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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鶴見良輔篇

第三部 鶴見良輔篇

幸緒把手放在額頭上,誇張地大嘆了口氣。
「你先別擔心。這跟上次用電腦印表機印刷的那個道理可不一樣。光是刷版就有凹版凸版平版等,需要十六塊。此外,還有紙幣號碼也要每張都不相同,因此,實際的作業要麻煩得多,人手當然是多多益善了。」
光井說著,先在前面帶路,其他人跟在他後面朝接待室走去。
「那,是……」
說著,我把一個小點的包遞到她面前。
光井說著,發動了輕型卡車的引擎。卡車使勁咳了兩聲,開離了交通島。
我放下根本沒有撥過號的話筒,打開門,出了電話亭。眼睛盯著啥也沒寫的記事本,慢慢地跟在男人後面。間隔距離是三十米。人行道上來往的人很少,再離得近了,恐怕會有危險。
侍者連我們的名字都沒用問,沖我們禮貌地彎了彎腰。不用問,這就足可證明我們看上去是多麼的與眾不同了。我鬼鬼祟祟地跟在了侍者後面。這身打扮還能堂堂正正勇往直前的,也就是阿宏之流了。
「那,別的地方呢?」
「簡而言之,就是黑水印三明治。」
幸緒突然仰頭看著天花板,用右手袖口,匆匆地擦了下眼角邊。
「為什麼呀?要是那幫傢伙的話,現在這程度也許就能騙過了。你總是想著完美的假鈔。得了吧,重要的是結果。如果能從那些傢伙們手中奪來錢的話,那就算成功了。」
「可別打哆嗦啊,年輕人。」
總額,五億六百萬元。
光井突然一踩剎車,車輪發出刺耳的聲音來。我們的身子不由地向前衝去。
阿宏那裝腔作勢的聲音從電話和耳機里同時傳了過來。
阿宏結束了前言,切入正題。
「趕快跟東建把事情談妥,讓小幸緒從那無聊的夜工中解脫出來吧。」
右邊是洗衣店,左邊是哪兒的停車場,超市就在隔開四間店面的那邊。一樓蓋著藍色的塑料布,已經開始施工了。光井掀開塑料布,把我讓了進去。
「有時候人家會在你屋裡或車上安竊聽器什麼的。」
與我擦身而過時,我看見了緊緊攥在他左手裡的五張鈔票。原來還沒放到錢包里。
「然後我們就逃走。」
「是不是以為是東建興業的傢伙們?」
幸緒打開油墨罐的蓋子。狹小的工作間里,有機溶劑的氣味立時瀰漫開來。阿宏從堆積的刷版中挑出那塊桔黃色油墨的刷版,我也拿過一張剛做好的假鈔用紙。
我說著在大城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正要得意,不料「咔嚓」一聲,直徑約有四厘米的拖布把竟一下子成了兩截。折斷的另一半落在廁所地板上,像晰蝎斷了的尾巴似的在地上亂跳著。
「不,悶死我了。你瞧,說是特殊病房,一步也不許我出去。」
而且,愛鷹山裡,還有我永遠揮也揮不去的往事。
「咱倆相交時間還很短,所以很遺憾,不能借錢給你。暫且先用這個買點你那兒剩餘的貨吧。」
光井喘了一大口氣,鼻子抽嗒了一下。
雖然多少還能聽出些昨夜那種沉重的感覺,但聲音畢竟響亮多了。
雖然我們印夠了目標數量的紙張,但這些紙並不一定都能使用。水印的狀況和質地稍有不好的紙張,都要事先從山裡邊剔出來,用作試印刷用紙。
飯田也拉過自己的包,從裡邊拿出塑料小包,頂多有煙盒那麼大小吧。裡邊裝著滿滿的白粉末。
大概聽成了健康服務了吧。(在日語中,徒然草的作者兼好法師的名字中,兼好音同健康,法師音同奉仕,意即服務。)但即使不知道這位徒然草的作者,久經世事的人在親身體驗后也應牢牢記住這一教訓。
那是自然。畢竟這半年裡我從飯田龍男那裡,買來了很多東建興業批發給他的次品。把它們蒸餾后,去掉雜質,純度當然高了。
「對不起,肚子不太好。」
「不是常有報道說因為用手挖的坑不深,埋的屍體被旅行的人發現的事嗎?」
印刷的最後一天,真是讓人坐卧不安,我沒去公司上班。我們用摻入了反射紫外線的特殊塗料的紅油墨,把日銀總裁印印到了正反兩面上。隨著印好的假鈔在工作間一角不斷往高里堆積,不知為何,幸緒的眼睛紅了起來。就連五大三粗的阿宏也是極力抑制住眼淚。我們就那樣全身沾滿了油墨、汗水和淚水,默默地乾著手中的活。
「是,是。」
「不用,不用,請您先忙您的。」
我一把拉住看上去已經完全放寬心的飯田的手腕,把他拉到座位邊上,在他耳邊輕輕耳語道:
大城升,五十一歲,現任總行第二營業部部長。我又把手伸向桌子,拿過五年前的職員名冊,上面寫著池袋支行代理行長大城升。一切都不言而喻了。池袋正位於東建興業勢力範圍的正中心,而曾經擔任過代理行長的人物,現在仍跟江波保持著聯繫。
看樣子他要掛電話了,我趕緊接上茬繼續說道:
阿宏好像在跟映在車窗上的自己的那張新臉對話。
飯田龍男,提前三十分鐘就出現在了我們約定的歌伎叮的小餐館里。看樣子即使我晚一個小時去,他也一定會一動不動地等在那兒的。
「如果能允許我直說的話,我想請您把量減少一些,分成幾批。」
「如果讓您生氣了,我真是非常抱歉。但是,我們不是因為覺得宋先生您可疑,才把人帶來的。可能上次我手下的伊藤也跟您說過了,最近不知為何,在我們周圍,情報泄漏的事件總是不斷。毒品取締部門不用說了,還有一些同行對我們範圍這麼廣的買賣也感到不快,所以絲毫也不能鬆懈。而且,這次我們也想能談成這筆買賣,所以無論如可也不能不慎重些,希望您能給予理解。」
我先去了存放凹版印刷機的搬運公司,掏光了剩餘的錢,把它取了出來。考慮到將來,我還需要新戶籍,黃瑞香也需要增加培植,假鈔製造研究也必須由我一個人來幹了。所以,使用凹版印刷機,還早著呢。
「那是自然!」
「我已經找出了跟東建興業有關係的那傢伙。」
「這麼晚才來,我還擔心是不是麥克風壞了呢。」
我說著引著他們從後面的便門往裡走。
「好像有必要再增加幾處安這玩意的地方。」
「不用了,我讓我公司的小兵去找就行了。」
我突然來了個急剎車,站住腳,緊接著又來了個180度大轉彎。
三個人進行作業時,大約一分三十秒可以抄好一張紙,合三張紙幣。一個小時約四十張。正好告一段落的時候,我們抄好了三百五十張用紙,中間稍事休息了一下,共用了九小時零十分鐘。
「可是,不還要本錢么?墨、藥品都沒有了。」
我和佐竹並排著站在那兒方便。
「噢?」
飯田警戒地後退了一步。
我從床上爬起身來。
「好嘞,先填飽肚子,然後再幹活吧。」
「我一開始就覺得怪,像你這模樣的,怎麼看也不像是販可卡因什麼的頭子。快說,那五億是從哪兒弄來的?把我們弄進來想幹什麼?」
「現在在什麼地方?」
江波裝出體恤部下的好上司的樣子說道。
阿宏和幸緒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
光井痛苦地咬緊嘴唇。
說著,我就從煙灰缸里抓了些煙灰放在左手掌中,又把右手掌按到上邊。
「好——嘍——!」
「我姓洞口。——當然,這是個假姓。」
阿宏接過手機,掃了一眼,把它塞進口袋裡。
「好的,支店長。」
「對不起。」
光井臉上浮出一絲微笑,他搖了搖頭,看看四周,聲音放低了。
套印,是用通稱「同寶」的畫在欄外的呈「十」字型的線來進行的,但是,由於是最初的刷版,沒有東西可以用來作標準。只能進行試印刷,反覆進行細微的調整。
「哎,這些增幅器啥的是幹什麼用的?」
三月一日。一切都該有個著落的早晨來到了。
「手配師……?」
阿宏問道。
我注入了添了染料的原料,一按操作開關,攪拌開始了。通過發動機的轉動,可以自由調節攪拌的速度和時間。這些數據用的都是試製品時的。
「這可不是裝模作樣用的,是遠近兩用眼鏡。」
「終於,終於就要……」
一點不錯,是江波打來的。
「我們這邊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轉身時佐竹已朝我這邊轉過身來,一時間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朝手中的紙上掃了一眼,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猛地抬起頭來。
嘴角有點異樣的感覺,怕是嘴唇裂了,用舌尖一舔,才發現上邊的犬齒已經搖搖欲墜了。要在五年前雅人力氣正盛的時候,我的顴骨肯定給敲進去了。
一動不動地等待著。
印刷作業,預定十六天完成。一天一種顏色地不斷印刷。
我腳下一使勁,就沖了出去。
「特別是四點左右,總公司的製片人會來裡邊的屋子跟我們碰頭。到時,請諸位一定要好好施展開演技。演技稍有不當的人,當時就會被請回去。聽清了嗎?請盡全力好好表演吧。」
幸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震得我耳朵嗡嗡直響。
幸緒就像捧著移植用的器官似的,小心翼翼地捧過刷版來,跟最後那次試印刷一樣,印刷還是從圍繞水印周圍的那一圈淡淡的桔黃色開始印起。
這完全是胡猜的。但是,東建興業,對這個自稱姓宋的人,正在進行多方查詢,可以從「羅路姬」的竊聽中想象得出。
「你死盯著看什麼呢?」
「下次再碰上我可就不客氣了。」
「那就全靠你了,哥們兒。順便,再造出台新的手工抄紙機和乾燥機吧。」
他一個勁兒地困惑地眨著眼睛。
一下子,我們幹勁十足,終點就在眼前,我們要進行最後衝刺了。
黑白水印方面,通過分開模子,二次抄寫的方法,和黑水印部分使用添加了染料的紙漿方法,已經基本解決了層次感問題,雖然多費了些功夫。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使黑白之差更明顯,讓肖像畫的輪廊更加鮮明。回頭多經歷幾次試行錯誤,調整一下染料模子的凹凸,就能相當接近真鈔了。我有這種感覺。
如果跟差不多把整個人生都獻給造假鈔的老頭和幸緒的父親相比,我還只不過是個黃口小兒。但是,我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熱烈而興奮地專註于干一件事。
「現在,大城在跟侍應生深談呢,看見了吧。」
阿宏一巴掌打開我的胳膊肘,把大鍋傾向旁邊的水池子。剛完成的紙漿都被過濾到了笊籬中。
二號人物聯絡的對方,肯定是總頭頭了。看起來是在確認宋大人的來歷。
我環視了一下路上,不見什麼可疑的人或車子。但是,這樣就放下心來也太早了點。女招待為我引路時,我就不露聲色地探明了後門之所在。
「有,什麼,問題?」
「這麼著吧。最初的交易量改成一半吧。那樣的話,你們也能夠準備好錢。」
大城說著,把六張期票在桌上一爽,遞了過來。
在東名高速路邊的堤壩上和老頭一起中彈后,我好不容易一個人上了準備好的那輛車,從東建興業那幫傢伙們手中逃掉了。子彈從我的右肩肉里穿了過去,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我拖著因失血過多而幾欲昏倒的身體,深夜鑽進位於靜岡邊上的一家診所,自己動手邊翻看著治療手冊,邊用藥對右肩進行了包紮處理。
光井說著,又低聲笑了起來。
雅人臉上一副可憐相,就跟十年前第一次碰上他時一樣。我獃獃地抬頭看著他的臉。
我也四處看了看。五年前某一天的某一時刻,我們也是這樣站在跟這兒一樣的工作間里,一同發誓要完成我們的假鈔製造事業。渾身沾滿了紙漿、油墨、磁鐵粉,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流下了多少汗水啊。一時間,我差點兒以為老頭馬上就會推開門,露出他那豁了的門牙,出現在我們面前。
看到飯田這態度,我冷冷地說道:
這次多虧了佐竹那個寬大的背部,讓我一眼就找准了位置。
「你想打打就是了。」
東建興業賣貨,採用的是金字塔型的經銷方式。幫會下邊,有飯田這樣的直接的賣貨人,他們底下又有更低一層的小零賣人。賣貨人的下部組織越龐大,他得的實惠就越多,而他在幫會裡的升遷也要看貨的銷售情況而定。
「器材和演員的時間表也要定下。演技指導也需要時間。要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真格的,我這邊也沒法進行工作。」
幸緒連連點頭。阿宏在一旁摸著下巴上刮剩下的鬍子,說道:
「什麼誰呀……什麼事?」
底色是粉紅色,上面有些密密的波浪線,呈彩虹色。和紙幣一樣,所有的有價證券都是採用高新防偽技術印刷出來的。特別是那些大銀行發行的證券,在作為貨幣流通時常常出現比原來的面額大的情況。為此,在印製時常採用與貨幣印製不同的防偽措施。
——什麼也沒有。
阿宏在後面大聲叫著什麼,可我的耳朵里已什麼都進不去了。
這聲音聽著不太耳熟。
阿宏苦笑著說。
「唉,終於幹了五分之二了。」
「明天平版就結束了。」
我一邊側眼盯著正跟侍應生說得起勁的大城的背,一邊被迫聽著等候的旋律。好不容易,幸緒來了。
那傢伙在那裡面,是怎樣渡過的這五年呢。想到這兒,我的心就像被火烤般的疼痛。唉,那以後五年都已過去了。
「討厭。阿宏嘴裏還會吐出浪漫兩個字。」
我用組裝卡子把盤固定在檯子上,擰緊螺絲。這樣,凹版印刷機就組裝完畢了。
阿宏說著,打開了救護車的門。
我又給阿宏打了個電話。
我慌忙把蝕刻針從膠片上拿開。
「你用不著做什麼花魁也行啊。對了,沒給你點合同金什麼的嗎?」
但是飯田還是規規矩矩地跪坐著,攔住了拿起放在桌上的啤酒瓶要為我們倒酒的女招待,親自為我斟起酒來。
我出了電話間,鑽進旁邊的廁所。
「哪能呢。」
說是這麼說,畢竟藥品不是可以從那些藥店里輕易買到手的。我用了幾個假名,捏造了虛構的公司名,撒謊說是想買回去做樣品,驅車趕往東京,才買了回來。還慎重又慎重,從頭仔細計算了一遍,油墨也各色多購買了一些。購買這些東西,幸緒打工的錢和賣江波的賓士車得來的錢,都花得一分也不剩了。現在的錢,只靠我每月的工資了。然而,讓光井大叔準備的戲台那邊,今後還要用錢。看來只有照大叔的提議,借些高利貸了。
「江波先生。正像您對這次的交易充滿警戒心一樣,我以前也跟你們沒什麼交情呀。」
室內裝修的狀況給人一種很踏實的感覺,一點兒都不像突擊完工的。白色的牆壁,擺了姓名卡的櫃檯,全新的供客戶坐的沙發。放置在房間盡頭的桌子上的,電腦和書架自不必說了,電話、筆記用品、還有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小道具,也都像工作剛剛結束似的擺放在那裡。
「平版桔黃色。」
「哎,你沒打算提前試用一下假鈔嗎?那樣的話,還能同時籌措到資金呢。」
我嚴厲地說道。
上座是為我這位貴客空著的。但是,從他那像柱子般威風凜凜的坐姿來看,儘管他也懂得禮貌,他還是要明確告知對方他的存在。下邊的飯田,就像被放到眼鏡蛇前的雛鳥一樣都縮成一個團了。
只要再挖一點兒。我心裏這麼想著,繼續挖了下去。可是,卻始終也沒有碰著苫布的感覺。
「可是,咱們該怎麼辦呢。要想造出五億元,必須抄五萬多張紙。這些紙還沒有完成,而且加進黑白水印也要費工夫,它又不能簡單地大量生產。連印刷,也需要十六塊刷版,這樣印一張鈔票就得動十六次印刷機。一張張印的話,五萬張總計要印八十萬張。你想,造五億到底要花多長時間啊。」
「不過,這是國產的吧,味道不一樣。」我瞎蒙道,「只要貨好,國外產的也沒什麼問題吧。」
不,我這邊不說也罷。還有幸緒呢,因為她父母經營了一家印刷公司,所以她掌握了操作掃描儀的本領。又正因為如此,那家公司才被人奪走了。阿宏在獄中度過了五年時光,現在原來的面孔和名字也都丟掉了。光井大叔,雖然多少也是他自作自受,但也失去了家庭,失去了至愛的兒子。水田老頭呢,將自己二十多年的時光,都給了假鈔製造,最終還喪了命。幸緒的父親也是一樣。
還在保護觀察期內的雅人,如果在規定的日子里不去報到的話,肯定會被通緝的。
三個人分頭做,每個人也要擔當一萬七千張。一切作業結束的時候,手套都綻線了,指紋眼看就要留到紙幣上了。
「真不想說呀……」
「喂,良輔……」
「難道不是嗎?那老頭比我們技高一籌哎!」
這時,剛好點鈔機也清點結束,停了下來。三十多歲的男的一邊整理最後一沓鈔票一邊宣誓似地說:
大城來到通道上,步子邁得很快,可見其心情了。就像在包間里變成超人的克拉克·肯特一樣環視了一下四周,消失在門裡邊。
麻袋的重量,一個大約二百克,為了保險起見,買了五十個,計十公斤。
又開這種蹩腳的玩笑了。
日期都變換了,可幸緒的報告還沒來。
「喂——我是裕子呀。」
「其中一部分是有纖維包覆的滾子,是靠它們降低摩擦產生的熱的吧。」
「接下來還要我幹什麼?」
用在紙幣上的油墨,都是光澤度輕淡,細密線表現得一點不均勻的地方也沒有。應該選流動性強,而且油墨膜少的那種。因此,我們就挑選了主原料是植物幹性油的載色劑,進行了調配。
我們的假鈔完成了。
「交給自己的事,不靠任何人幫忙就能辦好,這才可以稱為專業水平呢,爺們。幹不成的工作,哪怕對我多有恩的人來求我,我也絕對不會接下來的。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做人的準則。要不這樣的話,即使有九條命,也早都丟沒了。」
大城和他的部下開始收拾東西,點鈔機放入了公文箱里。
「可是,我們的資金已見底了啊。灶里無柴燒菩薩,這可是燃眉之急啊。怎麼樣,有沒有狠狠榨上一筆,裕子小姐?」
「江波先生看上去就很精幹,對部下也一定很照顧吧?」
幸緒吭吭地乾咳了一聲。阿宏煞有其事地慢慢地把放大鏡拿在手裡。
我們開始縮減飲食開支,每天只吃盒飯。連用來解乏的啤酒,也每人每天只限一罐了。
在眾多看熱鬧的人的圍觀下,我們被抬上了救護車。光井腰疼得站不起來了,被第一個抬上了車。我和幸緒被護士架著奄奄一息地上了救護車。
「喂,混蛋。你幹什麼!」
我沒理他,接著說道:
現在身處管理職位的大城,在入行初期,應該也有過被支使著在支行的窗口前數鈔票的經歷吧。既然是使竹花印刷陷入清理解散的大城,讓他來做假幣真偽實驗的鑒定人再合適不過了。
「說是這麼說,可你也該有個限度吧。」
「混蛋,當然是自己長的了,難道一下子就能隆起來嗎?」
這幫傢伙喘著粗氣沖了過來。
通過比較出現在約定地點的時間,有時可以自然而然地測出兩方的力量對比。
飯田恰好處在特別進升二級,正要升為候補幹部的緊要關頭。這時候要被幫里卡住貨源,那下部組織別說擴大了,恐怕連維持現狀也夠嗆了。
我抑制住催促的衝動,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屁股周圍癢得不得了。
「明白了。對不起,我先出去一會兒。」
「你,是什麼人?」
幸緒聲音就像擲骰子前的女賭徒一樣開口說道:
阿宏誇張的身子向後一仰,做了個大驚狀。幸緒給了他一腳,強行插到我倆中間坐下,聲音低低地說道:
我叉開右手的五個指頭,伸到兩人面前。
江波的低音從耳機里傳了出來。只聽他一溜小跑的聲音。
幸緒面對著一摞摞的鈔票,小聲抽泣起來。
阿宏手叉著腰,拿眼瞪著我。
「開什麼玩笑,你?」
驗證真偽的重點,就是事先用膠版印上的虹印刷部分。只是,不管我們怎麼顛來倒去的觀察那個地方,都很難輕易地識別出來。用放大鏡仔細看的話,才隱隱約約能夠確認線畫原版底下事先印刷上去的網點的有無。
「喂,這女的是誰呀?」
只聽江波倒吸了一口氣。
幸緒看著我倆,高聲宣佈道:
「對不起,請問導演助理去哪了?」
「我也沒想我托律師照顧照顧你,你就會原諒我的。只要你心裏痛快,你要怎麼著都行。」
「你要不說,這六十萬我可就都花了!」
「非常感謝。」
「哪兒的話,上次我不是告訴你,我只是個推銷員而已。」
「目標總額是五億元!」
「那真是太好了。我可真羡慕您啊。」
「你們想啊,為了探明帝都的黑幕,我不是必須得去六本木打工嘛。如果用真名的話,不管怎麼化妝掩飾,東建興業的傢伙們都會認出我來的。我決定了,我也要像你們倆一樣,也取個好聽的名字。」
再購置來外側板用的鈑金和一套簡易焊接機后,資金又差不多花光了。看來我們真的得指望幸緒一炮走紅了。
最後,流程五是高溫軟性研光工程。
「攪拌結束。排水。」
「你還年輕啊。」光井晃著肩說道,「你要想那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就隨你去造假鈔吧。到時我會去給你掃掃墓什麼的。」
從裏面下來個五十歲左右的瘦瘦的男子。他讓計程車等在門口,邊不停地看著手錶,邊走進門裡去了。那身影,我已經在法院門前見過好多次了,所以我絕對不會認錯,他就是律師。
「等一下。左端出現飛白。」
「我也是一腳剛踏進支店的門。」
我趕忙朝旁功放工具的小房衝去。佐竹的注意力全被紙上的東西吸引過去了,一點沒有注意到我在幹什麼,我撞開門,從裡邊拽出拖布來。
江波沒有笑,他輕輕地把喝乾了的酒杯放到桌上。
「我明白。這些,我一點都不打算小氣。」
「麻煩事總之全是我的。」
「可能已經爛掉了。不過,以前我可是干手配師出了名的。」
真可憐,我尿不出來,只滴出幾滴來。旁邊的佐竹卻像放開了水管似地嘩嘩尿起來。
現在,阿宏代替了他。
阿宏舉起雙拳,高聲大叫道。我也真想大聲叫起來。「喂喂,良輔啊。」
我活動活動疼痛難忍的脖子,一抬頭髮現幾個穿一身黑的傢伙出現在幾個逛街買東西的中年婦女中間。有位警察可能是從近處的派出所趕來的,在維持現場秩序。東建興業的傢伙們正在和他爭吵著什麼。
阿宏現在才領悟過來,捏起拳頭咒罵道。
「不錯啊,你的表現。不過,費精力太多,可會出紕漏的啊。」
「吻我。」
終於放下了話筒,沖我輕輕地點了下頭,從電話間里走了出來。
我的心,都快要從喉吩里跳出來了。幸緒可能是感到在這種場合下太難受了,鞠了個躬,悄悄地退出了接待室。
考慮到多達十六次的印刷和裁紙的失誤,這一數字中差不多十分之一的紙會報廢掉。
幸緒大叫著。一樓的電動門開了,江波從下邊鑽了出來。
「我們希望穩定的供應。」
「那還用說。當然把所有的錢都投到造完美的假鈔上了!」
我被迫朝後退去,可身後是放雜物的小房,廁所門在洗手池的對面,正好在佐竹的身後。
「放心吧,這一帶的小道黑田可是熟悉得很,連下水井蓋的數目都一清二楚,決不會撞到警察手上的。」
「最低也要三百度。」
那個大背頭,正是江波和彰,五年前任東建興業金融公司西池袋支店的涉外部長。現在,由於惡績頗多,已經榮任四谷總社副社長兼執行董事之職了。也就是說,他已經坐上了東建興業的第二把交椅了。
「實際試印刷之後再看吧。」
「喂喂,你們別把我晾在一邊,兩個人在那兒感慨個沒完了。」阿宏故意撅著嘴說道,「我跟你倆可不一樣,呆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只能讓我想起呆在高牆裡邊的日子……哎呀,我屁股都痒痒了。喂喂,你快點把印刷機組裝起來吧。」
竹花印刷被迫解放,水田老爺子連命都沒了……這所有的一切,難道不應該讓他們償還嗎?
必要製版,含事先印刷用的虹印刷,計十六塊。不,其中,紙幣號碼用的凸版,只有一塊可不行。如果五萬張的紙幣號碼全一個樣,那不就不打自招這是假幣了嗎。因此,有必要將那些阿拉伯字母和數字做出那麼幾種來。
我倆跳進黑暗的院子里。時間馬上就到十二點了,工廠樓的屋檐在黑夜裡高低起伏成波浪狀,彷彿要把夜空給切下來。旁邊的製作樓也沒有一扇窗戶亮著燈。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屋裡?」
為了製作包括虹印刷用的刷版在內,十五塊加上二十五根刷版,又有必要六次潛入新東美術印刷了。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結夥了。」
阿宏拿眼一瞟桌上,手不動了。
按下通話鍵,不知為何,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嗲嗲的聲音。
「這麼說,你也……」
「幹什麼的,你是?」
「真是對不起了。我們沒有想到宋先生您會這麼早來,所以想先在這兒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江波煞有其事地對我的意見點了點頭后,繼續說道。
我嘴上這麼用命令式的語氣對飯田說著話,心裏邊已經在盤算怎麼穿過後院離開這家餐館了。
「廁所啊,出了這兒,沿走廊一直朝右,到頭上就是了。」
其次,是叩解作業。
「你不能因此就覺得苦惱啊。」我裝出試探江波表情的樣子說道,「沒想到像您這樣的人還會害怕多多少少的風險。」
幸緒常去給父親掃墓,和廟裡的住持已混得很熟。而且,從她很小的時候,因為常在那兒玩捉迷藏,知道在正殿和鍾殿之間有一間平常很少使用的堆房。
幸緒手叉著腰,上下打量著穿著T恤的阿宏。
再其次,藉助從公司倉庫偷偷取來的分選線板,將紙漿纖維過籮。沒攪碎的纖維,再放回攪汁機里重新攪碎。
得到兩人的基本認可后,當晚我就又開始毅然潛入新東美術印刷,這次目標不是掃描儀室,而是隔壁的製版室。雖說是五年後,但畢竟干過好幾次了,所以幾乎沒迷糊。製版室的器材也只是換了換代,種類跟以前幾乎完全相同。
成功了!
說完,就離開了座墊,把額頭拄到了榻榻米上。
我們又一次環視了一下連一絲灰塵都沒留下的倉庫,做了最後一遍檢查。
本來,傢伙們不會讓一個陌生人也加入這麼肥的交易里去的,這我理解。不僅如此,他們一定還想接近洞口慎吾,儘可能搞到些可卡因。
我深深換了口氣,離開轉動的滾子,看了眼手錶。
我把流程圖貼到了水池邊的牆壁上。
阿宏又發出莫名其妙的怪聲,然後朝著剛完成的假山猛衝過去。
阿宏抱著毛毯起了床。他盯著電視畫面,腥松的睡眼一下子睜大了。我也睡意全無了。
「那你還在那兒悠哉樂哉地守著電話。跟阿竹打聲招呼就行了嘛。」
「是大量嗎?」
作為最大難關的造紙一環,也終於初見成效了。通過將高溫軟性平光溫度提高到比一般要高的二百五十度,和提高從滾子底下通過的速度,得到了我們想要的紙的光滑感。由於紙面的光滑並非靠塗工劑得來,質地、厚度、色調等也依次開花結果,終於做出了手感相當接近真鈔的紙來了。
「要是考慮以往的關係,多少應該能提取一些吧。」
「甘可樂」,是結晶化了的興奮劑的別稱。因為是客戶自己帶貨進來,所以關於貨無需再深問。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我追過來了,就扔了手中的桶和花。
「那可幫了大忙了。我們幾點去合適呢?」
「又來了。你不要這麼快就問錢的事好不好。就跟個鴨似的。」
「不過,他很少在事務所里談什麼大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什麼路子。」
「肚子癟了,誰去買便當來!」
「集中到一家支店裡,是不是用匯款寄給我們呢?」
他在監獄門前留給我的印象現在也得到了驗證。原本胖乎乎的臉蛋現在整個兒地陷了下去,因為這,眼角也出現了五年前沒有的暗影。但是,那兩道兩端稀疏的粗眉毛,還依然顯出他的英雄本色。
大城疑惑地看著我,抬抬手意思是「等一下」,就拿起話筒。他是要給江波打電話。看來,他是打算就這樣把那鈔票私吞了嗎。要是那樣的話,真偽試驗就成功了。
「不愧是老爺子說的話。」
在上邊放上原版用膠片,把三個角牢牢固定住了。之所以留出一角,是為了從那兒揭開膠片,親眼確認一下描得怎麼樣。
「確認過了。作為貨的質量,的確是上等貨。但是,不能保證今後的交易也全部是那樣的上品。」
「得了吧,道郎。就算你的臉再變樣,你的聲音可沒變呀。你想我能忘了你的聲音嗎?」
車駛上了人行道的邊,車體被彈了起來。不知誰叫喊了一聲,風的吼聲震動了耳鼓。
這次代替我出場的是幸緒。關於油墨,從色分解到調配,全部是由幸緒擔當的。
我也曾想過給她去個電話。但是,我太了解她的脾氣了。如果我不現身,她肯定不會理我的。
用手工抄紙機抄好的紙,面積為二百平方厘米。萬元鈔的厚度為九十五微米。每平方厘米的克數設定為零點七八克。
店裡邊的地板分成三級,由左往右依次高出一個台階。不知道價格是不是也與此相對應,有高低之差呢。裡邊的照明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暗。這樣的話,看來能辨認出大城的夥伴來吧。
「轉動的地方都上了潤滑油,還用兩層防水苫布包裹了。只要不發生大地震,山不塌的話,就絕對沒事兒。」
停車場前狹小的路面突然間暗了許多,這並不是天空突然變陰了,而是黑色的賓士車慢慢地現出了它的身影。
我又往四周看了兩眼,直到確認沒人注意這邊后,敲了敲賓士的車窗。
江波陰險地沖我們笑著上了救護車,從容地來回看著我們幾個,嘴角都有些攏不住了。
據幸緒說,這一陣子,大約不出三天就要來一次「羅路姬」,跟他打交道的不是東建興業,而凈是些看起來很正派的生意人。大概是明年就要被兼并了,身為營業部長,正忙於忘年會之類的接待工作吧。
「因為你們做的那買賣,凈是些為了錢連親爹都能出賣的傢伙們。要是毀了我的買賣那可不行。到時我一定不會客氣的。」
「什麼呀,那是?」
「難不成今天還要去。」
「你別抱怨了,就再忍耐幾天吧,啊。還有,原料方面已經差不多弄齊了,接下來的油墨的調配還是得靠你了。」
飯田又把額頭按到了榻榻米上。
「我也沒想到那麼虔誠地給老頭掃墓的人,這次竟然會把墓給毀了。」
「你動可不行。」
「我還要問你呢,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幸緒從車窗里探出大半個身子,伸出雙手摁住了我的左手。
也許他們認為光井原本就是老頭的舊相識,有可能知道我的下落的。而且,只要光井不坦白,我也不會注意到他們的這一計劃。也許就有這麼一層可惡的意思在。
與相鄰公寓之間的路上、電線杆子後面、牆的拐角處,都沒有可疑的人。在這五年裡,我一直很小心謹慎,不讓他們發現我的行蹤。這麼點麻煩我還是不怕的。決不是那幫傢伙。不可能到現在了還會被他們盯上呀。
事先談的是只有江波才能出席談判。大概那幫傢伙們沒有想到對方早已到了吧。連佐竹也跟在江波後邊,消失在樓裡邊。
「既然要成立新銀行,自然得發行新名義的新股票了。這就必須把以前的南西銀行和帝都銀行的股票換成新股票。到時,南西銀行的股票用一股可以換成新銀行的一股,但是,帝都銀行的股票就需要用1.2股。」
「洞口先生,要出去?」
「您真是告訴了我們一個好主意。看來我們公司也需要早點討論借鑒一下了。」
我舉起拖布,朝佐竹打了過去。
成了阿宏的雅人,拿出一根喜利,遞給了我。由於工作間里堆滿了紙和油墨,所以五個月來,我們一直在頑強地戒煙。
江波放心地高聲笑著。
「對。你就多擔待點吧。」
「但是,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所以請您務必……」
抄紙機,首先是把原料紙漿均勻地噴洒到絡網上的絡網部。接下來就是用加壓滾子脫水的加壓部和乾燥用的乾燥部。
「哦哦,假鈔在向我招手了。」
一樓專用廁所在走廊最那頭。廁所確實沒有想到要去標明是新神奈川信用金庫的廁所,一是沒人會注意這種地方,二是還沒聽說哪家信用金庫對廁所如此下過功夫。
日本屈指可數的系統掃描儀,也是偷偷潛入久違的新東美術印刷,不打招呼使用的,沒花什麼本錢。但是,為此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呀,那可是拿錢買不來的。
我不是那種開著燈就出門的馬大哈,電腦顯示屏開關也應該關上了。可是我屋裡,卻不可思議地亮著燈。
光井離開桌子,邊穿外套邊一路小跑地奔了過來。
「喂,這個一比一點二的控股比是什麼意思啊?」阿宏從報紙上抬起頭來問道。
「那麼,洞口先生的意思是,自家人的『探子』嗎?」
「你好!」
大概這個宇佐見,是以前罩著這一塊的幫會裡的人物吧。
「晦,咱們反正有的是時間嘛。慢慢來吧。」
大概是因為有帝都銀行的人在的緣故,江波強忍著咋了下舌頭沒再吱聲。這要是沒有這些人在場,早就臭罵著讓小兵們去叫了。
五天沒來公寓的阿宏,兩腳「踢噠踢噠」地進了我住的里側屋。
「好了……」
「您能不能再等兩周。在這期間,我一定按您所希望的那樣抓緊籌備。」
「那你關了鶯谷的事務所了?」
自己嘴裏雖這麼說,可我也覺得這話說出來底氣有些不足。但是,不那麼做,就再也不會有機會向帝都銀行復讎了。
還好,幸虧現在身邊有個以力大而自誇的阿宏。他的一身蠻力終於派上了用場。坑越挖越深了。
沿環愛鷹山北部原野延伸的縣道66號公路往前,就是幸緒父親和老頭的墓所在的風越寺了。
「混蛋,不是那回事。」
藏印刷機的場所,她最先想到的便是父親和阿廣的墓所在的風越寺的那間堆房了。那兒離愛鷹山也近,搬運起來又不費事。幸緒跟住持打了聲招呼,就把印刷機運了進去。
是在確認給自己的口信的內容嗎。還是在說明自己發現了可疑的萬元鈔票呢。從這兒是怎麼也聽不見他們的會話的。
幸緒負責檢查印好的鈔票。每一張都要同真鈔比較色調,確認有無印刷失誤。
護士長出了口氣,摘下了護士帽。
「你也就這時候,才能幹脆地說出這麼肉麻的話來。」
從我在這間公寓里度周末到現在,已過去一年多了,好容易才有了這種確切的感覺。今天我是為了去看雅人出獄,沒有上班,是順道來的這裏。我完全沒有想到,第一顆果實竟然是在這麼個日子里結出來的。也許,這次不會再撲空了,我有這種預感。五年前在池袋支行工作的人,現在仍跟東建興業保持著聯繫。這回一定沒錯了。我打心底里感謝雅人。
「他媽的,看你往哪兒跑!」
流程之三:乾燥工程
幸緒的櫻桃小口撅得像唐老鴨的一樣高。
左手抓住錢的一端,右手指朝另一端靠過去,準備點錢了。
「你跑不了了,小子。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這兒還用臨時演員,嗯?」
「我說,咱們開始最後的收尾工作吧。」
「對不起,我們有規定,只能有一人隨行。」
要是從公司里偷的話,量也太多了那麼一點。我急忙四處奔走,添置填料和膠料劑。
另一間屋子的窗戶,從這兒看不見。但是,我可沒興趣偷看流氓們的私生活。只要能收集到最起碼的情報,我就心滿意足了。
「當然不是了,我可不會特意送上門去的。畢竟,咱們中,有個人跟銀行職員交情頗深呀。」
我努力讓自己不再喘粗氣,回到了座位上。
要描繪的,是福澤諭吉肖像畫背面的雉雞圖案。剩下的額面文字和蔓草圖案,五百線的解像度足能應付得來。
現在這時候,周圍人還不少,為避人耳目,百頁窗全部合死著,牆上的招牌也用布蓋著。客人馬上就到了,我會同正在給臨時演員們講解演技的光井一起,把電動百頁窗全部打開了。這在我們租到這處房子后還是第一次。
護士擋在前面說道。
「你放心。」
「喂,起來吧,道郎。噢,不,鶴見良輔君。」雅人盯著我說,「呆在和五年前一模一樣的房間里,容易談起讓人不痛快的話題。咱們為什麼不像以前那樣,找個遊戲廳,輕輕鬆鬆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呢?」
「哎?那,良輔……」
「這方法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根本用不著費力去找,我一下子就發現了我要找的車。它就停在樓前禁止停車的路上。那是一輛黑色的賓士。透過茶色玻璃,可以看見一個司機模樣的年輕人的側影。我慢慢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情形。
說著,就像一個熟練的導遊一樣,動作極其優雅地舉起右手。她的意思是,不會裝成上廁所的樣子自己去看嘛。這麼說,難道……
據說用來做紙幣的原料,第四個年頭的是最合適的了。那哪些才是呢?這隻要看看主幹就會明白的,直徑長到四五厘米的就是。我們挑選出合適的,一棵棵地把它們從根部砍倒。
「經常被供奉在阿廣墓前的花呀。」
「既然是埋在土裡,你當然也採取了相應的防雨措施了吧。」
「請稍等。」
「你,跟黑幫有關係吧?」
光井邊放電話邊環視了一下屋裡的人說,「就來了。」
戲台的準備很順利。剩下的只是完成印刷,湊齊假鈔了。
「哎呀呀,快請起。這些不必要的客套還是省去了吧。來,咱們隨便坐吧,別跪坐了。」
「……不行……」
我們用幸緒的五十萬元作資本——幸緒要求留出十萬來添置衣服、化妝品等,這條件可不能不接受——弄齊了工作間里所需的設備。
我這麼說了一聲就站起身子。
「小姐,你父親負責印刷,阿鐵——噢,不,水田那傢伙負責雕刻原版。剩下的我,就專管所有備件的購買以及各種事前準備。」
「只要接近那個大城部長,證明了他跟東建興業有聯繫就行了吧!」
「不行不行。裕子小姐,還有事請你做呢。」
正面的大門交給幸緒和光井,我先回了趟店裡,然後從便門來到樓後邊。左首不遠處有大樓主人自己的停車場,其中一個車位已經用上了,停著洞口慎吾的專車——白色的賓士。這輛車還是從買江波的車的客戶手裡租來的,一天兩萬日元。
「請吧。」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理論上!」
十分鐘前,一輛計程車停在了門前。
火速追加訂購了大鍋,把紙漿和藥品等一次都摻和起來。這樣做,品質方面也均一了。只是,由於恐怕會陷入出現差錯就無可挽回的地步,這項作業就需要特別的小心注意。
就在這時,我胸前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在日暮里站的廁所,我換下了用來喬裝改扮的阿波羅帽和那副裝腔作勢的眼鏡。拿出嘴裏含著的棉球,扔進便池裡,然後從包里拿出電動剃鬚刀,颳去了一臉的邀遏鬍子。買來的那袋興奮劑,頂多也就五克。世上竟然有人為了這東西,而葬送了一生。也許它有自己特有的味道吧,不過,我可是一點也不想嘗試一番。
「一切都是為了假鈔嘛。我可不是喜歡扮演什麼勞動能手的。」
「什麼?你不是想跟我們一起干吧?」
「你給我好好坐在那裡,阿宏。我這就給你倒茶。」
我強忍住苦笑的衝動,仔細查看著阿宏的眼睛。
終於來了——
——噢,是嗎?
