎?那樣的話,他們也許就會使出一切手段,逼我們造假鈔的。問題是他們會怎麼干呢?
「哪個說要當正式職員來。」
「你說什麼呢。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凹版印刷嗎?」
「太容易了,馬上就鼾聲打得山響了。」
「您是月刊《綜合經濟新報》的坂田先生嗎?」
「那樣的話,我也換個名字!我要跟仁史你們去!」
窄窄的一毫米里竟有十一根!
拜這位初中二年級的小鬼之教誨,我總算看到了事實。
「——是三光膠捲。」
「是嗎,是製作部的哪位呢?」
說完,老頭把用試管量取的碳酸鈣注入了混裝有黃瑞香和馬尼拉麻紙漿的燒杯里。
老頭說著,像是有些急不可耐似的探過身來。
根據我在電話薄上查到的地址,這附近應該有「泉出版社」。不用說相信諸位已經明白了,就是「泉光學機械」的子公司,那家給竹花印刷發來大宗訂單,使其被迫關閉的出版社。
「走了,幸緒。」
聽了我的話,老頭眼眯了起來。
我毫不放鬆戒備,在小車旁等著江波過來,工裝褲腰裡,別著護身用的功率高到極點的久違的高壓電流槍。要是江波猛撲過來,我就用這個把他撂倒在地,搶回老頭,然後像兔子般地逃走。
第二天起,我馬上著手製作黑白水印用的模子。找了種種借口逃避了加班,回到公寓就埋頭把那堆積如山的參考資料從頭又看了一遍。
「你干過的,只是那個嗎?」
「討厭、討厭。大人發表意見,老是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的。」
我們把車停在了稍稍離開工廠的路上,然後翻過牆,潛入了竹花印刷廠內。
鶯谷附近的立交橋旁邊的衚衕,儘管是大白天,卻好像密林深處那般昏暗。
我對接電話的辦事員假稱我是幸緒的親戚,說是家裡有急事,請她趕緊為我找來幸緒。
老頭說著,轉向身後的書桌。
考試結束后的當晚,老頭和幸緒都無視我的自信,立刻開始了下一次考試的準備。
「我們一不見了,那幫傢伙肯定會老纏著你和你母親的。對不起,你們千萬要忍著。一旦他們明白你們跟我們已經斷了聯絡,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會罷休的。所以,我們絕對不會跟你聯絡的。」
幸緒盯著鍵盤看了片刻,好像是在頭腦中編排掃描機的操作程序。然後,她揚起臉,莞爾一笑:
「別那麼灰頭喪氣的,阿廣。只要再提高點油墨的粘度,就OK了,肯定的。」
我無法抑制住興奮。老頭眼睛看著的就是不一樣。這是我們怎麼也想不到的方法。
看到他這樣,我簡直高興得無以言表。但是,老頭現在還被關押著,製造真正的假鈔還是暫時等等吧。雖說曾經造過一次,但要印刷三萬張,還是絕不能只抽下班后的空的。老頭已被抓去做了人質,所以幸緒和她母親的危險性也許就小了。但是,絕不能徹底喪失警惕。那幫傢伙們可是黑道上的人物,多麼卑劣的手段都能厚顏無恥地使出來。如果剛把老頭贖了回來,這次幸緒卻又被拐騙了,又要求新的假鈔做贖金的話,那可就慘了。
幸緒的聲音很是消沉。
「媽媽……」
看了大藏省印刷局發行的《紙幣與郵票漫談》中刊登的照片,上面有種簡單的方法,那是用來抄簡單的白水印用的。先用鐵絲畫出圖案后,再放在抄紙網上抄。不過,用這樣的手法肯定很難表現出紙幣上的漂亮的水印來。
「有點兒小毛病,不過沒問題。這點兒小毛病,只要做做適應性運轉,應該就能恢復。」
因為我曾經跟雅人造過假鈔,所以去熟悉的店是很危險的。雖然到現在還沒有通緝手冢道郎的報道,但這也並不意味著沒有別的部署。
江波這次不滾潤喉糖了,他像是很佩服似地出了一口氣。
「這個……他嘛,很有幹勁……」
「喂喂,從來都是抓走人質的一方指定的吧。」
「我的目標不是你。你想我跟你這麼個微不足道的小職員過不去,又有什麼用呢?厚待提供情報的人,是咱們這個社會的定律嘛。要不,回頭我挪些採訪費給你。」
「不過,仁史好像是關鍵時刻愛掉鏈子呀。」
「真不懂那東西有啥看頭。今天看了一天,我腦袋都要脹破了。」
江波好像挺快樂似的,潤喉糖在嘴裏輕輕滾動了幾下。
「不過,像我這樣的門外漢,能到專印美術書的印刷公司就職嗎。」
「沒時間了,要高興,留待以後吧。快乾起來吧。」
「別擔心,出口前面一公里處,有個兼做公交車車站的作業路段。你把車停在入口處,注意別讓後面的車開進去。聽清了嗎,是入口處。把車停在能從幹線上看得見的地方。」
「等等。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住在哪兒呀……我又怎麼能告訴那幫人我都不知道的事……」
真的。透過光看的話,透明度比紙幣用紙要差多了。而且,不知是不是攪拌不夠的緣故,纖維的集中度也很不好。
「我跟你保證,絕不會礙手礙腳的。」
「這主意倒不錯。你們下次再誘拐誰的時候,就試試這個法子吧。」
「我讓朋友裝作是送三明治的,帶了信送到工作室那裡去,可是也不在。」
「喂,你可要救出阿廣來呀,可一定要啊!」
難道是——警察?
「那,你又是怎麼矇騙朋友的。」
我們又咣當咣當在碎石路上行了將近二十分鐘,老頭指了指前車窗說:
「一旦他們知道我們跟你聯絡過一次,就會想肯定還會有第二次的。」
竹花印刷的右鄰,現在還是一片空地。單看工廠或空地的面積都不是很大。但如果把它們合起來,只要再建個立體停車場,建成一家郊外型商店肯定沒問題。
「等一等。那個『線』到底是什麼?」
凹版的照片製版,在印圖案前,必須先用凹版印刷網線板把「賽璐」轉印上去。
「小子,別再逃了!」
「老爺子,暫且先用這個印印看吧。」
「在專業印刷美術書時,必須有高清晰度的掃描儀。因此,你的就職單位也必須好好挑選。」
「對了,你和同伴兩人一起兌換的話太麻煩了,我們這裏可有足夠的人手。而且,聽說那些地方的驗鈔機精度都比不上銀行。要改進全國所有的兌換機,可是要花大時間的。」
「對了,檢驗用的驗鈔機,你是不是又從你們那家遊樂中心帶來一台。」
老頭拿過工作台上放著的放大鏡和廣告單,說:
「姓名?」
好了,交接開始。
「她死了丈夫,又沒了公司,現在就只有你了。你還想扔下她一個人嗎?」
老頭舉起食指,高聲說道:
正好十八分三十秒后,我把黃銅板從托盤裡提溜出來。馬上移到了放稀硫酸的托盤裡,用棉棒仔細地擦版面,脫去殘留的明膠膜。如此,則腐蝕完成了。
好像是在跟同車的年輕人確認其構造。一陣竊竊私語后,江波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哎呀,哎呀,這種冤枉人的話還是免了吧,幸緒在用一種蔑視的眼神瞅著我呢。
「仁史,你做好膠版和凸版用的刷版后,向公司請兩三天假,著手干水印吧。我呢,就趕緊裝著從公司里逃走的樣子。」
「那麼容易就到手了?」
我的心都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了。我感到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這可不是因為全力奔跑的緣故,而是因為,一種不祥的預感,正揪住我的心,讓我都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那紙,好像是超市廣告的試印品,上面都是些印壞了的蔬菜和魚啥的。
「……啊,當然。我也祈禱附近不要有發生故障的車。」
「說要找個人——所以,就從干我們這一行的人……」
「可是工作室——」
「幸緒,那幫傢伙是本吉原支行的吧。」
「看,這麼一比,就能看出兩種紙之間色調上的微妙差別吧。」
「你把我們跟蹤的給甩掉了,所以我想你一定是捲起鋪蓋逃走了吧。」
「印刷,說起來簡單,就倆字兒。可是光是版的種類大分就分為四種,凸版、凹版、平版、孔版等。除去孔版以外的其餘三種被稱為三大版式。」
「這個因印刷品而異。彩印時,報紙是八十五線,雜誌和書籍是一百五十線或一百七十線。」
「問題就是這。」
定睛一看,廉價的牛仔茄克上破了個洞,鮮血汩汩地噴湧出來。我是中了一槍,才跌落到牆這邊的。
「阿鐵,」過了一會,女社長改用了溫和的聲音說道,「我家那位是怎麼死的,你已經忘了嗎?」
「哎——另外一種,是凸版……吧,那種是怎麼印刷的呢?」
「這東西能使印刷效果更棒,還能防止油墨洇,提高耐水性能。」
我也受了影響,跟著笑起來。路過的太太們都嫌惡地看著我們,不過,我們可不在乎。
第二天,紙店剛一開始營業,我就出發去東京和富士的五家店裡購買紙張了。至此,所有的準備工作都結束了。回到厚木的倉庫,我馬上開始了假鈔的列印。時間是一分鐘也不能浪費了。
「是高山光夫先生。」
我一開始就料到江波會想方設法使交接變得對己方有利。特別是驗鈔機,離了電源可不行。我從沒奢望過這幫傢伙會好心地另準備個電源。
「那沒關係,我們的子公司經營的遊樂中心裏也放著兌換機呢。聽說JR和私營鐵路也使用了,性能比較優良。只要這個能Pass,就沒什麼可說的了。為了供你參考之用,已經給你送去一台了。」
「天亮前是醒不了了。快,咱們快乾吧。」
「快抓住他們!」
雖然我已做了術語解釋,但老頭仍然撓著他那斑白的頭。
跟借款總額的五億八百萬比,確實是筆小錢。可是,用做原料的黃瑞香只有三千萬元的量,原料不足的問題還是沒有轉變。
接下來的就是腦子也不用轉的單純的作業了。我一邊機械地動著手,一邊拚命地思考著今後的事情。
「……行。」
「不是,不是,貸款已經下來了。」
儘管如此,為保險起見,我在平台印刷機上放了張真鈔,頂上覆蓋上製版膠片,上下左右一點點調節好,果然兩張畫像絲毫不差的吻合到了一起。
老頭踩了下加速板,把小貨車從停車場駛了出來,開到了大道上。
「就是呀。三光膠捲想要的只是泉光學的技術,而不是泉出版的什麼借款。泉出版被總公司給拋棄了,背著二十億的債務,現在可真是慘,昨天已經申請了公司更生法。」
可是,還沒出一個月,竟然發展到了破產的事態了。
「對不起……仁史……」
老頭的聲音聽不見了,代之而起的又是潤喉糖滾來滾去的聲音。
「如果你們來裁紙的話,後天就可大功告成了。」
「那好辦,你給我好好聽清了。」
因為顆粒很小,所以看上去印刷狀況沒有什麼變化。模糊了的線也不比剛才印的那張要多。問題是凹凸感被多大程度地表現出來了呢?