幸緒用手指著後窗說道。往後一看,就見江波他們的車在反向車道上逆行著,嗖嗖追了上來。而且,副座上的傢伙還把身子探出了車外。平白無故就從飛馳的車中探出身子的傻瓜這世上恐怕沒有吧。
「不愧是我們的良輔呀,這招厲害。」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幸緒問道:
十二點三十分。
「就是運氣啊。」
阿宏的視線慢慢地移向幸緒。
沒有用。雅人盯著我,很悲哀地聾拉下雙眉。
「你別把我看得那麼扁!我為什麼要恨你?說什麼只要我心裏高興,怎麼著都行,這是什麼屁話!」
我慢慢地抬起頭。
「你這麼說是因為你有自信能幹成吧。」
我又叼上一支喜利,調整了一下呼吸,放回座位,發動了引擎,一踩油門,向著與重返自由王國的雅人相反的方向駛去。
「還行吧。我告訴他們沒有像樣的衣服,就給了我六十萬。」
阿宏瞪眼問道。幸緒一使勁站了起來。
我慌忙拉上拉鎖,朝洗手台衝過去。
我沖光井喊了一聲:
「磁性、虹印刷還有原版的製作,五年前就已經解決了。」
阿宏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杉樹林,感嘆道:
「這個混蛋……」
我把水壺裡裝上水,放到爐灶上,然後坐到窗邊的床上,從望遠鏡里看著這半年來始終瞄準的那個地方。那是在我住的公寓後面一個街區的雜居樓三樓的一個窗子。在這五年裡,那幫傢伙們的事務所大了足有三倍。窗玻璃雖然打了磨砂,但在太陽高照的正午時分,從這個角度看的話,裡邊的情形還是隱隱約約能看得清的。在屋子靠里的沙發上,一個男人正躺在那兒看著雜誌。
「是是。我一定銘記於心。」
光井用手指了指說,那口氣很有些沒底兒。我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說:
「當然,發音是很相似。不過,這個是上光用機子的總稱。它是讓紙從交錯的鋼滾中間高速通過,並進行加熱和加壓處理,造出平滑而又厚度均一的光澤機。使用它,可以造出比用塗工劑更平滑的質地來,剛才我說的黑水印要事先在紙漿里摻上染料的方法,實際上也是考慮到了這個研光處理。」
聲音,一定要小心。臉,已經做了整形手術。髮型也梳理成銀行職員的樣子。而且,都已經過去五年了。我用不著擔心他會發現是我。但是,只有聲音,跟五年前幾乎沒改變。我在此之前也是特意偽裝了聲音,跟飯田打的交道。
何止是一億元的票額文字,連帝都銀行的名字都沒有,那只是白紙一張。期票不見了。
佐竹擺開架式,緊逼過來。
「那帝都就是五嗎?」
光井在電話那頭乾巴巴地笑著。
「不能把公司的那台改造一下用嗎?」
什麼孩子病了,什麼為保佑孩子早日康復天天去掃墓了,這所有的話都是些毫無根據的瞎話。這些都是他為了騙過我們好加入到我們中間而演的戲。
阿宏沒有直接緊逼,而是又重複了一下剛才的話。這種回答方式真是高明,簡直可以升堂入室了。
「這是對你拋棄了我五年的懲罰。先轉三個圈學幾聲狗叫。」
五萬張的假鈔山已經是頗為壯觀了。但這五百零六摞紙鈔束,更是一番好風景,簡直讓人渾身顫抖不已。
播音員一臉的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多震驚,語調平平地念著播音稿。
可是,那當然不可能是老頭。
三十多歲的男的謙恭地回答道。說著把手向小車伸去。我緊張得快要暈過去了。我強忍著,死死盯住他的手。那男的伸手抓起了三捆鈔票。
幸緒的巴掌啪地飛向我的額頭。
「邋遢男人,最讓人嫌了!」
「直言不諱。不過,對附近人的解釋,是做畫廊用。只是——屋子一角,要留出提款機角落。」
阿宏什麼話也沒說。對方沉默最令一個人不舒坦了,這是阿宏從警察那兒得來的親身體驗。
「哎喲——是您二位啊。可是好久不見了呀。」
飯田抬起了頭。他挪動了下身子,把座墊推到一邊,雙手放到榻榻米上。
「大城這傢伙在吧?」
「這是真的。」
「怎麼樣?」
「對了,聽說帝都要被哪兒兼并了。經濟狀況應推而知之,對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用手撐著地板,慢慢地爬了起來,回頭看看雅人。
「就在後面100米的地方緊跟著。回收就靠你了。」
我一下子伸直了腰,身邊的阿宏也是目瞪口呆。給一個一天班都沒上的女孩子,一下就甩出這麼一大筆錢。那可是我三個月的工資啊。怪不得銀行的部長都這麼喜歡光顧這裏呢。
水印,已經把三個模子連在一起印了。因此,每張用紙上的相同位置里都有福澤諭吉在。配合這個,把複製好了的三塊刷版配置在版台上。
說實話,高利貸這東西我可再也不想沾手了。說到底,本來阿宏——不,那時還是雅人,就是因為從東建金融這個黑社會體系內的公司里借了高利貸,才逼得我們被迫染指造假鈔,最終深陷其中,再也拔不出來了。
但是,我的眼睛可稱得上是火眼金睛。我發現在交換地圖的同時,他們還在底下互遞了什麼東西。
聽他那口氣,毫無疑問,這是業務電話,又有人要貨了。
車窗前正在人行橫道上走的人群好像腳上安了彈簧似的,紛紛四散開來。我們的車一下子就插|進了人群讓開的空間里。
「現在主任正在做最後的檢查。馬上就能拿過來了。」
「大象?是動物園裡的鼻子長長的那個嗎?」
剛說完,雅人的腳就朝我的下巴飛來。真是毫不留情啊。我的後腦勺又一次重重地撞到門上。雖然我知道我是跌到了大門裡邊,但是究竟哪兒是天花板我可就分不清楚了。衝勁太大了,我都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平衡了。
「我不能帶你去工作間。」
來這種地方我還是第一次。內心總有些膽怯,便退到了門背後。
已經沒有什麼事要做了。我們已經確認了十遍……不,應該說好幾百遍才對。儘管如此,到昨夜之前還充滿的自信,不知什麼時候像是從別人家借來的貓似的,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我把剛從滾子間吐出來的一張熱騰騰的、剛出鍋的試製品拿到手中。不知是否受了塗工劑的影響,那種淺黃色調多少少了一些。但是,表面的質地可比真鈔毫不遜色。問題是手感和紙的強度。
「照這樣下去,你呀,就被人超過去嘍。」
「是,我馬上照您的盼咐做。」
——實在抱歉,跟我有交情的那家金融機關,在海老名一帶。
「請請,這裏請。」
幸緒明明知道我們的用意卻還在那裝糊塗。對於她的厚臉皮,阿宏在一旁苦笑不迭。
我從牛仔茄克口袋裡摸出個火柴盒,遞到幸緒面前。
阿宏說著,猛地站起身。
「請別客氣。」
幸緒從摹寫台上抬起頭,和放下放大鏡的阿宏,互遞了個某種眼神。我就像聽判決的被告一樣在兩個人面前正了正姿勢。
腐蝕工程的數據,姑且就使用五年前的。回頭再看看印刷效果,進行細緻的最終調節,完成實戰投入用的最終刷版就行了。
「咱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可為了咱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的人還是大有人在呢。」
說是安裝,其實只是將模子周圍的突起部分嵌進絡網四個角上刻著的切口裡。由於上下左右的切口都不同,所以位置總是固定住的。
「又不是家鴨店,我們倆大男人不可能去那兒工作呀。」
所有這一切,早已不可以用錢來計算了。
但是,要真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在老頭的墓剛建好時就幹才對,何必要等到五年後的今天呢。
「可別,那樣做恐怕淺黃色調會減得比現在還弱吧?」
手術后的第二天一大早,阿宏就來電話了。
飯田含含混混,吞吞吐吐。
「您這說的哪兒的話。」飯田馬上又用編者誇獎作家似的簡直要把人誇獎死的口吻說道,「你是為了減輕我的負擔才那麼做的,這我很清楚。求您了,請讓我謝您一次吧。要不,我這男人的臉面可丟盡了。」
「還沒試驗過。實際上我曾聽開發部的前輩講過,好像有一種叫高溫軟性研光機的光澤機,雖然我們廠里沒有。」
「又跟技研科的老安喝了個通宵吧。」
「我嘛……」
「至少,十個數。」
東建興業的兩個小嘍羅放下鋁箱子后出了接待室。三十多歲的男的把手中的公文包往茶几上一放,對了對密碼,打開了包。
「對。因為必須確認金額數,這事最好還是請專業人士來做比較妥當吧。而且,搬運方面,他們也會順利完成。」
我渾身乏力,手中的紙全都撒落在地。旁邊的幸緒也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印刷開始了。
「聽著,光你留下,其餘的讓他們都回事務所。……最好,是馬上。聽明白了。」
我們造的假鈔竟然真地騙過了銀行工作人員的眼睛和手。
踏著燈光搖曳的鐵板樓梯上了樓。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我的步子很是沉重,這或許不是因為去送雅人的緣故,而是我太疲憊了吧。
「只要能弄到這種鑄鋼滾子,回頭把舊熨斗拆開,做成能均勻傳熱的裝置不就行了嗎?」
那之後五年——
進了屋子,我像往常那樣,首先打開了增幅器開關。立刻,伴著些雜音,揚聲器里傳來了那邊的動靜。右邊的揚聲器里,也許是時間還早吧,好像只有留守的年輕人在,只聽見沙發彈簧吱吱呀呀的響聲以及翻雜誌什麼的聲音;左邊的揚聲器里,大概那邊在準備午飯吧,電視廣告的背後,隱隱約約可以聽見有人在水池裡洗東西的聲音。
「請問是洞口慎吾先生嗎?」
我攬過她的肩,深深地吻住她的唇。過了片刻,人群中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當然,作為我們,也絕對明白。但是,一下子做這麼大的量,動用的金額太大了。」
當問到第三個人時,我們就達成了協議。這個人手腕上明顯有打過針的痕迹,他接過我們遞過去的定金后,就眉開眼笑地放棄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過了三點后,所有的金融機關都結束窗口業務了。想要暫時存到附近的銀行里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這樣,你們必須當天把那五個數的巨款運回到東京去了。
暫時,先把完成的假鈔都運到了我的公寓里,又從租賃處租來了輛載重四噸的大卡車,把所有器材從工作間運了出來。
「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合乎條件正在出售的。」
我扭頭看過去,原來袖子破了,左肩口露在了外面。從那裡可以看到白襯衣。可能是因為太緊張了,襯衣已被汗濕透了,緊緊地貼在皮膚上。裏面看得一清二楚。
我慌忙把背給了阿宏,用手捂住送話口處,小聲說道:「混蛋。阿宏就在旁邊啊。」
「喂,決定交易的日子,不是在三天後嗎?」
「頂多能準備五個數。利息方面,就由你們斟酌吧。只是……」
話音未落,后玻璃「咔嚓」一聲碎了。這幫小子,在大街上也敢放槍。
我偷偷摸摸地回到包廂,在這種地方等待試驗結果,簡直要讓我胃穿孔了。
「問題是,這個在銀行職員面前究竟能否矇混過關呢?」
開了鎖,走進我那只有五個半榻榻米的一室里。
「說是最低五十公斤。遺憾的是,現在還沒法確認。——對,先準備好錢,一切等看清對方的態度之後,也是個辦法。但是,那樣,錢的問題……有些勉強吧,那麼多。——是,我想再多收集些情報之後再做判斷。」
我從抽屜里抓出十六倍的放大鏡,遞給了她。阿宏也從幸緒背後探過身來,兩眼緊盯著原版。
「哎?那麼,那傢伙就是―」
我是想起來,可身子竟然沒動。有人抓著我的肩,把我提溜了起來。背靠到了一個硬梆梆的東西上,我想那該是門板吧。
唉,嚇了我一跳。竹花印刷清理解散后,幸緒也跟掃描儀分開了。但是,據她說,一進大學她就去印刷公司打工,努力不讓感覺變得遲鈍。只是,那畢竟是鎮里的小印刷公司,沒有像樣的掃描儀,自然沒能磨鍊出本領了。
看來大學這地方常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沒有人特別關注我。我就像路邊的一塊石頭樣的一動不動地守在那裡,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反正五年我都等過來了。
每切一百張就掰去刀刃換上新的,以保持裁紙時的刀的鋒利勁。即便如此,在此項工程中,仍有四百一十六張假鈔作廢了。
皮帶扣正好碰到鼻子上,鮮血飛濺出來,在擋風玻璃上畫了幅紅艷艷的圖畫。而繪製這幅圖畫的主人,一個跟頭滾到旁邊去了。
終於,進入正題了。
五年前,幸緒深信我還會回來,就決定在愛鷹山中繼續栽培黃瑞香。反正原材料總是多多益善的。她想一個人培育出大量的黃瑞香,好讓我大吃一驚。
我接過期票檢查起來。
飯田一籌莫展地搖著頭。
「是不是被發現了?」
「這小子怎麼辦?」
「這難道不好嗎。只有被逼得走投無路,才能鼓足幹勁啊。對吧,良輔?」
「噢,是台點鈔機呀。」
我一邊解釋,一邊蹲了下去。滾落在地的小包里,隱隱約約露出了裝了白粉的塑料包。
「把煙頭打掃乾淨。」
「所以你就趕忙給老爺子掃墓來了。」
「那就讓他們看好了。」
我使足勁才從牆根站了起來。
——從海老名車站往東一點的地方,有一家北海老名支行。
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那樣。但是,要造那麼多假鈔,至少還要再多用一個月。沒那個時間了。
「都放進錢包里了。成功了,我們他絕對沒有發現。」
五年前——
瞅瞅信箱裡頭,躺著張汽修廠的價目表。因為我買的是人家已經用了十二年的舊車,所以上面的數字差不多可以買一輛新車了。我也總不能老去租車吧,看來還是早早作打算為妙。
「是夠壞的。幸緒,你也搭把手吧。」
在他那從正面看著我的臉上,在這一行折騰了將近二十年的自信與辛苦,都變成皺紋深深地刻在臉上了。也許,在他的身上也有幾條傷https://read.99csw.com吧。
我知道他要說些什麼,趕緊叮囑道。
「那我就恭領了。」
「我們這裏,絕不會幹這種事的。但是,或許,是我們的某個客戶,靈機一動,想要為我們調查一下宋先生。我馬上就讓手下人去查查。」
「沒想到你會來給老爺子掃墓。而且,還戴了這麼副裝模作樣的眼鏡,改了改裝。」
「會合地馬上就到,抓好了啊!」
「開始排水。」
「如果需要討債的話,我們也可以幫您點忙。」
先讓他們有這種感覺,待到明天再趕到這兒時,這裏就成空殼一個了。
「千萬別讓他跑了!」
「我知道了。」
「噢,原來還有這麼個內情呀。」
連負責體力勞動的阿宏也已精疲力盡了。畢竟我們背的黃瑞香的重量比我們都要沉出一倍來啊。
門剛一關上,飯田就把身子探了過來。
「理解得太對了。當然厚度減少了,原料紙漿的密度就會增加。因為纖維本身的數量並沒有減少,所以,我想會留下水印的效力的。不過,我也考慮到了,隆起部分塌平了,畫像會模糊的。為了防止這一情況發生,我才想出了一開始就給纖維上色的方法,多少應付一下加壓帶來的影響。」
「咱們去取回印刷機吧,順便也去給老爺子掃掃墓。」
「不,我不是問你是哪個幫的。我已經不打算弄清你的來歷了。」
「給久岡說一聲,讓他快一點。」
流程之一:是調配工程。將需要用於手工抄紙機上的原料或藥品進行最終的調配。
江波這下子驚得張大了嘴。
「別吵吵了,快續紙!」
阿宏站在轉動著的底部滾子前,撫摸著脖子,斜視著我。
「對。主要告的是以前偷聽到的他們販賣毒品的渠道,說不定現在已開始全面搜查了。」
「哇,這麼多呀!那我乾脆辭去那份工算了吧?」
我把隨身帶著的小公文箱拿到身邊來。飯田的眼睛啪地睜大了,兩眼放出光芒,他腦子裡一定在琢磨這裏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喂,等一等,大叔。」
秋日的夕陽直直地照進了這間雖在四樓,但總像地下室般昏暗的屋子裡。
「比阿廣稍矮點,戴著個黑邊眼鏡,額頭有那麼點兒禿,就像政府機關里的出納員,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我二話沒說,照定他的臉就來了記直拳。
「不過,假鈔那邊偶爾也讓我幫幫忙嘛。是,這幾年我是一直呆在牆裡邊,造假鈔的知識全忘了,我也知道我幫不了什麼大忙。可是,我真想再重溫一下那種興奮的感覺。」
雖然他嘴裏說著不打算靠情面,但現在江波簡直是在哀求了。
我才不管那麼多,照江波的肚子就是一腳。江波還沒反應過來呢就吃了我這一腳,捂住肚子蹲了下去。
我指指高兩層的上邊。坐在這兒,視野不夠開闊,看不清上邊的情形。
第四個年頭上的黃瑞香,必須在葉落之後從根處將其砍伐,然後馬上分解成纖維,以做紙幣原材料之用。我在丹澤山裡培植的,加上幸緒在愛鷹山栽培的,樹皮的量可就大了。
租下的只是這一個車位,除此之外,我們還事先說好今天下午有客人要來,在此留出了三個車位。在車位前的護欄上還專門掛上了塑料牌,上面寫上了「新神奈川信用金庫客戶專用停車場」。這樣,一切就準備齊了。
「啊呀,越發像個男子漢了嘛。」
「你其實根本用不著那麼做的。」
「好嘞,開始。」
「我說咱們先去干一杯,然後三個人一起繼續造假怎麼樣?」
小路盡頭傳來了皮鞋聲。飯田好像這才下定決心,腳猛一蹬柏油路。臉上神情好像終於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樣。我一拉他的手,把他讓到車後座上。
「混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今天這事我先在這兒謝謝您了。」
「那麼,今後如果再有什麼事的話……」
幸緒一腳剛跨進我在池袋的公寓,就趕緊捏住了鼻子。隨後,就那麼大踏步地穿過房間,一下子拉開了所有的遮光窗帘和玻璃窗。
雅人在門前又轉回頭看了眼監獄。然後,就像在找什麼人似的四下里張望著。這傢伙可能是盼望著見到他那在他還是個小學生時,就丟下他跟一個男人私奔了的母親吧。被逮捕已經五年了。從他被判刑後到現在,四年已經過去了。在這期間,據說無論怎麼審問他,這傢伙一次也沒有供出我的名字。
但是,我們的對手可是銀行職員。比起我們這些不能說拿慣錢的人來,他們對紙幣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噢,貸款金庫那兒叫我來著,哎……對對,應該是這邊……」
阿宏抬頭看看超級研光機,嘴裏念叨著。
「那當然。不給帝都銀行點顏色瞧瞧,那算什麼報仇啊。」
「就差一點兒就結束的時候,才是最危險的。我在工廠上班的時候也是。啊,再有一點兒作業就結束了,終於從工作中解放出來了,這些念頭開始出現的黃昏,事故出得最多。那是疏忽大意啊。疏忽大意是最大的敵人。」
「為什麼你那腦袋這麼頑固——」
電梯下來三次,可光井老爺子還是沒回來。
「那,怎麼辦呢。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嗎?」
進了這家公司之後,我才見到了真正的抄紙機。我早就知道報紙用的紙被造得像攤開的衛生紙一般又寬又大。所以我也想到了造它的抄紙機也應該很大。但是,這實際卻遠遠超出我的預想。
「我很快就回來了。」
我出了口氣,出了電話間。大城還在那兒對侍應生說著什麼,濃裝艷抹的幸緒巧妙地走了過去。
幸緒從門裡探了探頭,微笑著答道。
「啊呀,真讓人懷念從前啊。」
打開開關。
「您這麼說,我確實只有點頭的份兒了。可以說,他們的解釋里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吧。但是,我們很難跟一個以前什麼交易也沒進行過的公司一下子就做九位數的買賣。」
「光坐坐就得三萬元啊。」
一個濃妝艷抹連搖擺樂隊都要甘拜下風的大姐風擺柳枝般地走了過來,是幸緒。不,在這兒應該叫「裕子」了。
「你這不很明白嘛。到底是阿宏哪。」
「那份貨我也想分一半。」
小路的左邊,出現了那棵熟悉的桂花樹。我把小貨車停在它前面。隨後,我們就拎著快餐店買來的午餐漢堡和鐵鍬下了車。
幸緒白了瞠目結舌的阿宏一眼,抱起毛毯快步走上陽台,使勁地拍打著毛毯。夕陽里,只見灰塵起勁地飛舞著。阿宏慢慢地轉過頭,眼睛瞪著我。
「我還是有些不明所以然,不過那些事就交給你了。」
和眼睛炯炯放光的幸緒跟阿宏互相看了看。
「這,看一眼就知道了。」
真是信口開河。
我等待著。
我和阿宏兩個人,第三次去砍黃瑞香回來,正在工作間里用大鍋燒開水時,凹版印刷機的版台上擱著的手機響了。是幸緒。
版盤、壓胴、著色滾子……我模仿老頭以前那樣,在金屬部位注入油,擦去上邊的銹,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組裝起來。
「不,倒是我們給您添麻煩了。」
「咱們上當了……被那老頭騙了呀!」
二月五日,凌晨一點十五分。
光井苦笑著從擔架上起來了。
我又叫住了正要離去的飯田。
「萬歲!」
我顧不上往別處看,沿著樓梯就上去了。後面依稀能聽到臨時演員那結結巴巴的聲音。
——那倒是。好吧。我還一直擔心會不會又給你們添麻煩了呢。
「放心吧,我去租賃公司調查前就確認過了,沒有警察跟蹤。為了保險起見,我到這兒來,也是特意走的繁華道路,早把他們甩掉了。而且——」
我又一次仔細地計量了一遍燒杯內原料的重量,把它們放進手工抄紙機內。
「是嗎,是善後處理嗎……」
「我還想問你那胸怎麼搞的呢?」
摁下通話鍵,大概有點超範圍,就聽電話里傳來了阿宏斷斷續續帶有雜音的聲音。
當然。我彎下腰,聲音盡量溫和地問:
我啪地用拳頭擊了下手掌,從床上跳了下來。這時,又傳來了電話鈴聲,這次是從左邊的揚聲器里傳來的。聽那響聲,是那傢伙總也不離手的手機。我走近增幅器,放大了音量。
我故意擺足架子,慢慢搖了搖頭。
我慌忙收回視線,往後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時,我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心臟跳動得異常劇烈起來。
我站在平台印劇機前,右手掌心向上。
「對了,他說的那台凹版印刷機怎麼樣了?」
「這位是帝都的大城先生。」
幸緒斜了我一眼,眼神好像一個正在盤查黃色書刊的PTA官員,然後就照我說的做了。
沒法子,我只得下最後通碟了。
司機興奮地說著。除司機外,還有兩個白衣護士也是我們雇來的臨時演員。
「不不,我只是個推銷員而已。」
人們都說假鈔是種不上算的犯罪。
「我們廠子里也不是沒有,但普通的多層抄紙機,都是馬糞紙專用的。——馬糞紙,就是年底送禮用的箱子常用的那種瓦楞紙。把紙多抄上幾層,就能造出很厚的紙了。如果用普通的多層抄紙機的話,厚度是無論如何也減少不了的,很難抄出紙幣那種薄於一毫米的厚度來。大藏省用的可能是特別訂做來的專用機子吧。」
光陰如梭,五年已逝——。
「現在,最前面的車已拐過了超市的角,馬上就要到了。」
我推開過往的行人,朝商場的櫥窗奔去。阿宏也急忙貼在了玻璃上。
「呃,呃……這個……」
「謝謝您了。」
「我,可不想。我才不願離開這兒呢。」
皺紋竄上了她的眉間和鼻頭,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一頭直直的秀髮擺來擺去,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多虧你們,一定拍得不錯,謝謝了啊!」
流程之二:抄紙工程。
比起三人按圖表進行的流水作業,大家聚在一起,一部分一部分地進行大量生產更能縮短時間。明白了這點后,我們中途改變了作戰方針。
「你……」
「空間有多大?」
「靶子就是東建興業的傢伙們和來日苦短的帝都銀行了。」
「我知浦了。那麼,十一點在戶山……是的,回頭見……」
機器里的水被排了出來。筒子底部,含有黑水印和白水印的紙抄好了。這些用的時間僅僅一分三十秒。
這筆錢,被我們親手造出來了。原版自不必說,從一張張的紙到封帶的印刷,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
為保險起見,我追問了一句。
現在,結果就要出來了。
光井咧咧嘴,想要強裝出一絲笑臉,但讓人看上去是又像哭又像笑。
薄嘴唇一動,擠出了他那膩人的低音。
兩人的喧鬧勁兒,我早已領教夠了。從印刷機里吐出來的紙上,雖然還沒有日銀總裁印的號碼,但已經是無論從哪兒看都與真鈔幾乎無二了。深凹版的凹凸感和細密線等都得到了完美的再現。真正的紙幣,馬上就要在我們手中誕生了。
他剛走到噴水池旁,從東京都美術館方向走來一個矮個男人。戴著墨鏡,幾乎把臉都遮住了,但從他的深色的皮膚上可以看出他是個外國人。可能是中美或南美地區的,也或者是阿拉伯地區的,也或者是波利尼西亞的。
「昨天你真是辛苦呀。」
「上司也說務必要請到您。」
現在正是好時候。
「一切都是上情下達,把從上邊下來的貨按上邊定好的價去賣。不過,鼓了腰包的還是上頭,真正干實事的往往就被一腳踢開了。」
廁所門突然大開,從外面衝進個白色的影子。
「而且啊,」
「小子,別跑!」
「混蛋,那拿什麼乾杯!」
要是平時老隨隨便便叫以前的名字,那將來可能會有麻煩。所以雖說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我們還是決定從現在起就養成互相叫新名字的習慣。
「憑我們的個人意見,沒法……」
帝都銀行的期票上,在發行人的下方有最近流行的「3D印刷」印製的帝都的七彩立體商標。這在賣的錄相帶上、銀行發行的金卡上常常見到。貼著有公司註冊商標的呈銀色的立體圖形的標籤,就是它的印刷版。
如果不是他們的話……
「我是鶴見,麻煩您找一下裕子小姐。」
「問題並非交易方式。對方說,可以先確認好貨后再結帳也行。如果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話,不管他話說得多誘人,靠不住的話我們也不會搞的。」
我回答說:
我繼續向前猛衝。
「萬——歲——成功了!我們成功了!」阿宏仰頭衝著低低的天花板,大叫道,「他媽的,成功了,成功了!」
「喂,才整這麼點兒,看上去就像個美男子了。你原來長得也太慘了點吧?」
這大概是幸緒想出的別名。我沖遞來眼神詢問情形的阿宏輕輕點了點頭。
說著,幸緒使勁地咬住了我的耳朵。
我邁腿跨過護欄,來到車道上。一邊從後面逼近賓士,一邊解下腰上的皮帶,把它纏到拳頭上,讓金屬扣正好卡在指甲附近。
「我這邊宋大人也到了。要撤了。竊聽器的回收就交給你了。幹完后,你今天就可以辭職了。」
「你們沒看過貨嗎?」
看我一個勁兒地搖頭,幸緒也顯得沒把握起來。她半自言自語地嘟囔道:
跟往常一樣,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沒先自報家門。我穿過後面的灌木叢,拿眼斜視著在人行道那頭止住腳步、把手機擱在耳邊的飯田,說道:
「西班牙的漁民,會駕著大型船隻到大西洋上去捕魚。最近,聽說在面臨大西洋的西班牙港口城市,擁有豪宅的漁民驟增,光靠打魚,他們可住不起那樣的房子。我聽說日本的漁民也到很遠的地方去打魚。」
「好像的確是喝醉了。他不僅把墓碑給砸碎了,好像還打算撬開墓穴呢。反正弄得亂七八糟的。」
我打開用電烤箱改造而成的乾燥機的蓋,取出昨天做好的紙張試驗品,總共有六張。我眯起眼摸了摸手感如何。
「你別激動。我也只不過是說有這個可能性。而且,也許他們安竊聽器並非就是衝著你來的。大概是想通過你,引出你上頭的大哥來呢。」
過了片刻,我重又將視線移回江波身上。
紙呢,是由阿宏去到東京,購買來相似的。手感不必有假鈔那麼高的要求,所以也不用使用多麼珍奇的紙了,負責人的印鑒,由幸緒在平冢市內的文具店裡轉了個遍,一股腦兒地買來了五十個合適名字的印章。
「出什麼事了,道郎?」
「導演助理?」
走廊那頭有好多門。通往一樓的電梯在最裡邊。
「別開玩笑了,年輕人。你這樣心情是好了,可我怎麼辦呢?我能就這麼默默地接受你的憐憫嗎!」
幸緒尖聲叫了起來。
「黑田,大路上可能已經緊急戒備起來了。」
「啊!」
我踢了身旁鼾聲如雷的阿宏一腳,然後爬了起來,按幸緒所說的打開電視,調好頻道。
印刷,首先是從構成水印周圍圓形部分的顏色中彩度最淡的桔黃色開始。為了使水印和正反的印刷完全吻合,先把它的周圍固定好是最快的了。其後我們準備夾入虹印刷,用膠版逐漸由彩度淺的開始進行底色的套印。
「飯田先生,你的工作夥伴里不會沒有競爭對手吧。有人對你的成功心有不快呀。」
「辛苦了。回頭我給你驅邪的神符。」
我像往常一樣把法米利車停在後巷裡,踩著發著霉味的樓梯,走上了公寓的四樓。
小貨車的車門被誰敲了幾下。
「你們其實用不著可憐我,來保釋我的。反正我已經,什麼都沒了。就算我被關進局子里來,也沒人會難過了,沒人會了……」
藥品儘管事先已準備了綽綽有餘的數量,但出現了緊急情況,填料和膠料劑就要見底了。從假鈔用紙的量倒過來推算,紙漿和藥品的量已經擠出來了呀,一定是哪兒出現了計算失誤。
——怎麼樣,我們終於干成了。造出了你心目中的極其精美的假鈔。雖然現在還不能說它十全十美,但它能騙過整天和錢打交道的銀行職員了。這樣的錢是我們用自己的雙手造出來的呀!老爺子您教給我的那些知識我沒讓它們白費,它們已經變成了我們身上的肉,我們身上的血,終於,今天又變成了伸手可及的果實,出現在我面前。你有了一個了不起的弟子。
裡邊,又攙入了由幸緒老師進行色分解得出的彩度及亮度的百分比,配合紙幣用製成的染料。又用吸液管準確地計量了填料、膠料劑、定影劑、增強劑等,也攙了進去。實際抄紙的時候,還要再添加兩倍的水。
「你暫時先拿這些去應應急吧。」
「唉,這麼快嗎?」
「規模是很大呀。不過,那麼做不就沒人會起疑心了嗎?看來你們的對頭很精明啊,可能,還是個大組織呢。」
說著,光井抽了下鼻子,低聲下氣地笑了笑。的確,想想他以前的那副啤酒桶模樣,跟現在真是判若兩人了。
「我沒想到你會來保釋我。」
雅人看上去跟一個就要咧開大嘴哭的孩子似的。
即使這樣佐竹還是沒倒,晃了兩三下頭,想仔細看一下來者是誰。
我推開眼前的一個男的,跳上了桌子,然後從一個桌子跳上另一個桌子,來不及繞過人和東西了。
我的身子從車頂滑到了車左側。我伸出右手,使勁抓住車窗,這期間幸緒一直沒鬆開我的左手。
「……嚇了我一跳。我家的起居室和事務所的插座里都有,是一種類型的。」
「這可不是好玩的。我早就不再做什麼愚蠢的夢了。你想這夢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等你出院以後我再告訴你。你從現在起,每天給我多做俯卧掌練練腹肌,好好鍛煉一下身體。」
「怎麼了?」
我全身直冒虛汗,有些喘不過氣來。兩眼迅速地往四下里一掃,難道是東建興業的傢伙們……
但是,他早已不在了。
該做的事都做完了。
慶祝開工的酒還在起作用。我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就聽幸緒大聲叫著,彷彿要把我擊倒在地似的。
過了一會兒,她把視線離開放大鏡,搖了搖頭。「左眼裡的細密線有三處跟相鄰線接到一起了。而且,由於嘴邊那些稍粗的線粗細不均,陰影有些地方看上去就像長了麻子似的。」
「這是?」
江波一夥到了。
幸緒從後窗往後看去。我坐正身子朝後扭過頭去,就見賓士使足了勁沿著狹窄的商業街追過來。
我顫抖著掏出了打火機,慢慢朝佐竹的下巴移過去。
因為高低之差,盡頭很難看清楚。於是我就像體檢時量身高的小學生一樣,裝作若無其事地使勁踞起腳尖。那架大鋼琴的後邊,就是幸緒說的那個包廂了。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肥胖男人,手指縫裡夾著根長長的煙,正樓著個女人笑著。是那傢伙,絕對是我在帝都銀行的大廳里見過的大城升。
「只是,五年前儘管由這個做成了刷版,也只是進行了一次試印刷,結果還不知道呢。問題是這塊版究竟能多大程度地忠實地表現出鈔票的濃淡呢。」
卸去模子,紙上還殘留著若干水分,濕濕的,但是已經沒有原料再粘連在模子上了。之後,再用壓縮器加壓,這下才是真正的乾燥。
引我進的是最裡邊的雅間,有六個榻榻米大。鄰屋裡傳來年輕女子的笑聲。我裝作整理襪子,透過安在拉門下部的玻璃,偷偷看了看裡邊。屋裡坐著四個中年男子和三個年輕女人。幾個男的都是一色的紅臉,聾拉著眼角,看那模樣,很明顯不是飯田一夥的。
「讓我大吃一驚。我們可從沒有經手過純度這麼高的貨。」
我差一點被拉鎖夾住。
裝起手機,我在領子裏面裝上了竊聽用的小麥克風。半徑五百米範圍內用短波收音機就能收到。聲音有些模糊,但這樣阿宏也應該能聽清店內發生的一切。
「塗了常用的高嶺土或碳酸鈣,反而亮度過高了。為了控制一下,我試過先讓塗工劑發泡之後再塗,總之試了好多法子,不過,只能做成這樣了。」
印刷完后的紙從滾子里吐了出來。我像捧聖水一般雙手把它接住。一下子,幸緒和阿宏的兩顆腦袋也從兩旁湊了過來。
「讓您多費心了,太謝謝您了。」
幸緒歪著腦袋看著我。
「好嘞,咱們就這麼定了。」
招牌和制服必須現在就做。而且,桌子、電腦等小工具也要訂購。如果關鍵的戲台定不下來的話,那這些也就沒法備齊。時間很少了。
「您早。」
一陣低低的馬達聲響后,賓士開始慢慢地向前滑行起來。
「對,她就是自稱掃描儀女妖的——竹花幸緒小姐。」
「哪兒呀,這是我在總行後頭轉悠時,從放垃圾的地方檢來的。這裏所有的海報、貼紙等都是廢品回收。」
「期限是一個月。當然,交易流產的時候,我們會立刻按額麵價格來認購的。利息我們給你三千。」
幸緒看著我,站了起來。
我出了接待室,邊走邊祈禱臨時演員千萬別在用廁所。我真不願和這傢伙走在一起,可這時候沒辦法只能忍著。我裝出笑臉來沖佐竹這傢伙搭話道:
在自動門的中央有「新神奈川信用金庫」幾個綠色大字。考慮到周圍人的耳目,我們還特意準備了像在彈子房才有的稍顯豪華的招牌「金日開業」立在了門的旁邊。到了三點,窗口業務即使停了,但無論哪家金融機構,它裏面的ATM都還能供客人使用。必須得想點辦法,萬一江波那伙中誰想去外面的大街上買點煙什麼的那就麻煩了。當然,為了避免過往行人使用,我們已經在ATM上貼上了「暫停使用」的字樣。
皮沙發又吱吱地響了。是阿宏擺出站起來的姿勢了。江波慌忙說道:
「住手啊。怎麼連良輔也瘋了。」
我們在狹小的工作間里,對勝利充滿信心地大叫起來。
雖然他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了。但這話我還是一定要親口說出來的。
「是一個人。聽說平時總是銀行的人陪著的,可今天沒來。侍者也覺得很稀奇。而且吶,他挑了最裡邊的包廂,所以呆會兒肯定還有人來。」
「拜託你對我別用這種職業腔好不好。」
「最好是。」
「你們別言不由衷地可憐我了。……不,不對。看到出賣過你們的可惡的混蛋被徹底打垮了,你定是想嘲笑我吧。對一個自作自受的混帳傢伙伸出手來拉上一把,你們心情一定很不錯吧……別開玩笑了。我為什麼要接受你們的憐憫……別戲弄我了,別……」
「酒友?」
阿宏用右拳猛擊了下左手掌。
「可是……」
終於找到了。
「洞口先生,我知道以咱倆如今的交情我是不能求您什麼的。不過,請您一定要幫幫忙。」
「謝謝了。」
「行了,這些已經OK了。你就忍著點吧。光井大叔還有別的事要做呢。那才是最適合他乾的工作呢。」
「飯田先生,這你可就不對了。你連干買賣最起碼的常識都沒有。要知道,利益這東西,它總是躲在危險的背後——黑田,把飯田先生送到就近的車站。」
「哎呀,讓我吃驚不小呀!」
如果把模子雕刻得更深一些,紙漿的纖維也會在此堆積得比較厚,看起來就會顯得很黑,這道理我是再清楚不過了。但是,不管雕刻得多深,同白水印相接的部分,總會模糊不清。這是因為鄰接著白水印的薄的地方,紙漿纖維無法向模子凹處集中過來的緣故。
「在像江波先生您這樣久經沙場的人看來,我只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吧。」
「什麼事?」
「我想讓你們注意的是這兒的研光部。」
「不是這事。要辭職的話,如果不把那些摸過我大腿的老頭子,狠狠地報復一通的話,不是太不舒心了嘛!」
「我去給您找找去?」
「哎?光井大叔呢?」
我不在的時候,有人闖進我屋裡來了。
具有紙幣所特有的那種平滑度和高粘度的紙,很遺憾,一張也沒有。平滑度有了,粘度相對就差許多。粘度有了,紙又太厚。可能是高溫軟性研光的溫度太低了吧。
從出來上廁所到現在過了大約有十五分鐘了。這陣子他們肯定納悶起來。出去這麼長時間幹什麼來著。
我換上了洞口慎吾這個身份的人應該穿的義大利牌的休閑西裝。幸緒是一身信用金庫女職員的制服。除此之外還帶了假髮和金邊眼鏡。光井的身份是北海老名支店的支店長,是一個不太精明的小官,因此他選了身看起來像是便宜貨的鼠色西裝。只有阿宏一個人曾經作為宋大人跟江波他們見過面,這次沒法露面,他還穿著原來那身破茄克。
「那,是讓我貸款給你們了?」
「不,不值一謝。十年修得同船渡嘛。你今後也要好好注意才是。」
「能否再給我們幾天時間?」
我說了一聲,趕忙跑出偽裝的接待室,和幸緒一起穿過甫道朝正面的大門奔去。
光井老爺子像是從鄉下來的人似地張大了嘴巴,抬頭瞅著用大理石裝飾起來的豪華的入口。最好別想當然地認為他以前的朋友會在這兒開個店,做正兒八經的生意。
護士讓江波上了我們坐的礦護車。後面,東建興業的幾個年輕的也想跟著上來。
「這還不是想當然嗎。別忘了,咱們已經試印過幾張了。」
帶口罩的護士一說,江波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別處又傳來了救護車的警笛聲。
為了保證質量均一,唯有事先做好大量的原料。但是,大鍋里摻和得滿滿的。也不過只有五十公升。換算成紙幣,差不多有五千張。在完成之前,還必須再正確地摻和十次。
「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我過去看看。」
「你怎麼回事呀,良輔。太鬆懈了吧。要是體力活,我什麼都可以做。因為我只有那麼個長處。所以你要把腦力方面的勞動都處理妥當。頭兒可是你呀。我和幸緒是手腳啊。」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我常去的地方,只有平冢的造紙公司和這裏呀。」
「喂喂……」
五年前的光井,老在事務所里喝啤酒,衣服、裝飾品都看上去價值不菲。但是,現在卻乾瘦乾瘦得不成樣子,穿了條皺巴巴的褲子,連褲縫都看不見,上身是件胳膊肘處磨得錚亮的單薄的茄克。即使是去害怕會碰到什麼不想見的人的地方,也沒有必要穿了這麼破的衣服的。
「江波先生,」
幸緒辭去了夜工,基本上專心於造假鈔了。大學那裡,一周只去兩次,其餘的說是都請朋友代替答到了。我呢,在造紙還沒結束之前,是不能辭去公司工作的。半道上會出什麼事誰都不知道。藥品雖然全都多買了一些,但是萬一瓶子破了或調配錯了,可能就會不夠。到時再慌忙想法籌措,就會使本來就相當緊張的時間表更加緊張了。為了借用公司的藥品,我也要堅持上班到最後。
「好歹在海老名那裡找到了,正合乎咱們要求。正要出售呢。」
「開始行動了。」
我照做了,許多人像看耍猴般的圍了上去。
「怎麼樣,很棒吧。」
「不是這事,良輔。哎哎,你說要給我驅邪,到底要給我什麼?」
江波朝我身後掃了眼問道。
「你也是啊。這一帶最近便衣可很多啊。」
放在儀錶板上的手機響了,震得我全身頗抖起來。
「燈。」
我把手伸進床墊里,摸出從飯田那裡買來的東西。
來到窗子跟前,把窗子全打開了,朝底下的大路看去。讓幸緒關上的假信用金庫的電動百頁窗現在正在被打開。肯定是江波想到正門外去。幸緒他們坐著的車正開著發動機等在那兒。
幸緒一個人在那兒莫名其妙地哧哧笑個不停。
光井不服輸似地笑了一下。
「裕子小姐叫我來引你們進去。」
「還有我失去的那五年,也要一併討回。」
一看顯示屏上,左角有個三角形標記閃爍,是幸緒。我也給了她一部改造過的手機。
江波打了個手勢,站起身來。
「那,是什麼?」
「你這埋得可是夠深啊。」
光井大聲叫嚷著有些喘不過氣來。遠處,幸緒和阿宏擔心地看著這邊。
「假鈔的進展狀況如何了?」
有了。找到了。一次性打火機。
「確實,這東西在我們手裡沒多大用。」
「雖說作戲要精巧,不過老聽這種小氣話,我肯定會過早禿頭的。」
「最近,多羅蟹,還有這松蘑,還儘是海外產的呢。」
我在腦子裡構思著以後的計劃,出了臭氣哄哄的廁所,向檢票口走去。
江波抬高了低嗓門,把侍應生叫了來。可能是給留在賓士里的人打電話吧。
正要進入流程五時,光井打來了電話。
這家醫院,還可以做指紋去除術,但是,因為這類特殊需要沒有保險,所以費用相當高。光整容手術,就幾乎用光了我所有的積蓄。指紋方面,就只要了些葯,每周定期用它燒熔指上的皮膚。阿宏因為已有前科,所以一旦有了錢,還是要來這裏請他們給做的。
阿宏感覺出我聲音都變了,不時地從司機座上投過來疑問的眼神。
「……是嗎?既然這麼說了,我也只好應允了。」
律師拍了拍他的肩,雅人坐進了計程車。
「不,實際上,很不好呢。」
我們專心致力於造紙作業。
「日本四周被海包圍著。海上保安廳監視得再嚴,也總有幾條退路吧。特別是,如果離開了領海,監視更是大為減少。實際上環境很『古得』。」
「不,我怎麼也不能相信會有那事。我都是用手機進行聯絡的,也很注意有沒有人跟蹤。」
在左手的入口處,出現了一個四四方方,長得像衣櫃樣的身影。身體各部分在聚光燈的照耀下,閃閃發著光。要是從池袋飛車趕來的話,那也太快了。大概從兩年前剛落成的四谷總社火速趕來的吧。
用紙從送紙口吐了出來,桔黃色的底兒被印刷下來。留白,斷條,一處也沒有,色調也OK。水印位置也不錯。只是,由於這是第一張,到處都有印刷斑點。這個,等油墨適應了著色滾子后,自然就會消失的。我們試印刷了五十張。
「對不起,麻煩您跟我們去趟醫院吧。」
「怎麼辦哪,這可。」
用紙的大小大約是B5紙那麼大。換成萬元鈔,約有五萬五千五百張。但是,刷版包括平版、凹版、凸版等,正反兩面共有十六塊,每項工程都需要先進行試印刷,另外,還會出現印刷錯誤。肯定得有那麼幾百張紙會作廢的。最低,也有那麼一成。差不多需要五千張的存貨。
幸緒拍著胸脯,高聲笑著說。
計程車浴著朝陽,沿著高牆駛去。一瞬間,我好像看見雅人回頭看了一眼,這大概是我的錯覺吧。計程車拐了個彎,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今早的那通電話之後,我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重複了多少遍了。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我的腦子根本無法再正常轉動了。就像壞了的CD唱機一樣,只會重複這同一句話。
「先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你去讓幸緒把小客貨兩用車開到前邊。快,趕緊準備從這兒撤!」
我在那附近的快餐店裡消磨了好半天,好讓飯田著急不安。時鐘的指針過了八點二十分后,我站起身,離開了窗邊的座位。一路分開人群,向那家位於雜居公寓一樓的小餐館走去。
幸緒花了五年時間培育起來的黃瑞香,樹枝分開成三股,都茁壯地伸向秋日的晴空。在這些樹的包圍之下,我能感到她身上不斷釋放出來的熱情。儘管已是北風呼嘯,我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怎麼樣,大叔,你一定要想辦法帶我們逃到會合的地方!」
我從坑裡爬出來,又看了看周圍的樹,跟我腦子中所記的一樣啊。但是既然沒埋在這裏,那就只能是記錯地方了。我漫無目的地在樹林里走著。
「是嗎?等到正式開始之前,我一定要干出個樣來。虹印刷等方面的掃描儀操作,還要拜託幸緒老師您了。」
雅人說著,環視了一下被舊電腦等佔滿了的房間。無論是公寓的破爛程度,還是裡邊的各式物品,都和五年前我在板橋的房間一模一樣。
「我叫洞口,很榮幸能認識您。」
落色、版的偏差、損傷等印刷錯誤都沒有。水印周圍的輪廓線正反兩面也都一致。正中央是半透明的福澤諭吉肖像的那張一本正經的臉。
「成功了,你這個混蛋!」
「胳膊,我的胳膊。」
「我總覺得,就在這附近,那傢伙滿臉怨氣地老跟著我。因為那以後,我這肩總疼得厲害。這都是因為那傢伙。他沒能成佛,就一直跟著我啊!」
時間是夜裡十點多一點。明天就是交接的日子了,我們才第一次聚集到在海老名市中央東二丁目租來的寫字樓一樓。
「不,機器類的東西,早晚會被發現的。」
「是是,我明白了,明白了。」
「對對。可是,誰讓阿宏暴露了面貌了呢?」
「哎,在那半年以後,關西流通的假鈔都是你的傑作吧?」
「真是倒霉,最近怎麼這麼多打錯電話的。」
幸緒把一個臨時演員的上衣拿來給我,我趕忙穿好,急匆匆地往接待室走去。
護士用半生不熟的日語說著,摘下了口罩。阿宏瞪著江波笑起來。
「像電啦煤氣啦水什麼的哪個屋子都有。只要說是免費做定期檢修,不論誰都會大開著門歡迎我進去的。」
但是,我本來就一點兒都沒打算實踐五年前和她之間的那個約定。所以,關於她的事,我一點兒都沒向雅人透露。當然,成功之時,我會送錢去給她的。都是因為我,她母親管理的印刷公司才陷入清理的窘地,甚至連土地也被人奪去了。這筆債我是必須得償還的。但是,我卻不能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也拉扯進來,讓她也和我們一樣過著只有改變面貌和姓名才能生存下去的生活。
「看來只有自己動手造了。」
接下來是虹印刷用的底的印刷。
阿宏像複述船長號令的水手一樣說著,踩下了地上的踏板。
雅人在我背後問道。看到我這張臉,他竟然沒有大驚失色。
光井慌忙朝門口望了望說道。
——讓您費事了,您要能來支行這邊那就太感謝了。
——看到了嗎,老爺子。
我也在起勁地挖著。現在,坑已經到我膝蓋了,再挖下去一點兒就該碰著防水苫布了。
幸緒面朝著那雜堆在一起的四十三張鈔票,把又小又豐|滿的屁股坐到版台上,盤起她那兩條引以自豪的長腿。
「喂喂,怎麼樣。」
「飯田先生,我並沒做什麼不得了的事。你那個時候確實有難處,我看了之後,用遠遠低於市價的價格買了您的貨,實際上是狠狠地殺價購買的。所以,那時你不是也覺得,作為您是被鑽了空子了嗎?」
「別亂動,小子!」
「我早就說過了嘛,沒事兒,只要有我在,就絕對會成功的嘛。」
飯田吃了一驚。我把剛才從他懷裡摸來的皮夾舉到他的鼻子底下。
「沒有多什麼零件吧?」
幸緒趴在我懷裡,在我耳邊輕輕耳語道,「你一直是想瞞著我造假幣的吧?」
「我是良輔,現在已從支店脫身。」
光井緊跟著加強了語氣:
光井沒回答。
「失禮了,年輕人他見識少么。」
我拿下話筒,背靠到玻璃門的一端,斜著眼睛裝作若無其事地追著大城的背影。
我把擱在腳邊的小公文箱拿起來,放在膝蓋上,微微打開一條縫,把手伸進去,從裡邊取出個做昆蟲標本用的小型的採集瓶,它比煙稍粗一些,瓶口用軟木塞堵著。
可是途中必須要從便門前面通過,後院的停車場上有東建興業的部下。不,為了來拿裝滿錢的箱子,他們一夥肯定已朝這邊走來了。沒時間了。
「哎——總共三百七十。」
「你不是特意為說這話而來的吧。」
「知道了!」
江波的肩,明顯地搖晃了一下。他沒想到我連這都調查到了。江波重新端坐好,臉上布滿了愁雲。
飯田接過手,拔掉軟木塞,小手指伸進去,挖了些白粉出來,又用另一隻手的指尖搓了搓,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隨後,他張開口,神情就像一個在念咒語的巫師一樣。
突然,我的肩膀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上。
次日起,我們正式著手大量生產假鈔。從現在開始,正好是放年假期間,所以三個人可以有段時間完全集中起精神造紙了。
「這麼晚了,幹什麼了?」
如果上妝過厚的話,就會影響黃瑞香那種獨特的色感。所以頂多也就像微塗工紙一樣,每平米上塗個五克左右吧。顏料是碳酸鈣。這也是兼顧到填料所做出的選擇。粘著劑使用聚乙烯乙醇應該就沒什麼問題。為了使顏料能薄薄地均勻散布開來,又添加了百分之零點七五的丙烯酸做分散劑用。印刷時,紙表偏鹼性的話著色好且又幹得快。所以,我又加人了百分之零點五的鹼。
「不,還沒有。」
「別說混話了,良輔。現在這情形我們能幹些啥呢?反正,那個叫大城的混蛋畢竟不會從銀行里消失的。他還會留在合併后的新銀行里吧?這樣,咱們拿新銀行做靶子,不也是一樣嘛。」
而且,如果報告了警察局,那他們這個未經正常手續發行的期票可就公諸于眾了。所以完全沒必要擔心這幫傢伙會向警察報告。
「……作為兩行之間長年懸而未決的不良債權問題,已經初見眉目了。由於大裁員和廢除分行等原因導致的經營體制的衰弱進一步加劇,因此,兩行現在在建立新體制方面意見達成一致。此次帝都銀行和南西銀行的合併,意味著一個存款額高居全國第四位的大銀行,將在明年春天就早早地誕生了……」
「來了!」
各種紙漿原料,在阿宏的辛苦勞作下已經完成了。首先,著手做量化型手工抄紙機和黑白水印的模子。
「三月一日,信用金庫的臨時演員,這都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東建興業的傢伙們?難道他們以為老頭的墓裏面,可能藏了什麼跟假鈔有關的情報。
雖然它能有些什麼用途,我一點兒都想象不出來,但用馬尼拉麻編織成的麻袋,在原宿的一家時裝店裡出售,上面還縫上了店名。要說麻袋這東西從來都是用來裝穀物或蔬菜的。但近來,很有一種古怪的觀點,認為它是一種時髦。真不明白現在這些年輕人都在想什麼。
「說的也是,阿宏。錢的話,在我們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喂,可是,假鈔不是還沒什麼頭緒嗎?」
「叫上幾個弟兄一塊去。」
我抓起一些剛完成的黃瑞香紙漿,把它放到天平秤的托盤上。為了增加不透明度,我又添加了百分之一的稻秸,並且減少了百分之三的馬尼拉麻,以提高色調濃度。
「好久不見了,我是飯田。」
好像是到了傍晚時分的新聞聯播時間了。男女兩位主持人露過面之後,畫面上出現了一張一萬元的大特寫。畫面左下腳有一行字,「第二次微改版決定」。
「招牌呢?」
「那麼,就讓我來領教領教你的本事。」
說著,我也順手抓起大把的紙幣,向阿宏扔了過去。
在此之前,阿宏交給伊藤的量,只不過一百克。不管貨的純度有多高,如果一下子成了五百倍的量的話,金額實在太大了。同時,這話的可信性也會相應減弱了。
那幾處改良,是為了讓機器能適合造紙幣用的紙。手工抄紙機,為了能印入黑白兩種水印,有必要使兩個模子能同時安裝上。我就在放原料的筒子底部,設計了四處固定模子用的螺栓。另外,排水時,如果水流得急,好容易殘留在模子凹陷處的纖維就會被沖走。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又設計了能調節排水速度的排水口。
五年零二個月前,為了償還西島雅人的借款,我決心造假鈔。這五年零兩個月真讓人覺得既漫長又短暫。
正對店門的地方放著一個足有一抱粗的水晶玻璃的大花瓶,一大簇鮮花珠光盈盈地迎接客人的到來。後面是一架大型鋼琴,一位身著黑禮服的女士正優雅地彈奏著奏鳴曲。一個同樣一身黑的侍者無聲地走了過來。
「幹什麼呢,連良輔也是……」
江波蓋好了鋁箱的蓋子,鎖上數字密碼鎖後站了起來。
「原來如此!」
就在這時,我們的車「吱吱」響了兩聲,啟動了。我使足全身的力氣抓住車頂的邊,趴穩了。客貨兩用車搖著屁股飛速朝前駛去。
我雙腳使足了勁,全力往前掙,可無濟於事,畢竟力量相差太懸殊了。義大利造的衣服袖子從肩頭裂開了。袖子整個地撕下來也就好了,不知是否因為是義大利造得太結實的緣故,竟連衣服也一塊兒撕開了。佐竹那熊掌般的手抓住了我的頭髮,把我的頭抵在了牆上。
幸緒接在手中沖我叫道:
「想去方便方便。對不起了,稍等我一會兒。」
「什麼?你是誰?」
二樓是家建築事務所。
阿宏踩下腳踏開關,打開了機器的閥門。筒里的水位上到一定位置后啪地停住了。
許是正中自己的心事了,飯田本來還想察看一下錢包的,此時他的臉上充滿了苦澀。
「大叔,工作在如期進行吧。」
江波非常之認真地搖搖頭。
再之後就是用凹版描畫額面文字、福澤諭吉和雉雞了。最後是凸版的紙幣號碼和日銀總裁印。大體就是這麼個順序。
這個劇有無深度,跟諸位每一個人的演技是息息相關的。
阿宏把和尚頭湊了過來。我點點頭。
「起來,道郎。」
「長眼睛了沒,看清楚點!」
「明白了。」
「這說的什麼話,生意嘛,要在雙方平等的立場上才能談成。」
「你,是不是宇佐見的人。」
「我也是。別開玩笑了。」
通常,像這種店裡,都有無線電話,客人不用離席,也能打電話。但是,如果電話是打給江波的話,應該就不能當著接待的客人的面打了。
「司機,改變方向,咱們奔六本木去。」
連阿宏也感慨頗深地低語著。
「實在抱歉。」
「三億和四億,差了有百分之三十呢。就算是誤差,也太大了點吧。」
阿宏就像正在冬眠中的黑熊被誰驚醒了似的,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他盯著站在窗前的幸緒,眼睛使勁地眨著。
「那,你得說聲你愛我。」
我控制住想喊出口的慾望,朝車內的司機轉過身去。
我在胸前輕輕地拍了兩下巴掌。
今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忘記,在這裏度過的五個月的日日夜夜——不,應該說是我和雅人兩個人著手造假鈔以來的五年的日日夜夜。
十一月底的星期五。
身後,阿宏也抱著胳膊跟了上來。
「同伴是誰?」
「什麼時候?」
「聽好了,如果著急地定下日子后又趕不及的話,敵人就會產生警戒心逃跑掉的。」
前面到了國分坂下的十字路口。正趕上紅燈,大約有十輛車停在那兒等著綠燈。
所幸的是,警車沒有在樓前停下來的跡象。這就是說,還沒有報告警察。但是,除非親耳聽到明確的結果,否則我是不會放下心來的。阿宏好像也跟我心情一個樣,從剛才起,他就在啃自己那跟身材極不相稱的大拇指指甲了。兩個人就這麼在車裡等著,自然而然就想起了五年零兩個月前的事來。在襲擊ATM之前,兩個人也是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地焦急地等待著開始的時刻。
「我這邊沒問題。」
真不愧是幸緒小姐,一下子就猜出是我搶去了江波的賓士。
連光井也好像終於坐不住了,抬起屁股說。
接下來就聽得一聲巨響,身子一下往前傾去,再沒了天與地的區別。
「什麼?」
我調整了氣息,止住呼吸。
把衣服發給臨時演員們,再就他們各自的演技做了些交待,之後,拿攝像機裝裝樣子,比劃了比劃,讓這幫臨時工們信以為真。最後,我們又集合在最裡邊屋子裡做最後碰頭。
江波嘻皮笑臉地舉起了手。他瞥了一眼想要制止他的警察,得意洋洋地晃著肩膀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大城也想站起來,我把手放在他的肩頭,說:
「我想,在大藏省,為了提高黑水印的協調性,大概是用了夾層的技法吧。」
我們成功了,而且順利地從帝都銀行和東建興業那幫傢伙手中脫了身。我們的目標——五億,終於從這幫傢伙手中奪了來。不,應該是從這幫傢伙手中奪了回來。幸緒、阿宏,還有光井老爺子臉上都泛著紅光,這可不是因為夕陽照耀下的緣故。
「您告訴我地址,我會去查地圖的。」
話是這麼說,可是很快,我們就沒有那麼充足的時間了。
安在電話線那裡的只要騙過大樓管理員就行了。可是,事務所里的那個,就稍稍緊張了一些了。因為那個整天跟在江波屁股後頭的不知何時升任做了小頭頭的佐竹伸也,時不時會來事務所轉轉。不過,多虧了整形手術,那傢伙一點也沒認出我來。
「白水印只要讓紙隆起來就能有那麼點樣子。但是,黑水印就總也做不好。即使在抄紙階段,把那地方的紙抄得厚些,按現在這種製法還是有限度的。」
到了夜班和休息日,我終日貓在工作間里。其餘的日子里,下了班后,就像新婚的丈夫樣匆匆地直接去了工作間。睡眠時間,接連幾天只有三個小時。
「混蛋!」
「也是,到這裡是遠了點。」
「是怎麼一回事啊?」作為江波,只能是裝糊塗,「我們,可沒做什麼……」
「而且,由於上頭的人儘是頭腦守舊的傢伙,眼睛只盯著那些反黑組的警察,根本不理會別的崗位的警察。其實如果不嫌麻煩的話,今天這消息應該能弄到的。一定是上頭的人一開始就想,反正被逮著的只是些小角色而已,對吧?」
阿宏雙手捂著耳朵,仰頭看著三號機的末尾部,沖我說道。不,應該說是嚎叫更準確些。
「壞了……稍微過火了些。」
我越發地莫名其妙起來,我在這五年裡可從沒買過花,也沒拿過花。這一點我還是能保證的。
「啊,這個……我嗎……」
現在換上摻入鐵粉的特殊油墨,進行福澤諭吉肖像和額面文字的印刷。油墨的色調及它對於紙的著色狀況都是最好的。阿宏高舉著雙手,好像是打完本壘打后的美國一流職業棒球隊選手一樣,在幸緒的頭上來了個高觸殺。
為了表現大藏省印刷局所引以為豪的深凹版印刷的凹凸感,油墨是特製的,裡邊摻入了磁性鐵粉。把平版印刷機的版盤還原成原來的凹版,加大壓胴的壓力,進行了微調整。卸下平版用的著色滾子,設置刮除多餘油墨用的刮刀。準備完畢。
「我想你們事先已經聽事務所說過了,真正拍攝是在明天。但是,看諸位今天的表現如何,有誰出現失誤,我們會毫不留情地請他回去。當然,那樣的話,我們很難再支付演出費了。聽清了嗎?」
「對。加油干吧,裕子小姐。」
「人家都在看著呢。」
光井手捧著他那如今早已癟了下去的肚子,嘎嘎嘎地笑了。
「同意。就差一點了,咱們幹完吧!」
「我呀,也想從老爺子那裡,親耳聽聽造假鈔的故事啊。」
「嗯?」
為竹花印刷和老頭而復讎的戰役打響了。
只是,真鈔也是進行套印的,凹版底下也能著上膠片版的油墨。雖然凹版的油墨色調是濃,但地方不同,有的地方的底兒勉勉強強才能看得見。即使肉眼很難看見,照片製版已是把紙的顏色如實地拾取了。為此,有些部分的濃淡會比實際上更濃,這我們也考慮到了。
「一旦這五億元假鈔被發現了,警察一定會撒下天羅地網搜查的。他們知道,如果沒有什麼設備,是不可能造出這麼多的假鈔的。所以我想他們一定會把日本掀個底朝天,一家家地搜查可以安造那些設備的地方。所以咱們現在就得撤離這間工作間。」
他們倆也一直在等我。我剛一打開工作間的門,阿宏和幸緒就雙頰紅紅地迎了上來,三個人連蹦帶跳地來到印刷機前。兩個人已經把拉丁字母和數字的組合順序,寫進了一覽表中,印刷紙幣號碼的準備都就緒了。我們就參照著那一覽表,把拉丁字母和數字的原版放在版台中,把那一個個不同的號碼印到了我們的假鈔上面。這好比是在給我們那一個個剛出生的可愛的孩子起名字。
「請儘管說,如果是商業方面的話。」
「嘿嘿,鎮靜,鎮靜。」
「讓您久等了。」
我剛要考慮一下,幸緒先把手伸向天花板,說道:
我終於清醒了過來。為什麼在這種地方光井大叔會不見了呢?這樣一想,就感覺彷彿被人從背後給了一棒。我推開阿宏,跑出了廁所。
已經完了。
「喂,」
說著,我又拿出一摞,添上六十張,連同剛才的一摞一同扔到了飯田的膝邊。說實話,只有這一百六十萬是真的,剩餘的都是拿報紙裁的假錢。這下子,我預支了獎金湊到的資金,幾乎見底了。
「那,就兩周后了。」
隨你便好了。
「可是,一旦假鈔出現在市面上,不是說好了要打電話告密的嗎?對吧,良輔?」
「早說過了,是單純的力氣活,不需要有什麼思想準備。需要的,是兩把鐵鍬。」
雖說一切印刷都已完畢,但假鈔並未真正完成。還必須把B5紙上並排著的三張紙幣,一張張地裁開來,讓它們跟真鈔大小相同。
光井直起身子,關上車門,摘下黑邊眼鏡,他一邊把它摺疊起來,一邊用那老花眼看著我。
「得了,阿宏。你別胡思亂想啊。」
「還有,這一張是咱說好的那三千萬。」
膠料劑是烷烯酮二聚物。配合著與填料的比率,用吡哌摻入。粘著劑是陽離子化澱粉。這東西同時具備紙力增強劑的功能,所以我就多用了百分之零點五。先拿它做了次石蕊試驗,將PH值固定在七點五。確認,OK。消泡劑現在用太麻煩,就省掉了。
「所以我才買來做供品的嘛。阿門。」
塗工劑塗得過厚,會損傷黃瑞香紙漿獨特的色調。因此,所塗藥劑的份量控制在每一平方米大約相當於五克。顏料用的是白色度控制得較低的碳水硅酸鋁錯體。粘著劑是澱粉。最近同時兼有光澤劑作用的膠乳用得很多,但是因為有白色度增高的傾向,所以,那個就PASS過去了。
「當然是您了。——我想可能是您的單位在這附近,所以常從這兒過,要不就是住院。」
用噴霧器噴上,再用刮水器將多餘的塗工劑颳去。隨後,再一次放入乾燥器里,也是正好三十秒。
——那麼,明天四點,在海老名的信用金庫見。
飯田嘴裏嘰嘰咕咕地說著,筷子尖戳著生魚片的配頭。演技可真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了。既然你都這麼問了。我要是不問一句「您怎麼樣呢?」就太失禮了。那樣的話,就是對方先提出的工作這個話題。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辨解說並不是自己先提出的這一話題。
我也祈求老頭冥福,發誓一定要造出假鈔,以雪恥辱。
幸緒的視線移了過來,好像在徵詢我的意見。
手機一直沒掛,我又拿起來說:
「好嘞,沒問題。」
我避開她的追問,趕緊拉回話頭。
光井說著朝走廊一頭一伸手,緊接著轉過身去朝店裡說道:
心情就像待人宰割的俎上之魚。
在夜間打工期間訓練有素的幸緒,馬上打著了廉價打火機,給我們點著了煙。
阿宏還是一言不發。
「可不是那種往施工現場送小工的活兒。從前哪,都把制定犯罪計劃的行當叫做手配師。像搶劫珠寶行、詐騙等犯罪行動,都需要周密的計劃與準備。冒的險越大,就越能顯出咱的本事來。」
哎呀,判決是緩期執行。但是,這其實就相當於獲得無罪了。
這一下對方沉默不語了。好,我讓你也急一急,我也一語不發。
三點十五分,離江波他們到還有四十五分鐘。
「對不起,你是哪個幫的……」
是佐竹。真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來了。
「哎呀呀。」
我說道。有這麼多天,所有的準備都會切實地做好。雖然離三月五日帝都銀行消失的期限沒幾天了,但沒有辦法了。
「不,那不行。」
我下定決心,沖無畏地笑著的光井點了點頭。
「剛上東名高速,車不是太多,估計能準時抵達。」
雅人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看他的臉,就知道他已經明白我下面要說些什麼了。
飯田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快點,追來了!」
把模子安入量化型手工抄紙機,檢查了一下實際抄紙時有無什麼不完備之處。不知是否因為筒子不是圓形的影響,排水時紙漿向外側方向傾斜。這個問題通過提高底蓋的開關速度、增加排水口,毫不費力地就解決了。
「先來點啤酒怎麼樣?」
「實際上良輔本來安了好幾個,不過,現在就只剩下這一個了。」
我既沒惶恐也沒客氣地背對著壁龕盤腿坐了下來。
「敵人呢?」
飯田剛要說些什麼,我沒給他機會,自己連珠炮似地繼續說道,「大店法保護零售商已經是上個世紀的舊話了。幫派買賣不僅經營不靈活,而且還容易產生分配不均。即使他們煽動你說幹上個五六年,就會腰纏萬貫,但在暴對法(暴力團對策法)日益嚴格的今天,這種說法根本沒有保證,更重要的是,將自己寶貴的青春歲月在獄中徒然度過,這隻能是虛度光陰。像這種石器時代的過時的做法,我們年輕人決不能照搬過來。——今後啊,飯田先生,是以函售和個人進口代理業為代表的郵寄買賣的時代。沒有了中間商,消費者也很高興,代理店也可以充分保障自己的利益。您明白了嗎?」
「我這話可能有些矛盾,不過,你還是小心謹慎但還要快些把原版做成。紙那邊,我會參照著記錄,試試所有的調配組合的。飯也都由我來準備好。你就埋頭作業吧。聽好了。」
「外邊怎麼樣?」
我也不甘示弱,擺出一副經營者的冷冰冰的面孔,默不作聲地看著江波。
「那,咱們把對手從銀行職員換成東建興業的傢伙們呢?」
「這就是說……跟拿熨斗熨似的嘍。」
我的擔心多餘了。大城裝作看自己背部的樣子。回頭看了幾次九_九_藏_書通道。確認無人後,就彎起腰面朝著電話。他是想數數鈔票。但是,這兒是個死角,看不見他手頭的動作。我打開門,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攝手攝腳地走出廁所。即使被那傢伙回頭看見我了,他也會認為我是在等電話的一個客人。我這麼想著,就大胆地貼在了電話間的玻璃門上。
像個進行手術的外科醫生似的說道。幸緒在我右邊複述了一遍,像護士般的從工具箱里拿了出來,遞到我的手中。
通向那塊黃瑞香地的那條羊腸小路,上面長滿了雜草,我們好不容易才把它辨清。我倆循著小路,在樹葉開始變黃的樹林間向前走去。
光井扭過頭來,稍微把鼻樑上的裝飾眼鏡往下挪了挪朝這邊看過來。幸緒也轉過臉來,像一個年輕的銀行職員似的,乾脆利落地鞠了個躬,臨時工們也有朝這邊看過來的,因為知道這些是從總公司來的製片人,所以並沒人非常好奇地看。
紙的厚度、手感、水印、印刷狀態……外行人一眼看去,絕對都會認為這是張真真正正的萬元鈔票。阿宏從錢包里抽出張真的,把它放在假鈔的旁邊,看起來,無論哪兒都分毫不差。
阿宏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
我動起螺絲刀,卸下了版台合頁。
邊看著放大鏡,邊慎重地、慢慢地把蝕刻尖伸向福澤諭吉肖像的左瞳孔。縱一點四五毫米,橫四點一毫米,在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宇宙里,邁出了最初的一步。
雖然他嘴裏說是不談工作上的事,但總算得到機會跟我接觸了。這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而且這人又是專門干趁火打劫買賣的黑幫中的成員。我要老老實實信了他的話,那我可是有點犯傻了。
我回頭看看那兩人,無聲地作了個「V」型手勢。
計劃的最後一個通行信號出來了。剩下的,就只是造假幣了。
封帶的尺寸,幅寬二厘米三毫米,長二十一厘米。我們在B4紙上印滿了「新神奈川信用金庫」的名字,按這一尺寸裁開,作了五百條帶子。
鈔票嘩啦啦地飄落了,露出了幸緒那張眉頭緊皺的臉。但是,她的嘴角,卻不爭氣地綻了開來。
「六十萬!」
我伸出手,接過小包,撕開個小口。用指尖撮了一點白粉,裝出驗看的樣子。我以前從小販手裡買興奮劑的價里,再減去作為中間商利潤的四成的價,大體就是成交的價格了。現在,我可以在那價上再狠狠殺掉三成的價吧。
我盯著光井那神采奕奕的臉。
最先恢復冷靜的是幸緒。不論何時,女人總是先比男人回到現實中。
「嗯……我認識的人里沒有叫長戶的呀。」
進了設在廁所邊上的鑲玻璃的電話間,拿起話筒,取出錢包。
「那時,仁史你動了一下吧。所以,就出了差了。我的咒語真的是很靈的……」
「不行啊。」
他的鼻翼一下子脹了起來。但是,眼剛一睜開就嘖開了嘴。
飯田看上去臉色蒼白,一副獃獃的表情。
我邊吸溜著速溶咖啡,邊說道。
幸緒說著,掌心向下伸出右手。阿宏笑著把手放在了上邊。
這次是小個男人發出的了。他慌忙像要逃走似地背過身去,就那麼向著停車場方向走去了。
江波一腳踏在梯子上回過頭對部下說道:
這不可能呀……
「可是,回收……」
不瞞您說,房間里可真是煞風景。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迷你式組合立體聲唱機改裝成的接收裝置,窗前是一架八十倍的望遠鏡。東西,就這麼些。
要是喝得太多了,這傢伙的手感很容易遲鈍。我趕緊給阿宏使了個眼色。
「等等。銀行里可是有密錄攝影機呀。要是敗露了,不是逃也沒地逃嗎?」
由於不勝懷念,我稍稍繞了繞道。
「哎呀,真像個男子漢,塊兒長得不錯嘛。」
這東西,讓幸緒在東京的時裝店裡買到了。
「沒事吧!」
「只是,我還有個條件。實在是太失禮了,貴公司的期票,可以說在萬一的事態下就沒什麼保證了吧。所以,我想要跟你們有交情的帝都名義的期票。」
我說著就想站起來開溜。
老爺子邊呻|吟邊說道。
條件真是絕好。
「明白了。那,就四點,在北海老名支行見。」
「這個……」
溫度不同,會影響紙的平滑度。所以,怎麼樣才能做到既不讓紙燒焦,又能提高表面溫度,就是目前的課題。
姑且,先選些無關痛癢的話題,邊試探著邊往嘴裏塞吃的。河豚生魚片、多羅波蟹、烤松蘑等。跟上次飯田請的那頓相比,飯菜的檔次明顯高多了。由此,也可窺其企圖之一斑了。要不是跟這幫傢伙一起吃的話,不定多麼美味無比呢。為了不露出洞口慎吾的一點破綻,我裝出吃慣了的樣子,真是辛苦辛苦。
光井說著,死盯住到現在還完好無缺的擋風玻璃,幸緒低下頭,我也把身子縮在了座位上。現在只有信任光井的駕駛技術了。
「招牌、櫃檯、制服再加上海報等備品,最低也要二百。要是過於節省,出現漏洞的話,那就都完了。」
找到這個名字了。
「那就七,保證三千。」
大概那裡面正裝著瞞著銀行私自發行的帝都名義的期票吧。
回答聲高出了我激昂的聲音的三倍,震動了這家假信用金庫的天花板。
那傢伙朝包廂走去了。還沒看見他把手裡的鈔票裝進錢包里。他在通道的頭上,叫住了一個侍應生。
「油墨不夠了。」
我們把車停在停車場,在門前的花店買了香和菊花,提著借來的提桶,走進鋪滿砂石的院子里。
幸緒接過名簿,簡短地問道。
銀行的同伴都不帶,到那裡跟人會面——
我緊緊抓住手裡的小公文箱,轉身道了歉。跌倒在地的飯田吊起眼梢,朝我怒吼道。
「骨灰沒事吧。」
阿宏突然表情嚴肅,把臉湊了過來。
「是插座型的嗎?這麼說,電源可以直接來自AC,所以一天二十四小時室內的會話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是盜墓人乾的吧。」
即使捏造出一個虛設的公司,如果能夠確認交易的貨物,回頭就動員黑社會的力量賣出去,換成錢也就行了。即使交易流產了,五億元還留在手頭上。只要東建興業哭著吞下那三千萬元的利息,帝都銀行一點兒麻煩也沒有。作為江波,對於這些事他其實早就心知肚明了。只要能弄到錢,應該什麼手段都會採用的。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一棵搖錢樹倒下了而默不作聲地干看著的。
「你說的對。」
負貴體力活的阿宏,立即扛起版台,還不忘問幸緒。
信封里的確還裝著六張紙。我吸了口氣,取出了其中的一張。
「目標已進入橫濱厚木線,第一輛是江波和佐竹,第二輛肯定是帝都銀行的傢伙,這第三輛是東建的小嘍羅們。」
帝都銀行的部長,東建興業二把手的江波和彰以及和他如影隨從的狗腿子佐竹伸也,很好,演員都出場了。
「抓好了啊!」
不知他要幹什麼,因為背擋著我沒能看見。我使勁把臉貼近玻璃。
「你真是。我可沒那麼閑啊。我現在也是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才從加壓機旁走開的。」
「沒辦法了,大叔你就先儘可能地多借點吧。我也馬上從公司里把工資預支出來。」
「您在百忙之中還特意抽出時間來,實在是太感謝了,希望不會給您添麻煩吧。」
底部滾子轉動著,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從乾燥部里接連被送出來的紙張,被牽引到位於機器最末端的線軸上,從研光部里通過去了。
「好主意,到時幸緒的母親做社長,我們也當個什麼官的。」
救護車鳴著警笛啟動了。透過後窗玻璃看去,圍著我們的那輛翻倒在地的車和看熱鬧的人群漸漸地遠去了。
「說好的,江波先生一個人,應該是吧。」
「把你,……出賣給那幫傢伙們的,是我。」
「對,我們是同事。」
「任憑你想象了。對了,今天有什麼事嗎?」
我向後退了一步。不管我怎麼看,那燈都不是隔壁人家的,毫無疑問,它就是我屋裡的。
我委婉地說道:
飯田滿臉淚痕地抬起頭。誰會相信這些黑社會人物的幾滴鱷魚淚呢。
阿宏像是故意似的嚷嚷道,邊四下里張望著。
正面是一排銀杏樹,黃樹葉子在秋風中片片飛舞,飄落在地上,織就了一床金黃色的地毯。
「嗯。」
「良輔,你想幹什麼?」
「給我信封!」
如果是模仿大牌城市銀行的封帶的話,可能帝都銀行的職員們早已看慣了,恐怕危險程度相當高。而且,我們還要考慮到戲台方面。於是,就決定使用以神奈川縣西北部的工廠地區為中心而設立的「新神奈川信用金庫」這個名字。我們先把為籌備在海老名租來的戲台而借來的高利貸,先都存到新神奈川信用金庫里。光井再全部取出來,這樣就得到了那兒的封帶。
「你說什麼,幸緒。聲音太小,我聽不清呀。」
「不好意思,我要清點了。」
「所以,我才又找回了以往的精神勁兒嘛。」
「我怎麼看著像機械構造的乒乓球台呢。」
「哎哎,這台提款機還真像呢。」
下面就看東建興業的態度如何了。
我邊把賓士車開得飛快,邊想象著江波和佐竹出了店后發現愛車不見后的那副震驚萬分的嘴臉,不由地笑出了聲。
阿宏坐到地板上,把手放在額前,眩暈似的環視著周圍的紙山。
資金確實花了不少。首先是用我跟雅人弄的假鈔獲益來的那一千四百九十三萬元,還有這五年間我一點點積蓄起來的錢,賣江波的賓士籌到的錢,再加上幸緒的夜間打工費,最近資金告罄,又借來了高利貸。總共,也有四、五千萬元了吧。
光井教誨道。
「江波先生,」
「好的。我也換成數字式的。」
「可是,為什麼你今天會在這兒……」
幸緒接過這最後一張,把它疊放在平台印刷機旁的那座紙山頂上。在工作間的一角里,帶著獨特的黃色調的山高高地堆起三座山峰。
江波為難地停住了。下邊的話始終說不出來了。
「謝謝您能來。」
沒有一個人出聲。大家都屏息凝視著印刷機、刷版……還有,過一會兒就要印刷出來的假鈔。
「走吧,黑田。」
幸緒猛一扭身,轉向旁邊。那兒正好是家大型商場。透過櫥窗可以看到好幾十台大彩電,電視上全放著一樣的鏡頭。
「但是,那就看交易方式了,應該怎麼樣都能確認吧。」
「用不著擔心,你閑著吧!」
「噢,難為情了。」
「真是的,是不是手術刀滑了一下,角膜上有傷呢。」
會員制夜總會「羅路姬」,就在面臨外苑東路的鑲滿玻璃的大樓的四樓上。
「哎呀,哎呀,還煩勞您親自來接……」
「哎。沒點浪漫勁兒的人,怎麼能著手造假鈔呢?」
「討厭討厭。真是木頭疙瘩。對吧,阿宏?」
「啊,對了,『大成』先生打來電話……」
「你怎麼會知道我叫……?」
我還不知道老頭有這種朋友。研究造紙時,他曾和一家中小型造紙公司的保安員混得很熟,或許,是那個男的。
「我一個人在高牆裡忍受了五年,究竟是為了什麼,你知道嗎?我為什麼沒供出你的名字呢?這都是為了今天呀。都是為了這樣跟你見面的今天呀。你明白了嗎,道郎?」
「就是說,一張也不能浪費呀。」
「你可真有膽啊,冒著險就這麼堂堂地出現在警察面前。」
「怎麼樣了,你們那邊的情況?」
「我已經決定了。」
「所以,幸緒小姐。」
只覺耳邊風呼呼響,衣襟也掀了起來。就這樣也沒忘了喊一聲。
「東建興業的傢伙們都認得你。」
讓這兩個人跟在身後未免太礙事了。我匆忙地打開門來到了走廊上。
有了。
還是幸緒動作最快。
「我是從杉山律師那兒知道的。說是有個人對我很是關心,一下子就給了我三百萬,並且既沒留姓名也沒留地址。沒有人會這麼待我的。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道郎,那個人就是你。」
工作間已經在平冢郊外找好了,是位於小田原厚木路高架橋下的一個破倉庫,就在工廠區邊上,平時少有人來,環境是再好不過了。而且,由於這裏遠離幹線道路,價碼很低。面積呢,倒比以前那間要大一些,要是再有廁所那就更沒說的了。不過,我們也不能那麼奢求了。
突然間就覺得水泥樓梯變得軟起來。管不了那麼多了,朝二樓跑吧。
「又不是女中學生,你們兩個人一塊去廁所不太怪了嗎?」
「十天嗎……」
「對不起,我對於貴公司發行的票據能否具有額麵價值,有些懷疑。」
「粘度不夠,看來是填料的問題吧。」
我所負責的海布里德服馬,雖然只是個用來抄制塗工原紙的中型機子,但其寬度達到六米呢,最高處達到五點二米。至於長度,包括絡網、加壓、烘乾、噴塗、二次烘乾,以及研光等部分,總長達到三十五米。紙漿就是在傳送帶上,經由以上諸過程,最終形成紙張成品的。
那就是臉跟指紋。
「請等一下。」
我把備好的黑水印用的模子,安裝到量化型手工抄紙機里。
「喂,喂,你的描畫工作還沒有結束嗎。」
阿宏繃著臉說道。
錢包里再次變得一文不名,可是,心底里卻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激|情。夕陽的餘輝染紅了整個街市,那金光燦燦的樣子讓人有些不可思議。大約幸緒和阿宏的心情也和我一樣吧。這個我敢肯定。
她還在對我怒目而視。
雅人眨了眨眼,拉長了下巴。
我們把零件從小貨車上卸下來,運到工作間里。拆解的時候,我已經簡單地記下了拆卸的順序。現在只要反著按那順序來裝就行了。
但是,很明顯,飯田臉上露出了不滿的神情。他是不滿意這個價。
因此,我們就小心再小心,在mask版上又套上三色分解用的過濾器,去掉色調濃的洋紅和青綠兩種顏色,把萬元真鈔的濃淡製成塗底用的刷版。
「總共多少人?」
「高溫、軟性、研光機?」
我看著那些樹,嘆息道。一下子,五年來的無盡的相思湧上心頭。我所記的埋印刷機的地方一點沒錯。印刷機本來就埋在那底下的。
大樓的牆壁,被紅光照耀著。那光,一直反射到夜空中,彷彿將月亮也映紅了。那是這附近配備的巡邏車上安裝的警燈所發出的光。
「像我這麼年輕漂亮的,怎麼可能面試不過關呢?你等著瞧好了,我很快就把那些半老徐娘都擠在一邊,當個花魁給你瞧瞧。」
阿宏用手撥拉著齊胸高的雜草,叫苦不迭道。五年間,這座山真是大變樣了,原來的樹林現在已長成蔥鬱的森林了。而且,埋的時候是冬天,樹葉幾乎全落光了,樹下的雜草也都枯了,視野很是開闊。
在鑲玻璃里的電話間里,大城取下話筒。然後,他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他發現了被誰「遺忘」在電話旁邊的萬元鈔票。
我看清了手機上顯示的號后,就跟主任說了聲想去廁所,從紙漿調節室旁邊的門出去,來到了工廠院子里。眼睛斜視著堆在眼前的山一般的廢舊紙堆,給阿宏撥了回去。
「成功後有錢了,我先買個卡路齊的打火機吧。」
「都是關西的熟人,絕對不會泄露情報的。」
「嗬,那個老爺子,就是在這座山那裡秘密栽培了黃瑞香是嗎?」
「真的從車上滾下……最近的製片和以前是不大一樣了啊!」
「您這裏可能也準備好了,但我習慣了這個,所以就帶來了。」
可是,在這個假支店裡有臨時演員。雖然在江波他們走之前幸緒會和他們在一起的,但不可能讓這幫臨時演員們不去廁所呀。很難說不被江波他們上廁所時碰上。我們最該警惕的就是他們用廁所的時候了。
果然,佐竹坐在了大城對面的座位上。五年沒見,這傢伙身份居然高到可以列席陪座了。
——哎,你們是不是開車來呢?