「人生很長,說不定什麼時候這種不幸就會降臨到你的頭上。我說過很多次了,趁著有擔保的時候清算公司,這也是為你好,你明白嗎,竹花夫人?」
我屏住氣,裝作若無其事地看著門上的指示板,最頂樓是摩天休息室和小吃街,很難讓人相信他們是特意兩個人一起來吃頓晚飯的。他們一定是像老頭所估計的那樣,是跟誰會餐來的吧。
如果真是個偶然,那就再好不過了。泡沫經濟時期,帝都銀行也許曾經支使佐竹他們的總公司東建興業非常惡毒地哄抬地價,兩下之間可能有關係。要是這樣的話,他們對於一個想要探明帝都銀行的惡毒手段的可疑的記者,想施加威脅,以封住他的口的做法,也是不足為怪的。
「錢呢?」
目標是製版室,它是位於集版校正室隔壁的特別的房間。
「當然。只是我想給您句忠告,到時不光是老頭,就連你那可愛的小中學生,也會像她爹那樣漂在駿河灣的話,相信你也會寢食不安的。」
我在車站的樓梯前停住了腳步,一種可怕的預感突然向我襲來。
「別裝糊塗。是你把我跟老頭出賣了吧?」
「難道是為了建店,要把土地……」
「最後,該用乾燥機進行乾燥了。」
說起三光膠捲,那是一家主要生產膠捲的企業。最近也開始生產照相機和錄像機。
「就這——樣,讓機子知道原稿的起止點,再調好焦距,然後選擇清晰度,按——開關。」
電話那頭的那個得意洋洋的中年男人的傻相,我簡直都能看得見了。
雖說遲了些,但我終於還是注意到了。
「詳細的交接方法,要等到我確認沒有你同夥的車以後了。」
幸緒又特意說明了一下。不過,那點兒道理我還是理得清的。
「那是由於我這至關重要的胳膊沒用了的緣故。但是,」老頭的視線又落在了幸緒身上,「當我聽到傳聞說你父親在富士開了家印刷工廠后,我真是吃了一驚。為什麼呢,就因為富士是個造紙城。本來我們的假鈔之所以差一點沒成功,就是因為搞不到接近真鈔用紙的好紙,所以我就想那傢伙好像還沒放棄造假幣呢。當我明白了這一點……已經太遲了。」
「別開玩笑了,老爺子。」
「就只有二百線嗎?」
堤壩爬了還不到三米。我背上還背著老頭,對方可是空著手的。不,弄不好他們手裡也許還拿著手槍呢。總而言之,情況對他們是有利的。
牆那邊,響起了跑動的聲音和佐竹的怒吼聲。
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了讓人不由得生厭的男低音。
其中一個年紀大約快到五十歲了,另一個比他要稍年輕些。兩個人都梳著大背頭,還用摩絲固定了,看上去鋥亮鋥亮的,他們大概都誤以為那樣最時髦吧。
「啊,疼死了……可是紙還沒有頭緒,到底能來的及嗎?」
「總而言之,這就是極限了嗎。」
下了樓梯,來到人行道上。
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盤算著,如果不是催欠款的,而是事關職員的將來,對方肯定會告訴我聯繫方法的。
「這樣一刮……」
簡單說來,就是黑白水印的三明治。從參考資料上的理論來看可以這樣理解,可是,具體操作時到底用什麼方法來抄紙才好呢?很遺憾,我還沒搞清楚,那是今後的課題了。
我這麼想著,不由全身縮成一團。此時,黑影突然跳了起來,並且向我跑了過來。
如果,在那家酒店前的路上,佐竹認出了我來的話……我已經查清了這次的倒閉鬧劇背後是帝都銀行在搗鬼——這一事實也就為他所知了。同樣的,他們也會判斷出,我也知道了帝都銀行和東建興業的關係了。如果這樣的話,我己經注意到所有的陰謀這一點,也會被……
我作出一個最動人的笑,然後又拿出一枚,像魔術師表演時那樣,給她看了看硬幣的正反兩面。
幸緒的聲音嘶啞起來,她再也說不下去了。
平版印刷的濃淡是靠那些網點的大小表現出來的。然而,不知為何,在這張鈔票上不管怎麼看,都發現不了一個網點。
就像老頭剛才說的那樣,江波的車周圍肯定圍滿了密密麻麻像小蒼蠅一樣跟著的他手下的車。但是,在高速公路上,除非塞車或出現什麼故障,是很少有車停下的。如果有車停在江波的車的周圍,那一定就是他的同夥。這是一目了然的事。
為此,老頭特意針對面試,為我設想了一大堆問題。經過幾個不眠不休的徹夜演練,我終於被推上了就職考試的考場。因為這是第一炮,所以參加的是「新東美術印刷」的考試,它在第一志願中也以設備最先進而自誇。
剎那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自動售貨機的硬幣選擇器,是通過把人們扔進去的硬幣與事先輸入的數據相比較,來判斷硬幣種類的。這些數據包括硬幣的材料性質、直徑、重量等。如果情況相似,就會像剛才那樣,出現差錯。」
冷不防被老頭這麼一說,我不禁呆住了,只呆愣愣地看著他。
「你的履歷表裡填著擔任製版,不知你具體是負責什麼的呢?」
這些工作結束后,時間已近十二點了。
確實如此。不管怎麼死盯著看,那張真鈔上都看不出有廣告單上那樣的網點的集合。
「對,我的印表機是微機上用的,很便宜,不過十萬元罷了。」
「哎呀,哎呀,真沒想到你還會接電話。」
最後,老頭從乾燥機中取出加水印的紙來,檢查了一下。
這樣,二百九十萬元就飛走了。
幸緒敲著鍵盤,把一萬元鈔票的圖像一點點兒放大了。要檢驗解像度,看肖像畫里的細密線是最好的了。看慣了的福澤諭吉的臉成了大特寫,佔據整個畫面。
「是那麼回事呀,是它跟印刷機之間相互適應得好吧。以前我還沒想到這一點呢,長了見識了。」
十一點十五分。差不多在預定時間我們到達了多摩川大堤。
這麼一解釋,我也就明白了。電腦用掃描儀多數都至少擁有300 dpi的清晰度,這跟網線板線數是一百五十的印刷品是對應的。
接著,左手一使勁,扳起了他的短脖子。
「就在附近。快點出來,在哪兒交接,你們應該沒什麼好為難的吧?」
「沒問題吧。像我這麼一大把年紀的老頭,哪懂什麼機械上的事呢。你以為我把你物色來是幹什麼的呢。」
果然,我剛一拐過污水處理場的拐角,就有一輛皇冠跟了上來。
「嗯,我每隔三分鐘就去一次電話。」
「不過,從反面看,你會發現墨水印部分有點微妙的隆起。」
到底為什麼,東建金融的佐竹那混蛋會在這裏……
「混蛋!我一定要把泉出版社跟帝都銀行的關係搞個清楚。」
不過,我還是說道:
我有些不明所以,老頭著急地晃著肩:
我也管不了現在是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了,不由得大叫起來,真不愧是造假幣的老手。我們老被原版給束縛住了,原來還有別的方法。
男人們走下了樓梯。
「真是那麼回事呀。」
幸緒老師依然一付滿不在乎的表情。
為了能夠進行試印刷,還必須給剛剛完成的刷版進行鍍鉻,提高它的耐刷力。
在那裡,有一台立式微機,它旁邊安放著一台大型機器。一個並排了許多開關的配電盤,旁邊還安著個直徑三十厘米、高五十厘米左右的金屬制圓筒。
「而且,咱們這兒不搞照片凹版印刷。」
「真了不得呀,阿廣。簡直是完美呢,真完美!」
「好得很。不論放進我這兒的哪台兌換機里,都很好用。而且,外觀也比預想的要好多了。雖然手感稍有不同,但做商品來用很可以了。我在這兒期待著你把原版送來給我了。」
老頭拿過紙,翻到正面。
在窗前的長桌後面,並排坐著三個人,他們腦袋微禿、身材略胖,就跟畫里常畫的鄉鎮工廠的經營者一個樣。坐在正中的那個禿頭,大概是肯定要升任社長的副社長吧。兩邊的一副寒酸樣的男人,好像是專司吹捧的大員。正像一般中小企業那樣,三個人都洋洋自得地穿著灰色的工作服,手裡拿著支禿鉛筆,盯著我那份胡編亂造出來的履歷表看。
等我確認油墨已經幹了之後,用指尖劃了一下。為慎重起見,又拿過剛開始只用油墨印刷的那張來,比較了一下手感。
看看四周,不見幸緒的影子。那個瘋丫頭,我才不信她被媽媽打腫臉之後,還會乖乖回家呢。
首先注意到的是躺在腳邊的一個白信封,那是幸緒寫的信。
「好了,這樣就公平了。你朝著作業路段這邊走過來,我也往那邊去了。」
「老爺子!」
「但是,因為都是用offset式印刷的,深凹版的那種沙沙的感覺是無論如何也表現不出來的。所以,沒法子,我們就……喂,你瞅瞅日銀總裁印下面的波紋圖案。」
我還是有些不明所以,於是老頭就代幸緒為我作了簡單的說明。
幸緒的短髮頭無力地點了一下。
聲音越發地嘶啞起來,繼而傳來了抽泣聲。剎那間,在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了在遊樂中心邊哭邊緊緊抱住佐竹的腰的雅人的那張臉。
沿愛鷹山腳下的柏油路前行,來到一條鋪著碎石的林間小道上。不久,又到了一個緩坡,轉彎突然增多了。在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兩邊,是大片的闊葉樹林,樹葉都已落了。在左面可以看見雄偉的富士山,右面則可以俯視到駿河海,現在正是冬天,河水現出鉛般的顏色。
這樣的話,也能用來做水印模子的材料吧。回去時我得昧走兩三張。
中尾屁股剛挨到椅子上。
老頭突然瘋了似地歡叫起來,「噢,噢,有了,有了。黑色的小轎車,一定是帝都銀行的老爺們的車。」
「實際是霸佔。據傳聞,他們是想要泉光學的技術,所以就惡毒地搜購了泉的股票。」
為保險起見,我讓計程車停在工作室前。我則警惕地滑下車子。
「什麼呀?」
幸緒跳了起來,好像明白我要說啥了。
「一切都要從零干起,肯定很難的了。」
「啊——昨天教你的都忘光了呀。不是說了嘛,這張鈔票是用我家的offset式印刷機印的,平版印刷的濃淡是怎麼搞出來的?」
「為了供我參考之用,你能否告訴我目的地在哪兒呢?」
我拉開拉環,慢慢地環視了一下擱在屋子中間的平台凹版印刷機和排列在周圍的油墨罐。
侍者恭敬地舉起手,向右方指去。那邊,掛著廁所的指示牌子。
「我去探探情況。」
「墨,一般都是用油做的。一旦在平平的版上潑上水,由於跟油的排斥性,那一部分就沾不上墨。平版就是利用這個方法往紙上印刷的。」
只是,印表機的機種跟以前有所不同,所以墨盒的濃度有微妙的差別,需要進行若干的色調調整。
手感……
「錯了。這兒,這兒。要你看的,是這些。」
說著,老頭啪地敲了敲自己的右上臂。
「就像那一次一樣,停車區要被你們給包了,我不就慘了。」
我從挎包里扯出黑窗帘。
「還有,像韓國的十元和台灣的五元硬幣可當做一百日元來用。嗯,總之,能這麼用的外國硬幣有那麼一些。」
「但是,」
「等一下。」
她的聲音大得足以讓辦公室的所有人都聽見。
「壓力大小也會改變紙的質量,真是麻煩呀。」
「對。這次的特集,主題是年輕能幹的領導是如何擺脫困境的。我們還想把他們的那些經驗跟現今的不景氣多方面進行對照。我從東洋工機的大森先生那裡得知中尾先生您是在本行業的第一線辛勤勞作的人。」
我在車裡看了看四周情形。既沒有人躲在附近的電線杆後面抽煙,也沒有車子停在那兒。沒有他們的同夥模樣的人。
我當時戴著那副裝模作樣的眼鏡,大致化了一下裝。不過,自打我成了保坂仁史以來,這已經是我日常的打扮了。如果,佐竹在哪兒見過我作為保坂仁史的樣子的話——如果他注意到從休息室里逃出來的那人是我的話——。
「好吧,再稍塗上點塗工劑吧。」
「水田先生,他已經辭職了。」
我很是泄氣,一屁股https://read.99csw.com坐回到油墨罐椅子上。老頭的大巴掌又向我額頭飛了過來。
「所以,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要好好地想些對策出來。」
識別記號的黑水印部分的隆起也不很明顯,好像是雕刻深度不太夠。
「你自己說啥就啥唄,我有什麼好說的。」
老頭乖乖地轉過身來。幸緒的母親毅然挺直身子,盯著老頭。兩人彷彿忘記了我的存在,無言地盯著對方。
然後我又用剩餘的錢,選定了當前的工作場所。我看中的地方,位於神奈川縣大約中心地帶的厚木市。那兒靠近東名高速的入口,工廠很多,所以有很多倉庫出租。
再看別的地方,額面文字和蔓草圖案的一部分也有幾處線條模糊的地方。
幸緒撲到老頭的背上,歡叫著。
幸緒像哄小孩似的說,把水端到老頭面前。
「紙幣種類不同,紙質也不一樣嗎?」
老頭一邊往試管中注入液體,一邊回答道:
「對。那幫傢伙們的最終目的,毫無疑問就在此了。」
我決定先像以前和雅人造假鈔時那樣來造造看。因為數據都存進軟盤裡了,所以毫不費力地就可以列印了。以此為參考,我利用新購買的最新器材,試著進行了新版假鈔的製造。
「我,剛剛又賣了一個,所以,應該有三百萬——」
我一擰門鎖,使勁用肩一頂,門開了。門那邊,是熒光燈照耀下的太平梯,樓梯頂上還有一扇同樣的門。
我跑下樓梯,同時感到一股冷氣順著脊樑就上來了。不是偶然——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
跟識別記號的圓形模子不同,肖像畫可不是那麼簡單,畢竟眼睛、頭髮等部位都是些不足一毫米的黑水印線。而且,他們之間還摻雜著白水印線,再加上還有濃淡之分呢。我一邊對照著臨摹好水印的紙,一邊謹慎地敲打起鐵絲網。
「是嗎,既然是開會,那就沒辦法了。」
「到底是老師呀,反應可真夠快的。在今天這個信息高度發達的社會裡,最重要的就是這兒了,這兒。」
正如江波所言,比起曙光銀行的ATM中的,精度要差很多。而且,卡的入口處也沒設置感測器。儘管如此,原本安在這兒的感測器,也只是用來測量紙幣的長度和幅寬的,是那種極初步的式樣,只要尺寸不錯就能簡單地通過了。像水印、色調、以及磁性的檢驗,都可以看成是跟ATM沒什麼兩樣。
我暫且先回了公司,把遲到的原因全推給了設計事務所,隨後迅速地處理完剩餘的工作,就踏上了歸途。在東海道線上的車裡補了個小覺。回到公寓后,立即抱了昨晚——不,是今早剛剛完成的凹版刷版,直接去富士市的工作間,趕緊開始進行第一次試印刷。
電話掛斷了,我根本沒心思再回到座位那兒,窗外景色飛馳而過,我就站在車窗邊,焦躁不安地一個勁兒地抽著煙。
我讓自己盡量不把這些老爺們的傲慢態度放在心上,就權當自己是在跟幾個南瓜說話吧。
「工作間的印刷機,你打算怎麼辦?」
我用手指敲敲顯示屏中央,幸緒立即撅起嘴。
我飛快地跑下樓梯,出了工廠。
我打斷了江波的話,說道:
「你,突然說些什麼……呀。」
但是——
幸緒也忘了我們是在跟蹤人了,她看著窗外的景色,高興地大叫起來。我們暫且先要了兩瓶啤酒和一個果盤,老頭接著就把侍應生給打發走了。
幸緒綳起臉搖了搖頭。
到今天為止,對於新東美術印刷第二工廠以及掃描室的保安狀況我已經基本安全掌握了。
「就跟銅版雕刻術或蝕刻術一樣。」
江波的半邊臉,被照得清清楚楚。但是,因為隔了段距離,沒能給他什麼傷害。計算出現錯誤了,再加大些電壓就好了。江波一隻腳在地上點呀點的,嘴角露出絲獰笑。我鬆開扶住老頭的手,迅速彎下身,給他來了個掃堂腿。江波一沒留神,沖我倒了過來。