「拜託了,好幸緒。」
——實際上,這麼五個數,牽扯到匯款上的關係,還需要緩上十天的時間。
「那,阿廣又不在了,細密線的原版……」
粉、紫、青、綠、茶色等,底色就這樣一色一色地套印著,慢慢地,紙幣有那麼點模樣了。為了每次更換油墨時,顏色不至於混雜起來,我們都是把著色部打掃得乾乾淨淨之後,再進行套印。
我整理了一下衣領,等待著江波一夥的到來。現在已無路可退。
「我可是一文沒有。」
一看,卸了裝的阿宏,正隔著玻璃沖我笑著。
我對直喘粗氣的光井問道:
——我們,在經手的金額大的時候,帳簿上,要分成幾個公司來進行處理。如果不能將其集中到一個支店裡,就不能一次湊齊約定的款額。這些時間一定不能少。而且,緩這麼幾天時間對你們和對方的交易進行不也有利嗎?
「說和我有關倒是更準確些。」
雖然摔倒在廁所地板上,但西裝並沒有弄髒,只是上衣的一隻袖子撕破了,看上去不成樣子。
「那我們應該去哪家支行拜會呢。」
「飯田先生,以後就看你的才智了,一定得把要離開的客人都攏住喲。」
特別是細密線,一定要擦亮眼睛,查看有沒有「斷條」或「飛白」。哪怕有一根線出現斷條,福澤諭吉的表情看上去也會不太對勁。只有當我們能夠連細徽部分也原樣地表現出來時,真正的紙幣才算從我們手中誕生出來。
「……沒什麼。實際上,您給我提出了這麼寶貴的意見,我想謝謝您,能不能賞光一起吃頓便飯呢?」
「就只差一步了。」
「誰喜歡把臉弄成這樣啊。要是不施脂粉,給那幫傢伙們認出來,不就全完了。」
「哎呀,您來得可真早啊……」
「可是啊……真沒想到,帝都銀行會合併……」
「要是談工作的話,那就免了吧。」
「那您比我們可早多了。」
「就是。表面質地還可以,不過,好像和紙的感覺太強了。」
「這台三號抄紙機,是專門抄制高級書籍用紙的,所以配備了效率比一般研光機要高的,叫做超級研光機的光澤機。」
所以,幸緒就決定把印刷機藏起來。反正我早晚要去把它挖出來的,到時在原來的地方沒找到想要的東西,代之而起的卻是一片黃瑞香樹,一定可以猜出是誰乾的。為了造假鈔,這台印刷機可是必不可缺的,所以到時我一定會來找她的。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
我把放著期票的信封塞給幸緒,朝廁所跑去。
「好了,看看這張如何。」
轉椅慢慢地轉了過來,男人正面衝著我了。
「怎麼會……」
「喂,良輔君。這,你打算怎麼檢驗?」
光井淡淡地說著,一點也看不出緊張感來。
光井老爺子飛奔到大道上,叫住了一輛計程車。
「我們成功了,老爺子……」
「得了吧。我真是在對牛彈琴。」
「哎呀,您真會開玩笑。」
又在稍稍離開的地方挖了坑,把藥品和剩餘的油墨全部拋棄了。假鈔製造過程中出現的失敗的作品和余白部分的紙,全部都扔到火里,付之一炬了。
注意到手機里傳來的幸緒的聲音,我慌忙又把電話放回耳邊。
佐竹嘴巴張得賽過大喇叭,衝著旁邊的大背頭嘎嘎地大笑著。大背頭看了他一眼。這樣一來,他的側臉讓我看了個清清楚楚。
阿宏什麼也沒問。只要看看我的臉,他應該很清楚大城在跟誰見面了。
——不不。要是匯款的話,跟你們戶頭的關係會留在文件上。雖然還有支票的方式,但因為是有價證券,銀行那邊一定會留有記錄的,所以也想避開。可能的話,想用湊齊的錢和你一手交換咱們說好的票據。
一億元的紙幣的重量大約十公斤,粗略計算,需要製造的紙漿量應該是它的十倍,是一百公斤才好。
我邊對司機發話邊伸過手去,關上了車門。同時,我的手插|進他的防寒茄克的內側兜里。但是,飯田一門心思都在路那頭,對此一點兒都沒留意。
「是因為你旁邊站了個沒見過的男的。」
「別說得這麼可怕嘛。」
深吸了一口。真爽啊,彷彿都爽到骨頭縫裡了。阿宏從幸緒手中接過那個廉價打火機,打量著它。
說到這兒,幸緒故意似地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口氣似地說道:
「錯了。那是反面用的。」
我說了一聲打開了最近的一個門。
——要是大銀行的話,有急用時,必須辦理許多麻煩的手續,有時很難隨機應變。所以,我就使用了信用金庫。反正我是分成幾家公司經營管理的,每家動用的金額都不是太大,所以信用金庫也還能湊合吧。
無疑這是個缺點,但是有誰會一張一張用放大鏡仔細確認收到的紙幣呢。如果有傳言說出現了假幣的話,也許會被辨別出來。但在第一次的交易時,我想一般大概不用擔心吧。
「看。刮刀的刀尖——」
「要是您有這願望,我們也可以考慮。但是,貨是『甘可樂』,所以跟洞口先生經手的貨還有客人很不一樣。」
「我有個朋友在一家金融機關。我是,從他那兒聽來的。」
廁所里一個人也沒有。便池前自不必說了。並排的三個小室的門都開著,根本沒有人蹲在那兒。
「怎麼了,終於想起埋它的地方了?」
「喂,難道,這傢伙就是——」
我趾高氣揚地把手繪的膠片原版遞了過去。
「好了好了,打錯了就算了。不過,剛才那一幕,我說給在上野警署的熟人聽沒關係吧。」
她在人行道上邊跑邊沖我們招手。
幸緒和阿宏一邊豎起耳朵聽著,一邊頻頻點著頭。雖然造紙已初見眉目了,但兩周時間造出五億元的假鈔還是很難的。但是,如果照實說的話,對方可能就安不下心。要是從別的地方找到貸款的話,那我們不就抓瞎了嗎。這是為了拴住對方所下的誘餌。
「喂喂,你,進行到哪兒了?」
「我是長戶先生介紹來的。」
放高利貸,確實能賺錢。但是,正因為是放高利貸,常常是收集大量資金,再把它暫時挪用於別的買賣上。
「八怎麼樣?」
我邊把手機遞給他邊問道。只不過,那手機早已被我偷偷調包了。
我沉下心。
阿宏出了店後過了三分鐘。
「裝成NTT或東京煤氣公司的檢查員就行了唄。」
剩下的就只有實踐了。
大城身後跟著個三十來歲的男的,手裡拎著個公文箱,比大城手裡的要大些。再後面是江波和佐竹。最後是兩個東建興業的嗤羅,一人拎一隻鋁製箱子,跟在後面。
「你們先去信用金庫。我很快會用手機跟你們聯繫。」
不這樣的話,肯定是不好做帳。這樣分開以後,金額變小了,就可以捏造成向根本不存在的小公司貸款之類的事矇混過關。
「你——好,我是裕子呀。您工作可辛苦了吧。」
「多虧這。最近,我那小鬼的病情穩定下來了。」
「你們老光這麼吃驚可不行啊。喂喂,總而言之,問題是今後該怎麼辦,對吧。都閉上嘴,把臉轉過來,好!」
「哈羅!」
第二天起,我就抓緊貓在公寓里,開始了描繪mask版的作業。造紙那邊,就暫時委託給剛剛精製完原料紙漿的阿宏了。
我將視線移開,向江波問道:
我們用來抄制假鈔用紙的那台「手工抄紙機」,也是五年前由現在已不在人世的老頭將氯乙烯管子和鋼板組裝起來做成的。既然公司里的機器都不能自由地使用,那麼必需的東西只能自己動手來做了。好在我有這麼個夥伴,以前當過鈑金工,又在那高牆裡邊練過本事,所以只要我畫出設計圖,估計底下的裝配是不會成問題的。
「不知是否出於偶然,東建興業的江波和帝都銀行的大城,都是那兒的會員。」
「你還是個假釋犯,應該按時去管教所那兒報到吧。而且,作為一個假鈔犯,今後也會被警察盯牢的。不,還不止如此,說不定警察現在還在追查我的下落呢。」
「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給紙漿上上色呢?」
「還不成。現在再跪下來,親一下我的腳。」
「你跟蹤過?」
「喂,快起來,起來。現在還沒結束呢。要休息,等檢查完紙以後。」
飯田就像凍住了一般,呆若木雞。我鬆開他的手,與此同時,賓士無聲地駛離車站前。
我離開包間,向有廁所的通道走去。給正在接客的幸緒使了個眼神。
「掃墓有用了嗎?」
「是的。剛才,他已經回去了。」
「已經……?」
又照做了。圍觀的人群一陣鬨動。
「怎麼樣了啊,江波先生。」
在淺黃色的工藝紙上,用紅色的小字擠巴巴地印著「新神奈川信用金庫」這一名字。
「這不是開玩笑吧,啊?!」
我邊回頭看著背後的通道,確認沒人打這兒過後,就在綠色電話機的旁邊,裝做無心地放了五張萬元鈔票。這裏邊,有兩張是我們造的假鈔。
「真的。」
「水印方面,看來只有把模子分開了。」
「用紙安裝完畢。」
既然緊緊貼在門前,自然不能不進電話間里了。但是,我一門心思都撲在大城身上。這傢伙下面要幹什麼呢。我真想知道,真想看個究竟。
「全拜託你了!」
「拜託了。請幫幫我吧。」
「對不起,你們這麼累,真是過意不去。不過,可能的話,我能不能請您來店裡一趟呢。」
「交換,完了。」
「田沼先生。」
「喂喂,快看呀,快看呀。還有手冢、西島這些讓人懷念的姓呢。」
我也不由地笑了起來。的確如幸緒所說。現在,帝都銀行遭受了五億元的損失,東建興業接下來也要受到警察局的調查。我們的計劃成功了。如果想要錢,就再印假鈔就是了。
「不過,都還差四、五步呢。」
「這個完了后,趕緊把滾子換到右邊去。八點前要弄完,你要有個精神準備!」
「他老纏著我,真讓人沒辦法。把他灌醉花的時間可比我預料的要多。我就給放了三片安眠藥。」
「我這邊,因為是跟你們說好了,也想儘可能早點準備好。但是,要湊齊這麼一大筆錢,也需要一定的時間的。」
幸緒一語不發地把油墨倒在著色部上。阿宏慢慢地把刷版放置在版台中央,動作輕得好像那是易碎品。兩個人擰緊上下左右的螺栓,將版固定好。
大概是從事務所里得到的這張便條。也就是說,弄不巧這張紙看不見的那一面上還寫著信用金庫職員的角色等試鏡方面的詳細事宜。
我裝作迷了路的樣子,在狹窄的走廊上又來了個大轉彎。在便門口旁邊有通往二樓的樓梯。我盡量裝得冷靜些朝江波他們走過去,向左邊的樓梯口方向走去。
雅人常說他不喜歡長頭髮,原因是他喜歡騎摩托車,戴頭盔不方便。現在可不用擔心了,他的頭現在是那種頭髮極短的和尚頭。
「我想可能就是這麼回事。抬起頭來,道郎。你不是很乾凈利落地打垮了東建興業的傢伙們,從他們手裡逃了出去嗎。即使你把有關假鈔的資料交出去了,他們也不會那麼輕易地放了我的。你要想救我出來,就只有那法子了。我再是個大老粗,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所以,道郎,你抬起頭來。」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離開了包廂。一邊拿眼睛瞅著上邊,一邊就向入口處的廁所走去。
「嗯?那麼,到底是誰呢?」
我也停住了呼吸。
「看見什麼?」
塗工機這種又高又大的東西,我們當然不能購入了。所以,我就把乾燥好的黃瑞香紙鋪到玻璃板上,用噴霧器把塗工劑溶液噴到紙的表面上。然後,用安有金屬刮刀的刮水器,刮掉多餘的塗工劑,並且還可以通過改變刮水器的壓力,來調節塗工劑的厚度。說是壓力,實際上是很簡單的玩意兒。就是在刮刀上放上秤碗,利用刮水器自身的重量,來刮掉塗工劑。
——我剛剛跟那邊談妥了。毫無疑問,明天可以準備好咱們談好的那五個數。
「沒塗塗工劑吧。」
等了有兩個小時了。備下的兩盒喜利都抽光了,看來明天該帶五盒來。我把最後一個煙頭踩滅了。
「那,……」
套印時,將一種通稱「同寶」的置於版面外側起對照作用的十字元號,慎重地與每一種顏色相搭配進行印刷。細微部分的微調整必須等看了實際印刷的效果之後再來進行。所以,無論如何紙都要浪費一些。
「我覺得,你們,好像能作為合伙人,長期來往下去。等你們的好消息了,江波先生。」
如果硬那麼做的話,那不能說是貸給東建興業的,只能裝作是其他公司。也就是說採取虛設一個公司,對這個公司的貸款進行保證的形式。
就在我們忙這忙那之時,不知不覺,工作間周圍的棒樹葉子都掉得差不多了,露出了光禿禿的枝條。我們在丹澤和愛鷹山中栽培的黃瑞香,一定也開始落葉了吧。現在,正好是砍伐來做原料的最合適的時期了。
「那是?」
光井仰頭看了看天花板上搖搖欲墜的熒光燈。
「醫院呀。因為我最近好像經常在這兒看見。」
「是誰?」
右邊的揚聲器里傳來了電話鈴聲。聽那聲音就知道不是手機。我站起身,抬起了增幅器的開關,切換到電話線上。
終於,江波抬起頭來。
的確,我也認為那個叫大城升的營業部長在新銀行里還會坐相同位子的。同時,他跟東建興業之間的聯繫也會繼續下去的。但是,若是按六比五的比率被兼并的話,新銀行的主流歸根結底是舊的南西銀行。當然,經營路線也會改變的,支行也會全部廢除。總之它已經不是我們發誓要復讎的那家帝都銀行了。
「這個我很清楚,洞口先生。看不清時代潮流的人,只會被這個世界所拋棄。」
乾燥過後的那一摞紙,表面質地還有些粗糙。下面,就是流程之四:塗工工程。
這兩個月,儘管沒有表明自己的來歷,阿宏還是裝成外國人,跟東建興業頻繁地接觸。如果日語說的太流利了,那就容易穿幫。要是冒冒失失地講明自己到底是哪國人,敵人就會生疑心。畢竟,聽說這幫傢伙們的業務範圍達到香港、台灣、泰國、菲律賓等地。先裝成了東南亞一帶的外國人,讓這幫傢伙們隨便瞎胡猜去吧。而且,雖然是五年前的事了,但這幫傢伙們畢竟聽過阿宏的聲音。說幾句不完整的話,也有改變聲調的意思在。
「就用這聯絡吧。」
「高級紙上的那種光澤,是在塗了塗工劑的基礎上,又進行了這種加壓后才製造出來。——不過,遺憾的是,我們要造的紙上可不能用。」
「托你給佐竹那小子也帶個好!」
「是那樣吧……」
就在這時。
眨眼的功夫就感覺腳底一陣發麻,一下子,身子向前一傾就倒在了車頂上。車劇烈地上下晃了晃。再看前面,幸緒從副座上伸出頭來。
佐竹往後看去,動作稍微慢了一些。不知是板子什麼的一下子朝他頭上劈了下去。
語調聽上去很是客套,到底是黑幫人物。說法又有些拐彎抹角,好像要守住個人的傲氣似的。
幸緒還站在電梯前,懷裡緊緊抱著信封。我拚命跑過去。
「回頭再感傷個夠吧。咱們去借輛四噸卡車去。」
幸緒花了將近四十分鐘,把屋子來了個底朝天,進行了一番大掃除。我和阿宏被迫去了兩趟附近的方便商店,遍購了大掃除用的東西,像滾式拖布、化學抹布,擦玻璃用的噴式洗劑、清潔劑,帶把兒的刷帚、坐便器除菌清潔器、半透明的垃圾袋等等,真是慘極慘極。
但是,畢竟這次不像五年前那樣有時間限制。只要好好地反覆鑽研,總會有成功的一天的。
說完,我就掛斷電話。這麼長時間了,再不回去,又要討主任嫌了。
萬一……
「江波先生公司,現在大約有多少員工呢?」
「我是阿宏,客人到了,從246方面來,領頭的是輛黑色賓士。三輛車號我們都很熟悉,朝這邊開過來了。」
「沒關係。不過,我能不能問一下,您大約什麼時候會有些頭緒呢?要不的話,我們跟那邊也沒法談下去了。」
「要說起來,最先還是我出賣的你呢。雖然我對自己發誓說就算讓警察逮捕了,我也不會說出你的名字的,可我還是輕易地就在那幫流氓面前坦白了。所以,即便我是被你出賣了,我又怎麼能恨你呢?我恨你的理由又何在呢?呢,你說呀。」
「江波先生,我想你已經覺察到了,我們,正在尋找在日本的穩定的客商。所以,在此之前,貨,給得都很便宜。」
「一直被我們當做靶子瞄準的銀行,明年三月就要不見了。咱們的敵人,要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從內側兜里拿出手機,按了阿宏的號碼。
阿宏哈哈笑起來,使勁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這麼簡單,貨到手了,真沒勁!
他好像記起我的面孔了,一驚之下,越發猶豫起來。
我得竟洋洋地揮著胳膊解釋道,彷彿在介紹自己家的寶貝。
幾乎就在同時,上衣口襲里的手機響了,是阿宏打過來的。
就在不久前,作為泡沫經濟的善後處理,關於巨額的不良債權事件時有報道,十億二十億的金額,都讓人感覺早已不是什麼巨款了。但是,五億元對於我等小人,無疑,還是遙不可及,只有做夢才可夢到的巨款。
大城邊走邊往四處瞅,好像在看衛生搞得乾淨不幹凈。光井邊走邊回過頭來沖大城說:
「融資額要多少?」
不知不覺,這句話從我唇間滑了出來。
而且,還有二十年前老頭他們費盡艱辛從香港運來的平台印刷機。如果現在想弄到這東西,不知到底要花多少錢呢。
不知是不是事務所事先沒講過,臨時演員們一片嘈雜。光井使勁拍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繼續流利地說著開場白。
「你沖誰說話呢?」
聽說雕刻這版的大藏省的雕刻家,名字叫押切勝造,是在這行幹了四十年之久的老藝人了。雕刻敏銳、纖細且奔放。有的陰影,是通過線的強弱和密度差這兩種技法的組合來表現的,小到一根極短的線,不,甚至是一個點的安置,都是經過了巧妙的計算。出色得真是堪稱神技。真是傲於世界的手藝,真是一座高高聳立的高峰。對於挑戰者來說沒有任何不足之處。
「你好,這裡是『羅路姬』。」
門開了,幸緒推著小車進來了,車上的錢捆堆成了小山。錢鈔共五百捆,每捆一百張一萬元的鈔票,每捆都有封條在上面,全都整齊地擺在小車上。
「那個我理解。但是,在日本,即使工作上的應酬,對待重要的客人,不採取相應的接待是很失禮的。」
聽到我的話,幸緒臉上失去了笑容。假鈔使幸緒的母親喪了丈夫,還葬送了自己丈夫的老朋友。要是知道自己的獨生女也染手其中,其反應真是可想而知了。
幸緒扯住阿宏的袖子,拉他坐下了。
江波也違心地討好地笑著,用筷子夾了個松蘑。
「放大鏡」。
「才回來,鶴見!」
「真是慚愧,問題,是金額。」
他們對宋先生及其集團的信賴,可能絲毫也沒有吧。這我們可以想到。但是,我們也很難想象,那幫傢伙們會眼睜睜地丟掉這麼宗大買賣的好機會。他們會在某種程度上考慮一下危險性,暫時先進行交易的。表面上裝著了解了,而實際上還在努力看穿對方的來歷。他們會那麼做的。
「您要是不忙,那就好了。」
在銀行等金融機關捆紮成束的鈔票,一般都用印有銀行名的封帶捆紮,在封帶的一端還會印上負責人的印鑒來做騎縫印,作為這項作業順利完成的證明。同真鈔一樣,咱們這也要採取那種樣式。
「真的嗎?」
我們這項作業可不能給人看見了。所以切好的樹枝都得運到平冢的工作間里去。
「算了吧,江波先生。你們並沒有打心底里相信我,這種心情,我不是不明白。」
「長什麼樣?」
「完了完了,得從頭幹了吧。」
接著,阿宏抑制住滿腔的怒火,盯著幸緒問道:
「金額?東建不是跟帝都有很好的交情嗎。」
而模子呢,做成鑄模,用熔點低的鉛,做成了兩個複製品。這是最近已經比較少見的,重做活字坯子的要領。以前,是一個個挑選出鉛做的活字坯子,對照文章排好版進行印刷。印刷過後,坯子要加熱后還原成鉛,再次注入到活字的鑄模里,重新做成活字坯子,方法跟這一樣。
就像聽到判決無罪的被告一樣,江波神采奕奕地剛要低下頭去,聽到話把兒一下子止住了。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上次實在是太感謝您了。」
說著,握住自己的小臂給我看。
「這裏我做了張一覽表。」
「從前,刻版鐵手說過這麼句話。」光井突然湊在我的耳邊小聲說道,「騙人就像過玻璃橋。如果過於慎重,過之前就敲的話,那就會輕易地裂開。要因為這,只從遠處觀望,又看不清哪兒有裂紋。因此,關鍵是看東西的眼睛。是這眼睛會不會看光。」
光井敲敲下巴,看著我。
「對。唉,真背運。」
雖然他嘴裏老說些不滿的話,實際他心裏也早就有好多不滿了。擅長干體力活的阿宏,早就干夠了監視人的活了。
雖然他長得五大三粗,但聲音卻又高又啞。才幾天不見,他那一看便知存不住錢的小耳垂上,竟光閃閃地戴上了鑽石耳環。
佐竹受寵若驚地說著,跟在我後面往外走。
兩個人的腦袋就一點點向放在摹寫台上的膠片原版上面移過去。在原版下面夾了張真鈔。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掀起膠片,檢查mask原版和真鈔上的細密線是否有偏差。通過啪啦啪啦地掀上面的膠片,利用殘像現象,可以確認細微部分。在大藏省印刷局,剛印好的紙幣,在裁開前也是一張張用手掀著,用人眼進行確認作業的。
「不會用了嗎?」
「對啊,喂,沒有聽人家說嗎,銀行發現的假鈔,都是因為手感不同而被識別出來的,咱們得確認好這些假鈔到底能多大程度地騙過那幫傢伙們的手感之後,才能投人實戰吧。」
「喂,電話。」
江波依舊微笑著。今天是為求我而來的,所以,實際上已經應該在直冒冷汗了吧。
阿宏幹勁十足地湊過臉來。
「進行下一個程序的時候,必須看看這張圖確認清楚了。驕傲自滿是最大的敵人。聽清楚了沒?」
事實上,至少還差五六步。但是,如果我實話實說了,兩人會喪失幹勁的,那可不行。當然,因為我在造紙公司上班,所以有關造紙的特殊技術也偷學了不少,跟五年前比已有了天壤之別,只是它還沒有開花結果而已。
「打擾一下。」
「那就拜託您六吧。」
大城的手——終於開始動了。
根據老頭的研究,若在裡邊再添加若干的木棉和稻草,提高不透明度的話,質地可以更加接近真鈔。
「竊聽黑社會的事務所,怎麼著也能得到點有用的信息。那個叫飯田的傢伙,是江波一手培養起來的賣貨的。」
身穿白大褂的護士沖周圍的人問道。
——那時間定在幾點呢?要是三點的話,信用金庫恐怕太匆忙了,所以,四點怎麼樣?
「你聽著,阿宏。」我把胳膊肘支在大鍋邊上說道,「如果最關鍵的戲台出了什麼紙漏,那不一切都完了嗎?是的,如果咱們有足夠的時間的話,那計劃的實行可以推遲到製造出完美的假鈔以後。可是,這次咱們可是有時間限制的。而且,搭建個完美的戲台也是很重要的,這不是咱們幾次開會反覆商談后達成的一致意見嗎?」
鈴響了五聲后,對方才接了電話。
「你竟敢……」
聽了他的話我這才意識到它是什麼東西。怪不得呢,錢鈔是放在進紙槽樣的東西上的,然後一張一張地通過機子,以此來記數的。大概它同時還進行簡單的鈔票檢驗吧。但這機子的容量不大,和ATM中的驗鈔機比,應該沒什麼大的區別。那樣的話,我們的假鈔肯定會平安地通過檢驗的。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過了片刻,大城的右手動了。
「如果被上頭卡住了貨源,就很難再升上去了吧。」
「什麼啊,還有什麼事嗎?回收工作結束了嗎?」
話音未落,幸緒的臉上就被阿宏扔來的假鈔打了個正著。
「這就是你說過的那個研光部吧。」
「不是那樣的。」
難道是剛才那下衝勁太大,連我耳朵都不好使了。我哆里哆嗦張開疼痛難忍的嘴唇。
「馬上就到了,你只要再堅持一小會兒。」
阿宏緊咬著牙,邊呻|吟邊說道:
「太樂觀了,你們倆。今後的兩個月時間都要造紙。這項作業很單調,所以很容易粗心大意。由於我們是大量生產,如果錯誤發現得晚的話,那以後的日程就會完全被打亂。」
說到底最大的難關還是這些銀行人的眼睛和指尖的感覺。可是,這幫傢伙應該不會想到在信用金庫的支店裡會給他們準備假鈔。正是在這點上他們大意了。
心臟嘭嘭直跳。我跟阿宏搶著站起身來。
「本次改版主要有以下兩點:一是採用市場上絕對買不到的含有雲母粒子的特殊墨,利用OVI印刷日本銀行標誌,這樣的話,就能夠100%防止彩色複印。另一點是在印刷時使用特殊技術,用含磁性墨列印鈔票編號,這樣,不管表面印刷得多麼相像,根據磁性檢驗,瞬間就可分辨真偽。由此,防偽措施又提高了一個檔次。大藏省決定於年初換用這種新鈔……」
「那好吧。不過,我希望不要有你們幫會裡的人同席。」
我扭過臉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
這台超級研光機,幅寬十二米,高十五米。鑄鋼滾子和包覆了纖維的彈性滾子縱向重疊交錯,紙就從這中間通過,被造成厚度均一、帶有光澤的高級紙張。剛造出的紙,由於還未切裁開,看上去就像一匹無邊無際的織錦一般,蜿蜿蜒蜒地從底部滾子里傾瀉下來。
「海老名嗎?離這兒也挺近啊。」
我急忙擺擺手。飯田很是懷疑地又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轉過身去,丟下一句。
我把花了一個通宵畫出來的流程圖在版台上展開。
阿宏還是頭一次見凹版印刷機,他苦笑著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正是。這可是個體面的兼并呀。經營體制薄弱的帝都銀行是被還有點體力的南西銀行給兼并了。」
「聽明白了。」
「那,就兩周后吧。」
「水印好像也有點模糊。」
我把耳機戴到耳朵上。
「對。重要的是進貨的渠道。只要能弄到安定、質優的貨,那就最好了。」
我也止住腳,動不了了。
鑄鋼滾子的溫度設定為二百四十度,滾子之間的壓力定為每平方米一百五十五公斤。讓塗好塗工劑的紙,從那中間通過三次。
與此同時,我的眼角出現了些模模糊糊的黑影。
要是江波就此縮回去的話,那迫不得已又得從頭做起了。從前的努力算是白費了。快,快說吧。說就這麼辦吧。那樣的話,帝都銀行的大城升一定會出面的。既然是將五億元的錢換成期票,那絕對不會全讓東建興業來干。雖然不能保證大城升會親自出馬,但他一定在背後發出指示。責任人是他。而且,銀行職員會來確認鈔票。這樣就能讓帝都銀行抱上大筆的假鈔回去了。
「什麼?」
這不可能,我確確實實就是埋在這裏的。
佐竹拿出美式足球隊員的架式,身子往下一沉,以與他身體不相稱的動作快速朝我撲了過來。我的左邊還有點空,我做了個向右跑的假動作朝左邊跳去。
確認無恙后,我把抄紙機的筒子向右推倒。這次又把白水印用的模子安裝到了黑水印模子的上方。
「咱們兩個,所走的路多少有些不同,不過,只要能達到心裏的目標就再好不過了。」
我血往上沖,環視了一下廁所。我要不要衝上去從佐竹手中搶回那張紙?但是,那樣只會讓那傢伙起疑心。可是,也不能讓他就這樣……
「花?」
「金額太大,我們把它開成五張,每張一億。」
我抓住他伸過來的右手,站起身來。
那樣就沒有時間進行充分準備了。可能世上像這種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便宜貨,都沒有條件齊全的吧。
為今天而安裝的竊聽裝置共有五個。廁所、電話間、通道上的花裡邊、入口旁的衣帽間,為慎重起見,在辦公室里也安了一個。這是我們考慮到江波跟這家店很熟,他可能會借用辦公室的電話。最後,阿宏拿著的打火機里還有一個。這樣,這幫傢伙們在店裡邊的談話應該聽得一清二楚了。
幸緒嘴邊綻出些微笑。
「怎麼回事,這是?」
我真想一腳踢開屁股底下的座墊,當場跳起來。
「是六百嗎。」
出了店門,坐電梯下到一樓。
「你母親還好吧?」
左肘支在電腦桌上,輕鬆得就像在跟剛剛過完暑假又見面的同學打招呼,雅人沖我舉起了右手。
「這些我還是拼了命的。」
「怎麼安上的竊聽器呀?」
「這麼久不見,你瘦多了啊,大叔。還有你那變成一個鼻孔的鼻子,看來也總算複原了嘛。」
由於在進行乾燥和高溫研光處理時,已經某種程度地挑出狀況不好的了,所以成品率比預想得要好。不可以用的紙,有一百五十九張。剩下的一萬八千三百四十張紙都通過了檢查。換算成假鈔,有五萬五千零二十三張。
一個人能搬動的樹榦,再努力也就兩三捆而已。這樣計算的話,兩個人最少要在羊腸小路上往返五次。下次來的時候,是不是有必要準備輛獨輪車或雙輪拖車啥的呢。
幸緒端著茶過來了。
「你說有誰會幹這事。要是有人覺得我很可疑,那他何必安什麼竊聽器呢,直接去警局告發我不更好。」
「刷版還在我們手裡,接下來再印不就是了。是吧,良輔?」
「來的時間有規律嗎?」
「今天還是第一天,干慣了后,所需時間還會減少的。」
「哎呀,哎呀……怎麼樣了,你現在買賣做的。」
我就像決鬥前磨刀的武士那樣,在磨刀石上磨著蝕刻針的針尖,把它磨得不能再尖了。
我朝著莫名其妙的阿宏,把那積蓄了幾天的壓力一股腦地發泄了出來。
「……對,是很微妙。——不,他在外邊安排了手下,所以我們沒能夠。是的,對手也有適當的戒備。」
「我還行……」
「要是老頭在,他一定會這麼說的。」
「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和江波先生合作。但是,這樣下去的話,別的幫會……」
「可是,那花可騙不了人啊。」
江波微笑著說完,雙手捧杯,恭恭敬敬地幹了。我也舉起杯子。
「畜牲……」
我從幸緒的膝上挪到後排的位子上,衝著領子大聲說道:
「錢還沒有什麼頭緒。因此,你們交易的正式日期也還沒有定吧?」
「啊,對不起。」
阿宏抬起眼,盯著眼前的底部滾子。
說著,一晃一晃地朝右手的廁所走去。
阿宏仰天長喘了一口氣。
「我已經看過了。」
「良輔,快點!」
「那個,要等定好日子后了。」
突然,佐竹在鋁箱子前直起腰,依次看了我跟光井一眼后張開口來:
佐竹把手朝洗手台伸去,手腕上的手鐲叮噹響著。已經晚了。他已經看見便條了。即使反應再遲鈍的人,只要內容寫清楚一些,連佐竹這樣的也能想象到這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沖幸緒微笑了一下。
幸緒也奄不留情地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不,哪裡……」
通常的期票都有指定日期。像這上面都寫著一月後的四月一日,到那一天拿這個到銀行就能換成現金。要是在這期間發行期票的公司倒閉的話,那這期票就成廢紙一張了。可是,像這個有帝都銀行這個響噹噹的公司名字的期票,到了哪裡都和現金沒什麼兩樣。
幸緒剛要伸手去接,又縮回了手。她打量了一下正在運東西的我和阿宏。
「成功了。你這混蛋!」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雅人。那天,他在門口四處張望了好幾次,原來不是在找他媽,而是在找我呀!
「只是……得二月份后才能租。」
阿宏問道。幸緒點點頭。
「放心吧。現在就坐在帝都的車上,公文包很小心地放在膝頭,身子還朝後仰著呢。」
「就是,就是!」
「得了吧,跟你絕對不配。」
「請等一下,宋大人。」
我用手抓住窗框,一抬腳邁上了窗檯,朝客貨兩用車的車頂就跳了下來。
「小子,你是……」
「別太性急了。造紙方面,需要攻克的難關,多得堆成山哪。」
「能行嗎?」
阿宏舔了下嘴唇,吐出一句話。
我在小貨車裡盡量把身子放低了。現在可是危險時刻。傢伙們提前一步趕來,是打算把店周圍防守起來。
「開車!」
說著站在了佐竹前頭。
「但是,在我們公司能隨意使用的金額是有限的。」
「啊呀——」
「人,可真是說變就變啊。真沒想到這麼讓人欽佩不已的話,竟然出自那個一貫看不起流汗幹活的某個傢伙的口中。」
我們把砍伐了的黃瑞香都裝到了貨車上時,已經是夜裡九點二十分了。從我們開始幹活起,己經過去十二小時了。
「哎呀,沒想到阿鐵竟能想出這樣的辦法,真讓人佩服呀!」
幸緒看著屋裡的電腦等,一點點查看重要的東西還在不在。
「有五億多嘛。」
裡邊,大城就像帶發條的偶人一樣,踞起腳轉過身來。我倆的眼睛透過玻璃撞到了一起。這傢伙的臉上,明顯現出些不安。但是,他那關鍵的手我看不見。看來他是要先藏起那誰都可以要的錢了。
傳來了女孩子七嘴八舌的喊聲。但是,幸緒還是絲毫未動。
阿宏說著,把從滾子間吐出來的紙高高地舉過頭頂。
可畢竟我們又朝著目標邁進了一大步。
我把那顆犬牙吐到腳底下,強忍著脖子上的疼痛,抬起了頭。
「管你現在叫什麼名字,又長著哪副尊容呢。」
「我想事先確認一下,我聽伊藤說,他只是接收貨。」
「可是,大哥您不是在睡覺……」
「不會看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哐啷一聲,電話粗手粗腳地就掛斷了。這下我們可以放下心了。
「你,你們……」
因為用合葉跟筒的一部連接起來了,所以位置不會搞錯。只是,模子的中央部位是用鉛做的,所以操作時必須注意,徐徐地將外側框子推進筒子內部,嵌人絡網的切口處。
「你去把這件事查清楚。」
隨著這次作業的進展,我越來越明白了老頭眼看著瘦下去的理由,當神經繃緊到極限時,人會感覺不舒服,陣陣頭暈襲來,胃也疼了,眼也花了,食慾也都沒有了。老頭——還有刻了這塊原版的押切勝造都多大程度地承受了這種感覺啊。我現在也和這兩位偉大的前輩共同擁有著同樣的感覺。不管再苦再累,無疑我現在仍活著。我有這種切實的感受。我繼續向著目標中的高峰挑戰下去。
阿宏一句話沒說,給我一拳,我慌忙避開,趕緊走向違章停著的小貨車。那是我好不容易買來的舊車。
地面上覆蓋的雜草,根長得太瘋了。雖然我在埋的時候已經對草根做過處理。但是,冬天土很乾,只要把根扯斷就行了。可是,現在正是秋收季節,草根還牢牢地長在地里。五年過去了,就算桃、栗子也早都結果了,更何況這根呢,真是堪稱肆無忌憚了。
「明年的話……不是沒多少時間了嗎?」
冷不防坐在大理石地上的幸緒嗤嗤地笑了起來。
江波很圓滑地鞠了個躬。連佐竹也在他身後過於恭敬地低了低頭。帝都銀行的傢伙們儼然一副主賓的樣子,慢慢悠悠地從世紀車的後座上下來。
幸緒一邊用膠帶紙把多條配電線路攏在一起,一邊詢問道。
阿宏剛想用手拉她,幸緒卻突然朝櫥窗靠去,並用手指著一個電視畫面嚷叫道:
光井展開圖紙,遞給我來看。上面用細鉛筆畫著室內的三面圖。真是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光井畫的。
如我所料,面前的小路上,那傢伙跑了過來。穿著防寒茄克,脅下夾著個包,看上去好像很重要。他一跑到大路上,就慢慢地左右看了幾眼,一看就知道後面有誰在追趕,要不不會這麼慌張、小心。
「聽著,摺子不要弄得一樣。那樣的話反倒像是故意的了。一定要折得富於變化,比方說,有的像新票子,有的折成兩折等等。」
雅人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大約是看到我的上衣了吧。
「你們看,這是我們廠的生產線。」
說著,江波也離開座墊,把手放到了榻榻米上。
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人下車來。應該跟他母親聯絡過了,看來她還是不準備來接他了。所以我把他出獄后的一切事情都拜託給律師,還是做對了。雖說是假釋,但好容易能夠光明正大地走出來了,卻沒人來接,那傢伙不是也太可憐了嗎。
「真的好險哪。這一帶好像最近便衣比較多呀,買賣不太好做吧?」
「啊,對呀。」
幸緒也泣不成聲,張開手欲去擁抱面前的這座印了假鈔的紙山。
「那個——」
這一下撞得我眼冒金星,手中的打火機「啪」的一下碰在了磁磚上。
「上衣,誰的都行。趕快給我拿來一件。我就說接下來還有其他的事,糊弄過去再說。」
他這麼一說,我也無言以對了。
時間已經到了大街上開始響起聖誕歌的十二月十日了……
「你這是在跟誰說話呢,宏英先生。像我這老手怎麼會……」
在這個便衣刑警模樣的男子進行這一大串說教期間,光井始終一動不動地低著頭,彷彿強忍著什麼。
大城的手指尖兒,一下子停住了。
還是那膩人的男低音。江波說完,輕輕地沖我點了下頭。因為是在重要的客人面前,他沒像往常那樣含著潤喉糖。
我們的假鈔完成了!
飯田嘴裏這麼說著,神色恍惚起來。
阿宏慢悠悠地從大樓入口走了出來,沒朝我待的小貨車這邊看一眼,徑直向飯倉方面走去了。根據我的觀察,沒有人在後面跟蹤。
「對不起read.99csw.com,本人現名鶴見良輔。」
「最低五十公斤。」
混帳!我在心裏惡狠狠地罵著,衝著他的背影使勁伸了伸舌頭。
飯田雙手上下摸了摸|胸前,模樣活脫脫一個在那兒大叫大嚷的大猩猩。他猛然醒悟過來,一把奪過錢包去。
「關於詳細情況我不能細說,現在,我們有筆可觀的大買賣。如果這筆交易談成的話,我們公司的基礎可能像磐石一般堅固了。但是,還有兩個問題。」
「這兒看上去雖然不太乾淨,不過飯菜還是挺香的,希望能合洞口先生您的口味。」
我言不由衷地說著。
「這個我明白。所以,我們會準備好期票,就當作是給我們公司的正式貸款。」
「說什麼呢。」
我剛一說到這兒,江波就把手舉到臉前,止住了我。
「這麼說,周轉資金也需要不少吧。」
事先說好不談工作的,可飯田還是若無其事地談及了。
「啊,嗯。」
也是,先死了丈夫,後來連丈夫的老友也落得個悲慘的結局。對她來說,一絲美好的回憶也沒留下來。
阿宏在後邊瞪大了眼睛。
「聽著,快上來。喂,還磨蹭什麼呢?」
當然,這隻是我們這些沒跟鈔票打慣交道的人的感覺。但是,將它們摻雜到真鈔中蒙上眼睛試著用手去觸摸時,我、阿宏、幸緒,我們仨都沒有一個人能百分之百地把假鈔用紙挑出來。
「不過,到三月五日不是還有好長時間嗎?現在不是應該先干這邊的工作嗎?」
幸緒的父親和老頭都命喪黃泉,光井雖說是自釀苦酒,但也與幸福無緣。
「江波先生。你知道,哥倫比亞的販毒集團,通過什麼途徑往歐洲賣貨的嗎?」
過了一會兒,飯田終於沉不住氣,試探地問道:
領子上的小型麥克風應該能把這裏面的大致情況傳遞給阿宏了吧。他這傢伙正在車上等待時機,這時候一定一個人在那裡歡呼勝利了。
飯田接過我那張只寫有洞口慎吾這個名字和手機號碼的名片,輕輕點了下頭。
「在現行紙幣發行以來將近十五年之際,因最近數字印刷技術的不斷提高,製造精美的假鈔成為可能,為避免此事發生,大藏省決定進行平成五年以來的第二次改版,以提高鈔票的防偽功能。」
看到我和幸緒,他那雙凹陷得很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隨後搖了搖頭,好像以為自己還在睡夢中吧。
「你白擔心了。我呀,幾乎不出場。」
我再一次探頭過去,從保險箱中挑出幾張以前的樣品。每張都還未印刷,已裁成紙幣大小了,中央位置,都畫上了福澤諭吉的肖像畫。
工作間外面,不知何時,天已經微微放亮了。一看手錶,已經快到五點二十分了。
「三億,或四億……」
「六本木的一家名叫『羅路姬』的會員制夜總會的火柴。」
「那,在學校和公司里不是很難跟人相處得好。是社會不適應者吧?」
「洞口先生,您這是要去哪兒?」
「做成假鈔,大概能有多少錢?」
「不是的。」
兩個人都洋洋得意地挺著胸。我沖他們搖了搖頭。
「我看了租賃公司留下的駕駛證複印件,一下子差點給你蒙了過去。不過,再仔細一看,臉部輪廓和嘴角都還是原來那個模樣。真讓我吃了一驚呀,你為什麼要做整形手術呢?」
「我不會小氣到讓你們也分我一份。反正我錢再多,也沒地兒用了。……那是供品,是給那倆傢伙的……那倆像孩子一樣老做著一個夢的老夥伴的供品。喂,你們就讓我參加吧。就讓我在倆老傢伙墓前再最後獻上一束花吧。好嗎,小哥?」
我從增幅器下面抽出那本帝都銀行的職員名簿。
「兩周后。」
「你好……對,是的。」
到三月五日,帝都銀行就消失了。當然,到那時時間肯定是足夠了。但是,要是讓江波他們太過焦急的話,大家也許就會起警戒,說不定會找到別的貸款途徑。
「洞口先生,請多多關照了!」
「喲,好久不見了。」
值得我真心信賴的朋友也加入進來了。在丹澤山麓秘密栽培的黃瑞香,經過多次嫁接,現在也足有五千棵了。每天,我都在用針尖臨摹膠片,雖說不能跟老頭相媲美,但我還是自信,摹寫細密線的本領已經長進了不少。可以說,一切準備差不多已就緒了。
我們的那間工作間一帶,現在變成一望無際的住宅區了。竹花印刷工廠的舊址上,當然蓋起了配備了立體停車場的大型舊貨商店。老頭的公寓早已拆了,現在變成漂亮的高級公寓了。五年的時光是多麼的沉重啊!
本來我們很想把大鍋運到這裏來,把樹枝猛蒸一通后剝下樹皮來的。反正燒火用的柴禾這裡是取之不盡。但是,那樣做,會生出煙來,很容易惹人注意的。
「那,我先去了。」
「非常感謝。」
我低頭看著坐在那兒的光井。他頭上的白髮,比起五年前,比起相隔五年重又見面的兩周前,驚人地增多了。
裏面點鈔機還在輕快地清點著鈔票。再看小車,剛才的「山」不見了,只剩下大約有兩三千萬的樣子。江波則乾著剛才佐竹乾的活,把點好的鈔票往鋁箱里放。
把黑白水印抄入紙里,再快每張也要五分鐘左右。即使製造了量化型手工抄紙機,因為是手工作業,紙張大的話,容易出現扭曲、皺摺等。頂多是B5大小的紙。那樣的話,是三張紙幣那麼大。
「等一等。」
這所監獄,因三億元事件而大大地出名。拐過旁邊的大路,我把租來的法米利車停在看得見後門的地方。這條路,每當有聞名的老大出獄時,常常排滿了黑色的高級轎車。不過,今天卻是靜悄悄的。
「正是。鑄鋼滾子,由於其材料的特性,溫度升得過高就會膨脹得厲害。這樣,壓力也會產生微妙的變化的。」
「對呀,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可不相信現在的黑幫總是做現金買賣的。」
我慢慢地點點頭。
另外,厚度和質地也會因塗工劑和研光處理而有所變化,所以要通過加壓、乾燥、塗工劑、研光這四方面的組合,造出手感最接近紙幣的紙來。
「別讓他跑了!快追,快追!」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過了五年,埋印刷機的地方已長滿雜草,而通向這裏的那條羊腸小路卻還能分辨得出來。躺倒的大樹周圍,被枝繁葉茂的樹包圍著。總共該有多少裸呀。我一陣心痛,深深地吸了口氣,四下里張望著。
「別裝糊塗了。在店門口對那個年輕司機又踢又打的武打場面肯定很精彩吧,連侍者都嚇得慌忙跑去叫警察了。哎,老實交待,你到底賣了多少?」
要是那兒有門的話,我肯定會飛到走廊上,進而滾到下面路上去了。我的左臉受到一記重創,像是撞到了推土機上。只覺得眼冒金星,鼻子深處有血腥味湧來。
「是客戶的電話吧。」
江波這邊說著,那邊飯田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偶人一樣動開了。往我的杯子里倒起啤酒。江波也迅速地自己倒滿了。
我抓起手機,按了幸緒的號碼。她也許正不太方便吧。兩分鐘后,幸緒給我打了過來。
放眼望去,裏面有無數座樓房,也許我該去問問辦公室在哪兒,他們會告訴我上課的時間和地點的。但是,我深信,站在這兒就一定能見到。今天不行,明天、後天一定會的。
這辨解來得真是既巧又妙。到底是今天嘴裏沒有含潤喉糖呀。
那傢伙身子一抖,頭轉了過來。也許他把我當警察了吧,只見他身子縮得像被老鷹追趕的小雞一樣,幾欲引身而逃。不過,他好像終於轉過彎來,警察是不會開這種高級車的。
時針在一步一步地朝四點邁進。
「拜託了,大叔,我去停車場接人了。」
「對。疑心病重、做事謹慎、慮事周到、行事大胆,而且還好嘮叨愛糾纏不休。」
雅人又問了一個和剛才一樣的問題。
「打給誰?」
「那個傢伙啊……」
「大城升。現職總行第二營業部部長。」
江波猛地把膝蓋靠近桌子說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是不想相信。但是,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你的買賣老被妨礙的理由了,對嗎?」
「你們也是。那麼,等我圖紙做好后再跟你聯絡。」
「律師是為了給我鼓勁才告訴我還有人這麼關心我。你別恨他,他可是幫了我不少忙。而且,律師也沒告訴我你問過我的出獄日期。我只不過是拿話多套了套,就套出來了罷了。」
是阿宏的聲音。看來是這傢伙擺出的拒絕的姿勢。
昨天上完夜班回來后,連個盹也沒打就干開了。這三天的睡眠時間,大概也就五個小時吧。
「所以呀,我今天才特意把你帶到這兒來的嘛。」
「鐵鍬?」
「喲!名角來了。」
「怪不得呢。你改行賣戶籍恐怕也是發揮你原有的特長吧。」
「怎麼回事,良輔,大叔去哪兒了?」
「既然是你背著她偷偷去的地方——」
江波他們應先到後邊的停車場,再從便門進來,然後沿走廊來裡間的會客室。因此,即使看到屋內的情形,也只是一瞬間罷了。在這期間,只要讓這幫人演得像個銀行職員模樣,就足夠了。正因為此,這一瞬間可以說就變得極其重要了。只要過了這一關,剩下的就靠我們的演技了。
說句實在話,這種不安我也不是沒有。只是,印刷狀況也會為油墨的粘性和紙的質量所左右。如果從那方面來補足欠缺的話,是不是就能克服呢。我是這麼考慮的。
我咬緊了牙關,緊緊地盯著雅人,一句話都沒說。我真的是很吃驚。我真沒想到雅人會如此的大度。換句話說,我以前從來沒有了解過雅人,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如此信任我。我這種混蛋真他媽該殺了。
我們就像小孩子一樣歡呼雀躍著,在堆滿萬元假鈔的工作間里,久久地互相打趣著、滾來滾去。
「真是遺憾。那,明天,就在您那裡……」
車子駛進銀行林立的站前路,在超市前拐向左。
「接著警察也就找上門來了。這個還是免談吧。」
我沒有查過住址,只是每年確認一次她們的存在而已,每次都小心地不讓自己在她們二人面前出現。所以去年她進了這所學校我也知道。我沒有送禮物慶祝她考上大學。因為我覺得她跟我已是兩個世界里的人了。
一張鈔票使用的油墨量,確實不多。但是,五萬張的話,就需要兩個一斗裝的罐子。我和阿宏一起抬起來,放在著色部的旁邊。
「為什麼啊,這又是?」
假裝上完了廁所,我慢慢地走回座位,邊走邊再一次觀察起那間包廂。
「我想前門都已經關了,所以……」
「你聽著,阿宏。咱們要從那幫傢伙們手中奪取回來的錢,最低也要五億元。這筆金額是竹花印刷被迫停止營業時,作為負債額被清算的數額。不管東建興業手下有多少金融公司,光靠他們自個兒,怎麼動用得了這麼一大筆數呢?要動用這麼大筆錢的話,無論如何都要同銀行發|生|關|系的。」
好容易才說出來。
自從造紙開始以來已過去兩個月了,疲勞長期累積在體內。時而弄錯了紙的正反面,時而忘記了攪拌油墨,最近小錯誤接連不斷。印刷工程還沒完成一半,可是用紙報廢的情況增多了。幸緒和阿宏都神經過敏,又加上睡眠不足,一點點小事都會大吵大嚷。
雖然已是深夜,但大街上還是有不少醉客,路上的計程車也川流不息。但是,沒看見黑色的外國車,也見不著巡邏車,更沒發現警察模樣的人和這幫混蛋同夥模樣的盛裝的惡面孔。
她的眉毛也剃去了很多,拿眉筆描得又細又長。那一頭長長的帶著小卷的波浪,大概是假髮吧。睫毛和腮部也都塗得很濃。跟平常那個假小子似的幸緒簡直判若兩人。化化妝就能讓一個人變化這麼大,看來還是做女人的好。
「不介意的話,上我的車吧。」
「怎麼樣,那幫傢伙的反應?」
幸緒突然停住了腳步。
從一棵黃瑞香上取得的纖維量是有限的,雖然看上去還讓人覺得有些份量,但一旦做成纖維,重量就少得驚人。這樣一算,要想製造出一百公斤的原料紙漿,就必須把我們秘密栽培的黃瑞香都砍伐了。
我從牛仔夾克口袋裡摸出喜利煙,點著了火,把座位輕輕地放低了。
十億元放上一個月,利息是百分之三。
如果上繳的錢哪怕少一點,也會立即被卡住供貨,長時間供人隨意驅使,直到再有好的業績,才有可能再爬上去。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賣貨人一般都拚命地擴大下部組織,牢牢地抓住固定的客人。即使批發|情況不太好,考慮到將來,他們也必須交納上繳金,即便內心並不情願。對幫會來說,這種體系實際上還真是不錯。
要說飯田,他可真是費了一番心思,餐館店面雖小,可是那保守的招牌和檜樹小便門下掛著的繩簾,都是附近一帶很少見的上等貨。
「怎麼了。小便嗎?我早告訴你讓你在多摩川大壩上解決了嘛。」
「也就是三點以後嗎?」
最後把阿拉伯字母和數字進行了適當地組合,來印刷紙幣號碼。暫且先換上了CZl43856B這個號碼,連同紅色的總裁印一起進行印刷。
我看著電視埋怨道。唉,在這個時候改版……
外國人從飯田手中接過地圖,道了幾句謝后,輕輕地擺了擺手離開飯田,若無其事地向我這邊走了過來。飯田也向東京藝術大學方向走去了。
江波意味深長地說道,向我舉了舉杯子。
雖然說是明天就跟帝都銀行協商,但第二天,江波就打來電話說「請再給些時間」。說是即使捏造個虛構的公司名,也需要些時間。
「我明白了。」
「從原料的摻和方法,到添加劑的種類及份量,還有抄制方法等,全都不厭其煩地標得一清二楚。」
挖掘作業遇上困難。
我將視線移向房間的角落,作出梭巡狀。兩人的眼光都投注了來,都讓人感覺痛苦不堪了。
幸緒在櫃檯旁邊歡呼道。一看,果然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台正兒八經的ATM。但是,當然,我們不可能有資金和路子買來這種東西的,它只不過是外表像回事的紙糊的道具罷了。
「這就是我推銷的貨。」
「幸緒呢,去六本木謀職去。」
「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跑了。」
「放心吧,萬一有什麼意外,我一定會來救你們的。」
「別跑!」
人群被使勁分開了,光井讓一個年輕警官帶著出現在我們面前。
喉嚨被擠住,氣快上不來了。佐竹那棋盤般的臉也朦朧起來。我強打精神,右手朝西服口袋伸去。
「可,你為什麼還過著這樣的生活呢?公寓又破,房間又小,裏面還儘是舊電腦。簡直和五年前沒什麼兩樣。你應該有上億資產了呀。」
「真的!」
「都五年了,會不會記錯地方。」
阿宏轉過頭來看看正在大門口整理幸緒踢下來的皮鞋的我,責問道,「我沒聽你說過雇什麼打掃房間的鐘點女工啊。」
「喂,光我一個人用真名,不太沒意思了?」
演員的籌備也妥當了。
「你們認識是吧?」
「特意買的吧,你是……」
就聽見阿宏收起手機,淡淡地語調不連貫地說道:
隨後,各自再經過一次乾燥部,最後就是研光部了。
抬起頭,只見一個長發女孩,一隻手叉著腰站在我面前,兩腿岔得跟肩一樣寬。另一隻手上是用帶子捆紮好的書。淺粉色馬海毛毛衣下,胸部高高隆起,腰呢,細得簡直不盈一握。
「那當然。沒了它,就不是善始善終了。」
我的臉靠鏡子更近了。
「對。咱們是去把印刷機挖掘出來。」
我故意這麼說道,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沖阿宏背過身去。
兩天後的深夜,阿宏接受了整形手術。
「哎呀!幾天不見,店面變得豪華多了。」
那麼,為什麼,我屋裡會亮著燈呢……
「什麼報紙,工廠里多的是,都被用來造紙了。」
干這些用了大概還不到一秒鐘。我拉開車門,坐到司機座上,照著翻了白眼的年輕人的肚子來了狠命的一擊,然後把他弄到旁邊座位上,轉動鑰匙,發動了賓士車。
江波眯起眼,點了點頭。
「沒問題,聽不見的。先別管那個了,你這樣子怎麼辦?」
只是,由子對手是銀行職員,在製作封帶時也要小心注意。
「是的。」
「町本,給接待室的先生們倒茶。」
這工作量可是很大,一天內很難完成。一直干到下午三點,好容易才砍了有近五十棵吧。隨後我們就用柴刀把它們砍成幾段,每兩根捆成一束。
我伸長筷子,做了個從飯田盤子掠奪松蘑的樣子。飯田煞是惶恐,非常認真地把盤子推到我面前。
「照我們先前約好的,趕緊開始干力氣活吧。」
只聽阿宏說道:
另有一部我拿著,也改造過了。它在接到電話時,能知道是誰打來的。其實很簡單。就是在手機里裝了個微處理器,電話在接通0.5秒后先斷線,隨後再次接通。雖說接通所花的時間比一般要長一些,不過,最初的暫時接通是一種暗號,液晶上會出現特定的符號,表明這是誰打來的電話。電話呼入也有鈴音和振動兩種調節方式,因此,即使是上班時刻,也不必擔心會幹擾別人。
「真快啊,托哪兒做的?」
我想,大概父母看著自己孩子一天天成長起來的心境,就是這樣的吧。那一張張的假鈔——就連試印刷時的失敗作品——都那麼讓人又疼、又愛,想抱在懷裡,跟它貼貼臉。
那時老爺子被東建興業那幫抓去,我準備第二天去營救。我躲過她母親的眼,從窗戶鑽進了幸緒的房間。
「是,是。」
「往歐洲……」
「這才是你母親嘛。」
矮個兒的外國人一邊舉起手中的報紙,一邊對與他擦身而過的飯田說了句什麼。飯田扭過頭去,止住了腳步。外國人用那隻空著的右手指了指上野站方向,好像是在問路似的。飯田也在一旁同樣舉起手。
幸緒取下試印刷用的紙,兩頰泛起紅暈。
進行凸版部分的印刷的最後三天,我們都感覺睡覺簡直是對時間的可恥浪費。只有我暫時還要去工廠上班,但是讓我離開工作間去上班,簡直比殺了我還難過。一想到阿宏和幸緒兩個人眼看就要生產出假鈔來了,我甚至感覺如果我不能親見那激動人心的一刻的話,那就是他們對我的最大的背叛了。我一結束了工作,就像聽到頭生兒降生了的父親一樣,草草換了衣服就出了工廠。
光井選的戲台就在離開大街一條路的地方。路的盡頭,靠近住宅區,布局條件倒也不壞。
光井在擔架上躺著,咬著牙罵道。在他的嘴角浸出了鮮紅的血。
「雖然我也聽飯田說了,可您比我想得還要年輕。說實話,我真是有些吃驚。」
「的確,沒有羈絆確實可以行動比較自由。但是,它也帶有一定的風險性。畢竟,槍打出頭鳥嘛。而且,最近不只榔頭,給社會帶來危險的傢伙誰都可以輕易搞到手。」
正要上電梯,光井突然站住,手掌往胸前一立,做了個拜佛的動作。
只見一個手拎著提桶和花的男人正向這邊走來。他好像聽到了幸緒的叫聲,無意識地抬起頭來。個子小小的,長了個圓圓的臉,黑邊眼鏡的後面,一雙細眼睛眨呀眨的。
「同行有難,我又怎麼能摸然不管呢。可是,我要先聲明一點,我能盡的力是有限的,請你也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我一把奪過幸緒手中的杯子,一口氣喝光了兌了水的酒,希望能夠藉此來澆滅我胸中的那團怒火。
「看,是東建興業的傢伙們。」
「一點點交易的話,危險反而會增加。而這樣,不但省了功夫、運費、保險費、人手費什麼的,又可以少花不少。」
「認識?」
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了救護車的警笛聲。
「走吧。」
「有點不太對勁。還沒能確認呢。不能老是我一個人靠近他,你能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飯田咽了口唾沫。這可不是一般的批發興奮劑什麼的,看一眼就知道了。
幸緒開啟了掃描儀,就像一個沉醉於自己的演奏中的鋼琴家一樣,手指在鍵盤上跳躍著。她確認了一遍依次變換的顯示盤上的表示,用假嗓子竊竊地悲呼了一聲。
平台印刷機的周圍,堆滿了鍍了鉻的刷版和各種油墨。幸緒看著它們說道。她的兩頰,極少見地漲得通紅。
只要有武器就好了。我拚命用餘光朝四處看去。不是像拖布這樣的軟東西,要比佐竹的頭硬的武器……
「好的,給你。」
就像是初次登台的演員似的,心一個勁地發緊。可是,這次的主角不是我,當然,也不是幸緒和光井大叔。主角說到底應該是我們造出來的五萬張假鈔。我們只能信任它的質量,看著事態的發展罷了。
「不要解釋了。你快點辦事去,五分鐘后還在那兒磨磨蹭蹭的,看我怎麼修理你。聽明白了嗎?」
我們用塑料布把零件一個一個地捆包起來,為了避免土中水分滲人,還在裡邊放入了乾燥劑。我們把它們放到坑裡,埋上土后,又在上邊栽了附近拔來的雜草等做了偽裝。現在這兒的土的顏色還有些不同,不過過個兩三天就會和周圍沒什麼分別了吧。
說完,輕輕地揮了揮手,我就離開了包廂。
大城乾咳了一下,把錢捆輕輕地一折,拆下封條,然後前後彎了好幾次,那捆錢成扇子狀打開了。
「我也希望是這樣呀,好了,祝你們成功。」
那上邊已經投了將近五百萬的資金了,還需要一百五十萬。
從攪拌得很均勻的原料中取出五十克左右。為了使黑水印更鮮明,還必須添加若干染料。於是就加人了百分之三跟紙的色調相近、彩度和明度稍稍降低了的染料。把染料控制在這一程度,抄紙時外觀上幾乎沒有什麼不同。而且,迎著亮光看時,黑水印部分看上去很濃。
儘管他是呆在電話間里,但很不巧,用的是手機。江波的手機里,可沒像飯田的那樣,也給安上了竊聽器。
阿宏的聲音聽上去彷彿很遠很遠。反之,一陣清脆的笑聲在我的心中像燒開的水一般慢慢地翻滾上來。
黃瑞香、馬尼拉麻、木棉、稻秸,還有其他的和紙原料。光紙漿的調配就有上百上千套之多。而且,填料、塗工劑的種類也豐富至極。雖然有五年前老頭研究好的數據,可是那時還沒考慮到要用高溫軟性這種處理方法,所以現在也就相當於從零開始干起了。
「我要收回上次說過的話,你還是分給我一份錢,至少讓我還上高利貸和利息。」
「我已經什麼都沒了,就算我就這麼跟阿鐵似的死了,也沒人會為我傷心流淚的。可是,那樣的話,我不是太凄慘了嗎……」
我裝著擔心時間的樣子看了看表,站了起來。
「別多嘴多舌了,混蛋!」
那幫傢伙追了過來,噹啷一聲一位女士手中的托盤掉在了地上。緊接著響起了女人的尖叫聲。屋裡的男士們手中拿著製圖器站了起來。
睜開眼,錶針才剛過六點。裝防盜窗的玻璃窗外,一片昏暗,萬物還沉浸在睡夢中。
「三克油掃馬池。」
即使一次可以抄三張,二十四小時只能生產出八百六十四張。採用流水作業,縮短時間,努努力一天能有一千張。即便這樣,要生產五萬張用紙,也需要五十天時間。再把印刷錯誤、裁紙錯誤考慮進去計算的話,光造紙就需要兩個月。
我輕輕地碰了碰幸緒的額頭。幸緒一伸手,使勁抱住了我的臉,淚光盈盈地看著我說道:
「你那張臉怎麼弄的?」
「哎呀,什麼,出什麼事了?」
「王八蛋,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
―哪裡。上次說好由我去電話的。
「佐竹沒和您在一起?」
我的心跳開始加快。馬上我們的可愛的假鈔就要上場了。這將是本世紀最輝煌的一幕。
「這段時間,我們也要去砍伐黃瑞香了。」
——當然可以了,如果是作為商業往來的話。作為補償,你可要狠狠心多給我些演講費。
——那樣的話,就請停在後邊的停車場里。我會把它也畫到傳真里的。
「我們無所謂,去哪裡都行。」
「咱們那台手工抄紙機是絕對不可能的。當然,不管用公司的哪種抄紙機都是不行的。那需要用到專門的多層抄紙機。」
吃了個大碗面權當午飯了。我就一直這麼一動不動地守在那裡。我早已習慣了這種單調而枯燥的生活了。時而傾聽著揚聲器里傳來的聲音,時而看看望遠鏡鏡頭,時而在床上躺一會兒。即使什麼情況也沒有,我也絲毫不會厭倦。我是為了什麼過來的這五年呢。只要想想今天在監獄門前目送雅人這事,不論是多麼無聊透頂,我都會忍耐的。
我拍拍阿宏的肩給他鼓了鼓勁。正在這時,兜里的手機振動了。
我在東建興業的事務所里安了兩個竊聽器,一個在插座里,另一個在大樓電話線配電盤的保護器里。我是穿著現成的工作服,胸口上別著電力保安協會和NTT(日本電話電報協會)的牌子過去的。
阿宏終於發話了。
「請等一下。如果交易方式有問題的話,那,還是收手的好吧……」
幸緒和阿宏好像也早就醒來了,我剛一起身,他們就霍地把毛毯推到一邊。只有那位光井大叔,還在呼呼地打著鼾。本來嘛,他幹壞事的年限跟我們可不一樣。
我邊緊趴在車頂上邊大聲喊道。扭頭一看,東建興業的小兵們正從二樓窗戶探出身來。
過完年後不久,阿宏就給江波打去了催逼的電話。
侍者把我們領到了左手最低的那層上。又是皮沙發,又是玻璃桌,真是華貴。阿宏一落座,就四處張望起來。我小聲地說道:
「對,也就是說啊,往黑水印的模子里,注入略帶黑色的紙漿,刮掉模子外部分的紙漿。然後,再嵌入白水印用的模子,重新進行抄紙。雖說費點事,但這樣做,理論上就能造出比以前更鮮明的黑白水印了。」
「問你呢,結果怎麼樣啊?」
「桔黃色罐子。」
佐竹像被磁鐵吸住了似的朝前傾過身去。大城也像要開始幹什麼重大事情似地脫下了外套,捲起白襯衣的袖子來。他的部下也效仿他的樣子做好了驗收鈔票的準備。
「——只是,很遺憾,我還是不能在這裏立即答覆你。還需要請上頭批准。」
「喲,好久不見了啊。」
我把信封倒過來抖了抖,裏面掉出五張白紙,從江波他們的手中奪來的期票,一張也沒剩下。
熱熱的氣息移到了我的耳根邊。
原料從位於筒內正好三分之一水位處的注水口均勻地瀰漫開來。接著,是最低限的攪拌。
「看呀,這個!」
製作刷版最需要注意的,是正反三塊凸版。
「同伴是?」
就聽「咔嚓」一聲,聽起來像是夏天在海邊常聽到的切西瓜的聲音。
「現在這幫傢伙到什麼地方了?」
「哎呀,臭死了,這哪是人住的呀。」
「有什麼事啊?」
門沒有關嚴,留了條縫。這樣,通過洗手池上方的鏡子,正好從門縫裡看見電話間的門。我頗不自然地靠近鏡子,偷窺著走廊最頭上的電話機。
一直回蕩在耳邊的印刷機的聲音消失了,工作間里出奇的靜。只有電動暖風機葉片轉動的聲音,在低低地流淌著。我只是站在那裡,回想著水田老頭露出豁了的門牙的笑顏。
我揮去這些思念,出了灌木叢,向製作樓跑去。新東美術印刷雖然並沒有取得急劇的發展,但是它也進行了必要的設備投資,掃描儀也變成最新式的了。但是,我們依賴的解像度沒有變化。還是最大的五百線。只要有這麼個解像度,所有的印刷都不用愁了。當然,那是除了製造假鈔的情況下。
「那我們……」
「您的意思是……」
這一來他好像明白過來了。扭過頭來,睜大了小眼睛。「你,難道是……」
「是四億。要是四億的話,馬上可以準備好。」
現在本人的頭銜是,業務部洋紙一科第三抄紙室助理操作員。簡單地說,就是負責三號抄紙機的主任技|師的助手。每天乾的,就是對從名叫海布里德服馬的top wire式抄紙機中生產出來的印刷用紙進行監測、檢查、捆紮以及搬運等工作。
「多謝您操心。但是,應我們請求幫助籌措交換給您的期票的帝都銀行,也要派些人來。」
早在試驗階段,我們的假鈔已經大城升這個銀行工作人員的手得到了確認,它是絕對完美無缺的。而且,這裡是信用金庫的支店。誰會想到從金庫里會提出假鈔來呢,絕對沒人會想到這一點的。
「對。咱們要去挖墓尋寶了。」
阿宏邊拿勺子攪拌著放在大鍋里的紙漿原料,邊用袖口擦著汗,嘟嘟囔囔發著牢騷。
我現在深深地後悔在這個地方側耳傾聽電波了。江波那張平時總是道貌岸然的臉,這會兒一定是變化萬千了吧。
飯田好像卸下了肩上的一副重擔,吁了一口氣。這是當然,他哪裡是從頂頭上司那裡,而是從擁有實力的二號人物那裡直接接受的請求啊。
「不能說眼去爺子的一樣好,不過,已經很接近了,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那,我也去向臨時工們作最後交待了。」
說著,我從挎包里拿出手機。阿宏百思不得其解地歪著頭。
「不這麼做,那就只有低下頭去借高利貸了啊。」
我把頭探出灌木從,四處張望了一下。幸緒趕緊抓住我的手。
「從我嘴裏,已經沒什麼要說的了。」
「喂喂,看今早的報紙了沒?」
「一定在上邊。」
阿宏故意地把頭扭向一邊,噗哧一聲笑了。
善後處理全部結束了。
阿宏回了我一句同樣是不完整的英語,結束了通話。竊聽器里,傳來鑲皮沙發的吱吱的響聲。
沒怎麼聽。為什麼呢,因為我的耳朵早就被播音員的聲音吸引過去了。
阿宏喜形於色地直點頭。幸緒的視線落到地板上。
說著起身出了門。
「那最關鍵的造紙呢?」
如果中途一失足,失敗了的話,就會一下子跌進無底的深淵。那樣就得返回去,再從最初的一步邁起了。這是傳說中的雕刻官——押切勝造和我之間的真刀實槍的勝負之爭。而且,也是和「刻版鐵手」之間的,他在五年前成功地將這個原樣複製下來了。要超過他們一定很難很難。我也不至於厚臉皮到把這個作為目標,本來經驗就根本無法跟他們比嘛。但是,我想追上他們,和他們並肩齊驅。不,我應該可以做到。我一定要做給他們瞧瞧。我十分清楚自己的經驗還遠遠不足。但是,要說熱情,決不比二人差。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看樣子我們的惡運還沒完呀!」
連日的過度勞作,使得阿宏近幾天的情緒頗有些不對勁兒。
「光?」
「怎麼辦,良輔?」
大概是我有些神經過敏了吧,飯田的步子看起來有些加快了。也許,他是賣了貨后,想趕快趕回情人那裡去吧。我在他們分手的噴水池旁停住了,從包里掏出手機,一手拿著記事本,撥通了電話。
不明真相的還有光井,一個勁地給我使眼色。倒是大城先問了起來:
「哎呀,真是壯觀哪。這簡直就是阿爾卑斯假鈔山的勝景啊。」
這樣可不行。作為頭腦的我若亂了陣腳,肯定會影響到作為手腳的同伴們。要知道我扮演的是洞門慎吾,是個有著自己的可卡因銷售網路的大人物。在這麼小的舞台上豈能讓人家看笑話。
我負責把筒推倒,將紙連同模子和絡網一起從機器中取出來。與此同時,阿宏又安上下一張絡網,裝上模子。我把抄好的紙用脫水用的毛氈壓過後倒著遞到旁邊的幸緒手中。
「那是有價格以外的條件了?」
看來東建興業的傢伙們為了探明我的行蹤,除了監視幸緒母女外,還不放過任何一個跟我有過接觸的人。
我一下子呆住了,後半截話說不出來了。我懷疑自己的眼睛沒看清,使勁晃了晃腦袋冉一次看去。
「江波先生,」我加強了語氣,說道,「你剛才說過,若交易成功了,一個月後,就會按額面認購回去的。」
「如果那樣做了,就很難從公司里偷出材料來用了。」
我衝著他匆匆忙忙離去的背影喊道:
從走廊的窗戶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後院停車場的情況。江波在頭裡走著,那幾個在後面跟著朝這邊過來了。
試印刷結束,印刷工程上了軌道后,下邊的就快了。按版台的力氣活,由我和阿宏承擔。讓它從右往左,又從左往右在壓胴底下鑽來鑽去,使特製油墨印到紙上。
「現在該定下交易的日子了吧?」
「你們也是啊。」
剎那間,在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少女的面容。五年過去了,她應該已長成一位妙齡少女了。
給江波打了催逼電話的三天後,我的手機響了,那一瞬間,幸緒和阿宏因睡眠不足而充血的眼睛都炯炯地看著我。液晶板上沒有四方形的記號在閃爍。這不是光井大叔打來的。
「喂,良輔,竊聽器你是怎麼安上的?」
我輕輕用牙咬住嘴唇,抑制住瞪他一眼的衝動,裝成是一個膽小如鼠的小工,慌裡慌張地低下頭,給這傢伙讓開了路。佐竹很滿足地鼻孔朝天、洋洋得意地甩著雙肩從我面前走了過去。
「正在找合作夥伴的,不光是我。商業即是合作。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非常有限。」
桌了咯噔震動了一下。不知是江波的額頭碰在上面了呢,還是腳踢在上面了呢。這傢伙可夠能忍的。大概他也在心裏暗想著等以後再連本帶利償還回來的吧。
「問題要看有沒有合乎條件的正在出售。如果沒有,那咱們就必須租上間寫字樓了。那樣的話,光保證金最低就需要二三百萬。」
水無聲地排了出來,筒底只剩下又薄又均勻的一層原料,黑水印被印在了正中央。
正因為有那癖好,才會成為穩定的客人,另外,一旦離開的客人很難再拉回來了。
「可是,大約從兩年前起,我偶爾會在阿廣墓前發現有人供奉的花和香。我想那一定是仁史——噢不,是良輔背著我們偷偷來掃墓了。」
確認一下其位置。隨後,二遍三遍四遍地,幾次找准下一個位置,直到滿意為止。又輕輕地移動起針尖。
聽了幸緒的問話,我從電腦手冊里翻出夾在裡邊的公司招人材時用的小冊子,把它展開在兩個人面前。
「成功了,阿廣……」
光井像是要掩飾住它似的,把臉埋在胸前,不讓我們看見。
——那麼,三月一日我一定把五個數都給你。
我調好呼吸,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門走了進來。
幸緒不置可否地一把抓起了阿宏身上裹的那床毯子。
「不,說你在上班吧,可你又經常大中午的就在這樣的公園裡散步,我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要做,你再多呆會兒吧,我先走了。」
五年前在山中發現的老頭的遺體,最初,怎麼也找不到來認領的人。老頭從老夥伴光井那兒買的戶籍真是上乘品,一個親戚都沒有。
期票,是在票據所定的日子里,保證付給持票人票面金額的流通證券。利用這個,可以進行貨到付款的交易。但是,那隻不過是個保證罷了,如果那個公司倒閉了,到時就跟廢紙沒什麼兩樣了。跟流氓的許諾一樣,都是絕對靠不住的。
「這麼勉強你,真是辛苦了。那,需要我什麼時候準備好呢?」
我朝著盯著我的阿宏微微點了點頭。
來了。
飯田額頭在榻榻米上蹭了一下,不讓我再說下去。
「為什麼?」
「哎,還記得么?」
「就那麼回事吧。」
「您的同伴來了。」
「虧你還是道郎呢。為什麼偏偏那天開了租來的車呢?」
可是,不巧的是佐竹離洗手台要更近些。而且,不知什麼是羞恥的佐竹開著天窗就大步朝洗手台走去。
「又來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為了慎重起見,身子向前傾著,迅速地拿手捂住了手機的送話口。
「說實話,那邊還正在談著。但是,即使能提取,也會有限額的。」
原料紙漿、填料、膠料劑、定影劑、增強劑。通通這些調配都要跟最終試製品一個樣。
阿宏瞪著我。前天的碰頭會上,我跟他說過要用這台研光機來製造假鈔用的紙的。
「哎呀,是飯田先生吧。好久不見了,最近一切都還好吧?」
「謝謝你了,這樣就OK了。」
「不,還有別的法子,可以設置別的東西。」
那男人豎起茄克衫領子,看了看四周,慢慢地過了人行道。
「我真命苦,那個老色狼一個勁兒摸我大腿。」
「為什麼啊,道郎……」
「兩周后嗎。在這期間,我們也做好籌備工作。」
二次乾燥后,最後剩下的就是作為懸案的高溫軟性研光處理了。
「這麼重,你是怎麼挖出來,又運到這裏來的?」
「田沼先生,這個請你放入貸款金庫里。」
「這樣,我該先走了。」
我躲在茶玻璃後邊看著大路上。從賓士里跳下來個年輕男子。把後面西馬的司機叫了過去,下了什麼指示。看那幹勁,確實是想照江波所說的辦。當然,這幫傢伙回去后,再派來別的年輕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暫時還是在這裏確認一下他們的態度老實不老實吧。
醫師隻字未提三年前為我做整容手術的事。他只是淡淡地羅列了幾條術后的注意事項,收了錢,就把阿宏領進手術室里去了。
流程四和流程五所需時間,連在一起進行的話,至少也要兩分鐘。但是,如果每項工程圖求統一作業的效率化的話,時間還能再縮短。
其中,關於凹版原版,由於細密線模糊了,我必須用針尖描摹了紙幣,重新做成與真鈔分毫不差的膠片原版,把它做成mask版,由紙鈔直接做成刷版。剩下的,用掃描儀製成臨時原版后,再使用照片製版技術,製成鍍鉻的印刷刷版。每一項作業都是五年前干過一次的。
「我沒事。大叔呢?」
「不,不是……」
飯田語調真是柔弱,好像是初來乍到的鄉巴佬一樣。
「就是,就是。我們都已經試做過多少次了啊。程序都已裝進腦子裡了。」
「諸位,沒受傷吧?」
我接著說道:
在這期間,我們已經把下一張紙抄好了。
「因為我也有必要多少買點貨嘛。」
不知為何,五年前中槍的左肩疼痛起來,這是全身的血液興奮地在我體內奔跑的緣故吧。
封帶的印刷和捆紮成百萬元一紮還需要三天,這樣,最低也需要十二天。
我獃獃地站在餐廳中央。
江波的身體像個大泥袋子撲通一下摔在了水泥道上。後面的車急急忙忙地剎車,打方向盤,貼著江波的身體緊急停了下來。江波的影子離我們越來越遠。
「您是讓我一起聯合出資嗎?」
護士麻利地關上了門。
幸緒歡呼著拍起了手。
「什麼事?」
我們千恩萬謝過住持,把印刷機零件都裝上了車,離開了風越寺。
「既然竊聽器也拆掉了,飯田先生現在肯定也很順吧。」
我裝模作樣地一邊看手錶一邊回答道。
我看了看周圍,悄聲對二人說道:
「怎麼了,跟醫院有啥糾紛了嗎?」
「是拿我當墊腳石嗎。那倒不錯啊。」
「負責掃毒的。」
那人順了順嘴,用手輕輕地彈了彈被我肩膀碰到的西裝胸口。在他的手腕上,一副粗笨的金手鐲閃閃發著庸俗不堪的光。
幸緒又做了補充說明。
我轉換著增幅器的叉簧開關。我現在關心的,是江波他們的態度。
「消息都傳出來了嗎。」
「對。但是,幫派買賣現在可是過時了呀,飯田先生。」
「諸位,今天真是勞駕了。」
「是我,快開車!」
「哼,你還是不說嗎?」
五年沒來愛鷹山了。
路上因為碰上交通堵塞,到達池袋時都已十一點多了。流氓們總是下午才行動的,所以這還早了點呢。
僅此而已。我都不知道會這麼簡單,前後還不過三十秒鐘。
「那兩位,神色慌張地剛剛離開。」
「嗚啊,洗鈔票浴啊!」
光井還想說些什麼,又改變了主意,把話咽了回去。
「好的,我記住了。我絕對不會談工作的事的,請您賞次光吧……」
雅人緊搖著拳頭,就像哼哈二將一樣叉著腿站在那裡。
「你是——」
我們一齊向臨時演員們深施了一禮,道了謝。
不記得有這個模樣的人啊。可能就是那個保安員吧。
說到這兒,雅人頓了一下,狡猾地笑了笑。
我盯著阿宏,點了點頭。
「幹得不賴呀,大叔。」
三十多歲的男的也不知為什麼急著想起身出去。
幸緒一個人說著,使勁拍了拍手,看著我倆。
除此以外,還需要另外一種主要原料,那就是馬尼拉麻。
「那,你為什麼還瘦成這樣呢。」
最後的幕拉開了。
但是,他的同伴只給我看了個背影。他梳個大背頭,後邊留得很長,都碰到套裝領子了。要是再把臉往這邊轉一點的話……
「真太謝謝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
預定的一萬八千五百張帶水印的假鈔用紙全部製造完成了。從開始造紙算起,這是第五十六天。雖然比一天一千張的定額還不太夠,但總算完成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充滿迷惑。雖然他十二分地願意躲進這車裡來,但想到要把自己交給一個不知根底的人,心中又難免有些不安。
「小道具也做了吧?」
秋風猛烈地掃過,周圍樹上的葉子嘩啦啦地搖動著。我猛地睜大雙眼,我的視線被旁邊的樹吸引過去。
「您的意思是,今後不……」
阿宏說著,又一次高高地舉起了木板。
我差點一陣衝動想要扭住佐竹。但我終於咬緊牙根忍住了。順便,也把我那句因條件反射差點衝口而出的「對不起」吞回到肚子里去了。
五張鈔票全都正面朝外折了兩折,這是為了讓人看到它后就想查清楚有幾張。這樣的話,那人一定會展開鈔票進行查看的。
剛拿了燒杯往手工抄紙機那邊走,桌上的手機就響了,液晶顯示的符號是四方形。光井這麼快就跟我們聯絡了。
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眼前是座位。聽見四處有嘎吱嘎吱腳踩玻璃的聲音,看樣子我們這車是底朝天翻過來了。「沒事吧,幸緒……」
這不可能,坑已經有我大腿這麼深了。這可怪了。
請你手下稍留情吧。
「聽您這語氣,看起來供貨渠道很穩定吧。」
阿宏眼珠轉了一圈,看著我。
我偷偷地做了幾次深呼吸,盡量不讓旁邊的幸緒看到。然後抱起雙臂在那兒等待著,腦子裡一個勁兒地想著成功的時刻。
飯田思索著點點頭。