一周后,我的就職活動正式開始了。關於印刷入門一關,由於老頭跟幸緒二位恩師的諄諄教導,那些最起碼的常識,我腦子裡總算已塞得滿滿的了,感覺就跟大考頭晚臨陣磨槍的學生一樣。當然,只要我稍稍晃晃腦袋,那些知識保不定就會全飛走了。
我看了看錢包,沖幸緒招呼道:
「那,剩下的那間就是——」
「怎麼樣,有用嗎?」
幸緒獃獃地冒出這麼一句,一口氣喝光了果汁。剛才幸緒的母親說她對自己父親的死一無所知,也許她說得並不對。幸緒大概很清楚父親的過去,還有母親經營的公司眼下的艱難狀況。
「聽清楚了,帝都銀行在對竹花印刷的經營狀況做了調查之後,決定貸給八千萬元的貸款。就在這當口上,新聯繫的客戶卻破產了。你覺得可能有這種事嗎。」
「那,大藏省是如何複製原版的呢?」
他的聲音是那麼的虛弱,我不由得一陣心疼。
「造紙廠?」
幸緒顧自在那兒發著牢騷,要從這點兒來看,她終歸還是個女人吧。我要告別用了二十二年之久的熟悉的名字——手冢道郎,轉生成另外一個新人了,這番感觸,又怎麼是一個頭髮長的女人所能理解的呢。
「OK。咱們試試用最大的五百線輸進去看看。安上一萬元鈔票。」
竹花印刷工廠地皮的實際估價,以去年來看,大約四億二千萬元,和東京附近不同,泡沫經濟崩潰后地價下降得不算厲害。可能現在的價格也大致不差吧。這樣,加上兩個月前新從帝都銀行貸到了八千萬元,借款總額大約超過土地估價一億元。
「很簡單嘛。只需制好版,用凹版用的平台,就可以印刷了。」
「如果再有一次不兌現,銀行就停止交易了。」
「喂,公司里一切還好吧。」
我用吸液管在托盤上調配出了濃度比一般要高百分之二的氯化二鐵溶液,又在旁邊的托盤上放入最後加工用的稀硫酸。準備完畢。
「嗨,幸緒,你沒事吧。沒讓你母親發現吧。」
我照直駛過放了超強型起火器的樹叢,返回到幹線上。江波他們正在我身後大約十公里的地方向我這兒進發。按時間算,大約有七八分鐘的差距吧。還有必要把時間差再縮短些。
造假幣的場所和印刷機都已確保無礙。可是,必須攻克的課題還有很多,那正如一座大山一般壓在我們頭頂。我和老頭簡短地結束了工作室開工的慶祝酒會,接著就以罐子為椅,以平台印刷機當桌子,立刻開始了第一次作戰會議。
「是嗎,那我可等著看了。」
「你這說什麼話呢!這才是開頭呀!根據紙的種類,有的還需要加消泡劑、紙力增強劑、微粒調控劑、染料等等。」
——就在這時。
「這兒還不錯。」
「放心吧,裡邊沒放什麼高壓電流槍。」
「我——」
好容易從銀行貸下款,又更新了設備,正準備大幹一場呢,誰曾想至關重要的客戶卻突然破產了。竹花印刷是意外遭受影響,也陷入了連鎖破產的窘境。
我的話音未落,幸緒就在副座上使勁搖頭了。
老頭環視了一下四周。
就在這一瞬間,又響起了槍聲。
接著又是一聲槍響。我使勁抬起腳,爬到了牆上。身子一調個兒,把手遞給老頭。
紙幣順利地從驗鈔機中通過了,飄飄地落到地上。江波抬起腳,把那張欲隨風飄去的假鈔踩住。我想他這麼做並不是為了節約,而是害怕自己的指紋會留在上面。
「現在在做什麼。」
細密線的描繪,是通過用磁針尖直接往臨時原版上描繪而完成的。關於顏色,也在使用新東美術印刷的高清晰度的掃描儀進行的色分解的基礎上,重新進行了油墨的調配。大藏省引以為豪的虹印刷,也通過增加一塊刷版得到了解決。利用磁性鐵粉來解決磁性問題,我跟雅人兩人搭夥時早就做到了。剩下的深凹版的凹凸感,也靠增加鐵粉量就可以了。到月底,還有八天。剩下的課題,可以說就集中在紙質和水印這兩點上了。
「所以,咱們倆兒得好好地磨鍊磨鍊這個一竅不通了。首先從aoe開始,講印刷的種類和特徵吧。」
「是大藏省引以為豪的彩虹印刷。」
這次,我在舊電腦店裡買了兩台很合算的電腦。印表機呢,因為要超負荷運轉,所以又添了兩台最新型的。這樣,列印時間就可以縮短到三分之一了。
「仁史,你想出好主意了嗎?」
雖然我對兩人佩服我的方式不甚滿意,但這樣多少會另眼看待我了吧。我看看兩人的臉,詢問道:
正好這時電梯來了。我們趕緊衝進電梯,逃離了二十二樓。
被我這麼一問,老頭急得直搖頭。
這是一場微小世界的真刀實槍的決鬥,光從背後看看就讓人喘不過氣來。自從這項工作以來,老頭那本就微瘦的臉,看起來急速地消瘦下去了。
「剛過原木入口。你不是打算讓我就這麼一直開到終點名古屋去吧?」
「只有五元?」
「是庫羅斯非陸德的MG-630。」
「那,為什麼,我們面前會出現東建興業的傢伙們?」
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走到人行道邊的罐裝咖啡自動售貨機旁,把硬幣扔進了投幣口。
「對不起,社長……」
中尾好像再也受不了了,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猛地用力按住他的手腕,使勁壓低了嗓音說道:
「不好了,工廠……公司……」
幸緒環視著寬廣的廠地,小聲地耍著貧嘴。連一旁的老頭也在連連點頭。
從今天起,這裏就是實現我們夢想的工作室了。老頭高高地舉起易拉罐。
我從十堂站前的電話亭里,給全球服務公司打了個電話。
剩下的最大難關就是面試了。
「還有呢?」
我們調查了一下保坂仁史家鄉群馬縣最近剛剛倒閉的一家公司的情況,姑且把它寫進我的履歷表裡去了。那家公司是一家人悄悄經營的,東挪西借了許多錢,有一天全家乘夜遠走高飛了。所以我根本不用擔心我的話會穿幫。
幸緒嘭地關上窗子,撅著嘴,盯著我。
「好吧,咱們趕緊把它複印下來。」
說完,我挺了挺胸膛。老頭「嗬」了一聲,膝蓋就頂了過來。
幸緒的回答讓人覺得有點含含糊糊的。也許是跟她母親之間還有些疙疙瘩瘩吧。
「很遺憾,還不是。下面按我的指示,把車停在路邊。」
「真的?」
我改變計劃,開著小貨車再次趕往秋葉原。
「拿虹印刷來說吧,就是在用線畫原版印刷這個波紋圖案之前,先在它下邊用膠版印刷上濃淡就可以了。」
我這麼一貧嘴,幸緒啪地使勁拍了下我的腦袋。然後,身子往後一撤,緊盯著我。
「對不起,請問那個『刀陶』是什麼意思?」
先是潤喉糖滾動的刺耳的聲音,接著就傳來了江波那讓人耳朵的鼓膜都不負其重的低音。
「不,阿文她應該知道的。」
「等等,仁史。」
「是不是——銀行?」
「看來只好自己開發抄紙的機器了。」
幸緒翻著眼珠看著我,抱住了我的肩頭。然後在我耳邊,耳語似地說道:
老頭說完,拍了拍幸緒的肩,打開車門,坐到了司機座上。
我還站起身來,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幸緒嘮嘮叨叨著把我們領到了裡邊。
多麼簡單的命名呀。我不禁有點兒掃興。
「真是少見,你怎麼沒跟水田一起來?那麼,今天有些什麼事?」
「什麼時候都行呀。」
在大卡車門前,老頭鄭重其事地看著幸緒,剛要開口。幸緒卻先正色道:
只是,關於磁性鐵粉的濃度,記錄上可沒寫。因為沒要求我寫嘛。因此,他們即使印出了假鈔,也不可能通過驗鈔機。
「到了八點四十五,再給我打電話,詳細情況,到時再告訴你。」
通往單間的走廊靜悄悄得讓人都有些心煩意亂了。只有托著盤子或玻璃杯的侍者才偶爾靜悄悄地走過。客人們的影子竟一個也見不到。
倉庫面積大約有十五個榻榻米。也許以前曾經存放過田肥吧,裏面充滿著一股腐爛的氣味。透過從天窗照入的夕陽,可以看見地上堆積了厚厚的灰塵,隨著我們的一舉手一投足,滿屋飛舞起來。
「我從沒聽說過用舊的鈔票變得零爛不堪的。因此那肯定不是酸性紙,所以用的是中性膠料劑。」
但是,我當然不是只為了消遣,就特意抽出寶貴的時間跑到這電器街來的。
老頭說著,又向藥品架移動過去。
說是小型造紙廠,但「多利造紙廠」的地皮差不多要有竹花印刷的五倍大。我剛要向廠房跑去,背後傳來了老頭的聲音。
「總算弄明白了吧?」
「那——當然還是這個了。」
好像正在為我查找職員名單,真是熱情。可是,過了一會兒傳來的女辦事員的聲音,變得沒有把握,甚至可以說是很遺憾。
這段時間內,我呢,就把卡車還回租賃處,又取回了寄存在那裡的小貨車。
「這麼晚呀,幹什麼去了?」
怒火在我體內燃燒著,這個光井,揍死他都不為過。我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麼強烈的暴力衝動。但是,不管怎麼揍他,東建興業的傢伙們都不會從我們眼前消失,竹花印刷也不能再生存下去。而且,讓一個八歲的小孩子無比悲痛,我也於心不忍。
「不過,聽說現在還沒有誰來談判。這也難怪,帝都銀行一定在背後施壓呢。」
「成了,成了。阿廣他終於畫好福澤諭吉了!」
老頭把車駛回左車道上,沖副座揚了揚下巴。
「再就是老頭。很不巧,老爺子已經交了辭職書,可能一個人去了工作室,所以,無法取得聯絡。不過,幸緒,你也不能做什麼魯莽的事。你可以委託比薩餅店送外賣的,托他們帶封信去。記住了,去定比薩餅時也不能一個人。能辦到嗎,幸緒?」
那是透明膜和鋁箔紙包裝的葯。是那種直徑還不足一厘米的小藥片,一片片排放在薄板中。
「到了八點三十分,你把車駛出停車區,駛入下車線。時速要控制在八十公里。當然,不要帶同伴來。」
「你可別吃驚,這裏面印刷的三種技術都用上了,號稱三大版式。」
三十分鐘后,我打開鍍槽蓋,紅色的銅板已經變成了漂亮的銀灰色,鍍鉻完成了。
「人家擔心嘛。喂,快進來。」
「那麼,幸緒老師。麻煩您一下,能否把虹印刷部分放大一下呢。」
名片上寫著:
「真是的,男人最壞了。」
「托您的福,還很順利。您那裡始終催得緊,我連安心睡覺的空都沒有。」
聽了老頭的話,幸緒把頭一扭。
怎麼死的——這麼說,幸緒的父親……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後座。
「真的,仁史?」
「能Pass過那個的假鈔,給我們造上個三萬張吧。」
對於公司要檢查份量的顯像液和膠片,也於前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去了趟橫濱,從那兒的客戶手中買來了一樣的。當然,我是改裝以後直接去的那個店,所以像發出訂單、留下筆跡那樣的笨事情咱可沒做。除此之外,還準備了輸入掃描儀用的嶄新的鈔票。
「誰會幹那種蠢事呢。你可別把我想成街邊的小混混了。」
「哇,這就是原版呀。這麼閃閃發光,這麼耀眼呀!」
老頭拿過一張一萬元的真鈔,在我眼前晃了兩晃。
而且,顯示器並非用網點的集合來表示的,它的單位是四方形的dot。也許是由於這個原因吧,福澤諭吉瞳孔里的細線,有一半都模糊了。
「我們,要用我們自己的戰鬥方式來向帝都銀行挑戰。」
所謂刷版,顧名思義,就是印刷用的版。為了能用老頭跟幸緒父親他們以前用過的平台印刷機來印刷,就需要把膠片原版做成印刷版。
我同時開動起三台電腦和三台印表機。一台負責正面,另一台是反面,最後一台是水印,這樣一張完整的假鈔就印出來了。
被印相的明膠膜,陰暗部分薄,明亮部分厚,所以,陰暗部分被腐蝕得深,而明亮部分則淺。通過這,濃淡被表現了出來。
「把你知道的理由都說出來。」
「嗯……別的……」
「你不曉得嗎,老爺子。現在的孩子都早熟,根本用不了十年。」
「在這種地方預定了單間,絕不會單單為了吃頓晚飯吧。」
「連聽聽聲音都……」
為我解答這個問題的是老頭。
「那這真是太好了。那,明天下班以前,請給我送到西池袋支行吧。」
「我警告你,不要帶傢伙。下車后,讓老爺子搜搜身。」
為此,我們總共三次,擅自拜借了公司的掃描室。那也是躲著幸緒母親,兩三天里瞅空,邊看情況邊進行的。不過,到底是花了功夫了,雖然是臨時原版,完成效率卻很高。這也正多虧了高清晰度的掃描儀和幸緒的本事了。老頭立刻著手修復做好的臨時原版,用照片製版方法來製作線畫原版。
「總而言之,跟網點一樣,也是點吧。將電視做特寫放大來看時,都是些點的集合吧。那一個個的小點就是dot。」
「『好像』,是怎麼一回事?」
看這樣子,老頭也應該已經回去了吧。我這麼想著,剛要往裡進,這時,從樓梯上下來兩個瘦瘦的男人,身上裹著褐色的西裝。兩個人都是挺胸疊肚,一副傲慢十足的樣子。
說著,幸緒不知為何,抱住了我的胳膊。一種不快的預感掠過我的脊梁骨。我沒多加考慮,視線轉向老頭的工作。
最好的辦法是搞一些造紙廠用的絡網來,不過,暫且還是先用個替代品來做個模子試驗品吧。
我慎重地量取了油墨和鐵粉,這大大超過了我跟雅人造假鈔時的用量。把它們摻起來放進了著色部的油墨容器里,攪拌均勻了。
幸緒的話帶著頗音,虛弱得簡直都不像她了。
正好八點四十五分,手中的手機響了。
老頭正顏厲色地說著,食指指到我眼前。
所說的三個人,應該指的老頭和幸緒父親,還有在上野買賣戶籍的叫光井的那個凸肚的男人吧。
「這還是我跟夥伴一起造假幣時才知道的。事實上,這種深凹版印刷里發黑的地方,含有輕微的磁性。」
總公司地址在名古屋市中區。
「不,只是點私事。以前我曾經跟製作部的高山光夫一起工作過,所以很清楚他的工作能力。前些日子聽說泉出版倒閉的消息,很是吃驚。如果他還沒找到工作的話,我想可以來我們這兒。我這也算給公司物色人才吧。」
先是原料紙漿的調配,再有填料、膠料劑、消泡劑、增強劑等各種各樣的藥品,現在又加上各種塗工劑、研光處理方法等,要抄好一張紙,竟有這麼多種調配方法。要想最大限度的接近紙幣用紙,可決不是尋常之事,它需要經過無數次試驗錯誤。
「不過,我想《綜合經濟》的編輯部肯定也會對這條消息很感興趣的。畢竟泡沫經濟以來,銀行的評價也不那麼好了。而且,如果現在還干這麼貪婪的買賣,也許會影響到存款的吸納的。那樣的話,稀里糊塗把這透露給經濟雜誌記者的你,恐怕也會受到影響吧。」
「對不起。」
我一邊用時速六十公里的慢速駛入幹線,一邊對電話那頭的江波說道:
「每個袋裡各放了一萬張。你要在這兒一張張地數我可受不了,所以你瞧一眼就完事。」
「但是,你人在哪裡……」
不知從哪兒傳來了電話鈴聲。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驚得我一下子撲向門邊。
「從那以後,三個人沒再碰過頭吧?」
「讓個中學生擁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
「怪不得呢,那剩下的土地貸款也是從帝都銀行借來的吧。」
「噢。既然你不說,那如果你的名字上了新聞,應該沒什麼好害怕的了。」
怎麼回事呢?回頭一看,身後正停著那輛熟悉的小貨車。
「這,……只要知道了泉出版社的活是帝都銀行在背後教唆,不就能證明是那幫傢伙乾的嗎?」
老頭說著,把手掌使勁按到萬元鈔票上。