「但是……」
臨時原版還跟五年前一樣,正反兩面合計十六塊。正面是凹版二色,平版六色,凸版二色,反面是凹版一色、平版三色、凸版一色。以上這些都是單色的線畫原版。另外,再加上一塊虹印刷用的有網點底子的原版。
雅人把臉湊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衣領使勁地搖著。
幸緒說著,聲音突然極盡撒嬌之能。
有幾個詞我聽不太明白,不過大體意思都知道了。從江波的態度來看,這個叫「大成」的人一定來頭不小。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好容易總算有個大人物出現了。
「這房間可真夠沒勁的。」雅人——不,真鍋宏英一隻腳踏進池袋的根據地,環視了一眼房間,嘆息道,「這,跟我在高牆裡邊呆的房間,沒什麼兩樣嘛。」
「我也覺得怎麼可能呢。但是,我覺得你還是仔細地檢查一下你周圍比較妥當。」
「搭戲台吧。」
「你不能眼睛看著前邊走路嗎?」
飯田的貨最近過剩了。這一情況我早已通過竊聽器掌握了。作為飯田來說,比起我的來歷,他更關心的還是自己的買賣。只要讓他相信我不是利用這個做幌子,搜查毒品販子的警察,那就足夠了。這太簡單了。
剛過下午五點,上野公園裡也就有那麼三三兩兩的人。男人好像散步似的極悠閑地走在華燈初上的人行道上。只有一雙眼睛始終警惕地看著四周,大概這一帶正是警察的巡查地域吧。
「跟洞口先生談話,總是獲益匪淺啊。下次,能否請您給我們公司的年輕人們也講兩句呢?」
雅人笑著,把右手伸了過來。
「可是,那時製作的刷版不是讓東建興業的傢伙們……」
「真是對不起了,我因為趕時間……」
時間剛到七點。比起我從律師那裡問來的時間還早一點兒。
我在海老名車站下了車,在交通島的中央,停著一輛略有些髒的輕型卡車。窗子里伸出只手,正使勁地朝這邊揮著。
「真是很抱歉,如果能再等幾天的話就太感謝了,就差一步了。」
老頭的墓就在那兒。只是現在是半夜零點十五分,這個時間寺里怎麼會打電話來呢。聽到我的聲音,阿宏也停止了攪拌,靠近過來。
「你是打算把假鈔投到那上邊去嗎?」
通過以上作業,一萬元真鈔圖案里,也只有用凹版印刷的線被拾取出來。
一打開蓋子,工作間內就瀰漫著一股合成樹脂劑的氣味。幸緒手裡拿著勺子,舀起桔黃色的油墨,倒進墨盒裡。油墨通常都是由色材叫做載色劑的粘性材料和輔助調節劑做成的。
最後,就是作為課題的那個高溫軟性研光機了。我們買來了直徑二十厘米的鐵管,表面已經狠勁地打磨平滑了,簡直像是在對付殺父仇人似的,在內側設置了電熱線,用它來代替底部滾子。我們打算把它們捆紮起來,上面用壓縮機壓著使其轉動。至於是否能如我們所想的那麼美,就只有老天爺知道了。
「什麼也不是!是震動,震動。那麼大塊頭,你也不注意一下走路方式,混蛋。針尖要是動彈哪怕十微米,這之前的辛勞就全報廢了。你這個臭章魚!」
江波的聲音更近了。
「你用起人來也太狠了吧。我可是好久沒這樣四處跑腿了。」
因為隔著段距離,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透過他那件一看就很廉價的牛仔夾克,看得出他瘦多了。多虧律師多方周旋,為他安排好了新的住處和新的工作。是川崎的一家工廠,還是干他的老本行——鈑金工。已經沒什麼需要我再做的了。
佐竹拿起了紙。
看我這麼慌張,阿宏從背後轉到面前來,臉上刻了十萬個為什麼。
於是,我就選擇了愛鷹山把它先埋起來。既然是老頭慧眼選中的黃瑞香的秘密栽培基地,自然就應該很少有人來造訪。如果在那附近挖個洞埋了的話,不用擔心有人會發現它。等到不久的將來時機來臨時一切準備都已就緒,要向那幫傢伙們復讎之時——就像當代文物史料儲放器一樣,將它連同對老頭的回憶一起再挖出來就行了。我是這麼考慮的。我們一邊往前走,我就一邊把過去的事告訴給了阿宏,他仰望秋空嘆息道:
阿宏聳了聳肩。我又把花了一個晚上改造好的手機遞給他。
像這種特殊的病人,是住在病房樓后醫生自己的房子里,出院前絕對禁止一切外出。畢竟,這可是醫院記錄里沒有的患者啊。
光井一陣格格地笑,掛斷了電話。
阿宏舉起雙手跳了起來,幸緒也做著拍手的姿勢。我沖兩人點頭示意了一下,慌慌換作了洞口慎吾那裝腔作勢的聲音。
沒想到凌晨兩點的警局裡,竟然這般熱鬧。
老頭的墓,在這片地的最北端。墓周遭圍著一圈四方形的花崗岩,放著塊好像剛采割出來的小石頭,石頭只有中央部位打磨了,上面刻著「水田廣一之墓」這麼個陌生人的墓志銘。因為誰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所以這也難怪了。我們獻上花,點上香,又洒水清洗了墓石,敬上一杯備好的酒。幸緒跪在了墓前,阿宏也向著這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假鈔製造的老前輩雙手合十鞠了個躬。
已經暴露了。
由於機器是二十四小時運轉,因而職員的上班時間也都交錯開了。因為我是合同工,所以白班不太多,多數是下午開始的准夜班,除此之外,每月還有六次夜班。每兩周由主任匯總各方面的意見來安排輪換。遇到特殊情況需要休班,則同事之間自己協商解決。
「喂。……買不買我的胳膊。」
幸緒托著茶盤鞠了個躬出去了。
「實際上,我們公司也一樣。作為我本人,是很願意跟宋先生談成這筆交易的。但是,我們公司還有好多人跟宋先生不認識。可以說服他們的材料也少,所以時間上多少要花……」
「你還是自己去看吧。廁所呀,在、那、邊。」
「那是什麼,新興的志願服務嗎?」
耳邊繼續傳來金屬碰擊的聲音,這幫傢伙什麼都不顧還在射擊呢。難道是發現了躺在廁所里的佐竹了不成?兩車的距離縮短到只有三十米左右,要是等信號燈的話,只能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
「好,我絕不會說的。」
「我可沒那麼多閑功夫。今天只打個電話。」
光井突然舉起兩手使勁地撥拉著自己肩周圍的空氣。
前天,下班之後,我和雅人一起去了趟釜崎。我們倆在臭氣熏天的貧民窟里轉來轉去,尋找跟我們年齡相仿的流浪者。五年前,我也是這樣得到的有生以來的第三個名字——鶴見良輔的。
「干咱們這一行的,當然要先看清楚周圍的情形了。但是,最近,這種事老也不斷……」
「你說什麼胡話……」
首先是分離黃瑞香纖維所必需的大鍋和大笊籬。因為原料很多,各樣只有一個肯定是不夠用的,所以我們就去了合羽橋,每樣各買了三個,每個足有一抱大。
好不容易要探出帝都銀行的黑幕了。
「明白了。我走小道。」
有價證券被盜或丟失之後,必須先到警察局去說明情況,得到證實后,然後再請法院出示公告。公告全國,此類有價證券無效。可是,發布公告需要一定的時間,實際上,能限制交易的只能是在事發后六個月以後了。也就是說,半年內有價證券進行交易的話,帝都銀行必須按票面金額支付持證人。
「工作不能辭掉嗎?」
我倒懸著上身先鑽進了車裡。幸緒抱住我,慢慢地把我從車窗往裡拽。我一頭扎在了幸緒的膝蓋上。
「幹什麼的?」
保存在軟盤裡的驗鈔機的感應檢查應該全部都能通過。但是,這次的對手,可不是機器。他們會作出什麼反應來呢,我們不知道。
「趴下!」
「是夏奈爾套裝嗎?」
粘性紙,流動性強,易出現印刷不均勻的現象。反之,印刷時就會發生剝離現象。油墨和印刷用紙的適應性,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我今天就忍辱在這兒設宴,想能不能跟洞口先生商量一下……」
佐竹鬆開抓住我頭髮的左手,上來掐住了我的手脖子。這唯一可以稱得上武器的武器「叭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氣急了的佐竹眼睛一下子竟瞪大了。真奇怪。
「噢,是和尚吧。」
阿宏懷疑地重複了一句。
「期限就是明年一月了。」
「即使找到有合乎條件的正在出售,也需要四百二十到四百五十。另外,還有那東西的錢。」
阿宏照著我的背咚地來了一下,大叫了一聲「嘿,採購去了」就出了我的房間去了。
原來的模樣還依稀可見,但是,下巴的輪廓線更細長了,少了許多嚴肅。眼睛也弄大了,看上去很自然,蒜頭鼻子也整得簡潔而流暢。儘管如此,烏鴉就是烏鴉,雖然已經竭盡全力打扮過了,但總覺得還有那麼點兒土不拉唧的,可以說就像一個農村長大的城市男孩。阿宏好像很滿意似的,一取下繃帶,半夜裡就興沖沖地給我打來電話。
「這麼說,你……發現我了。」
我把「大成」這個名字記到筆記本里,又拿過放在桌上的帝都銀行職員名冊,從開頭一頁頁地翻了起來。
「那麼晚嗎?」
版盤大小可以印刷B整張的紙,比乒乓球台要小一些。由於中央部位安上了壓胴,如果把它看做是稍厚些的金屬網子的話,確實還真有那麼點乒乓球台的味道。
這樣做,應該能夠比以前更保留住黃瑞香那獨特的色調,使其色彩更接近於真鈔了。
「不過,你放心吧,畫滿細線的眼鼻和頭髮已經完了。剩下的不會花太多時間了。」
那吞人的氣勢真是個十足的小人物。
「是二十五公斤嗎?」
我迅速地撥了個號碼,鈴響了一遍,就被拿了起來。
我和阿宏,駕著塞有鋸、柴刀、小刀等砍樹工具的小貨車,駛向愛鷹山。
我避開飯田的話對司機說道。黑田輕輕點了下頭。
「真是太感謝您上次給我的寶貴建議。我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不過,回去后,我還是馬上請來人,按洞口先生您所說的,仔細檢查了一下家裡面和事務所。」
「那就是四十多點了。裕子小姐拚命幹活的話,每個月二十,三個月也就六十吧。」
「嗯——真討厭,要對那些禿老頭賣弄風情,想想都起雞皮疙瘩。」
「我不想喝了,在成功之前。」
「五年前,我為你施過咒語。」
「百忙之中還讓您移駕來此,真是抱歉。初次見面,我是江波。」
因為手術後會把病歷、X光照片等所有相關資料全部交給患者,所以,即使萬一有警察來搜查,也不必擔心患者會露了行蹤。我現在仍然保存著病歷等,以備萬一。
「聽著,良輔。」
「怎麼做你才會告訴我印刷機在哪兒?」
當我看到每天生產出來的紙張,我經常會感嘆道,原來我們需要用到這麼多的紙啊。光是這家本城造紙,在全國就有八家工廠,廠里的幾乎所有機器都是二十四小時全日工作。停機、再運轉會多花時間和經費的,所以除了定期檢查以外,一般來說讓機器全天運作是最划算的。再加上還有瓦楞紙和馬糞紙,每天到底生產多少紙呀,真是多得嚇死個人。用來做原料的木材,也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的的確確地被砍伐著。自打進了這家工廠后,我都快成生態學家了。
「是多少?」阿宏單刀直入地問,「多少的話,能接受交易?」
穿過倉庫,我從院子read•99csw.com里返回到第三抄紙室。倉庫里堆放著大卷大卷的筒紙,那些紙卷足有百齡老樹的樹榦那麼粗。
「江波先生,你籌到五億資金了是吧!」
「不行不行,很對不起,您再是長戶先生介紹來的也不行。……對,我個人認為價錢不能再低了,對。……那麼,今天五點在上野……對,還是那個噴水池旁。那麼,我就在那兒等您了。」
「交易一成功,就先給洞口先生還上。關於利率,請恕我不自量力,我想付您最大限度的。在交易踏入正軌以前,我們不打算確保我們這一方的利益。」
我正在擺姿勢時,竹花法官開始宣讀判決文書了。
「誰是鐘點女工?從今兒起,你們最少三天就要打掃一次房間。要不然,我絕對不會再來了。喂,快起來,起來啊!」
光井古怪地笑起來,一會兒,笑聲嘶啞起來,慢慢消失了,凹陷的雙眼裡,滴出了一滴眼淚。
自從開始干以來,時間過得真快,已經有十三天了。福澤諭吉的臉除了眼、鼻和頭髮的一部分以外,還像有多處殘缺的拼圖玩具似的一片空白。
光井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兩手扶著大篷車。
「最多兩個月的。」
不愧是老朋友,我心裏怎麼想的他都一清二楚。阿宏戰戰兢兢地偷窺著我的臉色。連幸緒也湊過臉來。
當然,也許她早已把跟我的約定埋在了記憶深處,現在正享受著太平日子也說不定呢。
「是不是還沒證明過兩個人一起去吧。」
「可惜呀!」
我假裝不關心地問了一句。飯田聲音柔得像在撫摸小貓咪。
「佐竹這小子幹什麼去了!」
如果這傢伙是個不管多少錢都會交到派出所去的正直人士的話,那這個真偽實驗就得重來了。但是,那樣一位人物,也不會為了確保自己的利益,而那樣對待一家小小的印刷公司了。
「我真服了。到底,是哪個混蛋把這竊聽器……」
「我,像以前那樣,跟伊藤先生談也行。是你,說想見個面的。」
光井並非催促地說道,滿足地環視著正在裝修中的室內情形。
「倒是大叔你那兒,就一點積蓄也沒有嗎。」
「大叔,你的腰沒事吧?」
小男人半個身子已塞進車裡了,他縮著脖,翻著白眼偷偷瞧了瞧我的臉。我定睛一看,他那紅臉膛的正中央,蒜頭鼻子向右傾斜了大約五度。這一定是我打他后給他留下的紀念吧。
「對了,逃跑用的車準備好了吧?」
我熄滅煙,等待著。過了不到三分鐘,門終於半開了。從裡邊,先走出了律師,在他後邊,一個留小平頭的男子慢慢走了出來。就像十年前第一次在新宿的遊戲中心碰到他時那樣,卑屈似的弓著腰。
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右手指尖上。
「說點什麼吧,你快。」
這樣做,目的是為了使黑水印模子中殘留的原料不至於淘出來。力求所加原料的均衡、統一化。
他說起話來語無倫次,讓我們感覺有些不安。但是,正如他所說,他的居民卡還留在出生地滋賀,有個伯父住在鄰鎮里。雅人試著打了個電話,那邊說真鍋宏英中學畢業后就不知去向了,以後也沒通過音訊。萬一他要有過前科,警察不會不通知這唯一的親戚的。如果他是借了錢后逃跑的,討債公司也會來親戚這裏打探消息的。從這些情況來看,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那幫流浪漢們,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期票貼現的事,光井老爺子已經託了他的朋友,據說他朋友正經營一家融資公司。因發行人是帝都銀行,這可是聲名顯赫的銀行,光井的朋友答應那五億三千萬期票可以貼現給我們五億兩千萬現金。
「完了……」
我也伸出手,看著兩人:
我再一次把話題岔了開去。嗬,有三百人啊。不愧是一流的大企業,跟我們那冒險企業就是不同啊。經營商品種類也很多吧,到底是綜合商社啊。啊哈哈哈。
阿宏離開座位,先從店裡出去了。他出大門五分鐘后就會假借江波的名字,往這裏打電話。
「對不起,我來確認一下。」
——說是錢的借貸,歸根結底是兩者在了解的基礎上所進行的交易,所以,本來就沒有立場上的強弱,最重要的是交易能有效地進行。然而,卻有人偏要產生誤解。但是,那之流無疑都是些小人物。跟小人物共事,自己也會只能做小買賣的。所以我盡量不去接近那些傢伙。
「這,還很勉強嗎?」
大城鬆了松臉部肌肉,像是很怕麻煩似地微微張了張嘴,我極力忍住想要衝上去揍扁他的衝動,微笑著伸手說道:
「我去的地方……」
「喂喂,瞧這樣子你還能搞清楚到底埋在哪裡嗎?」
「這個,洞口先生……」
「誰說過要去銀行的。」
「老是不斷?」
幸緒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我可以感覺到她的指尖在顫抖。我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通過剛才的電話,江波他們也知道樓外還有同夥在。如果冒冒失失跟蹤的話,只要用手機跟宋大人一聯絡,後果如何,連小孩都能想像得出。
「拜託了,良輔。你能不能告訴我咱們今天砍的這些能造幾萬元啊。要不然,我都想在半道上給扔了……」
從多摩川大堤上吹來的寒冷的夜風扑打在背上。
江波在電話間里。
「自然,他們肯定在想在什麼地方把它們花出去嘍!」
「啊?」
用完了簡單的早餐后,我們立刻開始了開店的準備。由於突擊工程剛剛結束,到處還散亂著些資材,我們又一次好好整理了一下室內。嶄新的牆上,弄上了幾處臟地方,以給人一種早已營業了的感覺。在後邊的便門旁的郵筒上,安放了一個寫有信用金庫名字的牌子。這些就用去了整整一上午。
「不,實在是對不起。醫院就在附近嗎?」
我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江波很明顯是在尋找開口的時機。但是,好不容易吃這麼頓飯,太早讓他解放有點太可惜了。
即使他不叫我,我也知道他是光井大叔。不管會不會給周圍人添麻煩,大模大樣佔據交通島正中央,還能泰然處之的人物應該不多見吧。
「可是,大城和東建興業的關係不都已經證實了嗎。」
「討厭,我不會也像阿廣一樣吧。」
一轉眼,這第一張就被吐了出來。對著燈,查看水印和刷版的偏差。整個兒都稍稍偏右了點,有一毫米半。正中間要再往上不到一毫米。進行了細微調整,接著第二張、第三張……
「啊呀,眼睛又這麼慘不忍睹了。真是辛苦了。」
「洞口先生您都是從哪兒搞呢?」
我把試成品折成紙飛機,飛給了阿宏。這就代替我的回答了。
「減少滾子的數量,壓低壓力,這法子不知行不行?」
「那還是等以後吧。總之,你要把這兒當成根據地,儘可能監視住東建興業的傢伙的。」
「對,是奉送給他們了。那以後不久,在香港出現的一萬元假鈔的原版,我想肯定就是那些。」
「就那麼硬撐著唄。」
阿宏特意做了室內日光浴,大量照了紫外線,把臉曬得黝黑。而且,還特意塗上了不適合自己皮膚的化妝品。把皮膚弄得像老人一樣的粗糙、乾巴。頭髮染了些白的,看上去確實顯得老了。但是,皮膚如果還是二十七歲的年輕人的,這可瞞不了人。所以,雖然知道那是亂來,還是把皮膚給痛創一番。也是因為這一緣故,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個頭髮斑白、年齡國籍都不詳的男人。而且,還戴著有鏈子的金邊眼鏡,穿著租衣店租來的義大利套裝和皮鞋,手裡還拎上了一個小公文箱。
我像往常那樣,還是先打開了增幅器的開關,把水壺坐到了爐子上。從兩個揚聲器里,傳來了兩個屋子的情形。
通過以上步驟,紙幣用版部分的層次感應該就可以用照相製版技術原樣複製下來了。由正面二色,反面一色共二十三塊mask製成底片版,再用這個印製紙幣圖案。
「你都幹什麼了,喂。」
「記得什麼?」
「別那樣,太丟份了,讓人覺得你像個鄉巴佬。」
「對,我是。您是?」
「怎麼樣,大叔,估算得差不多了?」
「正朝國分坂下跑著。」
「讓我瞧瞧。」
「往哪裡跑!」
「職員方面籌備得怎麼樣了?」
令人吃驚的是,江波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四十分鐘就坐車趕到了「羅路姬」店前。一輛嶄新的賓士,後面跟著黑色的西馬。
「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愛。」
「真是烏龜找王八,連開的玩笑也一個水平。」
「哧。他們會認得我現在的這副相貌嗎?」
「江波先生……」
隨著對抄紙工作的適應,速度稍稍提高了一點。因此把最初幾天耽誤的都給補上了。我們現在確實一天能抄一千張了。
「嘿,別讓那小子跑了!」
腋下隱隱滲出汗來。難不成,是為假鈔的事被叫來的,那麼……
「對不起……廁所在什麼地方?」
「我呀,道郎,在那高牆裡邊,一直都在想著,我要再跟你一起造假鈔。所以,我才絕沒有說出你的名字。不管警察怎麼審間,我都始終堅持同犯不是你。我真想求你饒恕我啊……我真想再和你一起造假鈔啊……。可是,你為什麼沒有來接我?為什麼只是在遠處偷偷地守著,擺出一副冷漠的樣子?別寒磅我了!我怎麼會恨你!把人看扁也要有個限度啊!這樣的混蛋當然該挨頓揍。」
「那樣做,不是會弄髒了茄克,真拿你沒辦法。」
「是金額。交易額過大了一點。」
我大腦一片空白,在這連個人影都沒有的廁所里喊起來。
一萬八千五百張紙的檢查,到早晨也沒能進行完。我們要一張張拿在手裡,用放大鏡仔細察看每個角落。當然,不用說了,為了不留下指紋,手還是像以前那樣,戴上了手套進行作業。
面朝富士山往前走,不遠處有棵躺倒的樹……沒錯。就在那地方,有一棵躺倒的大樹。這位置我還是記對了。可是,為什麼印刷機沒埋在那裡呢……
我向後一仰,後腦勺就撞在了這條窄道的牆上。佐竹又咣地給了我一下,意思是,怎麼著,不服嗎。雖然我也清楚他就是這種人,但我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差勁,簡直是粗暴得沒人性。
「可是,要被發現了怎麼辦?那個江波,就是聲音低得像低音大鼓的傢伙吧,以前可碰見過好幾次啊。」
把它藏在這地方,卻一點兒也不告訴自己。其原因肯定就是,等將來使用這台印刷機的時候,也不打算通知自己了。她確信這一點。
五年前,這周圍很是開闊,抬起頭,就可以看見高高的天空中飄著的幾片鱗狀雲。可是,現在,全被綠葉遮得密實實的了。
主任一邊操作著吊車,一邊叫道。我也不甘示弱地高聲叫嚷道,聲音絕對不亞於按每秒一點五米的高速吐出的再生塗料紙纏繞的聲音。
「長點眼睛,老兄。」
「……可卡因,對吧?」
事實上,這是我們事隔五年,再次鑽進新東美術印刷。雖然在我供職的本城造紙廠里,為了檢驗油墨的著色狀況,也有掃描儀這東西。但是,它的解像度絕對達不到假鈔的臨時原版所要求的高度。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以前在保坂仁史時代工作過的「新東美術印刷」了。
「終於結束了!今天可真累壞了。」
「別學人家兼好法師說話了。」
緊接著,幸緒無聲地、疲倦地坐在了印刷機前。阿宏也渾身顫抖著,仰天長嘆。
「對。外行人,多數都是只把光看成是明亮的、耀眼的東西。可是,你看,分解后,光是由七種顏色組成的。對方、小道具、時間、場所、程序、夥伴,還有自己。只有能分清這七種要素的重疊情形的人才能把握住成功。缺了其中之一,光就不可能順利地從玻璃中穿過去了。」
「正是那樣。有了貨,我就跟你們聯絡。相反,我希望你們能保證交易量。」
「請進。」
果然,正如她所預料,從裡邊挖出了那台熟悉的印刷機。看到它,幸緒剎那間就明白了我的意圖。
「改裝的費用大約多少?」
「據說用來做紙幣的原料,長到第四個年頭的是最合適的。到了冬天,把它們砍伐了,剝去皮用。我在丹澤山裡種的,正好都是第四個年頭上的。很是壯觀吶,我那片黃瑞香林,讓人看了覺得每棵樹上都吊滿了假鈔,下次我帶你去看看。」
光井直言不諱地問道。說實話,對此我也有些不安。日曆又翻過一頁,自從開始抄紙以來,已經過去了十五個多小時了。過幾天,我還要工作,幸緒又要上課又要做那份夜工。三個人一起幹活的時間很有限。到三月五日的期限,還有兩個半月。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沒關係。萬一不成,我就離家出走。」
飯田的聲音馬上變得一本正經起來,毫無疑問,是個業務電話。
正式出院了的阿宏,用手摸著自己那張嶄新的面孔,出現在與我約好見面的地方。他滿面通紅,那不是因為被初秋的涼風吹拂的緣故,而是像剛換上新衣時內心所產生的那種喜洋洋的感覺所引起的吧。我剛換上新面孔時,明明沒有誰注意我,也仍然很在意他人的眼光。
他不這麼做不行。這麼高純度的海洛因,用市場價的六成多就能買到。而且數量驚人。並且,就連帶進國內這一最大的危險,也由對方來負擔。善於精打細算的流氓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把到手的肥肉讓給別人呢。
當然這個樓裏面也應該有廁所。
「造假鈔竟然是這樣的體力勞動,我以前還不知道呀……」
「不,我只是在想,那個葯袋子沒破吧?」
「對不起,雅人。」
「這也太粗糙了點吧。」
「不是嗎?」
我們先幹了一杯。
這紙被佐竹看到了還算走運。只有他才如此愚笨,到現在還沒察覺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要能解決這一關就……
啊呀,真是全日本第一,我心底真想向這位名角打聲招呼。江波一貫的威嚴蕩然無存,一下子成了一個正為借錢而愁苦不堪的中小企業老闆的模樣了。
我把上衣往上一撂,撒腿就跑。
「是山中作業和挖掘作業。」
「什麼?那唯一一個可以舒舒服服獃著的人就是你嗎?你這體格可是最經使的了,太可惜了。」
「OK。」
百聞不如一見。為了讓阿宏也見識見識這個研光部,我徵得公司的許可,下班后帶阿宏來參觀了。
「又來了,真討厭。真是一點情趣也沒有。」
我抓起手邊的一摞鈔票,盯著飯田。這可是真真正正的鈔票,還用銀行的封條束著呢,共有一百萬。
「怎麼樣,坐好了!」
「對……對不起,我……我我們要……要……演到什麼時候……」
我用洞口慎吾這個名字,接近那個賣貨的飯田,而阿宏自稱姓宋,跟負責批發的叫伊藤的男人接近。我們已經兩次,將從飯田那兒買來的貨進行了再加工,由阿宏賣給了伊藤。而且,還是以接近市場價六成的低價。為此,我們已經花掉了五百多萬元的資金。
印刷,只剩下六種顏色的刷版。其後的裁剪,怎麼估算都要花三天時間。
「怎麼說呢。我媽可能已經不想再干印刷公司了吧。」
也不知道江波現在怎麼樣了。如果沒事的話,現在應該是回信用金庫了,從廁所里的佐竹口裡已知道我們的事了吧。要是這樣的話,他應該能猜出那五萬張一萬元的鈔票不是真鈔了。
我把手伸到鍋里,查看了一下紙漿纖維的長度。
「聽你這麼嚷嚷,看來面試Pass過去了。」
「你終於要告訴我該幹什麼了。就算讓我去搶銀行,我也有這思想準備。」
雅人鬆開了我的領口,一動不動地俯視著我。
阿宏的、光井的,還有幸緒的——三個人的眼睛都自然地集中到我身上。幸緒捅了捅我的胳膊肘,催促道:
「保釋人是她,與我有關的記錄壓根兒就沒留下。」
我沖兩人點點頭,慢慢地按下了版台。
「才到這兒嗎。」
首先是江波的新車,接下來是輛黑色的世紀,最後是輛藍色的賽德里克。我微笑著沖編隊而來的車輛揮了揮手。三輛車相繼在停車場上停了下來。車一停,前面的那輛車車門先打開了,江波和佐竹姿態謙恭地下了車。
「這是什麼呀?」
「興奮劑,還是可卡因?」
措詞恭敬得要命,一時之間我都沒跟那人聯繫在一起。這傢伙,就是東建興業一手培養起來的專司賣貨的小樓羅——飯田龍男。
「這紙漿咱們必須造出一百公斤吧。人手再多都還嫌不夠呢。為什麼不把他帶到這兒來。」
「懂了。再等你一周。一周后這個時間,我再打電話。這樣,可以了吧。」
但是,真遺憾,阿宏已經在三分鐘前就進了店裡邊了。從西馬上跳出來個年輕人,打開了賓士的車門。江波慢悠悠地抬起屁股,下了車。西馬車上下來的幾個傢伙,立即在大樓周圍散開,看來事先早已商量好了。最後,從賓士的副座上又下來身材粗壯的白套裝,站在了江波的背後。作為跟屁蟲來說,那個肥大的身軀真是有些累贅。這是佐竹。
「飯田常常會避開東建興業勢力範圍所在地池袋,四處進行買賣。最近,他主要在上野公園和怡橫附近交貨。」
「在哪裡呀?我怎麼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呢。」
飯田仍然很納悶地看著我,彷彿被狐狸迷住了似的。
「太棒了,太棒了。福澤諭吉印的位置跟真鈔上的一模一樣。」
我做了三下深呼吸,慢慢地把蝕刻針拿在手中。
紙上的字模糊了,連地下的大理石地面也像是要融化了似的。怪不得光井和五億期票都不見了……
「不是說掃墓有效了,身體已經好轉了嗎?」
「撤兵。」
幸緒和光井他們肯定在正門的車裡等著我了。只要不被江波他們纏住,穿過偽裝營業大廳出了正門,那可就到終點了。
至少還需要籌措到五百萬資金。一人一百二十五萬的話,也不是借不來的。
「好好休息吧!」
「喂……」
「還有,紙漿也重新調調看吧。」
我早就知道他是個混蛋,可沒想到竟至如此。咱們這邊,考慮到造假鈔的時間,由宋大人阿宏給東建興業打了電話,說是想在四月初進行第一筆交易。可是,他竟想早點拿到現金……
「喂,大叔……」
「那,這個給您。」
說著,三十多歲的男的把其中的一捆遞給了旁邊的大城。所有的人都像屏住了氣似的,一下子變得悄無聲息,光井可能是為了擦手心的汗,一次次地把手往褲腰那兒放。
「開個玩笑。我再怎麼,也不至於餓到這種程度啊。」
色調方面,回頭添加些原料進去可能就差不多了。看來只有不停地調節紙漿和塗工劑的搭配量,使紙表質地最大限度地接近於真鈔了。
阿宏坐在電腦桌前,目不轉睛地看著從超市買來的早報。
利息飛升到百分之四點三了。遺憾的是,現在我還是不能讓我的腦袋做縱向運動。
聽了我的挖苦,幸緒嗤之以鼻。
此外,長大成人的幸緒也在。
把它們跟黃瑞香一樣,都放進攪汁機里進行了叩解。然後,又將其如普通紙漿一樣進行了漂白,又加入了假借公司開發部名義買來的亞硫酸氫鹽溶液和甲酰硫磺酸,把麻袋上沽的染料和污漬全洗乾淨了。
「太感謝了。那,明天咱們在哪兒見面呢?」
「這位是帝都銀行的大城先生。」
值得慶幸的是,廁所里沒有臨時演員。
「好的好的,那個就包在我身上了。啊——忘了最重要的事了,剛才風越寺來了個電話。」
阿宏連連嘖嘴,他閉上眼,指尖戳著眉心說道,「那,高溫得多高呢?」
阿宏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抄紙機,他大張著嘴巴,獃獃地站在那裡。
「唉,差不多這個數吧。喂,你可以從公司里預支多少錢?」
「明白了,馬上過去。」
裏面是一個金屬盒子。長約二十五厘米,寬約有十厘米,高約十五厘米。
「而且啊,一旦有什麼不妙,我也跟你一樣,把這張臉也整整就是了。怎麼樣,鶴見良輔先生。」
只是,表面有些地方為保持平滑度塗上了若干塗工劑,色調印刷比真鈔顯得多少白一些。看來只有在實戰投入用時,或是把黃瑞香的紙漿份量再增多些,或是添加些塗料,來表現出黃瑞香的那種獨特的淺黃色調。
「混蛋,快說呀!」
現階段雖然還有可能再加以改良,但是貪得太多,修改越大,反而會與最終成品相去太遠,那就沒意思了。又在大城主刀的真偽試驗中通過的最終試製品里,添加了若干染料,補足了紙幣特有的色調。我們決定一切都靠這一調配方式了。
「可以的話,請儘快。」
「這,可真是……」
沒時間跟他們兩個人解釋了。我朝著一路小跑逃去的小男人追了過去。如果我的記憶沒出錯的話……
「沒,我還……」
我就知道不能對女人輕易許下什麼諾言。
「今天我可憐你們,幫你們打掃。你該很感激才是,阿宏。」
阿宏停下正在幹活的手,朝我走了過來。我在他鼻子底下嘩啦嘩啦地揮著那張試驗品。
「那,我能不能拜託專管體力勞動的阿宏你,趕快去砍伐黃瑞香呢?」
我喝了一口啤酒,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現在黃瑞香原料方面已經沒什麼可愁的了,要用它的話,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和紙的那種沙沙的凹凸感。
播音員開始讀稿子:
「這數字可是剛剛夠預算呀。」
與此相反,大城和他的部下卻像是逛街時順便過來看看的大戶頭,很是安穩。帝都銀行名義的期票怎麼看都不像是正規發行的,但在平常,他們常常動用巨額款項,五億元對他們來說也許只能算個零頭。
「是飯田先生吧?」
幸緒撂下學校的課不管,跑過來參加這個緊急會議,她一手叉著腰沖我們嚷道。
阿宏伸過手來剛要揪住我的脖領,聽了這話,手又縮了回去。
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江波一定還沒弄清楚。但看到逃跑的洞口慎吾大概能想象到自己肯定中了什麼圈套了。
「光『阿鐵』一個人就夠我受的了,以後我——」
「還得再努力那麼一把呀。」
「為什麼啊?」
我看了一眼沖我招手的兩個人,也跟著沖了出去。
「讓您久等了,實在抱歉。一切都解決了。利息,我們保證給您三千。」
「這樣一來,我都覺得好像又回到五年前了。」
讓侍應生結了帳,我就早早地離開了「羅路姬」。違章停在後巷的小貨車裡,我和阿宏著急地等待著試驗的結果,那份心情就像等待高考發榜的復讀生一樣。
有人在敲接待室的門。
「我能否請教一下尊姓大名。」
參拜結束后,我們就去取印刷機。剛要走出墓地,「啊!」幸緒突然盯著前方,大叫起來。
「哎,你這張臉整過容吧,看來你還在造假鈔?」
手工抄紙機沒有費多大勁。只是把筒子加寬,使它能夠抄B5大的紙張就可以了。只是,要把筒子配合著紙做成四方形的話,攪拌紙漿原料時,原料容易附到四個角上。所以就得把角做得圓滑一些,使原料能夠在筒子里均勻擴散。
造紙已經有些眉目的一月二十九日,江波打來了電話。
「都結束了啊。」
阿宏接過配給他的啤酒,一口氣喝乾了,倒地裹在毯子里。
說著,大城把夾在大腿中間的公文包拿起來放在了茶几上。我們要的東西全放在一個厚工藝紙袋裡。
「準備好迎接了。」
說得簡單。
我又間道。
「真是太感謝您了。」
阿宏把鐵鍬往雜草叢裡一插。
來了。
到此為止了。
「我可不是開玩笑,那就只有給阿鐵掃上一百次墓,求他顯靈保佑了。」
「戶山在哪兒?」
「還剩下一點兒了,現在先請你們確認一下期票吧。」
我把她拉到身邊說道:
「對對。他們早已從這世上消失了。」
「我是總部的倉持,今天給您添麻煩了。」
我默默地盯著光井。冒的險越大,就越需要周密的準備。能幹這活的人的確很難得,可是……
在車裡,幸緒把身子縮在一車的零件里,一邊嘴裏念經似地念叨著一個個自己中意的女人名字。
光井自嘲似地咧咧嘴。
「希望您不要誤解,這絕對是生意上的商量。絕不是希望您看在情面上才拜託的。」
又在弓形燈前邊安上了十六倍的放大鏡。放在福澤諭吉肖像上邊。這樣所有的準備就做好了。
我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麼警察不在黑幫的事務所里安裝竊聽器呢。或許這裏存在著人權或個人隱私權等種種問題吧。可跟流氓們談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或許,他們已經秘密採用了這種偵察方式也說不定,只是,黑社會的傢伙們更加技高一籌罷了。我也是來到這兒之後,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做到的。
「既然你是在造紙廠工作,那造紙和水印等方面想必也很順利吧?」
紙張所承受的壓力大體是每厘米一百公斤到一百六十公斤,可以進行細微的調節。從原料紙漿的單位密度及壓力強弱的搭配中,選出最合適的來製造成品。
幸緒點著頭,好像在說給自己聽似的。既然連這層幸緒都考慮到了,那我們也沒啥可說的了。
我蹲下身去,把地上的煙頭都揀了起來,就那麼塞進牛仔茄克的兜里。
「就是。照這樣下去,好不容易聯繫上的客戶也會離開我們了。那些傢伙可是總得需要貨的。要是有別的穩定的供貨人,他們一定會倒向那邊的。」
我一屁股坐在了床頭上,抱起胳膊。
我掩藏起內心的喜悅,淡淡地說道。真正的喜悅,還是等所有計劃結束之後吧。
我在心裏對故去的水田老爺子大聲地喊道。
「不不,我這並不是向你誇耀什麼代理商宣言,所以請你放寬心。這就像棒球隊中被選拔上的人,能在隊里打第四號擊球手就再好不過了。我這隻是作為一般論調胡侃兩句而已。總之,幫派買賣已經過時了呀。」
「那是因為你才只看了膠片原版的緣故。你得根據原版想象一下印刷后的樣子。實際上如果沾上油墨的話,可能缺點會更加明顯。頂多六十分吧。」
「還沒喝完呢。」
「不愧是做過鈑金工的,阿宏提了個對機器類頗有心得的問題。」
不,等打完電話之後,再交給警察……也不是不可能的。這傢伙接下來的行動也不能不仔細觀察了。
足足有三天我沒能動彈。每天始終安靜地躺在車裡,用偷來的點滴補充營養。第四天才出去買了必吃的。真正能自由活動,已經是十天以後了。
「不是說過了嗎,我不認識叫什麼長戶的人。你是不是搞錯了。」
「這個……我也不明白是怎麼了。」飯田擺出一副老實的表情,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請了人檢查過了事務所里和我家裡,竊聽器應該都找出來了。手機我也換成數字式的了,對手應該也不能靠監聽電波來竊聽電話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走到哪兒可以說便衣就一定會在哪兒出現……」
對,事實就是很可惜。表面的手感確實相當接近真鈔了。只是,強度還有些不太夠。再就是厚度雖然也有,但就是給人一種軟綿綿的感覺。
飯田不知是該輕鬆地點頭承認的好,還是搖頭否認的好,最後他的腦袋生硬地上下點了點。
「那麼,你馬上打開電視!NHK正在播放早間新聞。」
「不許再把我當小孩子。」
阿宏說著,用鞋尖踢了佐竹的頭一腳。
由於一切都是手工作業,所以一天內可精心製作好的紙漿量就可想而知了。我在造紙廠里還有工作。幸緒呢,又得去學校上課,夜裡還要去打那份工。而且,黃瑞香的砍伐作業還遠遠沒有頭呢。
江波好像在考慮。
「很簡單啊,阿宏。」
手工抄紙機和乾燥機,公司開發部里就有簡單的設計圖。因為是特別訂做來的,所以和機床公司共同繪製的圖紙就由公司保管了。我在那基礎上,又進行了幾次改良,畫出了詳細的圖紙。
真偽實驗的鑒定人,正在盡頭的老包廂里,手不老實地放在女孩子腿上。
後腦勺重重地撞在了磁磚牆上。
可是,他突然停住了。
我立刻切入正題。
「我上個月跟你碰過頭的上野公園也是,好像自從您利用那兒起,就有便衣頻頻出現。」
但是,現在不同了。
「哪裡,哪裡,我們這麼小的店能與帝都銀行合作,我們深感榮幸。您先請到接待室一坐,我們馬上就準備好了。」
電視的音量變小了。男人沒有報名,謹慎地接著電話。我的竊聽器還沒能安到手機上,所以,很遺憾,聽不到對方說的話。
這絕非偶然,我心裏想。為什麼我的車子偏偏在雅人出獄的前一天報廢了呢?這是命中注定的,一定是天意使然。
手機鈴響了。
「我還有些事要和支店長談。前門已經關了,如果您到了請把車停在後邊的停車場。快到那個點的時候我也會去停車場看看的。」
「這麼多錢還得點一陣子,我也去方便方便,正好給您帶個路。」
「粗略估計的話,大概有那麼三、四千萬吧。」
「胡思亂想是什麼意思?」
阿宏像被彈了起來似地抬起身子。我抓起電話按下通話鍵。
大城總也不從電話間里出來。他一手拿著話筒,頭轉個不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大概已經跟東建金融聯絡上了,知道了江波沒有捎話過來。
還有,經過這五年,我多少也成熟了些。證明它的時刻終於就要到來了。
被你這麼一說,當然沒有人會點頭稱是了。
「幹什麼呢?」
「什麼?!」
「很遺憾,自從泡沫經濟破滅以後,銀行幾乎就靠不住了。」
「有沒有誰認識他們?」
「總儲蓄額、經營效率、不良債權的餘額等等,各銀行的組織能力應該是有差別的吧。這些都要換算成股票比率。」
「剛才的話我收回。拜託,你可一定要當上花魁呀。」
三點五十二分。
拉門開了,火鍋端上來了。女招待不可思議地斜視著像守靈人一樣沉默不語的飯田,退了出去。
阿宏像個相撲大力士似地劈手奪過去,閉上眼睛,仔細摩挲起來。
就連對那位我拜託他照顧雅人的律師,我都是報的假名,至於聯絡地址更沒有告訴了。但是,他為什麼竟然能查到這個住址呢?