「怪不得……」
包括虹印刷用的濃淡原版,正反兩面總共要製造十六塊臨時原版,這項作業雖不算難,但是一天兩天卻很難完成。不管怎樣,鈔票的圖案上細線重合的地方很多。即使想要只挑出指定的顏色,與其它顏色重合的地方,很多會出現留白或者斷條。這很難把握。
老頭說完,瞅著我,「拜託了,仁史。」
要是這樣的話,剛才在新宿的酒店前,佐竹的出現,應該只是個偶然。一個自稱是報社記者的可疑的男人,正在調查躲在背後陷害竹花印刷的帝都銀行,中尾知道這事之後,立即把受威脅的事告訴了給他下指示的男人。
正如我們所料,坐在右邊的技術主管模樣的南瓜,一下子很懷念似的眯起眼,連連點頭稱是。
我推著小車,又往江波那邊靠近了幾步。轉過灌木叢,江波和老頭的身影,清楚地呈現出來。在旁邊飛馳而過的車燈的照耀下,一會兒閃現,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又浮現出來,逐漸地向這邊靠近了來。
幸緒抬頭看著我,大眼睛不停地轉來轉去,接著,使勁擠出了個很明顯的酒窩,抱著胳膊說道:
秋葉原后的小巷裡,滿天飛舞著枯樹葉和大減價的宜傳單。
「為這麼點錢,你就把老朋友給出賣了?」
「沒事,咱們先在外面等著,他一會就來了。」
我坐上小貨車,出發了。
「喲,幹得不錯嘛,年輕人。」
老頭抱著胳膊,故意地叫著我的新名字。
「等急了吧。」
又是江波那聽了讓人膩的低音。
「等等,你是不是打算連那傢伙也拉來做同夥呀。」
「哇,來這種地方,我還是第一次哎。」
最新型的高性能奔騰機心電腦,還有掃描儀、印表機,我豁出錢去,買了600 dpi的優質品。這並不是為了提高假鈔的印刷效果,主要是作業速度快。驗鈔機改進之後,裝在裡邊的感測器的精度肯定會提高的。特別是使用印表機進行印刷,色調會有點欠缺,買好的也有補足這一缺點的意思在。
老頭說著,把筒又推倒了。
「是套印吧。」
「打住。你先給我們送來四五張。我要用這兒的兌換機檢驗一下。要是屁用也沒有,那我可饒不了你。」
給幸緒搭了把手,我們一起爬過混凝土牆,悄悄地潛入了工廠的地界里。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兩棟樓,那是放印刷機的工廠樓和美術製版科所在的製作樓。年度末必有的教科書的大量印刷已於三天前結束了,所以這個時間里沒有人會留在公司里了。
「對呀,難道說……」
還是遲了一步,毛玻璃上已映出人影―接著,門開了。
「你是說,日本的鈔票以結實出名。所以就沒有使用填料嗎?」
「替我跟你母親說聲對不起。」
前面的幸緒突然撥開樹叢,鑽進右手的樹林里去了。終於沒有路了,要開始真正的跋涉了。
「只是,抄紙的工作比想像中要難的多。一萬元面額的鈔票厚度大約是九十五微米。裏面還抄有黑、白兩種水印。一般的造紙廠的設備是絕對干不出來的。」
「……我怎麼會,把賣出去的戶籍的原籍,一一都記著呢……」
接著調節旋鈕,對好焦距,幸緒敲擊鍵盤,選擇校準。滾筒開始高速運轉起來,掃描頭慢慢地移動起來,它的解像度是竹花印刷的二點五倍,因而掃描頭的行進也慢得讓人很有些不耐煩。
「即使把纖維拍細了,造紙時,纖維之間也會有縫隙。為了清除它,就得添入增加透明度或平滑度的材料,這叫做填料。」
才一百萬。
「別說你回去吧這樣讓人掃興的話,阿廣。」
我們接下來要乾的活無論怎麼看都不是高明的犯罪行為,而且,它不像造假幣那樣需要技術,只是簡單的力氣活,一點兒趣味也沒有。另外,為了抓緊時間,我們也沒做過多的準備,因此,還需要見機行事,走一步看一步。我也明白老頭是不想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而且還是個女孩子卷進這麼危險的事件中去。
「那,至少名字總該記得吧。對了,上次,你跟老頭相隔二十年又見面時,你可是清清楚楚記得自己賣出去的名字呀。」
聽到提起自己父親,幸緒一下子睜大了兩眼。
「嗯,我記得這種安定劑確實是正離子化澱粉……應該也能代替增強劑,那就用不著聚丙烯了吧。」
「想于什麼就幹什麼,你們以為這工廠是給誰開的呀……」
幸緒大叫一聲,慌忙轉身去看。太遲了。在滾筒的透明膠片下,還夾著那張萬元鈔票。
老頭的聲音明顯顫抖起來,這顯然不是因為疲勞或虛弱的緣故。
「讓您久等了。」
「喂喂,怎麼樣啊,仁史先生?」
好好。我把腳從電線杆上挪到一樓的屋檐上,緊緊抱住幸緒房間的窗框。哎呀,感覺怎麼像避開嚴肅的父親、偷偷幽會的羅密歐和朱麗葉呢。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中年男人向著那邊走了過去。在他後邊,老頭也溜達著跟了上去。我和幸緒都把屁股從座位上抬了起來,以便看清楚老頭要幹些什麼。
一個管理人員模樣的中年人,扶了扶他那裝腔作勢的銀邊眼鏡,環視了一下我們這些考生說道。新東美術印刷的考場設在工廠二樓的會議室,從這裏輪轉印刷機「咣當、咣當」轉動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老爺子,我這就去接你,你再等一會兒。」
「怎麼樣?跟老頭聯繫上了?」
「騙人。」
「說快聯絡的,難道不是仁史你嗎!」
我又把軍刀的刀尖插入光井的血噴個不停的鼻孔里。
我一邊手裡忙著,一邊裝作無意地問幸緒。前幾天我們的夜校被幸緒母親發現時,他們好像提到過什麼銀行貸款之類的事。我心裏一直在惦記著。
這算什麼呀,我豈不成了只為潛入擁有高清晰度的掃描儀的印刷公司的「特洛伊木馬」了嗎。
「快追那小子!絕不能讓他跑了!」
老頭綻開滿是油污的臟臉,按了按版台,檢查了一下印刷機的運轉狀況。
還要搞什麼呀?都現在了。我一面想著,一面接過老頭遞來的放大鏡,逐點觀察那張假幣。
幸緒吃了一驚似地晃了晃身子,看著我。
十一點前起了床,我沒去做水印,而是立即奔往東京。接著昨天,我要去做一件我必須要做的事。
「你們就瞧著吧!」
深夜的工廠街上,一輛來往的車輛也沒有,暗夜裡,四周一片寂靜。
的確如此,我雖然不清楚東建興業到底有多少手下,但如果全體出動兌換的話,一天下來可是能兌很大一筆錢的。痛苦之餘,我說道:
「啊!」
我們要對付的是僅僅一毫米里就刻有十一根細線的精品,要是可以用機器來雕刻的話,恐怕早就被人模仿了。
「那他……不就對印刷真的、真的一竅不通了嗎?」
「聽好了。你叫上所有的男朋友陪著你一起去工廠。回家太危險了,恐怕他們已經等在那裡了。」
「那,是什麼。你叫我出來,到底是什麼企圖?」
「上次好像也承蒙老頭多加照顧了,我會好好地還禮的。」
「很遺憾,這還只是業內人士的傳聞,還沒有證實呢。」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是為了什麼把命給丟掉的,所以,當然也就不可能讓自己這唯一的女兒也卷進這麼危險的犯罪中去。一般人都會這麼想的。
掃描儀打算用我就職的新東美術印刷公司的。可是,膠片或顯像液等必需品如果我們不自己準備好的話,公司一定會察覺的。這些需要多少經費,如果不事先算清楚了,還是沒法算清經費中有多少要被充當原料費。等到將來資金不夠、一籌莫展時可就前功盡棄了。
我在前邊的高速路旁,另外準備了一輛車。所以,必須登上路邊的堤壩,爬過護牆。沒關係,就老爺子一個人,我還是能背過去的。
是幸緒。
「哎,什麼?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我藉著從天窗照進來的夕陽環視了一下工作室。其實說不上是環視,工作室的面積不過十五個榻榻米左右,掃那麼一眼,就什麼都能看見了。
「噢,那個呀,門外漢了吧!」
由於小貨車速度放慢了,後面的車一輛接一輛地從旁邊的超車道上駛過,將我遠遠地拋在了後邊。
「這樣,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這是把模子放在反面來抄紙的證據呢。只不過,儘管有微妙的凹凸狀況,可是表面卻抄的很光滑,大概是把水印部分夾在中間從兩側抄紙的緣故吧。」
我手抓腳蹬,繼續向上爬去。我不顧一切地移動著身子,小心注意著不把老頭甩出去。水泥護牆,就在眼前了。這時,腳底下突然響起爆炸聲。
手提錢匣里到底有多少錢,我也沒確認一下。只是拿著它朝桌子角使勁摔了幾摔,把蓋子砸破了,然後抓起裡邊的錢捆,跑出了光井通商事務所。
「快點,咱們追那幫傢伙去!」
中尾恨恨地看著我,握緊拳頭重又坐回到椅子上,從桌子上探過身來盯著我問道:
突然,我發現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防火門樣的門,門頂上亮著綠色的緊急燈。門那邊,可能有太平梯什麼的吧。我也不顧自己的穿著打扮了,朝著鐵門就奔了過去。這時,身後傳來了男人的怒吼聲。
氯化二鐵溶液逐漸滲透進明膠膜,感光部的銅面一點一點地溶解開來。
幸緒抽泣著,抬起頭。
「給我提意見,你還早了十年。」
「好,出爐了。」
「我想可能是把帶磁性的鐵粉什麼的摻在油墨里印刷的。總之,識別機的感測器是通過檢查紙幣上磁性的分佈狀況,來區分紙幣的真偽和種類的。」
一切準備都己順利就緒。小貨車裡,放著瓦楞紙箱,裡邊塞著剛剛完成、還一次也沒進行過試印刷的各種刷版。除此之外,還放著三個紙袋,裏面鼓鼓囊囊塞滿了三萬元假鈔。假鈔,我是一直戴了白手套進行作業的。刷版也在臨出門前,用軟皮子仔細地擦拭過了,應該不會留有我的指紋。
猛地,我轉過身,用盡所有的力氣,朝著他胸口猛擊了一拳。
今天的教室在工廠的二樓。這裏分管的是從色彩分解到製版等的作業,且各種作業都被分別設置在一個小小的房間內。
「讓我拿著三億元假鈔進入黑幫的事務所,對你們來說不正是肥豬拱上門嗎?」
「知道了。」
老頭低著頭,就像一個被拉到媽媽面前的搗蛋鬼一樣。
「就因為表面上很在乎別人的看法,背地裡卻又是一副色迷迷的樣子。真是的,最壞了。」
「這麼低看我,我也沒辦法。造假鈔需要很多器材。我只是出去買東西了。」
「啊,看見了。難不成要從這裏下去。」
立刻,有個身影迫不及待地走近了來,打開了窗子。
但是,那跟我們現在這樣跟蹤帝都銀行的貸款負責人有什麼聯繫呢。
「噢,是什麼?」
房間中央,一台跟印刷機一樣也是半新的彩色掃描儀,沉甸甸地趴在那裡。旁邊配備著自動顯像機,它負責把掃描后的畫像轉成膠片。
作業開始後過了三天,黑白水印模子的第一號試成品終於完成了。
江波嘴裏這麼說著,自己先就哧哧地笑了出來。他一開始就明白我是不會上鉤,所以才這麼說的。
接待我的是其中的彩色掃描儀室。當然,今天也顧及附近人的耳目,只開著工作台上的一盞小檯燈。
「……好久不見了,手冢道郎先生。噢,不,現在應該稱呼您保坂仁史先生才是。」
不一會兒,那隻跟相撲運動員的手簡直沒法比的乾瘦的手便被印了下來。
「一般說來,不管什麼樣的紙都需要添加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的填料。不過,比例越大,紙的強度就會越差。」
「當然了。因為行李己經打好包,運到下面去了。」
老頭的小眼睛悲哀地眨了眨,從豁掉的門牙間擠出一句。
不管怎麼強調說並不是往銅板上雕刻線,但一毫米範圍內畫十一根細線這一點還是沒有改變。左手拿著十倍的放大鏡,屏住呼吸,移動著代替鋼筆的蝕刻針,老頭一點一點地在膠片版上補描著細線。
我跟等在污水處理場前的搬運工碰上頭,把工作間的鑰匙交給他們。
深夜一點。
我在那天夜裡,抱了老頭親手畫的福澤諭吉的肖像畫和幸緒讀取製作的蔓藤圖案和額面文字的臨時原版照片,一個人直奔川崎去了。
老頭吆喝一聲先就跑開了。我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電梯門快要關上的一剎那,老頭的手按到了開關鍵上。電梯門又向左右打開了。
「聽著,幸緒。即使救出了老頭,只要在我們身邊,你和你母親就會有危險的。」
「上車……」
這下子,一百五十萬元又飛走了。
「啊,真的。」
說著,老頭從口袋裡取出個銀箔樣的東西。
我咬緊牙根,拚命保持住平靜。
這也是我在剛才假稱報社記者,從池袋附近的房地產商那裡查到的。雖然他們說這隻是傳聞,很遺憾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我對此卻深信不疑。
「一個數。」
一邊兒的幸緒可急壞了。
我撤回刀子。手腕一翻,金屬刀把朝著光井那滿是鮮血的臉就砸了過去。
從停車區到幹線匯合口,只有一道車線的空,如果兩端的灌木叢一齊著火,應該很難通過的。
門開著。
「哇,真不愧是擁有日本屈指可數的掃描儀的公司啊,這麼大,仁史你能常常出入這種地方呀。」
中尾咬緊了牙,低頭看著我。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好像還能聽得見牙在嘎嘣嘣直響。
「要那樣的話,應該是用最初的原版再複製出一些版吧。」
「啊,初次給您打電話。我是月刊《綜合經濟新報》的坂田。實際上,我們想採訪各公司年富力強的領導,編成特集,名字就叫《激流勇進》,刊登在下期雜誌上。因此,三光膠捲中,務必想請資材部的中尾先生您能夠賞個光。我就是為這打的電話。」
女人氣沖沖地走到幸緒面前,把右手舉過頭頂。不待人有所反應,那巴掌已經甩到了幸緒的左臉上。聲音是那麼的清脆、響亮,就像誰在用尺子敲桌子,響徹整個屋子。
「怎麼這麼晚才來,阿廣。我都等急了。」
「這兒呀,是水源涵養林,一般很少有人來。進行秘密栽培是再合適不過了。照這樣生長的話……再有個四、五年,就夠造上億元的紙幣了。」
但我還是說:
幸緒一下子嚴肅起來,她張開手臂,緊緊抱住我。
「你說什麼?」
「不是說謊。看你態度如何了,你的名字和帝都銀行的大名也許會登在下期的頭版頭條上。」
男人臉上浮現出笑容,估計這笑容他只對自己的情人展露過,然後很是和藹可親的側身讓我先走。
這大概是為了跟買來的水田廣一的戶籍上的年齡相吻合的緣故吧。
「用哪種塗工劑,你知道嗎?」
「看在他是個老人的份上,我本想好好對待他的,可誰知他精神頭這麼好。」
死盯著顯示器看了一會兒,幸緒使勁地點點頭。
老頭擰亮了筆式電筒,掀起落滿灰塵的苫布一端,底下的銹跡斑斑的灰色金屬板便露了出來。
侍應生無聲地迎了過來。老頭環顧了一下休息室,悠然地說道:
但是……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佐竹的登場就絕對不是什麼偶然了,那,又會是什麼呢?