「警視廳的生活安全部保安科。」
我無情地搖了搖頭。
「明白了。我這邊現金也沒什麼不便之處。那到時我去哪兒呢?」
聽了我那讓他意想不到的話,他那原來在別人面前收斂起來的惡劣的品性,馬上就露出頭來。
要印製五億元的假鈔,如果把印刷和裁紙方面的失誤都考慮進去的話,至少也需要六萬張用紙。而且,紙也不能抄得跟紙幣一般大,要知道,余白也是要費原料的。
「呃,這個……」
光井沖大城他們行了個禮,一轉身小跑著出了接待室。幸緒應該早在走廊上等著向他報告廁所里發生的一切了。我們這邊就剩我一人在接待室了。
飯田眼睛里交織著惶恐、吃驚與好奇。
聽了幸緒的話,光井使勁點了點頭。
我離開手工抄紙機,吸了一口氣,按下了通話鍵。
「真是胡鬧,這傢伙。」
「正像剛才您說過的那樣,可能是因為我自己還年輕吧,我對情面人情這樣腐朽的東西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因為我覺得日本社會有點被這些近代的舊習束縛得太緊了。為了敘敘舊,不管推杯換盞幾次,都絕不可能看清那人的內心。因為,要不是能笑著把人推下懸崖的人,就不可能抓住商業機遇。」
江波揮了下胳膊,像要砍倒他似的,用拳頭打了下飯田的臉。就像京劇的精彩節目一樣,飯田摔了個大跟頭。哎呀哎呀,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啊。
阿宏在電腦桌前站起身。
「是,是的……」
幸緒把這當成是沒救出老爺子的理由。
「已經訂做了,說好二十號做好。女職員的制服也轉了幾家支店,從不同角度拍了照片,照樣複製了。」
「你們,這是……」
「上邊下來貨了,可我這邊銷路老沒有進展……這樣下去,上頭肯定會卡了我的貨路的。我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這地位,就只差一步了。」
另外,作為補助藥品,還添加了丙烯酸顏料分散劑和苛性鈉鹼性劑。它們跟顏料之比分別是粘著劑為百分之十,分散劑是百分之零點七五,鹼性劑百分之零點五。把它們都仔細地攪拌勻了。
光井嗚咽著,用自己那雙骨節突起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抓緊自己的膝蓋。
賓士開到了南千住的車站前面。飯田神不守舍地打開門。
「你從那邊的望遠鏡里瞅瞅。」
其後,因抄紙機種類而異,有兩種:一、二號抄紙機是噴塗提高耐火性和紙表強度的藥劑的藥劑噴塗部;三號抄紙機是塗高級紙專用的塗工劑的噴塗部。
五年沒來富士市內了。
「我知道。」
「——明白了。我明天就跟帝都那邊協商。」
他這麼滔滔不絕地說著,往日里的低音也有點尖了起來。
「你也盡量多在老爺子墓前祈禱祈禱,好好參拜吧。」
「造紙目前還處在研究階段。不過,粗略計算的話,差不多有那麼五億吧。」
飯田止住腳,想要轉過頭來。猶豫了一下,就那麼快步向著上野站走去了。
「那咱們就說定了。……那麼,什麼時候我們可以拿到呢?」
「而且,萬一交易流產了,我們也會保障最低限額的利息。」
「放心吧,我不會撒手的。」
「就是,飯田先生。我也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你要客氣的話,我連你那份也給消滅了。」
阿宏先拿了過去試了試手感。他的臉立時變得垂頭喪氣起來,就好像在嚼泡濕的煎餅一樣。
飯田稍一躊躇,然後說道:
次日起,我們開始在工作間里製造黃瑞香原料紙漿了。首先,我們先燒了滿滿一大鍋開水,用蒸汽慢慢地蒸黃瑞香枝子。
「交給伊藤先生的,那批貨……」
按BS的紙來看,就是一萬八千三百三十張。
阿宏雙手捧起一大堆鈔票,向我投了過來,鈔票像花瓣雪一樣飛舞起來,碰到了我的臉。一股清新的油墨香,將我團團包住了。
可能我已經找到我要找的了。
是嗎?
我那天去監獄那兒,原來早就被雅人注意到了。雅人掉了肉的臉上浮現的笑容不見了,他極其嚴肅地說道:
點鈔機開始工作了,一張張地清點著,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機關槍在掃射一樣。
她眉毛一挑,拿眼瞪著我。由於興奮,連眼角都漲紅了,她撅著嘴說道:
「我想田沼先生馬上就回來了,請您稍等一會兒。」
笑了個夠后,我們三個肩並肩走出了大樓。
「我想交了定金后,我馬上量尺寸、繪製圖紙。要不然,你再增加些預算,咱們去租個像樣的樓去。怎麼辦,爺們?」
「誰會發現啊。一開始連我都以為你也整容了呢。」
「天啊,看你那張臉。」
「我該怎麼感謝你才……」
我這麼問,對方也說不出什麼強烈的話,畢竟錢握在我這邊。
光井搖搖他那粗脖子,頭扭向一邊。
老頭採用的方法是把它們煮軟后,再剝去黑皮。但我翻閱文獻收集到的資料表明,採用蒸汽蒸的方法,不會損及黃瑞香那種獨特的淺黃色調以及粘度。而那種煮的方法更多地見於黑皮比黃瑞香更難剝落的葡蟠。
說著,他轉了幾圈脖子,解開了白大褂的扣子。我也活動活動肩膀站了起來。
造紙必須的藥品,可不是在那些藥店里就有賣的。雖然我捏造了個合適的公司名,已經從藥品公司買來備下了,但我們也要考慮到萬一中途不夠了呢。在抄紙機全天二十四小時開動的本城造紙廠里,可不能像新東美術印刷那樣,採取深夜潛入的方法。如果不是公司的職員,就不能在工廠里徘徊。
「真好啊。以前那個愛擔心的道郎復活了。」
五分鐘過去了。阿宏電話大概己經打進來了吧。口信再帶給大城,過一會兒那傢伙就該來這兒了。
幸緒表情嚴肅地仔細審視著那些原版膠片,彷彿是當鋪的老闆在檢查客人抵押來的鑽石。
倉庫的那扇生了銹的門上,掛著個寫有「日東塗料」字樣的牌子。既然要在這裏進行印刷,肯定會散發出油墨味的,我們是為了加以掩飾,才隨便編了這麼個公司名的。我打開了金屬門旁的一扇小門,從這偏門裡鑽了進去。從天窗里射進來落日的光柱,滿地的灰塵光閃閃地飛舞著。幸緒一頭鑽了進來,她環視了一眼空曠的倉庫。
「萬歲!我們成功了!」
連商量都沒用,電話就掛斷了,看來是熟客。
撲楞打了個顫,佐竹這才開始打量起髒兮兮的廁所來。和剛才看到的嶄新的店面相比,這兒簡直是太髒了。
大體比例是六比三比零點六比零點三,詳細數據保密。在這裏邊加入幾倍的水,進行攪拌。
「幹什麼呢,這大叔!」
這東西要是讓佐竹看了那可就完了。真是的,沒想到竟有人把這種東西忘在這兒……這一點我沒算計到。
阿宏摸了摸他那張板著的臉,附和幸緒說:
佐竹的眼睛盯在了一個地方。
江波好像等得不耐煩了,接著說道:
「安這個很簡單。只要穿上件工作服,再別上塊寫有『電力保安協會』的牌子,說是進行免費檢查,一般人家都可以進去的。」
「到了。」
「你們可真是一群大好人。誰會去給水田這樣的老混蛋掃墓。多謝了,我孩子的學費不用愁了。終於,我可以洗手不幹骯髒的生意。好了,諸位多保重吧!」
「我干這行,就快兩個年頭了。現在,成交額一個勁兒地成倍增長,看來市場還可以再拓寬。你那邊呢,幹得怎麼樣?」
都已經不是周五晚上了,難道大城還在店裡獃著嗎?每當聽到遠處傳來警車的警笛聲,我的心就像揣了個小兔子似地嘭嘭直跳。
「我這也是自己長的,你沒話說了吧。」
「喂,那個大城,是哪個傢伙?」
「一定會讓你如願的。繃帶拆了后,你就快乾起來吧。」
「確實需要突擊作業。不過,反過來看的話,那樣被附近的人注意的時間也就短了。只要資材的準備、工程程序事先全都弄好的話,決不會有事的。」
「我們可跟你不同,不會做那麼貪得無厭的事的。」
「喂,先看看這個再給咱打打分吧。」
林間小道跟以前一樣,仍是那條鋪滿了碎石的小路。入口附近種植的杉樹、松樹等,多數都枯萎了,這許是最近酸雨盛行的緣故吧。五年前長滿雜樹的高坡,現在已變成宅基地,住家都建到了山麓里了。
「我也有同感。」
我沖阿宏點點頭。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早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大家只練習了一下自己要表演的角色,就結束了。
江波說道。
「請,請,快裡邊請。」
「一切都是為了造假鈔嘛。」
「你這傢伙啊。你是不知道那東西有多大,才那麼說的。公司里的那個,幅寬十四米,全長超過一百二十米。你想那麼個大傢伙,能簡單地改造嗎?」
用手工做成的膠片原版,說到底也只不過是mask版。線的粗細之差會如實地表現出來了,但是濃淡層次感則一點兒也沒有。要先通過照片製版將其複製成黑白反拍的底片版。也就是說,只有本來應該雕刻到金屬板上的線這一部分,反過來被做成突出出來呈白色的膠片。
「噢,那個呀,我已經存放到良輔背著我常去的地方了。」
江波雖然把手放到了榻榻米上,但沒打算向我低下頭。
「最好那樣。這下你可以放心了。真高興我的建議對您能有點用處。」
「不,已經打了。」
有這麼五億元,即使存個短期的定期,一個月的利息也不老少了。更何況,如果用作流氓們副業的高利貸,收益肯定會更大的。他們一定是有這麼個打算。可惜呀,真是不巧。我裝腔作勢地說道:
「混蛋,什麼鬼律師,這麼不守信用。我還跟他說過讓他別說出去的!」
江波畢恭畢敬地說道:
「該來的都來了,帝都和東建兩邊加起來共有十個,這隊伍夠龐大的。」
我又一次想把包裹遞給她。但是幸緒卻在那裡優雅地轉了一個圈,彷彿把這昏暗的倉庫當成了舞台似的。
現在,不管用什麼語言,都無法表達我此時的心情。而且,不用費什麼語言,這份心情也都會傳遞給阿宏和幸緒。在清新的油墨的氣味中,我們就這樣一動不動地久久地盯著對方漲紅的臉和剛剛印刷好的那張假鈔。
「也是啊。看你剛才在這種小街區里讓便衣追得那麼辛苦。我也是得到消息說這一帶最近被便衣盯上了,所以就想過來看看是哪個警署的傢伙們,沒想到竟然碰上你老兄在那兒自投羅網。」
「噢,真是抱歉,這當然是禿子頭上的虱子哇。」
阿宏指了指揚聲器,對幸緒說道。
阿宏一邊用巴掌拍著自己的臉一邊提議道。
光看看她的嘴,就彷彿都能聽見她說些什麼了。幸緒剛想回到座位上,突然她止住了腳步。獃獃地站在那兒,看著入口方向。
拿玻璃棒仔細地攪拌過,等原料散布均勻后,就按下排水鈕。紙被抄流后留在了安裝于筒子底部的絡網上。卸下絡網,把它夾在毛氈當中進行壓縮脫水,再經過乾燥機乾燥之後,最後噴上塗工劑。
「那,就說兩句吧。你可是我們的頭兒呀。」
為此,今天一天就作了休養日。現在兩個人應該都在工作間里,身上裹著毯子,像剛出生的貓兄妹一樣友好地熟睡著。
「江波先生,」阿宏充滿同情地說道,「很遺憾,那就不值一提了。我們,要找的是穩定的客商,是想進行長期合作。」
「那是自然。我就是去了,又能幹些什麼。關於印刷和造紙,我簡直連點皮毛都不懂。」
我們把假鈔每百張捆成一束,用漿糊封好帶子,加上封印。在封帶頭上,蓋上了騎縫印。
到時間了。
「他說要去買盒煙。」
先動起來的,是飯田。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由得捏緊了拳頭,同時感覺到渾身的氣力都湧上了肩頭。我的耳邊,又傳來了潤喉糖不停滾動的聲音,和那彷彿是由地底傳來的低低的笑聲。
「鶴見先生,您真討厭。怎麼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呢?我是裕子呀,月見裕子。」
「哎呀,到底是阿宏你呀。」
幸緒一語未發,朝我的小腿就踢了過來。
「那邊也OK了。演技指導也是完美無缺。」
用手工抄紙機抄紙時,濃度為百分之十的紙漿是最合適的了。所以就往燒杯里添加了九倍的水,輕輕地攪拌均勻。填料是碳酸鈣。為了保證強度,有必要將填料降低到最低限。那就先減少百分之二十看看吧。
光井冒充助理導演,高興地出迎著這些名不見經傳的演員們。臨時演員,男女各三人。他們一踏進這間假的信用金庫里,就開始很稀奇地四處環視著裏面的布景。
「沒想到,在這兒……」
我們就等到第二天夜裡,將大卡車開向愛鷹山。我們打算分兩次把它們埋在秘密栽培黃瑞香的那座山中。
「沒錯,共五億元。」
看來有些不對勁。飯田像是在開玩笑,但語調很乾脆。難道他們在接頭時有什麼行話不成。唉,管他呢,接著來吧。
光井通過相熟的演員介紹公司募集到的六位臨時演員,按約定時間來到了一樓大門口。
「大約是多少?」
「你……」
「我太失禮了。留在外邊的人,除司機之外,我這就讓他們都回去。」
佐竹像杜伯曼犬似的叫喊著,大手奔我的前胸就來了。我舉起剩下的一半拖布朝他掄去,沒成想竟被彈了出去。本來從體格和體力上我和他就相差太遠,我豈是他的對手。
「這些日子,工作上倒還比較安定。」
「您說的『別的』是……」
「是不是給阿廣掃墓的意義己經沒了。」
「是嗎?良輔以前就愛擔心嗎?」
「喂,怎麼搞的。比預定時間晚了兩天吧?」
江波拐彎抹角地要求我們再打出一張新牌。
光井在駕駛位上大聲叫著。
考慮到將來,那台貴重的平台印刷機,還是不能隨便扔掉的。那些刷版、手工抄紙機、高溫軟性研光機等也是同樣。
「要高興,要雀躍,等一切都完了后也不晚。失敗總是產生在你覺得成功了的時候。——我們還有幾件事必須得做!」
如果交易可靠的話,這幫傢伙是一定會答應的。但,最低五十公斤的交易量成了問題。
「果然,一出門我就看到了那輛車,這麼大早乖乖地停在那兒。而且,是輛租來的車。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把那車號記在腦子裡,後來給品川陸運事務所管轄內的租賃公司打了電話。我也沒想到租賃公司竟然有這麼多,所以,足足花了我兩天的時間,直到今天。」
「快點,便衣可能就追來了。」
「嗯。因為他鬧得太過份了,住持就叫來了警察,可是那個人什麼都不打算交待,所以住持就打電話來問問我們有什麼線索沒有……」
「回來這麼晚啊。我一個人閑著沒事,就胡亂擺弄了一下這台新式電腦。」
「驗光?還配眼鏡呢。」
屋裡面的人一下全朝我看了過來,好像斷了電的玩具一樣,所有的人都一動不動了。根本沒有時間猶豫,辦公桌盡頭是窗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著窗口就跑了過去。
我們把小貨車停在林間小道上,踏著蓋滿落葉的羊腸小路爬到了半山腰,四周樹上的樹葉差不多都掉光了,更增加了樹底下的枯草織就的被褥的厚度。
「什麼?已經打了!」
——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支行長給你們認識,不過貴公司勢力範圍好像在池袋附近吧,所以利用不上神奈川的信用金庫啊。
光井眨了眨深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這道理不用阿宏說,我也明白。
「幸會幸會。我早就聽洞口說起過您。我就是這裏的支店長田沼。」
「不過,這最關鍵的機器可是不光我們工廠,哪家工廠里都沒有。」
——對。那兒有一家以座間、厚木一帶的工廠區為中心設立的名叫新神奈川信用金庫的信用金庫,可能首都地區不太有人知道。我很久以來很受其中一家支行行長的照顧。實際上我以幾家公司的名義在那兒開了戶頭。
阿宏把身子探出開著的後門放聲大喊了起來。幸緒貼到了我的身邊,光井這老爺子則一手捂腰一手握拳高高地舉在頭頂。
首先用褐色印刷正面的福澤諭吉。
「啊!」
但是,不可思議的是,無論誰都沉默不語。平時話多的幸緒一句歡聲也沒有,就連愛叫嚷的阿宏也沒有大叫出聲,兩人都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手中的假鈔。
「是啊!可,那幫傢伙會怎麼干呢?」
「噢,我沒想到您會使用信用金庫。」
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能力了。我自己都認為取得了令人滿意的成果。當然,稀世少有的雕刻師押切勝造的領域,並非一朝一夕就能達到的。但是,總達到可以跟壞了手臂的「刻板鐵手」並駕齊驅的地步了吧。我這麼想。
傳來了侍應生的聲音。是酒準備好了。但是,沒聽見往杯子里放冰塊的聲音,是江波把他轟走了嗎。
我下了車,觀察了下周圍。
「那,一過新年,咱們就……」
兩個工人正在更換壁紙。天花板上垂著好幾條掛電燈用的軟線。隔著屋子中央的櫃檯,後面是裸|露的水泥牆,前邊用象牙色的石膏板圍著。
佐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答著,大概內心裡正在火著,你這麼個來歷不明的臭小子,憑什麼我那二把手的大哥也要向你點頭哈腰呢!
當時我真想從沙發上跳起來。當然這時候的洞口慎吾先生不可以做這樣出格的事情的。可不能讓江波這幫傢伙多起疑心。強忍了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定定心神,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伸手轉了轉門把手,拉了拉門。果然,我記得三天前是鎖上門才出去的呀,可現在門上根本沒有上鎖。門在我面前無聲地打開了。廚房過去再往裡是一間六個榻榻米大小的狹小的房間。裏面塞滿了電腦和其他相關的機器。其中一台的顯示屏亮著燈,隱隱約約照出了屋裡的情形。在它的前面,有一個人背對著我坐在那裡。
——這個,到時我再跟您聯絡。那麼,再見了……
「的確。由於是大量批發,運輸費和人手費會相應減少。所以,就要保證進貨量了。是這回事吧?」
幸緒合上職員名簿,直截了當地問道,「都過了五年了嘛,你可別說還沒有頭緒喲。」
「是我。」
我推開車門,迎接得意洋洋的阿宏。
雖然打這兒經過好幾次,但下了高速進市區,這還是頭一次。
限期是帝都銀行被兼并的三月五日。我們必須在新年前完成全部的印刷。
「風越寺?」
光井往停車場柏油路上吐了口唾沫。
在夕陽的映照下街道是那麼的耀眼奪目。
「笑啊……你就笑我吧。可是,我只能認為是那傢伙在作祟。我感覺到了,真的……」
光井剛一開燈,就伸開手,把我們讓進了做明天的戲台用的房間。
阿宏邊在手裡把玩著桌上放著的竊聽器的備用品,邊看著我。
接下來只要我能從這兒、從江波他們手中逃脫那就萬事大吉了。
我一腳剛踏進店裡,就大大地後悔自己沒有先換了衣服再來。這兒可不是穿著廉價皮夾克、滿手泥巴的人能來的地方。
光井捏著下巴,翻著眼珠看著我。那眼神,看上去彷彿又恢復了五年前的神采。
「完得了嗎?」
接下來,就是捆成百萬元一束的作業了。
這我絕對相信。我鬆開抓住車頂的右手。車往右一拐,我整個身體朝左傾去。
「這個我再去掙。」
我從大理石地面上揀起掉下來的一張小紙片,紙片上面寫著四行小字,一看就知是光井這老爺子寫的爛字。
視線緊緊盯在一百五十米開外的大門上。
小包滾落到人行道上。
「一定要仔細看準對方后再進行交易。我懇切相告,如果覺得危險,請趕緊撤退。要是戀戀不捨的話,傷疤會留得更重的。這就跟從女人身上收手的要領一樣。」
阿宏氣呼呼地大步朝廁所走來。
——實在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可是,大城並沒有接。他身後的三十多歲的男的上前來接過了名片,接著又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如果我在這兒輕易地下個保證,到期湊不齊錢的話,那就會給您添不少麻煩的。怎麼樣?是不是準備好了后,由我給您去電話呢?」
我站在門前,拿出鑰匙。突然,我的心臟猛地一緊。廚房窗子里透出些亮光。透過毛玻璃,可以看見裡邊亮著燈。
這個低音是江波的。望遠鏡鏡頭裡,年輕人像被誰瑞了一腳似的跳了起來。
「一個是,它的可信度。這是一家以前連名字也沒聽過的海外企業提出的合作。而且,貨由對方帶入,其可信度沒有根據。」
用平版印刷完底兒的圖案之後,接下來就是凹版的額面數字和肖像畫。印到這兒,我家假鈔初長成了。
「知道你為什麼挨揍嗎,道郎?」
幸緒有些緊張,瞅著阿宏的背說道:
阿宏歡呼起來,我接著又說道:
幸緒的眉毛挑動了一下。
我沒動,幸緒的唇和舌在不停地動著。
黃瑞香、馬尼拉麻、木棉、稻秸。各種紙漿都按定量進行了量取。
「撒謊,撒謊。我早就看透你了。所以,我才給你藏起來了的,仁史。」
我頓了一會兒,「不過,要是插座型竊聽器的話,那就不可能聽清電話和詳細內容。最近出來種數字式手機,重要事情我一般都用它了。」
等就等,我們是無所謂的。這樣就能爭取到造假鈔的時間了,所以,作為我們這邊還是意外的幸運呢。而且,主動提出交易日期的也是我們這邊,所以,我們根本不用焦急、擔心。
量化型機子做好了。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一個點畫上了。
「喂,大叔,這些海報啥的,你是從哪兒弄到手的?」
「喂,還是填料吧。咱們把總量減少一些,加大替代增強劑的顏料的百分比吧。」
「不過,我吃了一驚吶,真沒想到良輔的本事這麼大了,就只差一點了吧。」
「對,那樣的話,為了突出黑水印,就可以事先在原料紙漿里摻入些染料了。」
「UF516549X」「OR715438D」「SA435681L」……給這一張張紙上都印上各自的名字后,這些紙都成了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萬元鈔了。
「可咱們今天還不是去砍伐的吧?」
「幹什麼都行啊。只要能從東建興業和帝都銀行那幫傢伙們手裡拿到錢。」
造假鈔很少有很成功的,而且還時常跟悲慘的結局連在一起。儘管如此,老爺子常常像孩子似的兩眼放著光,講給我聽他們是如何如何造假鈔的。我想,等我上了年紀后,希望我也能有他臉上的那種神情。
「啊,對了——」
我打開車門,沖他喊道:
「別那麼心蕩神馳地看了。」
監獄的高牆,在朝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得了吧,不吉利。」
地點,就在我最初埋印刷機的那片黃瑞香林附近。雖說曾經挖過洞,但由於細心地填埋過,再挖開來還是很費了一番工夫。
我大吃一驚,使勁搖了搖頭。藉著走廊里昏暗的燈光,男人的臉清楚地顯現出來。這怎麼可能呢?為什麼,在這裡會……
我又把小公文箱開了一條縫,從裡邊取出一張名片。
「壞了,壞了,怎麼覺得真疼起來了呢,哈哈哈哈……」
我趕緊向公司請求,先預支了兩個月的工資,總共只有四十八萬元。接著,又從位於平冢站前的一家信貸公司,借了一百五十萬,這已經是最高限額了。總共有一百九十八萬元。這就是我們目前的資金。
「明白了。」
雖然有大城升這個合作人在帝都銀行里,但是在現階段對東建興業的融資還是有限的。就算是迂迴貸款,一般對東建也https://read.99csw.com不能有保證吧。所以,江波才向這個叫洞口慎吾的來歷不明的人低頭,希望能弄到貸款。
大城頭髮用了足夠多的髮膠梳理得倍兒齊,好像裡邊包著什麼重要東西似的。他一下車先瞥了一眼面前的小樓,翹了翹下巴,一付瞧不上眼的樣子。雖說快到了吸收合併的邊緣,可他那大城市銀行的派頭還是十足。
很少見江波也這樣張牙舞爪地大喊大叫。
我把裝了白粉的塑料袋塞進用噴霧式髮膠罐改成的盒子里,放進包里。看樣子還有必要再從飯田那裡買上四五次貨。
「確認OK。」
起毛邊的,水印露出飛白的,紙漿纖維偏皺的,厚度不均的。因為對方是銀行職員,很難說哪裡會露出破綻。稍感不妥的,就把它剔出來。
我把一張真的一萬元鈔固定在摹寫台上。
今後我一定要留神了。再也不能犯錯誤了。我出現錯誤的時候,幸緒和阿宏,還有光井大叔,都失了主意。我一定要把這銘刻在心,小心注意著。
「不行的話,讓我去找?」
「這份心意我領了。但是,反覆交往幾次后,不是才能明白一個人是否能夠信賴呢。江波先生,我希望能和你彼此建立信任的關係。」
我們在橫濱站附近的市中心下了計程車。
「町本,錢準備得怎麼樣了?」
「這麼一看,幹得相當不錯呀。」
「預定造紙張數是五萬五千張!」
「快,咱們趁早去換錢去吧!」
為了假鈔,我已經捨棄了一切。
「質量和價格,沒有比這更好的了,我自信。」
「是,十點左右―」
「好吧,你就盡量多討討上司的歡心,好好學學造紙吧。力氣活嘛,我全包了。」
「喂,良輔!」
飯田立即說道。給人的感覺根本是在輕言易諾。
「這樣,可以聽清那間屋內的情形。」
一百張鈔票連30秒都用不上。當然,被彈出來的鈔票也是一張沒有。
「我是江菠,多次承蒙照顧,真是不好意思。」
「上次,飯田承蒙您多多關照。最近,這一行的竟爭也激烈起來了,您還幫了這麼大的忙,真是太謝謝了。」
「從246道進入到縣道了。」
我沖轉過頭來的幸緒眨了眨左眼,扳起了增幅器的開關。右邊的揚聲器里有聲音傳了過來,夾雜著雜音。
「江波先生,話不對勁啊。你帶來的,一個人不只是。讓我,跟包圍這座樓的人,怎麼談工作上的事?」
「你也該小心點為妙。最近,這一帶便衣突然多起來了。上野和代代木早就被監視起來,新宿和池袋更不用說了,就連六本木也有些小鬼在那兒礙眼。最近啊,是很難安安穩穩坐下來干點買賣了。」
阿宏在我左邊點亮了檯燈。
那當然了。即使打折后,這麼多,價格差不多也要十位數。
「如果害怕風險,就別想飛速發展了。」
我一頭倒在床上。
——事實上,那是一家最近新開張的支行,我想可能還沒繪入市面上賣的地圖裡。我會用電傳把詳細地圖給您發過去的。
普通紙在製造時,還需要經過一個漂白工程。但是,如果那麼做了,好容易保留住的黃瑞香的色調就會失去,所以當然省掉了事。
光井斜眼瞥了我一眼。
再把它覆蓋到真鈔上,把凹版必要的線以外的色調全都用底片版蓋起來。當然,這一作業必須要絕對小心、注意。底片版和紙幣圖案的偏差,連一微米都不允許有。要用放大鏡進行放大,排除印相時的一切偏差,慢慢地花上時間使兩者完全吻合。
——讓您久等了,真是抱歉。我這邊總算有頭緒湊齊說好的數額了。
「實在太感謝了。本來應該由我給您去電話的,您特意通知我,真是不敢當。」
為了送雅人,我已經三天沒去平冢了。明天開始,我又得每天七點前就起床,去工廠上班了。
說完,我就拿過裁紙刀,伸向剛剛被吊起來的捲紙。四號滾子上卷的紙,一捆要有兩噸多重。操作起來需要格外小心注意。我切去余白,把它引向通往超級研光機的傳送帶上。
「這點小事您千萬別放在心上。這隻是我作為同行提的一點建議罷了。」
雅人得意地挑了挑他的粗眉毛。
真是久違了呀。他正是東建興業的佐竹伸也。
光井打開了我們帶來的一個手提式衣箱。用封帶捆紮成束的鈔票露了出來。光井拿起一裸,用手往上攏著鈔票的一邊,好像在感受鈔票的感覺。
一邊走著,光井大叔一邊嘟濃著說。
「老大有電話來嗎?」
「那傢伙在哪兒?」
「說是這麼說,不過多數人還是不會打電話的。干貸款這行的,嘴上說的好聽,態度蠻橫的可是大有人在啊。我們的金融公司也不是沒有這種事,所以我也不好多說壞話了。」
「就是,我真不想跟這麼個一點兒也不浪漫的傢伙再交往下去了。」
「那些傢伙們天天都來,哪做得成買賣啊。」
「幸緒,幹什麼呢?」
「哎喲,就走嗎?」
通過我前段時間的調查,這個傢伙的資料我大體已經掌握了。飯田龍男,二十四歲,是東建興業一手培養起來賣貨的。雖說也是幫內一員,但也許是由於工作性質上的關係,表面上很少出入事務所。這傢伙經常對自己的那些女人說,一旦自己在工作上干出點成績,就會名正言順地成為正式職員,而且地位也不會低的。儘管目前他還只是個跑龍套的角色,可他身邊的女人可真是不少。他在幫里的地位或工作量,跟他的情人的數目真是很不成比例呀。我猜想他在這方面肯定有自己特別的本領。
「實際上……我跟公司的上司說了受洞口先生照顧的事後,上司說一定要當面向您致謝。」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要把臉整成這樣。你要把這五年來發生的一切都一字不拉地說給我聽,好嗎?」
「看你眼那樣,印刷還早著吧?」
「怎麼搞的,是不是拉肚子了……」
「但是……大城市銀行就是不一樣啊。我們這個小店以往儘是和些說是公司實際上就是家族式手工業主打交道,融資的金額都很有限。五億元巨款,真是,真是……」
「就是做黑、白兩個模子嗎?」
「像我這半瓶子醋,誰會買呀。」
阿宏也趕了過來。
「怎麼辦,這下子……喂,你在聽嗎?」
聽說是在車站前的繁華街上,同時發生了兩起鬥毆事件,一個是吃了飯不給錢,另一個則是客人喝醉了酒。警局一樓的窗口前,讓被告、原告及其親屬們擠得是滿滿當當,其混亂程度,簡直可以同交通高峰期的月台上的狀況相媲美。走廊的盡頭,傳來了一個男人的怒罵聲,聽上去現在仍然醉得不輕。
「我看我看。」
大城和侍應生也向那邊轉過身去了。大城舉起手,侍應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退下了。
「是嗎,知道了……那就拿來吧。」
「這樣就花不了多少時間了——你還在那兒磨蹭什麼呀?喂,快放上一萬元鈔票。」
我稍稍頓了一會兒,裝作在考慮,然後說道。
我也有同感。五年前的冬天,我們也是這樣鑽進新東美術印刷,用這兒的高解像度的掃描儀做的假鈔的臨時原版。幸緒還是中學生,我還只不過是一個稚氣未脫、乳臭未乾的小鬼。還有,水田老頭也跟我們在一起……。
「哎呀,這麼一大堆,看上去真夠壯觀的啊!」
「好嘞,我這邊終於也開始了。」
「飯田先生,快起來……」
阿宏抱著胳膊,轉著頭環視著這間看慣了的深夜的工作間。幸緒也迅速地來了個向右轉。
我檢查完了面額、發行人和指定日期,沖大城深施了一禮。
事到如今還要毀掉老頭墳墓,又不讓人感到奇怪的人,就只有——他了。
水田老爺子死後,光井從東建興業那幫傢伙口中得知我一個人在外四處逃命。他估計我肯定會繼續老爺子的夢,著手造假鈔的。在找到老爺子的墓之後,他開始頻繁地去掃墓。這樣的話總有一天會碰到我的。所以他編造好了好多理由,像什麼孩子病了,事業失敗了什麼的瞎話,以此來博得我的同情,最後能加入進來。而我呢,真的就從頭到尾中了他的計策。
車剛落地,光井一打方向盤,加足了油門。車擦著信號燈柱子穿過人行橫道飛駛而過,一下到了十字路中心。緊接著耳邊響起一片喇叭聲和剎車聲。
再往前一點點,就是我埋印刷機的地方了。雖然我當時是把印刷機拆卸開,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運到這裏來的,但一個人運到這山裡來還是很費了些力氣的。用摩托車拖著兩輪拖車把那些零件運到這裏還勉強湊和,但再用人力往更深處運可就不行了。所以,我就近找了個稍稍開闊的地方,挖了洞將它埋了進去。
「上午九點多開始乾的,現在終於到了最後的研光處理了。」
從林間小道駛上普通公路時,兜里的手機響了。液晶盤的一角,閃爍著三角形的記號,是幸緒打來的。
「是那傢伙獻的花吧?」
我摸索著解下了年輕人的領帶,用它擦凈了玻璃上的血跡。要是帶著這個,舊車店肯定不會給我出個好價錢的。造假鈔所需的資金,當然是多多益善了。只要換個車牌,再偽造份車檢證明,即便是知道這是輛偷來的車,買它的人肯定也是大有人在的。這又是賓士車裡最高級的車種了,應該能賣個五百萬吧。
「我這也不是趁人之危。作為我,也只能出這個價了。我們經手的貨不同,買主也很不一樣。我也不能保證能暢銷。要是不滿意的話,就請另找別人吧。」
身子靠在那堵磚瓦牆上,掏出盒喜利煙。我一邊讓心情盡量平靜下來,一邊觀察著四周。一個個胸有成竹的笑臉從我面前走了過去。要光說年齡,我也沒增長多少。但是,很明顯,進出這裏的人,他們跟我住的地方不一樣,生存的場所也不同。
幸緒在一旁冷靜地說道:
「是那種老式興奮劑。」
「因為墓地那邊聽著很亂,住持就過去看個究竟。結果發現有個男的在推倒墓碑,大吵大鬧。那個墓,正好是阿廣的。」
我這麼一說,幸緒和阿宏,都猛地仰起身子,盯著我。
「在朋友店裡幫忙。剛還上借的錢,又要借錢了。」
轉眼間,我就被摔到了牆根。
「……對,我這兒什麼時候都可以……好的,三包就夠了嗎?」
「上邊靠右的盡頭。」
這樣,取得了伊藤的充分信任,進而提出做筆大買賣。金額大的買賣,不是伊藤一個人可以做決定的。跟我們預料的一樣,東建興業的二號人物江波出面了。
「要是被那些傢伙察覺了,我就毫不留情地把你出賣給他們了。」
真是個見錢眼開的混蛋。我假裝糊塗,改變了話題。
在二十個榻榻米大的倉庫里,滿地散亂著許多油墨罐子和裝藥品的瓶子,連插腳的空兒都沒了。中央是平台印刷機。北面窗子底下,是手工製造的乾燥機和高溫軟性研光機。水池子的旁邊是手工抄紙機和壓縮機。門旁邊,鍍了鉻的刷版裸|露在那裡,銀光閃閃。在這一件件東西上,刻著我們的多少美好的記憶啊!
「老爺子,你怎麼樣?」
我點著了喜利,吸了一口。
飯田也發現了,他慌忙蹲下身去,拾起包裹,差點把我撞翻在地。他之所以如此狼狽不堪,就因為他自己也覺得袋裡的東西見不得人。但是,他的手機也因此掉到了地上。
「還是好好檢查一下你周圍吧。」
左邊的揚聲器里傳來了手機的鈴響,是打給飯田的。我把手伸向增幅器,調大了音量。
「案情證據已經找齊了。不過,遺憾的是,還沒有當場抓住他們在一起的證據。」
「請多多關照……」
「嘿,看來只有直接試試銀行職員看看了。」
我打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了那一摞練慣用的原版膠片。我深夜不打招呼就借用了公司的高清晰度掃描儀,偷偷地把福澤諭吉的肖像畫做成線畫原版,我用針尖臨摹這一肖像畫一點點將細密線挑出來。
「我問過家裡人,說是半年前有一次,有個電力公司的職員來檢查過線路。不過,那時物業管理員的門前張貼了布告,說是全樓的人家都要接受檢查呀。」
「不過,問題看你怎麼想了。」
「但是,怎麼一次把那麼一大批貨……」
就在這時,我胸前的手機響了。阿宏和光井走了一半都停下來朝我看過來。
東建興業的傢伙們在那之後好像也糾纏了她們一段時間。但是,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等他們明白我根本沒打算露頭后,也就離開了。儘管如此,我還是堅決不能出現在兩人面前。
「有,有。我認識他們。」
「……雅人,你……」
「幹什麼?鑽到東建興業的事務所里嗎?」
飯田的聲音仍舊異常的拘謹。
江波的聲音抬高了。但是,這不是因為慌張的緣故,徹頭徹尾是生意場上的演技。
「我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像是阿廣的墓給人砸壞了。」
何止如此,這幫傢伙還應該想盡辦法把我們造的假鈔全部花出去。如果不這樣的話,那被我們騙走的期票的金額不就得讓他們全部背著了嗎。
等我們第二次往返時,已是夕陽西下近黃昏了。
江波翻起了白眼,盯著穿著制服的女職員看。
「那,就是第二點問題。」
飯田的這點小算盤怎瞞得過我的火眼金睛。
阿宏也在一邊很嫌惡地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光井試探地問道:
「兩天後,會見的準備就會做好。你那邊怎麼樣呢?」
「走了,幸緒。」
我一口氣擠出這句話,就低下頭。不管雅人要對我做什麼,我都會受著的。因為,不管我是出於什麼理由,總之,都是我把雅人出賣給警察的。而且,他還因此在那高牆裡邊孤零零地度過了漫長的五年。
在這過程中,偶爾有一次,幸緒發現了一個最近新挖過的地方。這個地方除了我和老頭以外,應該再沒人知道的。難道是……她這麼想著,就叫來同學幫忙,在那兒挖了起來。
阿宏捋起胳膊,按了版台。著色滾子旋轉起來,油墨均勻地轉到了橡膠布上,用紙被卷進去,從壓胴底下通過。
第二天,我被幸緒打來的電話給吵醒了。
黑皮哪怕只留下一點,也會使淡黃色調變得污濁。另外,在此階段,樹節部位如果有發黑的地方,也應除盡為妙。
幸緒叫喊著,抱起捧假鈔就向空中扔去。
兩天後,湊著我休息,幸緒領我們去了富士市郊外的風越寺。
「需要多少?」
——對。可以嗎?