我在秦野中井出入口處下了高速,在出口處拐了個彎,駛上了高速的下車線。
「你在泉出版並沒有多大的業績,竟真就能轉到三光膠捲來呀。」
「我是月刊雜誌《綜合經濟新報》的坂田,請給我轉中尾靖史先生。」
「地點在神奈川縣的海老名停車區。晚上八點你帶著老爺子來,等在車裡。」
色調跟真鈔倒也不是不像,只是黃色調好像有些過深了。最主要的是,表面的紙質實在太惡劣了。到處的纖維都茸毛倒立,像草紙一樣凹凸不平。
誠如幸緒所言。正是因為用掃描儀無法拾取,才讓老頭用手工摹寫的方法畫的嘛。如果套印用的版用掃描儀無法做出來的話,那就不值一提了。
我回頭看了看門口。周圍沒有一個人影,但是我想他一定是在哪兒看見我進了這裏,才給我打的電話。但是,即便知道了敵人在哪兒監視的,我也不會找到老頭的。
「我們自己的戰鬥方式……」
「看著。像這樣在凸起的地方沾上墨印刷的就是凸版。你還記得過去印刷報紙時,都是工人們一個個挑選出鉛字,排好版進行印刷的,就是那種方法。說的再白點兒,跟小學時做的甘薯印模結構是一樣的。」
這麼點兒事我可一點也不在乎。咱的目標可不在工資上。只要假鈔印刷成功,錢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聽了老頭的話,幸緒「啊」地叫了一聲,趕緊捂住了嘴巴。
「對不起,幸緒。說到底,都是因為我才搞成這樣的。剩下的一周,既贖回老頭,又造出還債的錢來,已經沒希望了。」
前面入口處有兩個人,門廳里也有兩人,看上去很像他們的同夥。也許,在酒店外邊,他們的車子正打著火等著我呢。加上駕駛員,他們總共來了至少六人。看樣子,他們是絕對不打算讓我跑掉了。
接著,他又移到藥品架前,拿了個裝著白色液體的藥瓶。
我接著說道:
「保持這個速度。」
「移花接木?」
這種大卡車,只要有普通的駕駛證就行了。不過,沒有哪家租車處會有現成的,那第三家也是十萬火急地從保管的地方現拉了來的。
「要是有法子在開工前複原的話,就好了……」
我朝著出口猛衝過去,絲毫不理會背後傳來的追趕聲。老天保佑,前邊可別再有這幫混蛋的同夥了。
幸緒極不情願地轉向掃描機,敲擊鍵盤,改變了事先掃描的圖像的位置,將繪在正面左下方的波紋圖案表示出來。大藏省印刷局,因為使用了特別定做的專用印刷機,所以儘管是線畫原版,卻能將混色效果完美地表現出來。用凹版印刷的話,按其特性,只能均一地塗抹油墨。所以如果不用網點,普通的印刷機是不可能表現出這樣的混色效果來的。
我向他詢問道:
今夜的主講,不是老頭,而是幸緒老師。要說起來,那些用線條畫原版試印的假幣,原本就是幸緒用這裏的掃描儀進行色彩分解后才得已印出來的嘛。
佐竹消失在車裡。但是,既然是倒車,應該不會那麼快就追過來。我穿過車道,跑進了雜居公寓間的衚衕里。我拼了全力奔跑著。時間是正午,剛吃完午飯的公司職員們,悠閑地叼著牙籤閑逛著。我撥開人群,急速飛跑著。在第一個拐彎處向右拐,隨後又向左。為了避開追兵,我只能這麼一個勁兒地跑了。
「你用這個好好看看。」
「真正做的時候,要事先進行一次掃描,一開始就得輸入高光濃度或質感等。不過,今天先就不用了。」
我本來還擔心或許要像製造傳統工藝的和紙時那樣,用竹子或蘆葦編的帘子啥的,看來是杞人憂天了。原來還有這種抄紙機呀。
我走出電話亭。在去三光膠捲之前,我先去了趟神保町的書店,在那兒翻了翻《公司四季報》。
說著,老頭在窗前甩起兩條細胳膊,做起了伸展運動。他每動一下,各處的關節就啪啪響個不停。也不知到底是誰運動不足。
老頭說著,從口袋裡拿出張萬元鈔票,用手扯住兩邊,「砰」地一拉。
江波的手機已經不在耳邊了,我也把電話放進牛仔夾克的口袋裡,雙手推著小車。
「百分之百。」
幸緒接過來,揭下滾筒上的透明膠片,把鈔票夾在下邊。然後把鋼筆尖粗細的掃描頭擱在鈔票邊上,用細細的手指輕輕敲擊起鍵盤。
我把車子開進樹林,停了下來。
主原料是黃瑞香的紙,溶解千元鈔製成的紙,都是一樣的。既然連由真鈔製成的紙都出現了同樣的狀況,那問題就不在原料,而應該在於填料和藥品才對。
「等一下,電腦用掃描儀一般需要300 dPi或600 dPi。有的通過變焦,清晰度甚至達到1000dpi。」
老頭和幸緒以前試印的假鈔,是把掃描儀按顏色分別讀取的圖像,先用照片製版的方法做成無網點的線畫原版,然後再進行印刷的。
老頭撫摸著他那刻著深深的皺紋的老臉,然後挑起嘴角說道:
接受這一指示給竹花印刷下訂單的負責人可能就是這個製作部部長中尾。他跳到三光膠捲,也只能讓人覺得那是交換條件。
突然,我們身後一下子亮了起來。走廊那頭的燈不知被誰打開了。
「這筆錢,就留做造假幣用吧。」
說實話,咱打小就只愛搗鼓機器啥的,壓根就不喜歡動植物,樹方面的知識自然也就一點也沒有了。
我接著說道,「也就是說,把原版再多做一塊,就是另做一塊濃淡用的原版。」
「一般來說,大概是二比一的比率吧。也就是,一般印刷品常用的一百五十線相當於300 dpi,一百七十五線大約要有350 dpi的清晰度。」
「這張票子的沙沙的手感是由於凹版印刷時墨很多,凸起來的緣故。」
我把手機拿在手裡,打開了車門。
老頭的大額頭上出現了一些皺紋。
老頭用手指捏住下巴尖,陷入沉思狀。
「那麼馬上就開始吧。」
「對呀,還有那辦法呀!」
三十分鐘后,我兩次確認了溫度計和濕度計,開始了製版作業。
我就像仁慈的傳教士一樣張開手臂,衝著迷途的羔羊微笑著。
幸緒的細手指在鍵盤上跳躍著,倍率、解像度、色調標準、高光、濃淡等的設定菜單,畫面依次切換。難怪她那麼信心百倍地說不用什麼說明書呢,她的動作,就好像一個面對電腦寫作的暢銷作家那樣輕鬆自如。
「要是撒謊——」
老頭把一座大山般的專業書搬到我新房的榻榻米上,那書簡直比高考時還要多。
「這麼說,是把三大版式特別區分開用了?」
幸緒就那麼精疲力盡地坐在空蕩蕩的屋子中央,淚眼迷濛地笑著,不停地向我揮著手。
「一張是真的,另一張是在這兒試印的假鈔。猜猜哪張是真哪張是假?」
「是,幸緒老師。」
老頭笑了笑,用拳頭捶了捶我的肩。
「我就是問你證明了這點之後又能怎麼樣呢?」
只是,其識別真偽后的處理方法,跟ATM不同,發現假鈔后,它的傳送帶會逆轉吐出假鈔。
中尾又是吃驚又是歡喜,語調都不由得挑了上去。
「不是。我們,也一樣。如果一直作為水田廣一和保坂仁史生活的話,不定什麼時候東建興業的傢伙們又會嗅到我們在哪兒了。所以,我們也是要從那幫傢伙們面前隱藏起來的。」
如果竹花印刷倒閉了,那貸款給它的銀行當然會恬不知恥地跑來參与公司清理。
「第二點提示。一萬元面額的票子上有幾種顏色來?」
聽了我的問話,幸緒點了點頭,臉綳得緊緊的。
「剛過中井停車區。」
即使有了高清晰度的掃描儀,如果沒有了竹花印刷的印刷機,那一切又將白費了。
「喂,怎麼樣?」
老頭的皺紋這下子移到了兩眉間,他緊盯著我。
幸緒嚇了一跳,忙轉過頭來。
「好了,好了,再講下面的平版吧。」
「我們也有很多買賣嘛,亮出來糊弄糊弄對方還是沒問題吧。」
幸緒眨眨眼,老頭捏著下巴先就笑了。
「幹得真漂亮。」
一聲爆響過後,樹叢中的土四處飛濺起來。轉眼之間,紅蓮花般的火焰就覆蓋了整個作業路段。再多呆一會兒,連我們都會被煙霧捲去。真是絕好的時機。
「現在幹什麼工作?」
立刻奔到門邊,抓住門把手。
「救出老頭后,無論多麼艱苦,我都會造出完美的假鈔給你看的。到時,我會拿著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來找你的。絕對!我保證!」
老頭說完,把右手食指浸到杯中,用它在左手掌上劃了個大大的圈。接著,把那隻左手又像剛才那樣浸到杯子中。等手上沽滿墨之後,又那麼按到紙上的空白處。這次,手印的中間畫了一個白色的圓圈。
姑且就算是成功了吧。
由於未結算的期票多,實際上可以說這是一筆很玄乎的貸款。於是,帝都銀行就想著給竹花印刷下最後通碟。
「還要加嗎?」
當然,事關今後欠款的償還,新住址還是必須得通知帝都銀行的。
那之後,就只是些閑聊家常了。作為考官的大員們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是很親切的,就像在看持續增長的生產表一樣。
「說什麼呢,這又不是你的錯。」
「嗯,這個,用的材料跟抄紙機上的絡網用的一樣嗎?」
我把老頭放下來,低聲耳語道:
最後,又用我做的模子,抄了帶黑白水印的紙。花了四個小時,共完成了總計二十八張試成品。有幾張色調比較接近於真鈔。因為用的原料纖維比較短,起茸毛的情況也比最初少了。但是,每一張的手感都還比較粗,用粉碎了的千元鈔做的紙漿製成的紙也一樣。老頭對比著擺在桌子上的紙張,嘆著氣嘟囔道:
竟然有職員從被拋棄的小公司里一下子調到兼并總公司的大公司里去了,而且還是出任製作部部長。
在工廠的垃圾池旁邊,並排建著兩棟預製式建築的小倉庫。
「那說明書,早裝進我腦袋裡了。」
「別那麼著急,現在放大來看看。」
黃瑞香,是在愛鷹山中的栽培林里選出長得比較快的,砍了一株。把皮完整地剝下來,在水裡浸了三天之後,用鍋煮軟,再用抹布搓去外側的黑皮,這樣就得到了帶著絲淡淡的黃色的樹皮內側部分。最後又用木槌敲擊,把它拍松成纖維狀。
「那,至少安頓好之後,給我來個電話也行啊。」
我抬了抬那副偽裝用的眼鏡,看著這男人。年齡大約二十多歲。一頭稍長的頭髮不知是用髮膠https://read.99csw.com還是什麼的攏得緊緊的,穿著一身看上去很高級的西服。跟我通話的下村,那聲音不管怎麼聽都應該是個中年人才是。
「五年以後,我就長成很漂亮的女人了,仁史,會讓你大吃一驚的,肯定。」
電話里傳來了潤喉糖咕嚕咕嚕滾動的聲音。還有就像是混聲合唱團里的低音,是東建金融西池袋支店的涉外部長江波和彰。
就在三小時前,老頭還在竹花印刷廠里給我講課來著,可他早已起床,還這麼一副好精神頭,真是老人覺少呀。唉,真沒法子。
剛掃描了大約只有紙幣幅面的十六厘米,時間恐怕已經過了三分鐘了。終於,顯示器上出現了試輸入的一萬元鈔的圖像。
「你要去哪兒。是這邊,這邊。」
我一看,大約四個榻榻米大小的散亂的保衛室里,有一個穿著保安服的中年男子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呢。他的臉濕漉漉的,那可不是涎水,而是從倒了的酒杯中流出的酒。
「你那手腕,要想再往銅板上刻肖像畫也許確實很難了。不過用針尖什麼的把細線挑選出來應該沒事吧。」
「首先,是凸版。」
「……別來,他們封鎖了高速,別管我……」
第二天,關西出身的黑社會成員向當地警察局自首,據他坦白,殺人動機是經濟糾紛。
幸緒的大眼睛被淚水濕潤了。
「既然深凹版的凹凸感已經克服了,那關於印刷工程方面好歹有點頭緒了。」
「夜已經很深了,小孩子還是來點果汁吧。」
卡車駛出大門時,前面路上正好駛過一輛車。不過,它沒有放慢車速。大概並沒有覺得我們的行動可疑吧。畢竟,也不是沒有深夜搬運貨物的。
「可是,老爺子,你也在舊友的工廠里工作,為什麼那伙人就沒找到你呢?」
離最後限期,還有八天。時間確實所剩無幾了。
我抓起鞋子,打開窗戶,沖幸緒揮了揮手,把腳伸向電線杆。
「那麼,這跟電腦里的dpi一樣了。」
幸緒看見黑車,就在門口止住了腳步。她緊咬著嘴唇,使勁盯著二樓的燈光。大概正是因為這幫人的到來,今天才難得不讓加班了吧。
從背後探過頭來看的幸緒,歡呼著撲進老頭的懷抱。
與此同時,開始製作比平常稍深的凹版刷版,而放棄了深凹版的製作。這樣,應該能夠彌補今天——噢不,是昨天試印刷時出現的濃淡上的不足。
連警察都不知道的事,佐竹他們又怎麼可能知道呢……然而,現在,佐竹就這麼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很遺憾,不會那麼好。如果單純是加深刻度的話,也許並非不可能的。但是,正因為是自動雕刻,滾筒和鑽頭的角度經常被限制在一定範圍內。要想畫出平滑而細密的線,無論如何都會超出那一界限的。」
我參照著軟盤裡輸入的色調補正的標準進行了修正,又用同樣是今天剛剛買來的高性能的印表機打打看。輸出標準,當然也配合著掃描儀的顯像度,設置成600 dpi。的確,跟頭一次的假鈔相比,印刷效果是截然不同。說讓人誤以為是用真鈔拍出的照片,可能有些言過了。它仍然帶點印表機特有的光澤,不可否認多少顯得廉價了一些。但是,即便如此,如果掉在路邊,大多數的人首先都會覺得它是張真鈔,而把它撿起來。
幸緒仰頭看著老頭那凝重的臉。
我抑制住被打垮了的念頭,向鶯谷站跑去。
凹版印刷,是在原版的凹陷地方灌上油墨,再用叫做「博士」的刮刀把表面多餘的墨刮乾淨,然後再進行加壓印刷。但是,如果把圖案就那麼雕刻到原版上的話,面積大的地方,就會連必要的墨也被「博士」刮掉了。所以,就用跟膠版上的網點一樣的,叫做「賽璐」的像四方形的升口樣的小方塊來把表面分割開來。
「即便是紙和水印有頭緒了,實際上從近一萬張紙的製造到印刷,怎麼考慮都需要足足四五天時間。再有一天用來換錢,加起來就一周了。所以,到限期,時間勉勉強強剛剛夠。」
「小子,先讓我來確認一下假鈔吧。」
我仔細地端詳著手裡的這張鈔票。
中尾本來還想說些什麼,這下子卡了殼了。
嗯——平版印刷,正因為原版是平平的,確實只能夠均一地塗抹油墨……所以……
幸緒看著走廊,悄悄說道:
確實如此。
通風口外邊一片漆黑,夜晚的冷風發出噢噢的響聲,從倉庫那扇破門的門縫裡鑽了進來。列印以來,到今天正好三天了。我這麼不眠不休地持續工作,體力已經達到了極限,剩下的大概只有四百張了吧。看來,至少明天就可以印完了。
我從老頭手裡拿過圓珠筆,在廣告單背面畫了個簡單的圖,一個長方形的板,上面又畫了個小小的凹坑和凸起。
中尾的臉上失去了血色,額頭上滲出了汗水。這一切都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讓他傻了眼了。
「網線板線數和dot之間在清晰度上,差有多大呢?」
還有臉說呢。就在五天前,也不知是誰裝感冒,一直沒去工廠上班。還有,明明隔周就休個周六,怎麼能說是好容易有個周末呢。
要是被人看到了,他很可能會去報警的。不,我現在更應警惕的是東建興業的那幫傢伙們。由於跟我和老頭多少有些關係,幸緒她們家恐怕早已被監視起來了。但是,我仔細看過了,哪兒都沒有那種感覺的車子。當然,他們也會在附近租間公寓,躲在窗帘後進行監視,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到了明天,我一定會出現在交接地點的。再投入資金這麼進行監視,應該沒什麼必要了。
老頭「啪」地拍了一下就職信息雜誌的封面。
「用吧,用吧。回頭就讓帝都銀行多多地還給我好了。」
「哎,你跟蹤這幫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好了,幸緒。像咱們這種小公司,會有人主動給我們送塊大蛋糕來嗎?這種好事怎麼可能有呢。這就是說,從一開始,整個事情都是謀划好的,是有內幕的。」
老頭還從技工就職信息雜誌等處搜羅來許多消息,最後有五家公司參選我的工作崗位。
我一邊整理著那些複印好的資料,一邊仔細回味幸緒剛才說過的話。她之所以生氣是因為,雖說是工廠里的事,卻又不是廠里的人乾的,那剩下的就只有出入工廠的同行或……
「其中,從帝都銀行借來的錢,包括不久前談妥的貸款和土地信貸,共計二億三千萬元。剩下的是從本地三家合作信用社貸的款,共計一億五千萬元。此外還有幾家供給我們器材、原材料的客戶的未結算的期票,共計一億二千八百萬元。」
除此之外,還預備了少見的材料,那就是稻秸。我也是聽老頭說以後才知道的,日本郵票的用紙中,為增強不透明度,也摻加了少量的稻桔。
連幸緒都在催我了,只好下了車。帝都銀行的兩人也已下了車,正在向大廳走去。
下班后,我正點離開公司,沒回公寓,直接去了沼津。
筆式電筒的燈光,照亮了屋子。屋裡充滿了濕漉漉的溫熱氣息,不知何處發出一股甜甜的氣味。等確認了所有的百葉窗都落下之後,老頭摸黑打開了電燈。
我邊對留著耳朵眼的男人說著話,邊進了男廁所。現在,應該能避開跟在我們後面的男人們的視線了。
「那兒備有蓄電池,還有插頭。你把驗鈔機插上檢驗吧。」
「角田先生,你們談得這麼起勁兒當然好,不過,能不能問點我們也懂的問題呢?」
「可是,阿廣,為什麼要追那幫傢伙呢……」
「嗯,我嘛,是那種需要安安穩穩坐下來慢慢兒乾的人。」
「不僅是版的刻度深,你可別吃驚,福澤諭吉像的眼裡還有些細線,一毫米寬度里就有十一根那麼多。」
「虹印刷部分,這樣也許能克服了,那是因為線在某種程度上也有粗線,能用掃描儀拾取出來的緣故。可是,凹版的細密線,卻很難用掃描機拾取出來。這種線,你又怎麼來表現濃淡呢?」
「哎,這就跟報紙上放大的照片是一樣的。」
我在凹版刷版完成後的第二天——不,應該說是當天中午,受公司差使,把一份資料拿去給神保町的一家設計事務所。接著,我順便去了久違了的秋葉原電器街。
「嗯,不錯。」
這話怎麼聽著不太對味呢。聽那話音,他是想說你一個年輕人,橫豎也干不來了不得的工作。這個南瓜,大概是負責技術的大員。不過,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早就準備好了。
「每種顏色都是以此為基礎,把各種油墨混合起來,制出特殊顏色的油墨。因為老制不出顏色最接近的油墨,我們已經浪費了好幾罐油墨了。
那我可就不再留情了。我右手使上勁,慢慢地,抖動刀子。
「好了,就讓咱們看看仁史的製版技術吧。」
我一邊在收款台前交著自己的那份咖啡錢,一邊在心裏琢磨著。真沒想到我竟然被中尾那混蛋給算計了。
「我該走了。呆得久了,會讓你母親發現的。」
「你你你,你說什麼!我是不會承認的。」
我回了趟工作間,先把接下來這一陣兒必要的東西,一股腦兒地都搬上了小貨車,有油墨、紙張,還有傢伙們贈送的手機和驗鈔機等。
「研光機?那是什麼東西?」
「還只是個設想而已。」
西馬轎車開到了人行道上,好像是要倒車。
「我記得好像是海德魯拜魯古。」
「如果用普通的方法做凹版原版的話,是上不了那麼厚的墨的。那是深凹版——先制出刻度比普通版深的版,再通過高壓把墨印到紙上。」
我無話可說了。這當然不是因為我不清楚全國的驗鈔機的數目。
「你總是愛瞎操心,老爺子。後面追趕而來的車子,我已經在中井停車區的出口處給他們備了厚禮——起火器,他們肯定已經被阻住了。」
我輕輕地用手指拭去幸緒眼角滲出的淚珠。
從罐里拿出的手上沾滿了紅色的油墨,老頭把那手捻到廣告紙的背面。
已經快到夜裡一點了。竹花印務有限公司的工廠在緊靠東名高速高架橋的工廠區的一角。廠房是那種簡易建築,房頂鋪著石棉瓦,與周圍工廠比起來,顯得很破舊。面積也不過是附近文化館的一半罷了。
鈔票左下方的一角,為盲人考慮,設計了盲文,是一個直徑四毫米大小的圓形識別標記。一萬元鈔票,是兩個並排的「ウ」,一千的是一個「ア」,五千元是豎排的兩個「イ」。這個識別標記,原理上跟黑白水印相同,由於水印就是在紙裡邊,所以避免了流通過程中的磨損現象,我想先做個這種識別標記的模子,就算做做準備活動吧,以後再向更複雜的肖像畫進軍。
「也許太匆忙了,真是抱歉,能否今天就……」
幸緒嘟囔著,用力敲著複印機按鈕。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所具有的純潔感,使得她甚至對自己的母親也帶有了一絲敵視。
「帝都銀行在公司第一次期票不兌現時就有可能讓公司關閉。不過,那樣的話,給我們貸款的信用合作社等,也會來回收債務。這樣,公司的土地就很難由他們自由支配了。所以,他們就沒有讓公司關門,而是賣我們個人情,作為暫時的處理措施,讓我們把到期的期票結算清。因此,只要本月內能弄來錢的話,正可將計就計。」
我們把堆在上面的破爛整理了一下,取下苫布,老頭趕緊用工具一個一個地拆卸起平台印刷機上的零件。
「啊,……不,不是親侄子,是個老相識的兒子。」
我想要達到的版的深度為五十到六十微米,而一般的陰影部頂多不過二十到三十微米。差不多有一點五倍。儘管如此,腐蝕效果用肉眼還是很難判斷的。
我按事先設計好的那樣連連點頭。說實話,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可南瓜卻高興地沖我露出笑臉來。這時,坐在中間的副社長苦笑著說道:
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有,當然有了。正因為這樣他才能騙過機器呀。」
日式料理我是喜歡,但是我想我對於一個待人接物過於謙恭的人,是不怎麼喜歡的。尤其是,對於一個像暴發戶一樣帶著勞力士手錶的年輕的公司職員,那就更不喜歡了。而且,這男人那一看就存不住錢的小得可憐的耳垂上,各留著三個耳朵眼兒,一看就知道耳環剛剛卸下來不久。我的心坪抨直跳。當然,年輕的公司職員,喜歡打扮打扮也不足為怪。但是……
「嗯,凡事開頭難嘛。色調相似,已經很不錯了。」
「我是三光膠捲的中尾先生介紹來的,是月刊《綜合經濟新報》的坂田。」
我也舉起啤酒,沖他點了點頭。
我護住左肩,咬緊牙,一跺腳向它沖了過去。
老頭說著,把錢捲起來塞進了口袋。
幸緒一個人在那哧哧地笑著。老頭毫不在意,仍用那張死認真的面孔對著我。不知為何,他又伸出那隻仍沽滿墨跡的手。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儘早地跟老頭和幸緒取得聯繫。我從NTT查號台,問到了幸緒所在中學的電話號碼。
「怎麼樣,跟母親聯繫上了嗎?」
「喂,是樹枝分叉的地方。」
「我們是在對鈔票掃描時,先進行一次色調補正,記下最接近真幣色彩的顏色分解的比率。」
「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像是生產照相機、音響零件的,在這一行業里相當有名氣呢!但最近由於日元升值,光靠出口零件有些不夠吃的了,所以也著手在國內經營照相機或音響等光學機器了。」
把小貨車停在河邊,我們抱起東西,轉到了新東美術印刷第二工廠的後巷。
看來他們綁架了老頭以後,還仔細地搜查了工作室。
「……對不起,仁史。我成了拖累了……」
幸緒得意洋洋地做了說明。老頭接著說道:
我轉動把手。
我把老頭用手工臨摹的方法描線的臨時原版和塗了感光劑的膠片一起設置在平版用真空印相機上。按下開關使膠片感光,進行普通的印相。這樣,就由手工臨摹的臨時原版做成了黑白反轉的mask版。也就是說,只有本來應該刻入刷版上的細線這一部分,做成了白燦燦的膠片版了。
「在銀行查封前,還有件事咱們一定要做。」
「那幫傢伙,還在這討人厭……」
「今天?」
明白了。經老頭這麼一番簡單的實驗,三大版式的區別就很清楚了。
「跑到前頭去的傢伙呢……你,打算怎麼擺脫。現在他們肯定得到通知,說這輛小車……已經逃了……」
這些樹不久會造出上億的紙鈔……即使按最低的一億來計算,一萬元一張的票子也要有一萬張。那厚厚的一摞票子,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經讓人興奮不己了。
這個從黑西馬轎車裡出來的男人,不論我怎麼看,都是那久違了的東建金融的職員——佐竹伸也。
我換了車線,越過了一輛又一輛烏龜爬般的車。並沒有看見全速追趕而來的車。
「是戶籍。買了新戶籍之後,有誰不會改變住址呢。居民卡遷出去后,原籍上也會留下記錄的,這點事你不該不知道吧。」
看上去,手工攀寫的臨時原版上的福澤諭吉肖像畫已經被刻在黃銅板上了。現在的問題是線雕刻的有多深。為了保險起見,我略微改變了腐蝕時間,做了三種刷版,等以後再結合著摻入油墨里的鐵粉的量,挑出手感最接近真鈔的來做最後的刷版用。
富士市是造紙市。關係比較密切的印刷公司,大大小小也有那麼幾家。幸緒母親是想通過轉讓經營權,來維持公司和工人們的生活。
「那,就讓我在那家小餐館里等等吧。」
的確,十四歲正是不通世故的年紀。但是,幸緒是按她自己的想法決定幫助老頭造假幣的。
「看,都怪你們磨磨蹭蹭的,連那幫傢伙的車尾燈都看不見了。」
這話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我們先把小貨車暫時寄放在租車處的停車場里,換乘了大卡車,先去老頭的公寓。
奇怪的是,在公司里一點都沒覺得困。這大概是因為印刷機的運出意味著假幣製造真正開始了,我正處於輕度興奮狀態的緣故吧。
他一定是還記著上次佐竹被電流槍擊倒的事。我都這麼好心地告訴他了,他還是從懷裡掏出手帕,用它包著手,像挑選彩票的顧客一樣,極細心地撥了撥,挑出了幾張假鈔。
當然,作為假鈔原料所必需的並非只是紙,大量的油墨以及原版製作所需的費用也不少。
「所以,你應該火速幹才是。我再跟你聯絡。」
「這還用問。我說是跟男朋友約會,請她們多多照顧了。」
「接下來是膠料劑。」
「那,是因為幸緒母親是個大美人唄。」
「這是泰幣的一株,換成日元,大約只相當於五元左右。」
「而且,老爺子,刷版也有點問題呢。」
「要克服的困難還有很多很多,不過,從今天起就要真正開始了。」
「這台機子,是膠版印刷機,可以說是平版印刷的代表。」
「公司這邊,我是很窩心,可是現在重要的是阿廣。不是嗎?只要救出阿廣,造出完美的假鈔來,工廠的土地不是要買多少就能買多少嗎?」
「你說是為了特集作採訪,原來是說謊!」
我繃著臉,看了看手錶。零點剛過三分。保安員已經開始巡視了。