「那。你得說你愛我。」
他是帝都銀行本部第二營業部部長,是聯繫帝都和東建的銀行方面的骨幹,也是使竹花印刷公司陷入清理整頓處境的幕後主使。這傢伙在與不在對我們來說意義可大不一樣。
「現在是一家快要倒閉的書店,聽說倒閉后要往外租。合同是以月為單位,保證金也要得少。」
「不錯嘛,大叔。」
「那家黑店趁火打劫,只給了我四百五十萬。」
「這倒是。」
「是善後處理這間工作間的。」
被江波這樣的人一瞪,臨時演員嚇得楞在了那兒。她還以為江波他們是從總公司來的製片人呢。導演助理指的是光井。
「我聽人說過,大象一天吃的東西跟體重差不多一樣。」
小冊子的第四頁上,刊登著平冢工廠的簡單的配置圖,還有從一號抄紙機到三號抄紙機等各種抄紙機的生產線略圖。
「二十五坪強。用來做小分行,是足夠了。」
我換了只手握住手機,語調極其溫柔地說道:
阿宏說著,從地板上直起腰來,右手攝著伸到我鼻子底下,張開來一看,原來是個螺絲釘。
「當然,我把假鈔都偷偷抽出來了。」
「但是,那麼做了,如果被本地的傢伙們知道了——」
我聽見雅人在我頭頂輕輕地喘了口氣。
「哪兒有?」
「什麼?」
真想多印哪怕一張假鈔。結合「同寶」的微調整,經過反覆的失敗,用去了好多紙。
刑警和警官又簡單地重複了幾句,就趕忙返回崗位去了。
語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是那個平常總是氣焰囂張的幸緒了。
突然,佐竹不動了,視線落在我的肩上。
到了橫濱,我們下了救護車。這車也是光井大叔聯繫專供電影製作的車輛公司租來的車。
「真是高見。」
大家都把視線移到電話上了。光井麻利地伸過手抓起了電話。
我關上房門,進了屋裡,打開餐廳的燈。碗櫥的玻璃上隱隱約約反射出我的臉來。這張臉,我拿到它已經有三年了,可我依然還是看不習慣。動手術的地方只有眼角和鼻子兩處,但說句實在話,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進了接待室,大城和三十多歲的男的沒有叫人讓就理所當然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光井請江波和佐竹坐對面的沙發,可這兩人卻一個勁地說:「不了,不了,我們在這兒就行。」說著,站在了大城他們的旁邊。
我正一個人沉浸在那樣的幻想之中。
阿宏一頓一頓地吐出幾個不完整的單詞。
這家「羅路姬」里,為了讓客人能在安靜的環境里沉下心來打電話,還準備了一個新藝術派風格的電話間。大城一定會從那兒給江波打電話的。這就是我們算計好的。
幸緒父親的墓,在院中的一棵很大的松樹下。墓碑雖小,但磨得很光滑,陽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照得它閃閃發光。
我摸著小腿又說道:
「謝謝了,人活一世還是該有幾個朋友啊。我這不就是被老夥伴的獨生女給從局子里救出來了。」
木板毫不留情地,又一次落在了佐竹的頭上。
「那還缺五百了。」
「但是,一平方厘米所受的壓力就有一百公斤,真是了不得啊。」
「謝謝您了,那麼咱們四點鐘見。」
「那就拜託了,爺們。」
即便是我還依稀有以前的模樣,但因為臉部做了整形手術,所以應該不會被人認出來。不過,聲音可就不一樣了。雖然佐竹也許剎那間不會記起我的聲音,但不是有那麼句諺語嗎,野雞不啼也不會挨打的。
阿宏提了個想當然的問題。
「什麼?」
「老兄,拜託了,我只是想分你那點貨而已。沒辦法,我的貨路被新宿警署給斷了。我需要點貨應應急。」
「那恭喜你了。今後你要來他個一百次才好。反正這點事你已做過了。」
火化后的老頭的遺骸,被葬在了富士市郊外的某寺廟裡。在那兒,還有幸緒父親的墓,就在旁邊用老頭本該領取的退職金給他建了個小小的墓。
光井翻著白眼看了我一眼,又往柏油路上吐了口唾沫,然後就鑽進那輛與廢車無異的客貨兩用車,噴了我一身廢氣,算是對我說了再見,就出了寺里的停車場走了。
「那我要是東建興業公司的江波先生介紹來的呢?」
「好了吧,這是適合我乾的最後一樣工作了。肯定阿鐵也會很滿意地歡迎我加入的。」
「是神奈川縣的海老名市嗎?」
確認飯田放下話筒后,我也掛斷了電話。
「我想大城先生大概在你們那兒吧。請轉告他我有急事。」
老闆娘無聲地拉開了拉門,只見兩米開外的地板上,江波和彰正挺直了背坐在那裡。沒想到二號人物親自勞步了。這也正是這些傢伙們為這次的交易費心的證據。
往裡邊加入用加倍的水溶解的原料。
我惡聲惡氣地沖他說道:
「的確是個危險的時代啊。」
因此,完成的假鈔,共五萬零六百五十六張。總計五億六百五十六萬元。跟我們目標額的五億元,倒也夠了。雖說紙幣已經被切成一張張的了,但假鈔仍未完成。由於版面事先處理過,紙幣的號碼並沒有連號。每百張束成一束時,絕對不可能有號碼不一的嶄新的票子被攏得這麼漂亮。為了掩飾這一現象,我們還有必要裝成是在市場上流通了的用過的鈔票。
木板沒斷。隨著一聲西紅柿摔爛了的聲音,佐竹的身子倒在了廁所的地板上。
我冷冰冰地反問道。
「對,就是呀!」
「請,請吧,您要不嫌棄的話。」
幸緒給了我一個故作神秘的笑。
「當然了。讓你在床上足足躺上兩周時間,你也該好好補償一下才是。」
跟五年前比,他可是瘦得驚人了。雖然他戴上了眼鏡,額頭也禿得更厲害了,但毫無疑問,他就是老頭從前的老友之一,那個光井通商的社長——光井正平。說不定這名字跟老頭的一樣,也是假的。
「初次相見,我是洞口。」
雅人——不,是阿宏從右邊的揚聲器轉到了左邊那個。
幸緒眨著眼睛,她還沒有覺察出事情不對頭。
在發行人欄里印有毛筆體的「帝都銀行」字樣。只要有這個名字在,無論到哪家金融機關,肯定會大差不差地按這個金額給你貼出的。
看了看站在茶几旁的光井,輕輕地給他使了個眼色:接下來的時間里你只要保持住信用金庫支店長應有的笑臉,看著大城他們工作就行了。
「咣當」,玻璃響了一下。是我的鞋尖用勁過大碰到了門板上。
幸緒以前跟老頭一塊兒試印假鈔時,就曾調過一次油墨。五年前通過掃描儀進行色分解后得出的新的百分比,也全部記好筆記了。
乾燥機方面,我讓加壓和溫風完全獨立開來。加壓的大小不同,會使紙的厚度和手感發生變化。如果是造紙廠的大批量生產的話,產品能夠均一,但是像我們這種家庭作坊,生產出來的產品肯定會散亂不一的。加壓部還是獨立出去的好,也是為了能改正這一現象。
雅人很不熟練地沖我使了個眼神。
剩下的最後一張,鑽過壓胴下,被吐了出來。
大概也是由於睡眠不足吧,阿宏說著,照前胸給了我一拳。幸緒大概心裏想的也一樣,她瞪著紅紅的眼睛緊盯著我。
差一點就被甩了下去。我咬緊牙關,拚命忍著。身後傳來了車壓碎了癲哈蟆的聲音。原來是從二樓跳下來的男的,因車突然開走,一下摔在了大街上。
江波視線落在了榻榻米上。
其次,就是造紙所不可或缺的機器類。手工抄紙機、乾燥機,還有高溫軟性研光機,因為都是市場上無論如何也買不到的,所以我們就買來了零件,通通都用手工製造。我領阿宏看了實物后,他說只要給他畫出設計圖來,基本就能做出來。這話真是既讓人高興又給人以希望。
「我自己打的可是七十二分吶。」
「客人越多,咱們就越有演頭。」
「我用那些樹進行了嫁接,現在,已經在丹澤山中大規模培植成功了。」
「是嗎?要是跟蹤的話,倒是可以在車上裝發信號的裝置。」
印刷方面,由於平台印刷機的關係,不能同時印刷好幾張紙。一定要老老實實地每張印十六次,五萬張共計印刷八十萬次。即使一天印完一種顏色,最低也要十六天。那之後的裁紙也要費時間。到三月五日這個期限,真是一點餘暇都沒有了。
當然了。我們已數了好多遍了。
開啟支架胴,切換到膠版印刷方式上。接下來是壓胴的調整。因為是先從平版開始,所以不需要凹版那樣的壓力。所有的設置都結束了,我從印刷機邊退下。下面是油墨的填充。
「知道你為什麼挨打嗎,道郎?」
回頭一看,幸緒獃獃地站著,好像現在才發覺被偷走的五億元是多麼巨大的一個數目似的。
我沖他說道:
阿宏挖苦道。不知為何,幸緒雙手抱在豐|滿的胸前瞪著我說道:
「臭小子,你……」
「我總想著時機終於來了。我那小鬼也已懂事了,錢也攢了一些了。我就想咱也可以干點正經買賣了。」
新版鈔票廣泛使用后,我們造的假鈔也就沒法用了。手頭刷版再多也沒用,只有再想法克服這新的防偽措施,否則是沒法換成真錢的。
「對。我們也一樣。光有個空架子,為了支撐它必須持續不斷地吸取能量。什麼綜合商社,根本啥也不是。只是勉強支撐下去罷了。所以——有的時候,都在考慮著,要不要靠新興的冒險企業支援支援。」
外國人手裡拿著的大概不是報紙,而是地圖。飯田伸手接過地圖,用手在上邊指指點點了一番,又回頭向車站方向看了一眼。
不過,我還記得有幾棵樹排列成的形狀。面對愛鷹山和富士山,把它看成一個時鐘面的話,兩點、四點和九點的位置處各有一棵很粗的樹,七點位置附近有棵還小的針葉樹。我透過繁茂的樹蔭確認了一下富士山的位置,再環顧了一下四周。沒錯,那棵小針葉樹五年來已長成參天大樹了。埋印刷機的坑上,也遍生了雜草,遮住了地面。但是,我敢肯定就是這兒。這下面就埋著那台凹版印刷機。
「你笑什麼?」
在我說這段話的時候,飯田臉上明顯沒有了戒備之色。
所幸,新東美術印刷扎紮實實地度過了這五年。既沒有衰落,也沒有特別發展,現在仍頑強地經營著。到底是老頭在五年前看中的公司。而且,經過我兩個月前的預先調查,發現它的保安措施也跟五年前一樣一點兒都沒變。連鑰匙都一樣,以前的照樣能用,真讓我吃驚不小。這公司,也難怪連我這種現突擊了幾天印刷知識的人都能被僱用呢。托這個的福,我也省了不少麻煩,用不著再讓保安員睡倒,去複製鑰匙了。
再其次的作業,跟普通的照相製版相同。經過印相、沖洗、腐蝕、鍍鉻這一系列工程,最終完成凹版的刷版。由於是多重印相,我擔心肉眼看不見的細微部分會出現偏差。於是把作業重複了三次,製成了三種刷版。
「終於要開始了。」
雖然是最新式的掃描儀,要造十六塊臨時原版,也需要兩個晚上。鑒於幸緒現在每天晚上都出去打工,有可能被她母親注意到,所以我們就留了一周的空,分兩次鑽進了新東美術印刷。
時間剛過三點二十分。把開店前的「羅路姬」指定為見面地點的,是我們這一方。儘管這兒是江波和大城他們經常來光顧的地方,但這兒安裝竊聽裝置很容易。而且,幸緒也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呆在一邊。大樓的構造也都裝進腦子裡了。為防備萬一,我們還在樓內各地方安裝了帶遙控裝置的定時點火裝置。
「江波先生。我們也是,商敵吧。敵對的夥伴,也不是沒有。你們的擔心,我很明白。但是,工作、合同要優於一切。一旦破壞了,一切都一無所有了——成了一張白紙。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規則,對吧。即使電話里的口頭約定,也是一樣。和不遵守約定的人,是沒法工作的,明白吧。」
我們把那五萬張假鈔一張張地、輕輕地揉搓,或者折成四折,以使鈔票上出現一些細微的皺摺。
「你說什麼呢……」
飯田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快熬到退休年紀的信用金庫的職員終於升上了支店長的位子,光井這一角色演得真是到家了。這一半應歸功於他的本質,漏洞自然就少了。
工作間空了。
「看,那人就是自稱阿廣酒友的人。」
幸緒母親得知后,就以曾是自己公司的職員為由,認領了來,為他辦了後事。也許對於她來說,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在,那就是他是自己亡夫的友人。
「二號機昨夜起因為要檢查,就停機了。今早我悄悄地用了一下,可是我卻發現黑水印部分模糊得比想象的要厲害。看來,即使用了事先用染料上過色的紙漿,肖像畫比現在要洇得多的情況還是無法避免的。」
好久不來了,我都找不到從羊腸小路進那片小樹林的地方了。我在樹叢中轉了好幾圈,總算找到了那棵做標記用的大樹。再往前行十米遠,就是那棵歪倒的大樹,周圍便是老頭秘密培育黃瑞香的基地了。
老爺子嘟囔了一句,把車速又提了提,透過擋風玻璃可以看到前面的車尾越來越近。光井輕輕地一打方向盤,車駛進了反向車道,眼看就要和對面的車撞在一起了,光井又輕輕一打方向盤,再次回到原來的車道。
現在紙漿差不多已造出來八成左右了吧。但是,最關鍵的造紙,還有許多地方有待改良。
幸緒好像一下子不高興起來。
「會有的。會有給他們看的。」
「跟他們怎麼說。」
「哪兒的話。我沒給你幫什麼忙,卻讓你這麼破費。」
「最關鍵的造紙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順便再檢查一下壓胴的壓力。拜託了,阿宏。」
「我早逃出來了,不是他們逼我,是我主動的。」
「他說不是呀。我也那麼想,可他說那天是第一次去。」
「沒想到帝都銀行真的要消失了啊……」
我把座位放得更加低了一些,輕輕地躺倒身子。雅人乘坐的計程車從我旁邊飛馳而過。雅人把我的刑期也包了,現在他終於踏上了新的人生道路。
這震動好像也傳給了幸緒,她打了一個顫,迅速從我身上彈開了。我從口袋裡掏出電話來,按下了通話鍵。真不好意思,我的手指也有點發抖。
「我們也並不是說,今天在這兒就得給迴音。現在是年底,大家肯定都很忙。請抬起頭來,江波先生。」
「怎麼搞的呀。」
想站起來,可沒能站起來。被這一撞,身體還沒恢復過來。有點眼花,周圍的東西一下子模糊起來。
江波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接著就聽到爬樓梯的踢嗒聲。我越過平台,抓住欄杆,來了個急轉彎。
只見他熟練地在盒子一邊安裝上一個微機印表機上常見的進紙槽樣的東西,裝好后回過頭來沖光井解釋道:
「請,請。」
「那,還是上次那家店,晚上六點鐘。我們期待著您的到來。」
幸緒忽地站起身,沖光井問道。
「找著了嗎?」
「以前的支店就曾受過洞口先生的照顧,但這筆錢數目實在是太大了,說實話,真不知能不能給您幫上忙。不過和帝都銀行這樣的大銀行打交道是我們想也想不來的好事。有什麼您直管吩咐,我們會馬上照辦的,往後還請您多給我們點業務。」
阿宏想當然地問道。
那之後五年——
「萬歲!」
負責搞到只有黑道上才能搞到的東西,這多半就是光井所說的手配師的工作吧。
而且,看他那樣子,是遲早要落到賣自己戶籍的地步的。雅人把真鍋宏英的居民卡遷到了池袋,本來他是想馬上就用這名字的,但是,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必須得先做好。
「那麼,大城先生,清點鈔票的事就拜託您了。」
進了門正對偽造的店面,裏面的情形看得很清楚。正在操作微機的女職員,一手拿著發票匆匆地從門前走過的男職員,在櫃檯里,穿制服的幸緒正和光井圍著桌子說著什麼,臨時演員們的演技沒有問題。無論從哪兒看,誰都會認為這是在金融機關的大廳里。
「我那點少得可憐的存款,都花到修理墳墓上去了。就算我自作自受該得報應吧,可那費用也太高了,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從座位上抬起身,扭過頭去,緊緊盯著後車窗。
最近從流氓嘴裏,總是愛吐出情面、人情等話來,真是讓人笑掉大牙。我不露聲色地說道:
幸緒把紙對著窗子,仔細檢查了一下反正兩面。
「我好不容易才從那裡邊出來,你就這樣折磨我。」
完了。沒辦法在他們之前衝過便門前面了。
準備動手術的地方共有三處,比我那時多了一處,分別是眼角、鼻子和下巴處。醫生說等拆了繃帶后,看上去就會像另外一個人。如果覺得不滿意的話,還可以再免費做一次矯正手術。手術后的調養也是很完善的。
身後傳來了江波那刺耳的低音。
雖說是用針尖臨摹本物,但那可是要把一毫米里十一根細密線再現出來,即使手指尖兒稍錯個十微米,線也會輕易地就模糊了。必須屏住呼吸,用磨得最大限度的蝕刻針的針尖戳一樣地把黑色油墨著上去。
「是不是把我錯認成誰了?」
女招待端來了幾樣小菜,有銀魚、鹽漬魷魚子和紅葉蘿蔔泥,擺上比目魚和甜蝦做的生魚片。飯田斜眼看著女招待退了出去后,往自己酒杯里倒滿了啤酒。
「怎麼樣啊?」
——啊,我是洞口。讓您久等了,真是抱歉。
「良輔你,該不會是只盯著帝都銀行這個名字吧?」
「所以,你們就到處打聽我的事。」
「這次你若再想把我出賣給東建興業的傢伙們,我勸你最好不要有這個念頭。我也一定會咒你祖宗八代的。」
「不敢當。我們和你們所經手的貨以及顧客都很不同。人在困難時,要互相幫助嘛。不久以後,也許我也會有求於你們的。到時,還請多多關照。」
「你以為這五年我都幹什麼來著。」
「我知道了,你就快起來吧。」
我想這大概有這麼幾個理由。一來給對方施以無聲的壓力,讓談判對自己有利;二來事先在周圍安排上人,以便在對方離開店後進行追蹤。或者,是想確認一下有沒有安裝了密錄攝像機或竊聽裝置等也說不定。
「好,那就決定了。三月一日和敵人交易。」
「當然是大藏省印刷局的小田原造紙廠了。」
我整個人都被包括在枝繁葉茂的黃瑞香的綠色中了。
「還用說嘛,就是捕風捉影的想象罷了。」
「早上好。」
也許有人在裡邊。
光井踩了剎車,輕型卡車停了下來。
「怎麼了呀,到底是……」
誰要你瞎操心。
「不是明擺著嗎,乾杯先放一放,趕快弄錢造假鈔吧!」
「沒錢,不太好過吧!」
下了小貨車,我走進那扇重檐疊瓦的大門。
三十多歲的男的開始把第二沓錢放入點鈔機。大城這時候也停止用手數錢了,開始給用機器點過的鈔票加上封條。佐竹則把加好封條的錢一捆捆地放入鋁箱子。
我有些不大爽快。江波先快嘴道:
「你這裝糊塗的樣子,倒還蠻可愛呢。」
所謂技研的老安,指的就是技術研究科的安居達夫股長。關於塗工劑,他簡直堪稱一部活字典。而且,他還是一個絕對信任別人的世間少有的大善人。
在此之前的試成品,可能是表面溫度過低的緣故吧,總得不到想象中的那種平滑感。於是我就把鑄鋼滾子——這麼叫是為了好聽,實際上只不過是打磨過的鐵管子——的溫度重新設定為二百三十度,讓紙從滾子間過了三次,進行了加壓處理。
「也許,老頭會這麼說吧——」我吸了一口氣,環視著同伴們的臉說道,「混蛋們,一定要堅持到最後!我們的假鈔無論在誰看來都毫無疑問全部都是真貨,絕不會被看穿的。所以到時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發抖或者尿褲了。聽清了!」
江波問道:
「絕對會成功的。」
我的視線完全被上邊吸引過去了,以至於都忘了看路了。好像是撞在了剛從廁所里出來的人身上了。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盤起兩腿,正面仰視著坐在轉椅上的雅人。
就在這時,從營業大廳那兒一個臨時演員探出頭來大聲問道:
行了,終於要開始真正的造紙了。
耳機里傳來了阿宏故意咳嗽的聲音。一定是店裡的工作人員注意到江波他們到了,都行動起來了,這是通知我的信號。靈敏度不錯。
飯田頓時露出膽怯的樣子,趕緊把錢抓在手裡,恭恭敬敬地收起來了。
茶几上的內線電話響了。
飯田的眼裡露出些警戒的神色,他突然不安地兩眼向四周瞟來瞟去。
凸版刷版,像照相排版文字一樣作了十種棒形數字刷版,十五種無規阿拉拍數字,共計二十五根。將其隨機排列,印刷紙幣號碼。
我再一次使足了勁照江波的臉上踢去。隨著一聲南瓜被切開的響聲,江波的鼻血噴出來濺在了阿宏的白大褂上。向後倒去的江波還想站穩,可是,救護車的後門開著,那裡沒牆板,沒有擋頭,一下就摔了下去。
「這次多虧住持好心不再追究,你可別再這麼幹了。說是損壞別人財物,實際上早就構成犯罪了。你的地址我們也記錄在案了,如果你不把墳墓複原的話,我們就會正式逮捕你,你可要記住了。聽明白了嗎。」
「難不成是敗露了嗎。」
越過大城的右手腕,可以看見他手的一部分。只見他用指尖搓了搓整齊的鈔票的一頭,邊彈了一下。是數完了嗎?還是覺得手感不太對,使勁搓搓看呢?
「怎麼可能……真有這事……」
「那,是不是那台印刷機從香港……」
「看你這說的什麼話。既能收集情報,還又能賺錢用來造假鈔。這種一箭雙鵰的好事哪裡去找啊?」
光井緊咬著牙抬頭看著我,低低地嘟峨了一句。
阿宏有點等不及了,從沙發上站起來說。
我語氣帶著些強迫,說道:
真不明白黑社會人物為什麼都喜歡用關西方言。我剛要離開,佐竹一把按住了我的肩。
「那麼,請快上車吧……」
「哇噢,我也老了呀。」
我把六張期票轉身遞給了站在旁邊的光井。
我環視了一下髒兮兮的房間。
小男人已經跑進停車場里了,他在車子中間竄來竄去,最後來到了一輛髒兮兮的大篷車旁。我也跑到了車前,用手拍著發動機罩,沖男人說道:
「好像它的特性是能提高紙的表面溫度,使紙帶有光澤。聽說,如果把壓力減得比通常的研光處理低,反過來提高紙表溫度的話,可以避免加壓帶來的厚度的減少,而且,還能製造出帶有某種程度的光澤的紙張。這,就是高溫軟性研光處理。」
「幹什麼呢,良輔,丟下你不管了啊!」
「那就讓我們看看你的專業水平吧。」
光井在窗前的一張還罩著塑料布的沙發上坐下來,用手摩挲了會兒鬍子拉碴的臉,然後用一種讓人覺得很沒出息的聲調說道:
抄好的紙,要連同水印模子一起,輕微地乾燥一下。放進手工製做的乾燥機里,正好三十秒。叮的一聲,表示可以取出了。幸緒把它從乾燥機里拿了出來。
三十多歲的男的說著,沖光井鞠了個躬。
「我真認識了一幫可怕的傢伙啊!『刻版鐵手』沒看錯人呀。」
「喝醉了嗎?」
「帶的人連佐竹在內總共八人。三個轉到後邊去了,兩個在檢查路上停的車,剩下的兩個在車裡監視大樓前邊。剩下的就全靠你了,宋大人。」
「怎麼樣,飯田。如果不是這種機會你可很少能吃到啊,敞開懷吃吧。」
幸緒拿手指著自己高挺的鼻子,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
戲台的準備也就緒了。
「好,再過十分鐘就開演了。」
微改版——
「怎……怎麼回事,你們……」
我抓住幸緒的手,把她拽到牆上。這五年增長的重量,沉甸甸地感應到我的手臂上。但是,當然,要是我照直說出來,天曉得她會有什麼來言,所以我還是免開賤口了吧。
到底是幸緒,瞬間就指出了缺點之所在。
我作為合同工進這家本城造紙廠已經快兩年半時間了。也許是因為我裝勤勞青年裝得太像了,半年前,科長就問我願不願意成為正式職員。這話確實讓人聽了很感動。但是,一旦成了正式了,就有可能被派到其他工廠,說不定還會離開現場。要是被分到發送科,那我進這家工廠就沒什麼意義了。所以,我就告訴科長我還有自己的夢想,鄭重地婉謝了他提拔我當正式工的好意。
「既然竊聽器也沒了的話,那就是來自內部的……」
「可以說幾句實話嗎?」
「明天,你一早就去籌備把那兒租下來。」
「彼此彼此嘛,現在您在什麼地方?」
剎那間,我又想起了五年前的某一天。我跟雅人一起換完假鈔回到家裡后,也有一個人像現在這個樣子等在我的房間里。我簡直以為是水田老頭又從墳墓里復活了。
來了。
站在科學大樓前可以看到橫濱車站,我們要找的維多利亞通商公司就在這座樓的三樓和四樓。
阿宏停下正在幹活的手,問道。
「你要幹什麼,喂!」
我日思夜想的凹版印刷機,和成箱的蠟燭、香一起堆在倉庫的一角,上面落滿了灰塵。外面仍像我埋在愛鷹山時一樣,每個零件都用塑料苫布包著,根本看不出印刷機的樣子。大概幸緒打過招呼的那位住持也深信這些都是幸緒所說的傢具之類的吧。
流程之三以前的工程用流水作業來抄製作為一天的定額的一千張紙。
飯田很謙恭地坐在下座上,雙手扶在榻榻米上迎接我的光臨。身上穿了件從沒見他穿過的做工精良的套裝。
「蒙您再三關照,實在是太感謝了。」
「都怪我,都怪我,不知道是該在外邊等還是進來,在門外猶豫了一會兒。」
江波一下子站直了身子,佐竹緊張得臉綳得緊緊的。這幫傢伙怕是還沒有做過這麼大金額的生意吧。
「這倒確實不錯。但是,無奈,數額太大了。」
我一口氣說完我要說的話,就掛斷了電話。
「咱們這種窮光蛋,竟然也能將五億這麼多的讓人眼花繚亂的錢放在嘴邊了。也是,該咱們發一筆了,對吧。」
「總之,新銀行大體是按六比五的力量對比組成的。」
「你是在跟誰說話呢,真鍋?」
「啊……廁所是嗎。」
想想我們所失去的、所投入的,真讓人不得不點頭稱是。但是,回報的時刻,已經近在咫尺了。
——聽那邊的意思,是想在窗口業務結束后。
佐竹張口想喊叫什麼,我手中的拖布把已朝他的腦袋劈了下去。
大都市銀行的部長和一個信用金庫的支店長,從地位到身價都是天壤之別呀。光井來了個9O度的鞠躬后,從錢包里抽出了張假名片朝大城遞了過去。
說著,我一把奪過了信封,兩手顫抖著打了開來。
「只是,可不許讓你母親發現了啊。」
「明白了,那邊就拜託你了。」
「咱倆既是同行又年齡相仿,所以今天我才多聊了兩句。關於我的事,請對您的夥伴保密。」
「幹什麼呢,喂,快點,快!」
真稀罕,連阿宏也對我用了褒獎之辭。但是,不出我所料,好臉就好了這麼一小會兒。很快眉間就布滿了皺紋,給我這副表情真不像話。
阿宏一點也不在乎,他好像在撫摸一匹直喘粗氣的馬似的,嘭嘭地拍著我的肩。
「托您的福,還算可以。洞口先生肯定也很興隆吧。」
光井眼瞪得大大的。
「呼……」
將筒子復回原位,再次注入水。不過,這次水位只有最初的三分之一高。
「商業可不看長相和年齡。關鍵是要當機立斷。——但是,到了我這把年紀,總是為人情啦情面等等所羈絆,太多的時候很難像所想的那樣行事。倒是年輕人,可以乾脆利落地處理事情,對商業來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酒就免了吧。」
江波和佐竹從開始一直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這在他們來說可是少見,看來很緊張吧。從帝都以外的地方一次借五億元這怕是第一次吧。而且,借到錢后要做的生意也是和靠不住的客戶的第一筆買賣。利息是讓叫洞口慎吾的男的拿了,很有可能到時候一分錢也賺不上呢。
「我隨時準備出去。如果發生意外,給個暗號。」
「那麼多嗎?」
飯田問明了我第二天的安排后,高高興興地說道:
「你看你,好容易添了個新夥伴,怎麼也不給我介紹一下呢?」
「確實沒錯。」
「你說的加壓,就是給隆起的黑水印部分施壓,讓它再凹陷下去吧。」
「填充完畢。」
在紙漿工廠里,都使用叫做勻漿機的大型磨碎機。但是,我們的工作間里當然沒有這麼高級的機器了。所以,我們就用做菜時用的大型攪汁機來代替它,把開水和黃瑞香放進裏面,攪得又細又碎。此時,千萬不能忘記加人若干的亞硫酸鈉,加進這東西,能夠造出強度頗高的原料紙漿。
光井眯起他那滿是褶子的眼睛,笑了。
「哎哎,什麼名字好呢?」
含有層次感豐富的黑白水印的用紙,就差一步了。平版、凹版、凸版,計十五塊和二十五根的刷版,摻雜了鐵粉的深凹版用的特殊油墨,配製的各種顏色的印刷用的油墨,這些準備都已齊全。
飯田緊咬住嘴唇。
我們齊動手,整理好車,使它恢復到借來的樣子,摘下從路邊停的卡車上「借」來的車牌號,撤下了貼在車體上的「海老名消防署」標籤。最後又把有指紋的地方全都仔細地擦過。臨時演員們到最後都還深信不疑我們是在拍電影。
我拚命掙扎,但只能像個被大人逮住的孩子似的,不能給佐竹任何打擊。佐竹伸出左手,用肘頂住我的脖子,一點一點地使勁壓過來。
阿宏怪叫了一聲,跟了上去。過往的行人都紛紛讓開道來,大概以為他喝醉酒了。
我說的是帶有我內心期望的觀察結果。幸緒和阿宏停下手,滿臉疲憊地看著我。
「那就等著。上次那批貨收上來了嗎?」
光井沒辦法似的聳聳肩。
果然,江波那膩人低音,多了些含糊。
作為飯田,要是去哀求熟人的話,恐怕就會讓上頭知道他幹得不好了。他根本沒有可以依賴的親戚朋友,這一點,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
餌已經撒完了。
後面不見了江波他們的賓士車,趁現在這時候距離拉得越大越好。
除去試印刷的和印刷失誤的,共一萬七千零二十四張。還是三張連在一起,沒有裁開,換成錢共計五億五千零七十二萬元的假鈔,現在,印刷完成了。
「真的啊。我覺得我倆好像剛剛才襲擊了曙光銀行的ATM。」
我在年底大甩賣時摸獎券摸到的老闆杯里倒上速溶咖啡,遞給了阿宏。
給我做手術的那個外科整形醫生,在這一行里很有名。只要多給些錢,他才不管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來歷呢。不管怎麼說,像他們這種黑醫,只有信譽第一,才能保證高收入。我已經動用了我的所有存款,預約好了手術的日期。
我繼續自說自話地走近了超級研光機,這裏滾子轉動的聲音這麼大,如果輕聲耳語的話,相信身邊的阿宏是不會聽到的。
「如果能那樣的話,即使帝都開出的票據不在我身邊,咱們不是也不用擔心了嗎。假使交易流產了的話,我貸出的五億元還原樣留在那裡,所以應該能立刻支付票據。只要票據發行的名目能在帝都銀行內部融通,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吧?」
阿宏摸著鼻頭,半是佩服半是驚嘆地看著牆上。在寫有「工資自動撥入」字樣的海報的中間,一個走紅影星正朝我們微笑呢。
「這大叔有點怪唉。扮演支店長時一點也沒緊張,看到老相識發達了,卻緊張起來。」
「沒有。不過,好像彼岸(春秋分前後一周)前後一般都來的。現在想想,好像兩三個月來那麼一次吧。對了,彼岸前後,我曾偷偷地在寺裡邊等過,可是……就有一次,遇上個說是阿廣酒友的男的,往後就沒碰上過。」
幸緒動作熟練地偎依過來。連阿宏也歪了歪手中的杯子。
江波謙恭地低下頭。
「真讓人弄不懂呀。」
我也坐到阿宏旁邊。這時,幸緒就像踢倒森林的RED KING一樣,從山中間探出頭來,怒目而視著我們。
用紙被從投遞口吸了進去,刷版從著色部下面通了過去。油墨嘎吱嘎吱離開紙時的輕微的響聲,在工作間里發出很大的迴響。
當時,我敢肯定我血管中的血液也絕對停止了運動。求求你了,什麼事也別發生,快點開始點錢吧。在試製階段已試過一次,不可能在這兒被他識破的。我深信我們的假鈔和真的一模一樣。但在心中我還是虔誠地析禱著。
「不不,我是為這五年的飛速進步而吃驚。沒想到操作這麼簡單了。」
「怪不得,原來你小子……」
這兩年半時間里,我不知去了技研科幾次,跟科員們已搞得爛熟,他們的那些活兒自然也一點不落地偷學了過來。同五年前跟老頭一起半夜裡迷倒保安員潛入的那家多利造紙廠相比,公司的規模確實要大得多,裡邊設備的充實度也有天壤之別,但基本作業卻大致相同。每天,都在致力於重新調配紙漿原料和藥品,進行產品的開發與改良。拜安居股長之恩,有關造紙的講解聽過不下百八十遍了。輸入電腦中的研究數據,我也全部複製下來了。我還借用了研究室的機器,實際地抄過紙。手工抄紙機上用的絡網也偷偷搞到手了。
「喂……」
「不。價格,看談判還有考慮的餘地。」
「五年不見了,佐竹先生。」
「打擾一下。」
佐竹像蝙蝠一樣伸開胳膊,我再也無法朝前走動了。衣服左邊的袖口被佐竹抓住了。
「什麼?連我向禿老頭們賣弄風情掙來的錢都不能由我自由支配嗎?」
光井像是要緩和一下氣氛調侃道。可我覺得他說這話可能是在給自己打氣呢。
「任憑你想象吧。」
「這家店我們也常常來,所以也不用那麼擔心,但畢竟出了我們的勢力範圍,考慮到萬一,我們就想事先對周圍做一下檢查。是不是給宋先生留在車裡的同伴,添了什麼麻煩了呢。」
「怎麼辦,把這個印完吧。」
「拜託了,大叔。弄不巧,我們沒時間去幫你的忙了。」
我這麼乾脆地一說,飯田猛地晃了下肩,在對面駛來的車燈的照握下,他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您和江波先生在一起共事已經好久了是吧?」
「我說,你身上有多少錢?」
「到時候,我會把你——殺了的。」
我這麼一說,幸緒的聲音一變,足足低了一個八度。「大城部長來了。」
也就是說,到了明年三月五日,我們要討還血債的帝都銀行就會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
終於,要揭開帝都銀行的黑幕了。
我也說不清,這五年裡,我這樣向福澤諭吉挑戰了幾次。每一次,這張福澤諭吉肖像都像阿爾卑斯山北的冰雪壁一樣,拒絕了我,將我推向谷底。有時我確實感覺到,就差那麼一步了。可是我始終達不到那一步。來到伸手可得的地方時稍一馬虎,那一瞬間,山頂總是像海市蜃樓般的遠去了。
裡邊的側影動了動,電動窗子無聲地落了下來。司機是個二十歲左右年紀的年輕人,額頭上的髮際處拿刀剃得平平的。嘴裏叼著煙,眯縫著眼睛盯著我。
「我們也用用那法子不好嗎?」
非常准,正好落在頭上。
「很簡單的啊。我貸給帝都五億,作為交換得到期票。再由帝都把這五億貸給你們。這種迂迴貸款,相信每家銀行都多多少少有些經驗吧。我這是不是有點不講理了?」
「好了,告訴我吧。」
「但是……阿鐵那混蛋總能想出古怪點子。那傢伙做騙子肯定比誰都做得好。」
「從那幫傢伙們手中逃了出來是挺好的,可那以後,我無論幹什麼都事與願違。搞點投資,就全賠進去。開個酒吧,也沒客人來,還讓侍者攜款逃跑了。索性關門轉賣,又賣得價很低,錢一天天越來越少。後來……連我那小鬼也得病了。」
「日本的販毒集團,不是為了這,好像都經營高利貸等金融業嗎!」
關於印刷,我們早已是輕車熟路了。又一次深夜潛入新東美術印刷,這次是用PS版製作的原版。那是offset用的簡易印相版。
「真的,這五年裡,我可是絕對小心,不讓你發現我。」
「有那麼些成果了吧。」
「我的目標是五億。將來要用它作資本,成立第二家竹花印刷公司。」
江波來到小車的旁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十字花螺絲刀。」
「好嘞,這是最後一張了。」
等待之身最辛苦。在這五年裡,我們深深地體會到了。
「那幫傢伙還在纏你嗎?」
「是在海上進行交接嗎?」
後視鏡里,小路的路口越來越小了,終於,有兩個男人的身影出現了。飯田見此,輕輕地長出了一口氣。
「如果大量購進的話,是需要動用一大筆錢的。」
「咱們四個人,一人借點高利貸,也不是湊不齊的。」
洗手台前放了一張折成三折的紙。正對的一面上用粗彩筆大大地寫著「三月一日AM 12:00在海老名站前集合」的字樣。從便池那看得很清楚,這肯定是哪個臨時演員忘在這兒的。
五年前,在東名高速的防音壁上被佐竹他們用槍打傷的地方,透過汗濕的襯衣看得清清楚楚。
丟了五億,確實挺心痛的。可是,心地單純的人,恢復得也快。我們相互看了看彼此因上當而難看的臉,在大樓入口處大笑起來。像是在比賽似的,笑呀笑,乾脆笑他個夠,把這突然間降臨的不愉快一揮而盡。
距離帝都銀行因合併而面臨的消失,還有兩個半月了。我們集結到平冢的工作間,開始了第一次試印刷。
我低頭看著他那花白的頭。幸緒也默默地站在那裡。過了片刻,光井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抬起頭,一雙淚眼看著我們。
即使尺寸差一毫米,捆紮成束時,邊角也不會齊刷刷的。因此,我們恐怕不能採用那種一次裁好幾張的做法。我們做了一個跟真鈔大小相同的、金屬制的裁剪用的模子,用裁紙刀細心地一張張地裁去周邊的余白。
「嗯……不急,說實話,緊接著還有個約會。實在不好意思,我想等您這邊一結束就出發……」
他的手指非常靈巧地一張張地點了起來。估計他已習慣了點這麼多金額的錢了。從他那冷靜的臉上看不出來一絲一毫的懷疑。他旁邊那位畢恭畢敬的三十歲的傢伙也和他一樣。就見他拿過錢來,先把封條拆了,然後往茶几上一爽,接著放入了點鈔機。
「這邊這個傢伙,你偷聽他有什麼目的?」
「日本人,在談工作時為什麼喝酒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今天,是為工作而來的。」
光井一看見我,馬上縮起他那又短又粗的脖子。這三天的睡眠時間總共不超過五小時。我想利用從平冢到這兒來的時間,睡那麼一會兒,所以就沒開車,而是選乘了電車來的。
飯田用手撓了撓頭,一臉的難色。
「什麼?」
「不,咱們把黃瑞香的比例再加大一些可能就行了。要不,就試試別的法子,比方說增加些葡蟠或雁皮等和紙的原料。」
這樣,假鈔用紙就完成了。