由於裁紙作業所花的時間比預想的要多,桌子上還剩下將近一千張列印好了但還沒裁的紙張。日曆又翻過去一頁了,我的眼也花了,手也軟了,作業速度明顯下降了。專門用來防止指紋的白手套,指尖也綻開了,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幸緒高聲叫了起來。老頭趕緊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小點聲。
「這就是凹版印刷。方法就是在凹處留有油墨,再印到紙上。」
幸緒也好像總算明白我究竟要說些什麼了。
但是——
「你瞅瞅這兒。」老頭說著,在大樹前伸開雙臂,好像在做擴胸運動。
新東美術印刷的掃描儀最高清晰度相當於竹花印刷的二點五倍,即五百線,或換算成dpi,清晰度大約高達一千。若單純從理論上來計算,二百線的清晰度,可以在一毫米區間內印入七條線,那麼,它的二點五倍就應該是十七條線。只不過,這隻是單純的計算。實際上,線自身的粗細以及線與線之間的間隔等都是問題,是不能那樣簡單做比較的。
「哎?平台,不是平版印刷吧?」
「先來試試不用鐵粉的印刷吧。」
「對的。先讓墨離開版,這就是on、off的off,然後再印到紙上―這,就是set。off和set組合起來,這就是offset式印刷。」
老頭仰頭看看天,聳了聳肩。然後很好笑似地嘎嘎地大笑起來。
「我記得以前曾在電視上還是哪兒的看過印刷鈔票的情景,要沒記錯的話,好像一張紙上並排印十張或二十張鈔票吧。」
做麻袋用的馬尼拉麻也先用水煮過,再仔細地敲打成了纖細的纖維。
我噌地把軍刀扯到面前。
「沒有我和老頭,假鈔就造不出來,諒那幫傢伙也做不出什麼野蠻的事來。」
「是真的,我這買賣可是信譽第一的呀。」
幸緒輕輕搖了搖頭。
「我暫且先試試用鐵絲網啥的來做模子吧。做好之後,你可得領我去造紙廠看看。」
我把食指豎在嘴唇前,瞧瞧四周。有些客人因為中尾突然的大叫正疑惑地看著這邊。
「年輕人,你真是越來越中我意了。明天之前,你真的不再好好考慮一下嗎,還是跟我們一塊干吧。」
「怎麼樣了,工廠那頭?」
「噢,是蠟石嗎,真是久違了呀。」
「站住,小子!」
老頭把廣告放在機子旁的工作台上,打開了油墨罐的蓋子。裏面裝的,是基本色之一的洋紅,也就是紅色。老頭毫不猶豫地把左手伸了進去。
我在距離小貨車十米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過於靠近敵人的車子,就太危險了。我足足留出了接近二百米遠的距離。
幸緒好像終於明白了眼下的情形了,我感到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這情形,是絕對沒法對付那些跟錢打慣交道的銀行職員的。可能人家一下子,就會從水印和鈔票的手感等方面,判斷出那是假幣的。那樣,我們當初的對付可惡的帝都銀行的企圖,也必須重新考慮了。
「阿廣,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聽了江波這麼從容不迫的話語,我不由得笑出了聲。
車子就那麼轉了個個兒,頭朝下啪嚓一聲在路側帶的一端著陸了。窗玻璃破碎的聲音和金屬的巨大的摩擦聲刺痛了我的耳朵。
用手一摸,感覺比報紙還要粗糙,厚度也比真鈔厚得多。這樣,別說騙銀行職員了,就連小孩子也甭想蒙了。
說著,就顧自快步從收款台前走了過去。他這是想確認一下男人們的去向。
那聲音好像充分發揮了立體聲音響的左右音箱的效果。
「我像討厭競選前的諾言一樣討厭鱉腳的玩笑。」
侍者端來啤酒和果盤。
江波又瞪了我一眼,然後把驗鈔機插頭連到蓄電池上,把挑出來的那幾張假鈔投進投入口裡。
我趕緊湊到老頭面前。
老頭和幸緒都把視線集中到我臉上。
「麻煩您了,能不能告訴我製作部部長的聯繫地址呢。他們曾是同事,所以他有可能知道高山先生的下落。太麻煩您了,拜託了。」
「按您的要求,虹印刷部分表示出來了。你倒說說這跟凹版的陰影有什麼關係。」
保衛室的窗子開了,老頭使勁揮了揮胳膊。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後,背起挎包,就越過了「多利造紙廠」的後門。
或許,有這種想法的搞印刷的人,還出人意料得多呢。
「是不是學校里有什麼事?」
剎那間,在前方二百米處,傢伙們的車燈打成了遠光燈。交接完成了,這回他們要出動來抓住我們了。灌木叢中,固體燃料已經生起火花,再有三十秒鐘。
就在我把一萬元鈔的圖像輸進掃描儀時,贈送給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東建興業又在叫我了。
只見走廊盡頭出現了一個魁梧的中年男人。他一邊不安地看著四周,一邊向這邊走了過來。也許是去廁所那邊的吧。既然一個單間是太太們的聚會,那這個男人一定是跟帝都銀行會餐的人吧。
「一切全靠你了,仁史。」
「那是自然。」
冷不防,又薄又硬的被子被掀了起來,我不由地蜷成了大蝦婆。看看枕邊的表,還不到七點。
——正在這時。
確實如此,誰讓咱陰謀著要偷偷使用人家的高清晰度的掃描儀呢。
「那是從前的那幫黑成員探聽到他在富士。不過,他怎麼也不告訴那伙人這個平台的所在,所以,這東西現在還能留在這兒呀。」
「對,對。」
「既然咱們心裏都有鬼,那就乾脆一半一半吧。」
「喂,別說這種容易讓人誤解我的話。問你公司的事呢,為什麼說起男人的壞話來了。」
只是,假幣上印的號碼可不能都一個樣。所以,我就從拉丁字母表裡隨意選出十種,又從0到9十個數字中挑出兩個,做了塊總共有三十個文字的小型版,我準備調換著使用。
老頭他們以前用過的那台有來頭的凹版印刷機也不能就那麼扔了,還是得瞅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運走。但是現在,還是儘快地先把假鈔的頭緒理理清吧。
「你,已經知道了。」
「怎麼能讓他們那麼干呢,怎麼能容忍他們那樣干呢。」
我和幸緒互相看看。
「小姐,能否賞光喝點什麼?」
「不,也許能行。」
「現在,你車開到哪兒了?」
「哼——,仁史除了造假幣外還有這種樂趣呀。」
老頭興奮地插嘴說道。
幸緒把手疊放在腦袋後面,很乾脆地補充道。
槍聲又響起來了,我的身子向後一跌。
「逃走?阿廣。」
「應該是在全球服務公司,擔任營業部長。」
老頭把張開的手指併攏,像把刀那樣比劃了一下。
電梯差不多已滿員了。我和幸緒因為在工廠門前待過,怕他們會覺得我們面熟,所以兩個人都衝著牆壁站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用眼睛餘光一瞟,沒跟他們碰過面的老頭,正堂堂地站在那兩人的面前。
我不由得笑出聲來,事情都到這地步了,光井竟然還要假裝不知,我覺得我的身體從裡向外一點點冷了下來。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一個人。
「你呀,別讓我著急了。」
最後是紙的採購。
「噢,只是黑色地方嗎。」
車剛過姑澤停車區,放在副座上的手機就響了。正好八點,正是約定的時間。
我一面爭取時間,一面將視線落在起控製作用的表上。八點五十九分,就算那幫同夥的車在中井停車區,再有一分鐘,也就能讓他們止住腳了。
和雅人一起造假鈔時的興奮勁兒,我現在可一點都沒有。內心充滿的,只是難以言表的憤怒和空虛。這,絕不是我所追求的造假鈔。因為通過了送來的識別機的檢驗,所以,這三萬張紙實際上價值已經相當於三億元了。但是,在我的眼裡,那隻不過是些破紙片罷了。倒不是因為我必須把它們交給東建興業的傢伙們。而是因為,它們只不過是些偽造的東西。不管它是怎麼鑽了機器系統的空隙,也不管它是怎麼巧妙地抓住了迄今為止還沒人注意到的漏洞,它都只不過是以機器為對手的冒牌貨,不是真東西,不是值得一個男人丟開一切、拋棄了二十二年來熟悉的名字、理頭苦幹的事業。這種事,簡直是一文不值。
男人結結巴巴地說道,他慌裡慌張,但又拚命想不被穿幫,真是辛苦了。
我在桌子上放上秒錶和氯化二鐵溶液。因為油墨里混雜了鐵粉,所以印刷面的凹凸感在某種程度上應該就能表現出來。但我還是想盡量製作一個跟真鈔一模一樣的深凹版。為此,我琢磨著採取這樣一種方法,那就是,把做腐蝕液用的氯化二鐵的濃度做的比通常要濃,腐蝕時間比一般要長。只是腐蝕花的時間過長,好容易畫上的細密線恐怕會被破壞。所以,把它取出來的時間就很關鍵了。
「你不用擔心。我告訴他如果人不在,就只把信從門縫裡塞進去。」
右邊的南瓜,扶了扶遠近兩用眼鏡,向我投來了奇怪的眼神。
如她所說,每敲一下鍵,顯示屏上萬元鈔票就變換一種顏色。我看著它,又向幸緒老師問道:
「那又怎麼著呢。」
真是的,我幹嘛要跟一個十四歲的小鬼解釋呢。而那位潑人一身髒水的老頭卻滿臉不在乎,他拿過一張一萬元的真鈔。
我用嘴咬開瓶蓋,朝著堤壩下面潑灑開來。打手們已經在開始往上爬了。
「等等,仁史。造真正的假鈔……難道那群流氓……」
一直都那麼要強的幸緒,此時聲音里也隱隱帶著些哭腔。
「但是,社會可不是那麼簡單呀。為了看看你是否適合做保安,他們甚至還會搞個面試,只挑選那些看上去老實本分的。」
「有說這廢話的功夫,你還不如認真地想想今後的事呢。」
「這要求是很難,只有試試看了。」
「dot per inch的簡稱,是表示一英寸內點的密度的單位。」
老頭剛要敲門,門從裏面輕輕地打開了。
「我跟媽媽怎麼著都行。現在不該先想想阿廣該怎麼辦嗎?」
「看見了!」
「你別擔心,老頭我一定會救出來的。」
在前方,我做記號用的大牌子越來越近了。從那兒鑽過第二座高架橋,再前邊的堤上,我昨天剛偷來的客貨兩用車正等著我們呢。
然後,就好像看著即將離家遠去的自己的孩子似的,對幸緒說道:
「原來如此,唉,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呀。」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郵局,發了封寄往東建金融的快件。這樣,明天應該就能寄到了。所以,假鈔的交接,最早也要在那之後了。我站在郵筒前,內心祈禱著老頭能撐到那時候。
在他們後面,跟著幸緒的母親和一個頭髮斑白、弓著腰的中年男子。從他一身油污污的工作服來看,大概是這兒的廠長吧。
等我們把車停好在倉庫前,老頭已經完成了分解作業。我跟老頭攝手攝腳地把拆卸開的印刷機零件一個一個地運出倉庫,放到了大卡車的貨斗里。雖然是拆卸開的零件,可是壓胴、版台等大型零件,還是有一定的重量的。不一會兒我們就大汗淋漓了。
側眼看看幸緒,她正咬著嘴唇看著旁邊,彷彿要避開母親的目光似的。
後有追兵,前面又有黑西馬轎車。為了逃命,我只得跳到路旁的樹叢中。
眼、頭髮、嘴角,我拿著放大鏡一一仔細驗看,沒有一個地方有留白或斷條。一眼看去黑乎乎一片的瞳孔也密密地排布著許多細線,就跟真的一樣。不管從哪兒看,都絲毫不比萬元鈔票上印的福澤諭吉遜色。
「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說是你說的。我就說是從本吉原支店的那幫夥計們那兒聽來的。這樣,你這好不容易剛剛才升遷進三光膠捲的身子,也就能確保安泰了。」
另外兩家,是為了以防萬一。雖然比不上作為第一志願的那三家,但比起幸緒家的竹花印刷來,擁有的掃描儀好像要強得多了。
我來到靖國大道上,找了個公用電話。
我站在這片枯樹林里,環視著周圍那些黃瑞香小樹。在這座山裡,早在兩年之前,老頭就已秘密地進行黃瑞香的栽培了。
老頭一面解說著,一面調節著控制桿,把壓力定在三個半氣壓處。
「聽你這麼一說,倒還真是。」
但是,老頭還為我買來了與印刷有關的資料。說到底,我也只是個臨陣磨槍的門外漢罷了,然而我馬上就要到專門印刷美術書的印刷公司去上班了,需要記的東西簡直要堆成山了。
老頭好像經受不住我的大叫,身子向後跌去。胸前已被鮮血染得鮮紅一片。
「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為了裹理出凹凸感來,我很想使用顆粒大的鐵粉。可如果過大的話,印刷效果會惡劣起來,畢竟一毫米內畫了十一根線呢。要是鐵粉模糊了細密線的話,那就什麼也不是了。看來只有使用細小的鐵粉,反過來通過調節量的多少,來表現凹凸感了。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兒呢……
打開開關,一下子,從膠皮蓋的縫裡,泄出耀眼的光芒。這樣,應該只有感光部分的明膠膜,與光發生反應而硬化了。
「哎?」
中尾比約定的時間早五分鐘來到約好的咖啡廳。他那短粗的脖子用領帶束著,頭髮就像剛在廁所鏡子前梳過那樣,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三七分,滿臉通紅,弔兒郎當地笑著。他一進門,我就一眼斷定這傢伙就是中尾靖史。
等等,光開印刷跟假鈔的課就足夠了,為什麼還要給我來個什麼課外輔導徒步旅行呢?
花了一億多元錢買來的系統掃描儀,用螺栓固定在二樓的地板里,所以即使有人潛入工廠,也不必擔心會被盜走。因此,掃描室到了夜裡,也只是上鎖罷了。
既然是太平梯,那麼前面一定有出口。我心一橫又打開了一扇門。在五米開外的走廊盡頭,還有一扇門等在那兒。正中間,寫著四個綠色的大大的字「緊急出口」。這下有救了。
我從手工抄紙機前走開。老頭重新安放好金屬圓筒,踩了下安裝在腳下的踏板。
只聽老頭跟幸緒齊聲說道:
老爺子……。
「印刷機是……?」
「頂多兩、三千張吧。」
最後就是煮碎了的千元鈔票。
老頭詭秘地笑著,舉起食指。
灌木叢那邊,車裡隱隱亮著燈。我拿出裝著凹版、凸版和平版等各種刷版的挎包和塞了假鈔的紙袋,還有蓄電池等,把它們放在準備好的小車裡。
因為昨天干過一次了,所以很習慣了。我又把昨天跟中尾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語調流暢得簡直就像一個真真正正的記者。
老頭在抄好的紙上放上一張厚厚的吸水紙樣的東西,把它們夾入圓盤中間,擰緊轉盤。
不在。
做模子,主要問題就是它的材質。
再一看,製作樓的走廊上,手電筒的光束搖曳地移動著。現在是最頂樓的三樓,接著該下來,再去工廠樓了。這是他們一貫的巡視路線。
江波又用他那低音說道:
剛過了第一座高架橋,我就把小貨車靠向路旁,打亮了障礙燈,放慢了車速。看看後視鏡,由於我的車速放慢了,現在感覺每輛車都像是追兵的車子。
「錢嗎?」
在第二座高架橋下,我踩了急剎車,離開司機座,越過座位向後座移去。
電話掛斷了,只留下咕嚕咕嚕潤喉糖滾動的聲音還在我耳邊迴響著。
在耳目眾多的大廳里看錢包里有些什麼當然是不可能的了。於是我們匆匆穿過大廳,回到了停在停車場上的小貨車裡。
「阿鐵!」
老頭所指的脫水機,是個直徑三十厘米的圓盤狀物。上面安裝有特大號的螺絲釘和控制桿,彷彿有萬鈞之力,下面設有壓縮機和自動儀錶,好像是用這東西加壓,絞乾水分。
跟老頭分手后,我坐東海道線頭班車返回十堂,覺也沒來得及睡,就去上班了。
「啊,當然了,會把你眼睛周圍塗黑的。請放寬心吧。」
老頭看著自己的右手,遺憾地說道:
「能站起來嗎,老爺子。」
「喂,老爺子。」
「行了,行了,別把他們跟丟了。」
「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真服了你了。」
「喂,仁史,公司鑰匙呢?」
「凡事重在實驗嘛,讓我輸個什麼進去做原稿呢。」
「就在三個月前,他們給我們發來一大宗訂單,讓我們負責印刷新產品的使用說明書。他們的產品不光在日本國內,還要出口到國外去,而他們想讓我們負責所有的印刷。我們當然是求之不得了。不過,從包裝用的瓦楞紙板的印刷,到說明書的彩色小冊子,這畢竟是個大工程,以公司目前的設備,這樁大買賣是無論如何也絕對幹不了的。」
「幸緒呀,你媽媽今天有點累。所以,你也別往心裏去啊。」
「全球服務公司?」
「你現在在哪兒?我們這邊早就準備完畢了。」
「啊,豎著五張,橫著四張,每次共印二十張。不過,這又怎麼了?」
「即使張羅到原材料,如果造不出大量質量上乘的紙的話,那就什麼也不用談了。我在電視里經常看到手工抄漉和紙的事,不過,打死我也不相信,紙幣通用的紙能那樣簡單地製造出來。」
「只要知道了名字,剩下的就容易查出來了。新換了名字的人,首先要換的就是駕駛證,這是常識。只要用些小賄賂買通警察,就會很容易地搞到地址。」
老頭立刻點點頭。
我按下橘子汁選擇鍵,把滾出來的易拉罐扔給幸緒。
幸緒看著我帶去的禮物,不由地歡聲大叫起來。她兩眼閃閃發光,簡直就像面前放著一條小乾魚的小貓一樣。第一天上班結束后,科長批准我可以把那本厚厚的掃描儀說明書拿回家。不過我直接去了老頭的公寓。不巧老頭加班,要很晚才能回來。幸緒聞訊趕來看我第一天的戰果。
九點整。安裝在起火器上的計時器開關已經啟動了,鎳鉻合金線帶著熱,固體燃料燒起來了——
「你,把老頭怎麼樣了……」
「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了,不讓我看到老爺子平安無事,我是不會給你一張假鈔的,我可是說到做到。」
驗鈔機的解析作業花了不到一個小時。
「仁史,你要幹什麼?」
轉眼間,光井的臉就變得紫紅紫紅的了。
「站住,小子。」
聲音里明顯帶著怒氣,再也不是方才的那種感嘆了。
「我們帶著個孩子,窗邊最好吧。」
「不好,不好。到那時,我的求婚者足有一個連了,我才不會理什麼仁史呢。」
「這就是手工抄紙機。」
我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幸緒的背影。
我們一下子驚慌失措起來,趕緊縮回腦袋,一齊向窗外看去。
「那麼,油墨也一樣嗎?」
我在站前打了個的,駛向富士山觀望台那邊的工作室。東建興業的傢伙們一旦知道幸緒和她母親一直被人陪著,也就會覺察出現在的情形了。所以,他們很有可能已經在工作室周圍布置了一大批手下,等待著我的歸來。我讓司機把車駛過做工作室的倉庫前的那條小路。左邊是哪家木材商的方材貯存所,右邊是建築公司的原料放置地,對面是田地,所以視野很開闊。
老頭在那兒連連點頭道歉:
「唉——真麻煩。這麼著,做個小實驗給你看看吧。幸緒,墨跟紙,再拿杯水。」
「幸緒,滾筒上放的原稿是什麼?」
在黑暗的製版室里,我將作業所需的材料都找齊了,然後調節空調的度數,將室溫設定在二十二度,濕度則是百分之六十五。在這一環境下,明膠的穩定度最好。
幸緒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好像豁了出去一般。
老頭得意地挑起一邊的眉毛。
老頭轉過身來,盯著我說:
「當然,要想印刷的更漂亮,提高網線板線數也是有必要的。不過,offset印刷還容易受紙張種類左右,所以普通印刷品只要有二百線就足夠了。」
我拿話這麼一套,南瓜果真像老頭設想的那樣,兩眼放著光沖我探過身子來。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掃描儀的解像度為五百線,也就是說,一英寸二點五四厘米的範圍內,可以並列五百個網點。若單純計算的話,估計一毫米範圍內可以畫十九根線。不過,網點如果變大,就會在橫向縱向上與周圍的網點重合,因此,實際能描繪的線,還是看做其一半的好,也就是說,九條是個限度。而另一方面,福澤諭吉肖像畫中,一毫米範圍內可以畫入十一根線。我們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即使在理論上,解像度也會稍嫌不足。
「哎——,你在這兒這麼胡扯八道,可不是什麼孝順呀,幸緒。」
「就是通過鐵制滾子,來增加壓力的東西,是叫做研光機的平整處理。接著再進行加熱,這就是超級研光機。熱度不同,表面的光滑度也有所變化。」
終於,到了刷版的製作了。
「對。——那就是造假幣。」
老頭對我的話嗤之以鼻,他搖了搖頭。
「第一點提示,再重新考慮一下為什麼必須要網點呢。」
「你要認為手感不同只是因為紙質,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啊,這樣一說,應該是那樣吧。」
我和老頭把準備好的嶄新的票子夾在了滾筒的透明膠片下邊。把掃描頭放在灰卡上,設置了黑、白色調。
我從牆上探過身子,伸長胳膊。剛要抓住他的手,老頭一個蹣跚,手扶在了護牆上。然後就那麼向下滑去,留下一道鮮紅的血跡。
「正是那樣。從三個合作信用社貸來的款,姑且用公司的土地做了擔保。但跟帝都銀行相比,要少多了。因此,帝都銀行迫使我們關閉公司,來還清所有的貸款。」
老頭拍拍自己的臉,笑了。
「我想那可能因紙的製造方法而變吧。」
他們坐的車看來還蠻不錯的。除了江波的聲音外,一點雜音都聽不到。
由於臨時原版的描繪花的時間比預想的要多,到月底,只剩下九天了。
老頭打開擱在苫布上的工具箱,好像要把對老友、對過去的懷念通通拋開似的,毅然說道:
我沖兩人點了點頭。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說明書和放大鏡。對電腦可以說一竅不通的老頭,從剛才起就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我和幸緒的唇槍舌戰。
樹皮被剝了下來。
「對。不過,我也覺得泉光學派出的職員也應該負有負債的責任,所以應該回不去總公司才是。」
「如果用放大鏡仔細觀察的話,可能會露出來。不過,用人眼看的話應該沒事。凹版印刷的濃淡用的也是這個法子呢。也就是說,只把福澤諭吉部分的濃淡另外起一塊原版。事先薄薄地印一下,再在上面用凹版把逼真的肖像畫套印上去。」
沒有人來接。
廁所就在鑲滿花崗岩的走廊盡頭。藉著磨得很光滑的牆壁,模模糊糊可以看見門廳里躲在柱子後面的男人正折起報紙,向我們跟了過來。站在服務台前的男人也開始向這邊移動過來。
「不好好看是不好說的,不過,比起我家的掃描儀來,印刷要輕鬆三倍呢。」
「把皮剝乾淨,在水裡浸三天,然後放進鍋里煮軟,剝去外面的那層黑皮,再放到太陽底下曬,使——勁地把纖維砸松。最後再跟馬尼拉麻混合,就成為造紙幣的原料了。樹皮的里側稍稍帶著點淡淡的黃色,紙幣特有的那種淺黃色就來自於這種顏色。」
在等通知期間,我又去了一家公司面試。好像是做夜間保安員,瞅那架勢,似乎恨不得我第二天就能來上班。
她把硬幣一投進去,金額顯示盤上又出現了五百元字樣。
經過研磨劑輕輕的打磨后,我藉助放大鏡檢查起腐蝕狀況。
「沒什麼。老爺子,拜託你搜搜江波身上。要是他帶了什麼危險傢伙,我就沒法靠近了。」
「不,不僅如此,你還在公司倒閉前夕下了大宗訂單,迫使一家印刷公司陷入了連鎖倒閉的困境。」
「知道了。」
「嗯。」
老頭和幸緒趕緊扭頭去看掃描儀室的門。我也屏住氣,歪過頭去。透過毛玻璃,可以看見走廊上的燈又亮了一盞。這絕不是誰隨便打開的。緊接著,門外傳來了咯噔咯噔的皮鞋聲。
「等一下。」
「喂,老爺子。照這樣看,或許泉出版社的活也是……」
跟其他中小企業一樣,新東美術印刷也規定最初的半年是見習期,工資也只能拿到規定的三分之一。
幸緒焦急地追問道。
老頭的臉上也一改往日的娘娘樣,充滿了苦澀。我突然感到好像看了什麼不該看的事,心怪怪地慌了起來。
我皺起眉頭看看兩人的臉,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最大的二百線。」
我們在車站前轉了三家租車處,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們需要的載重四噸的大卡車。
老頭聳聳肩,說了這麼句實在安慰不了人的話。
版台上,放著一部手機,好像正在等待我的到來。很難想象這會是老頭買來的。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版台,抓起了不停叫著我的手機。按下了亮著紅燈的通話鍵,把它靠近耳邊。
小道的左側,有一棵極大的落葉樹,樹枝直衝雲霄,那就是桂樹吧。在它前面稍稍一點,有一條好像是野獸踐踏出來的小路,上面雜草叢生,一直通向林子深處。
幸緒看著老頭,一個勁兒地直點頭。
如此不仔細看的話很難區別開來。一萬元鈔票紙張發黃的感覺要重一些,雖然只有一點。
在緊張不安中,電梯終於到了最頂層。
江波一句話也沒說。緊接著,電話中傳來了老爺子那痛苦不堪的聲音。
老頭瘦削的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他放心地吁出一大口氣。
「可是,總公司被兼并了……」
「那,先讓我聽聽老爺子的聲音。」
丟下這句話,就溜溜達達地向走廊那邊走去了。步態看上去多少有點怪,那未必是喝了啤酒的緣故,一定是裝作喝得酩酊大醉要去找廁所的樣子,而實際上是想去走廊那邊不過,即使不喝酒,老頭天生就已經很帶些醉了的樣子,所以不能不讓人覺得這演技有些多餘了。
「這樣看來,只有放棄深凹版了。」
另外,還有在製成的紙的表面塗上顏料,使其發光的紙,就是那種叫做銅版紙或美術紙的塗工紙。我和雅人一起製造以機器為對手的假鈔時,曾搜羅過所有種類的紙張,所以有關塗工紙的知識,我還是知道那麼一點的。
「怎麼,還有什麼?」
「沒時間了,別傻獃著了,快把原料拿出來。」
要在平時,這個點工廠里應該還有人在加班。但今天,工廠的窗子里都靜悄悄的,燈也沒亮幾盞。只有大門處和二樓辦公室里隱約亮著燈。
幸緒慢慢地抬起頭看著老頭。
「那不是玩具。」
「早哇。我給帶盒飯來了。」
「紙,可不是光用紙漿就能製造出來的。」
我不由地從那張油墨罐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隻手剛舉到老頭面前,就一下子垂了下去。毫無疑問,那就是血。
「什麼?」
「小子……」
老頭慌忙要追出去。女人衝著他的後背嚴厲地說道:
儘管這樣,如果這些細密線終究用掃描儀無法拾取的話,以後除了直接雕刻外看來別無他法了。可是,我們所依賴的老頭的手臂又被以前那幫傢伙給打壞了,很難再恢復了。
我回視著老頭說道:
一說出準備好的這些台詞,幸緒果然像我想的那樣,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沒找多久,就發現她了。
「幸緒,那邊的地產是在公司名下吧?」
「銀行的貸款也定下來了,於是,兩周前我們新買了台高速印刷機。又訂購了油墨和紙張,三天前運來了第一批。然後就在第二天,泉光學機械就被三光膠捲給兼并了。」
女社長沒再理他。她盯著自己的女兒,眉間的皺紋消失了,她突然悲傷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
時間剛剛兩點鐘,現在正是第六節課的時間,只要幸緒沒早退的話,她就應該在教室里。
「就是整形手術。」
接著,我連個盹也沒打,晃晃被睡魔折騰得昏昏沉沉的腦袋,直接進入了裁紙作業。跟上次一樣,我也做了個跟紙幣大小相同的模子,把它扣到紙上,用裁紙刀裁去多餘的部分。
打手們正繞過燃燒的草坪,從兩側包抄過來。距離不到五米了,眼看就到腳底下了。
我接過遞來的放大鏡朝那張廣告單看過去。
我驚慌失措,趕緊引身欲逃。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那熟悉的尖叫聲。
「你該不是開玩笑吧!」
「咱們要從那幫傢伙手裡能搶多少就搶多少。」
母親和中年男子並肩站在那裡,向著車子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